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他沒記得我

第0001章 他沒記得我

“還是不行嗎？”

“抱歉。”

懷大一樓的舞蹈室被燈光包圍，卻只有兩道聲音，顯得異常空曠。

葉南白垂着眼眸，睫羽微顫，輕輕吐出口氣，強行壓住心中泛起的一陣惡心才重新揚起一張笑臉，“又耽誤你時間了，林語，實在抱歉，是我的問題。”

他雖是笑着，卻面容發白，本就白皙的膚色在燈光下失了血色，聲線中夾雜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毫無意外，又發作了。

“道什麽歉啊。”林語屬于為數不多知道他情況的人，“心理問題又不能怪你，咱們今天才第二次磨合，能配合到這種程度已經很不錯了。”

“而且你單人動作流暢漂亮的，我相信老師的眼光，只要多配合幾次，肯定沒問題。”

“謝謝。”葉南白自知笑起來牽強疏離，幹脆便不笑了。

“沒事，實在不行，我們可以跟老師商量改動作，倫巴也有不需要kiss的編舞。”

葉南白沒發表意見，垂眼沉默着。

可其實他看着在聽，實際上早已聽不進林語說的任何話，只能模糊辨出一兩個音節。

為了不被看出端倪，他強忍不适道：“很晚了，快回去休息吧，今天辛苦你了。”

說罷便要往換衣間方向走。

林語習慣了他的冷性子，可看他心情似乎不太好，想了想還是喊住他：“今晚體育館有梧大和我們學校的籃球友誼賽，去不去看看放松放松？”

葉南白依舊禮貌地彎了彎嘴角，“我就不去了，還得練芭蕾。”

腳下生風般，清冷的聲線尚在舞室上空徘徊，葉南白卻已經走遠了。

葉南白天生性子冷，不愛湊這種熱鬧，比起這種歡呼打氣聲混在一起的場面，他更喜歡一個人待在舞室練舞。

林語沒在意，聳了聳肩去換衣服。

涼水将鏡子裏那張漂亮蒼白的臉打濕，葉南白覺着不夠，又掬起一捧水往臉上潑，直至額前碎發全被淋濕才收手。

炎炎夏日，葉南白卻覺得冷，手臂泛起一層雞皮疙瘩，怎麽都消不下去。

接觸涼水只會讓他更冷，可除了這個方法，他實在不知道有什麽辦法可以讓他壓制住那一陣又一陣想要嘔吐的不适感。

好在涼水是奏效的，不适感終于一點點褪去。葉南白撐着洗手臺大口大口呼氣，緩了片刻才去換衣服。

這會兒晚八點，跟往常一樣，舞室沒人，外邊除了三三兩兩情侶在散步，不見其他動靜。

葉南白收拾好東西出來，正巧一陣晚風吹過，吹得他又泛起點點冷意。他擡手壓低腦袋上的黑色鴨舌帽，腳步匆匆要離開。

哪知他目光尚有些不清明，下到最後一格樓梯時沒看清，步子邁大了些，身形一歪就要摔下去。

他本能調整姿勢想要穩住身形，卻有只手比他快了一步，力道大得吓人，穩穩當當将他扶穩。

葉南白擡頭，高高揚起下巴，被鴨舌帽擋住的視線才得以慢慢對上對方的眼睛，眼神觸碰的瞬間，他似乎感覺到了一絲閃躲。

男生很高，面相生，葉南白卻莫名覺得有幾分眼熟，可他沒細想，迅速站穩，後退了一步道：“謝謝。”

“不用。”男生的嗓音沉沉的，“你……”

葉南白的眼尾有些紅，秦苛差一點就問出口，話到嘴邊卻生生忍住。

“怎麽了？”

秦苛只搖了搖頭，轉身撈起掉落在地的籃球，在原地停頓了幾秒，微微偏轉過腦袋，一副要轉身不轉身的模樣。

他沒記得我，秦苛想。

最終他還是沒回頭，抱着籃球離開。

葉南白這才看清，那人身着球服，背後印着個18。

他沒在意這段插曲，轉身往反方向走。

可惜剛邁出兩步便迎面撞上匆匆往舞蹈室跑來的林語。

“哎，葉南白，你不是要練芭蕾麽？這麽快練完了？”林語氣喘籲籲。

“……”不知道怎麽解釋，葉南白抿了抿唇道：“沒狀态，練不好。”

“難得你沒狀态。”

“？”

“不是，我是說，沒狀态的話要不跟我去看籃球賽吧，就快要開始了。”林語趕緊糾正語義。

葉南白下意識想拒絕，卻聽她繼續道：“就當放松放松，說不準看完就能找回狀态了，而且我一個人去怪無聊的。”

他猶豫了下，正想坦白身體不舒服，卻後知後覺發現那陣不适感居然緩和了一些，至少不覺得冷了。

不知道想到什麽，他瞥了眼剛被男生碰過的手臂，觸感還在，熱意好像是從那處蔓延至全身的。

那個男生的掌心很熱，這是他第一個念頭。他不排斥那個男生的觸碰，這是第二個念頭。

第一個好解釋，他當時渾身發冷，是個正常人的溫度都能讓他覺得燙。至于第二個……

思來想去，葉南白将其歸結為當時情況緊急，壓根沒時間在意是否與陌生人發生了肢體接觸。

見他許久沒拒絕，林語默認他答應了，趕巧籃球賽馬上開始，時間緊迫，她扔下句話便往舞蹈室跑。

“等我！我東西忘拿了，去去就回。”

葉南白：“……”

-

體育館人滿為患，葉南白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你喜歡看球賽？”

林語抻長脖子找前排座位，回道：“不喜歡啊，我是來看秦苛的。”

“秦苛？”

“是啊，我沒跟你說嗎？今晚梧大的代表隊裏有秦苛，長得帥打球又好，這可是近距離觀摩梧大天菜打球千載難逢的機會。”林語轉瞬變得雀躍，“不說了，我們得趕緊找個位置。”

今晚來的人實在多，但兩人運氣好，竟然還能找到兩個靠前的位置，唯一的缺點就是被過道隔開了。

林語倒是沒問題，就是葉南白不喜歡跟陌生人坐一起。

想到是自己硬拉葉南白來的，她咬了咬牙決定到往後排找找，卻聽葉南白道：“就這吧，看得比較清楚。”

林語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并貼心地将旁邊是男生的位置讓給他。

坐下後，葉南白想将帽子摘下來，卻突然感覺前方響起一陣躁動，他似有預感地擡頭。

緊接着就聽旁邊的林語緊張地喊道：“葉南白，快躲開！”

他這才看清一顆籃球朝自己正面飛了過來。

瞳孔微縮，他下意識弓腰低頭，微微眯起雙眼。

可設想的事情沒有發生，球也沒落在他腳邊，反倒被一只強有力的手接住，周圍頓時嘩聲四起。

有道壓低的聲音混在嘈雜的人聲中，清楚地傳入葉南白的耳朵。

“沒事了。”

等緩過神來，葉南白擡頭，就只見一個熟悉的背影，那人身上的球服印着個數字18。

是他。

一晚上幫了他兩次。

“你沒事吧？吓死我了，都怪我，選的什麽破位置。”林語自責道，“要不我們還是去後面吧，萬一又有球飛過來，真是的，怎麽這麽遠的距離都能飛過來，會不會打球啊。”

“不用換，沒砸到我。”

“真的沒事？”林語都快內疚死了。

葉南白搖頭，将帽子取了下來。

他發質本就松軟，這會兒被帽子壓得有些塌，看起來很乖，皮膚也白，但臉色倒是比在舞蹈室時好看多了。

林語看着他把帽子規規矩矩放在并攏的腿上，雙手輕輕搭着帽檐，忍不住道：“我錯了，就不該帶你來這，你以後還是離臭烘烘的體育館遠一點比較好。”

“？”

“沒什麽。”林語及時剎住感慨，轉移話題道：“話說回來，剛才真得感謝我男神，接球又準又man，你都不知道，剛才他跑過來擋球的樣子有多帥，他真人真的好高啊，看起來得有一米九！”

林語喋喋不休地誇人，葉南白恍然大悟：“所以剛才擋球的……是秦苛？”

“是啊是啊，你不認識他嗎，我跟你講，他可有名了……”

她說了什麽葉南白沒有在聽，望着那個背影，他似乎知道之前那種熟悉感是從哪來的了。

秦苛入了場，将球擲向地，球以極大的彈力彈向跑來接球的李舒。

那球彈得老高，李舒差點接不住，“謝謝你啊兄弟，要不是你可就砸到人了。”

“下次注意點。”秦苛面無表情道。

語氣不重，但不知為何，李舒覺得這人臉上寫滿了不爽。

“哥，你剛才好帥！你去哪了，怎麽才來，還是從觀衆臺下來，我找你老半天了。”牧陽飛奔過來勾住他的脖子。

秦苛沒回，下意識瞥了眼觀衆臺，好巧不巧葉南白正望着他這個方向，他目光一滞，背瞬間挺直。

“別動手動腳。”他将牧陽的手撥開。

“怎麽了，以前不也經常這樣嗎？”牧陽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個負心漢，“我知道了，哥，你不愛我了，你一定是不愛我了。”

秦苛無視他的話，但牧陽很聒噪，越說越離譜。

忍無可忍，秦苛道：“管好你自己。”

牧陽果然安靜下來，但不過三秒，他又不懷好意道：“所以你剛才去哪了，為什麽從觀衆臺下來，是不是一來就看上懷大的某位小姐姐了。”

“不關你的事。”

秦苛轉身想走，牧陽覺着沒趣，并且很挫敗，他一向從秦苛嘴裏撬不出任何八卦。

心裏想着聽八卦，下一秒八卦就來了。

兩人還沒走，身後就傳來懷大籃球隊隊長石雷訓隊員的嗓門：“我說你怎麽搞的，知道差點砸到的人是誰嗎，你剛才要是砸到他，我肯定削你！”

“老大對不起，我也不知道葉南白怎麽就坐那了。”李舒道。

牧陽豎着耳朵聽，本來想跟秦苛商量停下來聽會兒牆角，不想秦苛早就停下腳步，帶他往八卦……不是，往懷大籃球隊的方向走去。

“他平時也不愛來湊這種熱鬧啊。”李舒嘀咕完，讨好道：“老大，我覺得葉南白一定是來看你比賽的，要是打好了，他說不準會注意到你。”

石雷聽完，若有所思道：“真的？”

“老大，你相信我。”

“那好，這場要是贏了，我就去跟葉南白表白。”

“老大威武！”

牧陽跟他們擦身而過，湊近秦苛低聲道：“想不到石雷還挺深情哈，不過，哥你剛才不是替一個男生擋球嗎……難道是我看錯了？”

牧陽眨巴着眼要往觀衆臺上望，被秦苛掰了回來，“別看了。”

“這場好好打。”

“哥你不是說友誼賽放放水嗎？”牧陽一臉驚恐。

秦苛沒解釋，順手接過場內隊友扔給他的球，“贏了我請客。”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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