6 天上掉餡餅

第六章 天上掉餡餅

唐明清的眼圈有些泛紅，悶悶地對餘保國說：“我看得出來，豔紅的心裏很苦。她說話的時候，眼裏有淚光，她穿的絲襪抽了絲，鞋子也很舊……”

餘保國攔住話頭：“可憐上了這就？你呀，還是可憐可憐你自己吧。”

“當時我有點兒難過，也有點兒激動，加上喝了不少酒，我就借着酒勁開導她，讓她‘從良’嫁給我，誰知道她竟然那麽對我。”

“她不樂意？”餘保國忽然有一種幸災樂禍的感覺。

“倒是沒說她不樂意……怨我，我上了酒勁，言語過激，被她潑了一臉酒。”

“你是不是調戲人家了？”

“沒有，我做人有底線的。唉，我以為她溫柔又體貼，誰知道她這麽粗野。”

餘保國搖搖頭，笑着說：“也不能怨人家。人家拿你當親人，跟你訴訴苦，你跟人家提什麽‘從良’啊？你這不是變着花兒罵人家是個‘雞’呢嘛。”

唐明清跟着笑了：“你又不說人家是個雞了？”

“我那不是怕你讓人給騙了嘛。現在看來，鳳鳳……不是，豔紅不是那種人。”

“這不，自尊受傷，我心灰意冷，想回來睡覺，路上接到了豔紅發來的微信。”

“她給你道歉？”

“起初我也是這麽心思的。我想，她道歉，我接着，誰讓咱稀罕她的？早晚動員她嫁給我，誰知道她張口就要六十萬彩禮。”

餘保國忿忿地一哼：“這不還是個雞呢嘛！”

唐明清嘆口氣道：“當時我很生氣，我準備回去向她聲明我是個正派人，不是嫖客。哪知道車剛調頭，我就接到了你打來問我找沒找着小秋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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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保國不滿地說：“這跟我有啥關系。”

唐明清說聲“跟你沒關系”，一臉郁悶地告訴餘保國，當時他挂斷電話，猛加油門，突然看見黃斌出現在皮卡車的前方。

“我慌了，剎車已經來不及了……”唐明清哆嗦一下，“姐夫你說，是不是黃斌被我撞了以後，沒事兒，自己走到水池那邊，跌進水池裏邊淹死的？”

“空口白話的，證明不了什麽。黃斌又是被我的皮卡車撞了的，咋說我也有嫌疑。”

“跟你沒啥關系。”

“是，跟我沒啥關系，可是……可是我咋說也算是個涉嫌犯，對吧？”

唐明清一愣：“涉嫌犯？應該叫涉嫌犯罪吧？”

餘保國搖手道：“反正就那意思，咱不跟個詞兒較真。”

“行，涉嫌犯就涉嫌犯吧。”

“哎，我說他小舅，你別順着杆子往上溜啊。”餘保國不滿地瞪着唐明清，“合着我是涉嫌犯，你啥事兒沒有呗？”

“我也是涉嫌犯。”

“這可真麻煩了。”

“姐夫，你看咱這麽辦行不行？我拿着行車記錄儀去派出所報案，先自證清白……”

“你是不是腦子缺！”餘保國猛地推了唐明清一把，心說，還自證清白呢，你一去派出所，派出所的人先“清白”了你，傻不傻？

聽餘保國說他“缺”，唐明清不解地問：“我咋就缺了呀？”

餘保國緩一口氣：“你不但酒駕，而且行車記錄儀上的那段撞人的視頻也不能證明你的清白。去自首，反倒會被派出所當成殺人犯給扣了，知道不。”

唐明清猛拍一把腦門：“哎呦，可不！此地無銀三百兩嘛。”

餘保國背起手，在屋子裏踱步：“這還真是越渴越給鹽吃……”

“姐夫，你別嫌我亂說話啊。剛才我在想，小秋……”

“我知道你想說啥。”餘保國搖手道，“小秋讓黃斌打了一頓，你是不是想說小秋跟這事兒有關？也就是說，小秋挨了打，氣不憤，砍他不過瘾，就……”

說着，餘保國的眼前眼前驀地一黑，他看見，暴雨中，皮卡車撞倒黃斌。餘小秋突然從路邊樹林竄出來，扛起黃斌離去。

餘保國打個激靈，一把抓住唐明清的手，用力晃：“是不是小秋把黃斌弄到那個水池子邊，把他丢進去之後就跑了……你說，有沒有這個可能呢？”

見餘保國的眼神又開始散亂，唐明清沒好氣地說：“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啊。”

餘保國打個哆嗦，松開抓着唐明清的手，直勾勾地看着他的臉：“明清，你跟我說實話，你撞了黃斌之前是不是見過小秋？”

唐明清怏怏地說：“狗見過他。”

餘保國坐下，看一眼唐桂英的遺像：“不能，不能，小秋随他媽，規矩又老實。小學的時候讓兩個同學打了，說都不敢說。說他殺人，打死我都不信。”

唐明清哼道：“是，老實規矩。可是逼急了，也砍人，對吧？”

餘保國一怔：“你向着誰說話？”

唐明清正色道：“你別急眼呀，這不分析着嘛。小秋老實，可是他為什麽要在這個節骨眼上跑路呢？”

餘保國說聲“對呀”，手裏攥着的手機突然響了。

餘保國習慣性地去拿手機，又燙着似的抽回手來，感覺此時的手機就是一個手雷，一摸就會把他炸死。

給餘保國打電話的是張九月。

就在剛才，張九月聽黃金彪說他打不通餘保國的電話，心裏犯起了嘀咕。餘小秋不見了，餘保國又不接電話，父子二人都躲着，肯定有貓膩。莫非開車撞了黃斌的人是餘保國？有那麽一瞬，張九月恍惚看見黃斌被餘保國開着的車撞飛出去，砸在她的眼前。餘小秋沖出來，扛起黃斌，将他丢進了那個水池子。

撥了好幾遍餘保國的手機，老是不接，張九月急了，打電話讓黃金彪報警——黃金彪的手機關機。

黃金彪有個習慣，每當他在處理要緊的事情時，都要關機，事情處理完了再開機。

幾天前，黃金彪在網上發現一部名叫《瘋人街探案》的小說挺火的，動了要買版權，“孵化”，拍成網劇的念頭。剛才，黃金彪的“金彪輝煌文化傳媒有限公司”負責劇本開發的責編馬蘭花來向黃金彪彙報說，這部《瘋人街探案》小說目前在網上連載到十萬字左右，點擊量已經突破三千萬，爆款勢頭非常明顯。

黃金彪關掉手機，讓馬蘭花詳說一下這部小說的內容。

馬蘭花興致勃勃地告訴黃金彪，小說描寫一個貧民穿越到明朝破一個案子，被某個星球穿越來的美女愛上了。正在熱戀，這個美女竟然陰差陽錯地進宮當了宮女，還成了皇後。貧民為了追求愛情，化裝成太監，協助美女進行宮鬥。最終在宮中太監們的幫t助下把案子破了，穿越回來，盜墓，尋找屍體……

黃金彪猛拍一把桌子：“好！穿越、懸疑、愛情、宮鬥、盜墓，全是流行元素！”

二十歲出頭的馬蘭花看上去很清純，留着男孩一樣的短發，冷不丁一看還以為她是個小夥子。有女同事喊她“大哥”，她答應，還追着要親人家。

馬蘭花在公司是個出了名的“錢蠍子”，自從發現黃金彪對《瘋人街探案》這部小說感興趣就惦記上了此事。她渴望促成這部小說的影視版權購買事宜，也好從中搞點提成。在這之前，馬蘭花就通過那個網站的編輯了解過這部小說的作者唐明清，也看過他的照片，感覺此人目光清澈，應該沒有多大心眼。

馬蘭花表面風風火火，大大咧咧的，同事們都認為她沒有多少心眼兒，豈不知這是一個冰雪聰穎，很有主見的女孩。

別人背後議論馬蘭花是個錢蠍子，黃金彪不這樣認為，他知道馬蘭花需要錢——她的奶奶癱瘓在床好幾年了，她媽上個月又查出來患了肝癌。

觀察黃金彪的舉止，馬蘭花料定黃金彪有購買《瘋人街探案》小說影視版權的想法，試探道：“黃總，您的意思……”

黃金彪搖搖手，打斷了馬蘭花：“這個小說的作者叫什麽名字？”

“唐明清。”馬蘭花張口就來。

“IP，IP！這是個不折不扣，板上釘釘的大IP！”黃金彪激動地指着馬蘭花，“立即聯系唐明清，以最低的價格，拿下這部小說的影視版權。”

“我這就聯系他。”馬蘭花心下暗喜，眼前恍惚有一沓紅彤彤的鈔票在閃。

“作為公司責編，按說這不是你的職責，但我最近很忙，你負責跟他談。”

“公司的底價是？”馬蘭花試探地問道。

“人民幣三百萬元！”黃金彪躊躇片刻，開口道，“如果他的要價低于三百萬，可以向他承諾分紅，這就聯系吧。”

接到馬蘭花打來的電話，唐明清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臉發麻，表情中透着一絲驚喜，一絲緊張，還有一絲終于熬出頭來的激動與興奮。

簡單聊過幾句後，馬蘭花說：“故事很好，但想要進行影視操作，還有一段距離。前提是這部小說的影視版權……”

唐明清促聲道：“沒有問題！”

馬蘭花問：“你在本市？”

唐明清連聲說“在”。

“關于這部小說的影視版權購買一事，我負責，”馬蘭花在電話那頭說，“今天抽空我約你來一下公司，我倆見面詳談。”

“妥了！”唐明清挂斷手機，猛地沖正在看着他的餘保國打了一個響指。

“什麽妥了？”盡管餘保國聽出了唐明清和馬蘭花談話的意思，但他還是有點不太相信天上還真能掉下個餡餅來，不放心地問道。

“還能有什麽妥了？”此刻的唐明清感覺自己就要飛起來了，矜持地擡起下巴，“本人從今往後脫貧致富奔了小康啦！”

“你的小說還真能……那叫啥來着？哦，對，影視版權……還真能賣出去？”

“你長着耳朵當抹布？”

“哦，是，剛才我聽見了……”餘保國還是有點不相信天上的這個餡餅會這麽快就落到唐明清的頭上，“可是人家也沒說要買呀？”

“鑼鼓聽音！”唐明清不想跟餘保國啰嗦了，打開電腦，兩眼直勾勾地看着屏幕上的小說題目，“長篇小說，瘋人街探案……”

餘保國把眼睛湊到電腦屏幕前：“啥探案？瘋人街……不是唐人街的嗎？”

唐明清說聲“文盲”，合上電腦，點上一根煙，猛抽一口，“功夫不負苦心人，苦盡甘來，是金子總會發光……姐夫，你說，你小舅子吹沒吹牛？”

餘保國“嗯嗯”兩聲，故意引話：“沒吹牛，你說要給我二十萬……”

本以為唐明清會“不認這壺酒錢”，餘保國已經在心裏設計好了跟他“舌戰一番”的準備，沒成想唐明清撇撇嘴，一拍餘保國的肩膀；“二十萬才到哪兒？姐夫你聽好了，一旦我拿到這筆錢，我不但要給你二十萬打發了老黃家，小秋學廚師的錢我也出了！還有，‘別野’買，将來你找老伴兒，錢我也出了。”

餘保國和唐明清的心裏樂開了花，但他們沒想到，此時刑警隊已經摸到了他們是“涉嫌犯”的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