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蕭妄的禮物

第011章 蕭妄的禮物

從華林園出來,日頭已然西斜。

殘餘的霞光宛如一根細弱的織線,堪堪牽扯住瓦檐間即将沉淪的白晝。宮巷叫暮色層層浸染,像是有人挑開金鈎,将束起的帷幔一重接一重緩緩放下。

沈盈缺提劍走在巷道上,烏發半散,小臉緊繃。血珠順着劍鋒“嘀嗒”淌了一路,有幾滴還濺在她裙緣的碧色荷葉邊上。

沿途的宮人內侍皆吓得不輕,紛紛低頭避讓。巡邏的羽林衛忌憚尚方斬馬劍的威名,也都摁劍不敢上前。

秋姜和白露面面相觑,很想說兩句安慰的話,但又不知該如何開口,只能在後頭默默跟着。

不知走了多久,沈盈缺忽然停下來,仰頭望着右手邊猶如遠古巨人般高聳巍立在宮門兩側的雙樓門闕,似嘆非嘆道:“這裏的飛檐是不是又築高了一尺?”

兩個婢女順着她視線望去。

原來不知不覺間,她們已經走到宜春門,從這拐進去就是皇後所居的正陽宮。打眼一間檐角似飛鳳展翅、鬥拱繪卷雲纏枝的配殿,便是沈盈缺進宮後,荀皇後指給她的居所,辰芳殿。

眼下暮色四合,玄瓦朱椽都浸上一層薄薄的水釉,變得越發肅穆深沉,兩側的高牆也跟着拔高幾分。黑影沉沉傾軋,将足可并行六車的巷道擠得只剩堪堪一線,行人從中經過,宛如蝼蟻獨行在崇山峻嶺間,艱澀而壓抑。

小時候,沈盈缺最害怕的,就是走這條宮巷。哪怕桂媪引燈在前,她也覺喘不過來氣,于是便在辰芳殿的牆角種了一棵合歡花樹,好讓自己回來的路上,能有一絲鮮亮的安慰。

可無論花樹如何蓬勃生長,都只能将将從牆頭掙紮出一片掌寸餘寬的絨粉色樹冠,被重重高牆淹沒得根本不值一提。

而現在就連這點伶仃的鮮亮,也瞧不見了……

秋姜低下頭,小聲道:“這道宮門并未重新加築過,百年來一直都是如此。”

沈盈缺睫尖一顫,緩緩搭垂下來。

白露心頭被擰了下,抱着劍鞘上前激憤道:“郡主說高了就是高了!反正以後也不用再在這裏住,管它是高是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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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來秋姜一記瞪眼警告。

沈盈缺“噗嗤”笑出聲,擡手戳她額角,“想不到你還有做趙高的潛質。”

心情倒是舒暢不少。

于是潇灑地收劍入鞘,對兩人道:“走,咱們去小秦淮逛逛。我來都城也有幾年了,光是聽說那裏如何如何繁華,如何如何熱鬧,倒是一次也沒去過。”

白露亮着眼睛,點頭如搗蒜。

秋姜卻如臨大敵般,“郡主莫要胡鬧,那種地方哪是小女娘能去的!那裏可都是、都是……”

她羞紅臉,結結巴巴說不下去。

沈盈缺不以為意地擺擺手,“雖說多了些風月之地,但風景還是不錯的。倘若一輩子都不去泛舟游玩一回,豈不妄作建康人?聖人都說不可因噎廢食,咱們又何必畫地為牢,作繭自縛?你就權當是聽他老人家的話,莫要再推三阻四了。”

秋姜叫這一番歪理繞得有點暈,很想問這是哪位聖人說的話。

那位“趙高繼承人”已搶先挽住她胳膊,幫忙一塊進讒言:“你怕什麽呀。實在不行,把槐序和他弟弟夷則也叫上。他們倆可都是百草堂裏數一數二的高手,有他們保駕護航,別說一般的小毛賊,便是那《刺客列傳》裏的六大高手都來齊了,也奈何不了咱們。”

“……《刺客列傳》裏面只記載了五名高手,沒有第六個。”

“哦,這樣啊……那豈不更好?少一個刺客,咱們還能更安全些。你就聽郡主的,走吧,別磨蹭了。”

就這麽連哄帶騙,連拖帶拽,硬是把秋姜拉上了賊船。

南朝沒有宵禁之說,入夜後去秦淮河游玩的人頗多,為便宜行事,主仆三人皆換了男裝,扮成攜書童出游的世家公子。時下男子本就盛行和女子一樣傅粉施朱,姿态也偏綿軟,她們這樣眉清目秀的混在裏頭,倒也不如何打眼。

待槐序和夷則兄弟二人駕車,将她們拉到小秦淮,河道兩邊已陸續開始燃燈。

一盞盞絹紗紅燈籠錯落地懸挂在一層堆疊着一層的翹角飛檐上,将整個河面都籠罩在旖旎之中。兩岸高樓間還淩空架着飛橋,朱欄竹簾,绮窗絲障,影影綽綽還有身姿曼妙的女子坐在簾後,铮铮撥着琵琶。

衣着豔麗的女子從橋上經過,輕紗細羅被風吹起,帶起濃濃的脂粉香,像顧恺之筆下的洛神畫,引得河上的畫舫篷船競相往橋底下鑽。

其中篷頂吊銅鈴、“叮當”在水上游蕩的小船,乃是秦淮河上張羅生意的販船。售賣之物從小吃點心到脂粉絹帕,不一而足,應有盡有。河上游人可直接叫停船只,當面交易;橋上人家則憑欄順下個裝錢的竹籃,船戶收了錢,把東西放進去,一樁生意就算了結,便利又快捷。

不曾夜游過秦淮的人,見到如此景象,難免心生迷醉。“沈大公子”豪氣地一擲千金,賃下最大一艘畫舫,載着一行五人順流游玩。

白露和夷則興奮得像兩個頭回出門的孩童,瞧見什麽都要問上一問,鬧累了,便招手喚來一艘叫賣瓜果的篷船,買了好些連沈盈缺都叫不上名字的鮮果,和船戶自家釀的荔枝酒。

賣果子的小娘子見夷則生得俊,朝他丢了個桃子,紅着臉把船搖走。

剩夷則一人拿着桃子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槐序打趣道:“哎呀,我們小阿則快定親啦!”

夷則的臉頓時比手裏的桃子還紅,沒好氣地瞪了眼自家胞兄,“長幼有序,阿兄二十三了還沒個歸屬,做弟弟的何敢逾越?”

沈盈缺“哦?”了聲,伸手朝他勾了勾,“那你把桃子給我?”

夷則立馬曲肘收腕,将桃子藏到懷裏,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天與弗取,反受其咎。為了咱們一船人的安危着想,屬下還是勉為其難收下為好。”

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這兩兄弟都是月夫人從戰場上救回來的遺孤,弟弟飛揚跳脫,年歲比沈盈缺稍長,心性卻比她稚嫩許多;哥哥卻打小老成穩重,臉上常年戴着一張傩神面具,睡覺也不摘下。

沈盈缺不由好奇,“你們兄弟二人練的究竟是何派武功?為何一個常年遮面,連我都不曾見過真容,另一個卻大大方方将臉露出,毫不避諱?這裏頭有什麽說法嗎?”

槐序輕笑,面具邊緣的銀飾随他動作“叮當”搖晃,說話的聲音也和銀飾輕撞一樣好聽。

“回郡主的話,并非什麽高深莫測的武功,只不過是祖師爺傳下來的規矩,凡門下修習易容之術的弟子,皆需在人前隐去真面,好叫自己能忘卻自我,更為專注地模仿和僞裝他人的音容,求得以假亂真。阿則并未修習此道,故而無需佩戴。”

沈盈缺聽到那句“忘卻自我”,有些感傷,誰知下一刻,夷則就笑嘻嘻地插進來一嘴:“也就這破規矩耽誤了我阿兄的大好年華,否則不說別的,就剛剛那位賣果子的小娘子,要見了我阿兄的真容,那一筐桃子怕是都要歸咱們啦!”

招來槐序一頓老拳,和沈盈缺三人捧腹大笑。

夏夜悠長,燈火熏染,畫舫随着河面皺起的波光微微搖晃,發出“咕嚕咕嚕”的輕輕撥水聲。

槐序取下腰間一枚精致的黑陶圓埙,将傩面往上移了移,露出薄唇,對着埙口吹奏起來。

古樸悠遠的樂音,仿佛盛夏落日餘晖裏的金色蘆葦蕩。江風一吹,鍍着金邊的絨絨白花便如扯絮般,向着水天相接處悠悠飄蕩。偶有船家搖槳經過,“呱呱”驚起一攤鷺鳥,翅尖劃過蘆葦蕩,撣落幾片和蘆花同色的羽毛。

秋姜和白露合着埙音,拊掌擊打節拍。

夷則也被感染,略一開嗓試過音,便毫不扭捏地站到船頭,引吭高歌。

聲音随風飄出去十裏遠,驚醒了白鷺洲上安眠的鷺鳥,一時間星河鷺起,波光潋滟,所謂年少快意不知愁,說的便是如此。

沈盈缺适才多飲了幾杯荔枝酒,此刻身子有些發軟,便退離甲板,扶着船舷坐下休息。

岸邊一棵不知名的花樹将花枝伸到畫舫上,撣了她一身粉白色的花瓣,她擡袖抖了抖,隔着花枝遙望面前這幅其樂融融的溫情畫面,不知怎的,竟想起了幼時在落鳳城的時光。

誠如秋雯君所鄙夷的那樣,邊境之地沒有絲竹,沒有紅绡,連酒水都混着血腥和風沙。

随便換成哪家貴女,只怕都挨不過一日,阿母卻總能從那荒蕪的歲月裏,尋摸出令人愉悅的滋味。

譬如入春後每日放在她窗前不同顏色的花,盛夏時節屋檐下“叮咚”搖晃的琉璃風铎,還有一家人圍在鳳凰樹下避暑,她親手釀的葡萄酒。一口入喉,能冰爽到一整夜都不需要再搖扇吹涼。

那時候的夏天比現在還要漫長,以至于阿父這個只會舞刀弄劍的莽夫,都學會以指叩桌,給阿母唱小曲兒。

她和阿弟都聽不懂在唱什麽。

阿母也不跟他們講,只紅着臉,兇巴巴地攆他們回去睡覺。

直到後來跟宮裏的師父學了詩三百,她才知道,原來當年阿父唱的,是鄭風裏的《出其東門》,表達男女間的純潔思戀:“出其東門,有女如雲。雖則如雲,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樂我員。出其闉闍,有女如荼。雖則如荼,匪我思且。缟衣茹藘,聊可與娛。”

——我走出了城東門,只見女子多如雲。雖然女子多如雲,但不是我心上人。身着白衣綠裙人,才讓我樂又親近。我走出了外城門,只見女子多如花。雖然女子多如花,但不是我愛的人。身着白衣紅佩巾,才讓我愛又歡欣。

而今歌曲猶在傳唱,唱歌之人,卻再無一個是記憶中的模樣。

沈盈缺悵然垂下長睫。

說是得寸進尺也好,沉湎過去也罷,這幾日,她總是忍不住去想,既然時光能夠倒流,為何不能讓她回到六年前,那場完全扭轉她人生軌跡的浩劫還沒發生的時候?

如此,她就能救下她雙親,落鳳城的那些無辜百姓也能免遭禍患,蕭意卿那群人也根本沒機會算計她。

可偏偏……

今日這場生辰宴,她雖如願撕毀了蕭意卿的僞裝,可接下來呢?

這門親事牽扯甚多,鬧不好還會影響到如今的朝堂格局,荀家必然不會就這樣善罷甘休。百草堂再強大,可終歸局限于草野,沒法和那些盤踞百年的士族相抗。倘若荀家一心遮掩,她怕是連開口為自己申辯的機會也沒有。

屆時她又該怎麽辦?

-“孤可還記得,當年落鳳城之戰,若不是你驕縱任性,非要令尊回家陪你過生辰,城門豈會無将看守?羯人又如何能抓到可乘之機,攻破天塹,致使閡城百姓遭難?外頭都說你是掃帚星,當真一點沒說錯!”

惱人的聲音在心頭徘徊,沈盈缺咬緊牙,手不由在袖底握緊了拳。

船前歡笑猶在,周遭絲竹悅耳,她心底卻湧起一股濃重的迷茫和孤獨之感,像是被一層無形的玻璃罩隔絕在一片茫茫荒原中,周圍歡天喜地,熱鬧非凡,只她一人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咦,那是什麽?”

白露手在額前搭涼棚,踮腳極目眺望,“那邊屋頂上好像有個人。”

話音未落,風裏便傳來一段悠揚的洞簫聲。

沈盈缺以為是錯覺,沒當回事,然那聲音卻越來越清晰,逐漸蓋過了夾岸歌女的妙音。

衆人停下打鬧,側耳去聽,沈盈缺這才辨出,那人吹的竟正是那首《出其東門》,當下眼皮一跳,霍然睜開。

就聽“咻”的一聲,深邃無垠的夜空乍然綻開一朵五色煙花,明豔奪目,瑩瑩璀璨,落下的碎光像下起一場金色的小雨。

衆人還沒來得及為這短暫的燦爛感嘆,又一朵煙火“咻”地沖上雲霄,在圓月斜垂的淡紫色夜光裏瑩瑩潑灑出一腔爛漫。緊接着第二朵、第三朵……頃刻間将整片夜空都照成白晝。

流焰四散間,無數小小熒光在煙火落下仍舊保持着微弱的亮光,上下晃動,緩緩朝河面飛來。

“是鴿子!”夷則指着光點叫道。

沈盈缺沒有他那樣習武之人的好眼力,只能眯起眼竭力去瞧,果然看見一群足上系着琉璃小燈的雪白玉鴿,在秦淮河上空流焰如雨的煙火中揮動翅膀,來回飛翔。洞簫聲緩急微變,它們也跟着舒展羽翅,時而聚集,時而分開,遠遠望去,仿佛夜空墜星,流火起舞。

建康的豪門士族家家蓄養樂伎,但還從沒聽說,哪家能訓出如此一群可以伴樂起舞的玉鴿。

即便富貴如荀家,也不曾有過。

衆人不由好奇,紛紛仰頭張望,河上的船舫、岸邊的行人,乃至飛橋上的風月問客,一時間都似凝固了一般。

又仿佛就是為了酬謝這一刻的等待,原本已經平靜下來的秦淮河,忽然亮起細碎的光,随着微風水波搖曳而來,不似星月倒影般微茫,也不像燈籠投映的嬌豔,而是一盞盞五彩的蓮花燈,将目之所及的整片秦淮河面,都染得和天上的煙火一樣絢爛缤紛。

倘若有人能從高處俯瞰而下,定會發現,每一盞蓮花燈的位置,竟都不偏不倚,正好對準煙火在空中綻放的方位!

“是‘白晝流星’!白晝流星!”白露激動得差點把秋姜的袖子拽掉。

夷則茫然地轉過臉問:“那是什麽?”

白露嫌棄地斜了他一眼,“啧”聲道:“是前朝流傳到現在最厲害的一種煙火,僅數枚,就能将黑夜照成白晝,跟青天白日裏頭下流星雨一樣。”

夷則瞪大眼睛,“那豈不是老費銀子了?”

時下的煙火技藝,較之前朝那種只能單純聽個響兒的爆竹,已是大有進益,但形制卻十分單一,莫說像金雨一樣簌簌而下,散開後還能長久滞亮,有時候連顏色絢麗些都不能保證,只能在天上蒼白地閃個光。銀錢上的耗費更是靡巨!即便在寸土寸金的建康城,也只有不逾一掌之數幾戶頂級士族,才負擔得起,且也僅是在逢年過節的時候拿出來熱鬧熱鬧,做不到日日鋪張。

小秦淮這裏偶爾有那麽一兩個不缺錢的公子哥,為博美人一笑,專門賃上一艘船,到河中央放那麽一兩管,已經夠那小娘子吹噓到自己摘綠頭牌的那天。

似這般又是玉鴿,又是蓮花燈,将整個秦淮河都照得亮亮堂堂,還從未有過。

安靜了片刻的小秦淮,霎時間又炸開鍋。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脖子伸得比鶴還長,全都在找那位手筆驚人的豪客,有幾位甚至還爬到了樹上,詢問間還不忘打聽,這究竟是為哪家小娘子準備的?

有說是荀家那位公子,又開始追求小秦淮這邊的花魁;

也有說是今日皇後娘娘沒邀請秋貴妃參加生辰宴,陛下怕她傷心,特特放來安撫她的;

更有那耳目靈通的,知道今日生辰宴上鬧出的紅粉局,擠眉弄眼地打啞謎,說是太子殿下為自己真正的“心上人”準備的。

有幾家老鸨問了一圈,發現跟自家女兒無關,氣得臉都綠了,扭頭聽說也不是給對家的,綠油油的臉又登時紅光滿面,像新抹了層豬油。

白露一向很有探索精神,而且從不搞虛的,直接撸袖下手撈水裏的蓮花燈,嘴裏頗為得意:“這蓮花燈和蓮花燈也是不一樣的。似這種有十二片花瓣的,都取自佛家的‘十二因緣’之說,許多小郎君小女娘求姻緣的時候,都會将自己心儀之人的名字寫在燈上,放到河裏,求神明庇佑。今夜這一出的花銷,少說也得三箱馬蹄金!讓我瞧瞧,究竟誰這麽大手筆?”

秋姜心覺這樣不好,可眼睛還是很誠實地湊過去瞧。

然這花燈無論上看下看,左瞧右瞅,哪怕把燈芯拔出來研究,依舊找不到半個字。

白露頓時洩了氣,“哪有這麽辦事的,做這麽大排場,連個姓名也不留,人家小娘子知道他是誰啊……”

秋姜忍笑,“保不齊人家就是知道呢!”

“那光他們倆知道也不成啊!”白露繼續犟嘴,“天上的神仙都不知道,誰給他們庇護?這錢不就白花了?”

沈盈缺被逗樂,玩味地打趣她:“你這般着急,莫不是希望這煙火是有人送給你的?”

白露頓時鬧了個大紅臉,結結巴巴像咬到舌頭。

沈盈缺輕笑,拍了拍她的肩膀,沒說什麽。

少女懷春,再正常不過了,哪怕她如今看透情愛,再生不出什麽旖旎的心思,也難否認,她曾經對這些也有過憧憬。聽說煙火能玩出許多花樣,她也曾對蕭意卿有所期待。可直到她從語冰樓跳下,這種期待,也僅僅是她的一廂情願。

倒是聽說沈令宜過生辰的時候,那家夥挪用國庫裏的錢,陪她風花雪月了一回。

但也僅是一回。

場面更遠不及今夜這般奢華。

所以到底會是誰呢?又是打算送給哪家小娘子?

能做到這種地步,花費的心思怕是比真金白銀還要多,那位小娘子定是他心尖上最珍之重之的摯愛,少一根頭發絲都能叫他心疼半天。

哪像自己,掏心掏肺地倒貼了一輩子,只落得那樣的收場。

怎麽辦?

她都有些羨慕那個小娘子了……

沈盈缺輕輕閉上了眼。

游玩的心思徹底被攪散幹淨,她也不多流連,命人就地停船上岸,往牛車停靠的地方去,預備打道回府。

秋姜幾人見她情緒不高,也不好意思再說笑,就這樣沉默地在後頭跟着。

因着這場“白晝流星”,秦淮河附近的人都擠到河邊看熱鬧,原本擁擠的集市反倒空曠下來。拉車的犍牛和他們離開前一樣,停在道邊安靜地吃草,脖子上的金鈴随它的動作一晃一晃,聲音清脆悅耳。

不一樣的是,牛車邊上多了一個着宦官衣帽的中年侍者,臉頰瘦削,身形矮小,一手提風燈,一手執拂塵,甩着和牛尾巴相同的節奏,驅趕周身逐光而來的蚊蟲。

一見到沈盈缺,他立馬揚起溫和的笑,上前兩步朝她拱手行禮,道:“奴婢周時予,給晏清郡主請安。”

沈盈缺禮貌地點了點頭,卻實在想不起這人是誰,戒備地盯着他,不敢靠近。

那人也不惱,猶自保持着和藹的笑,自我介紹道:“十三年前,奴婢曾奉命去落鳳城傳旨,半路遭遇匪患,險些延誤軍機,先帝降罪下來,還是征北将軍為奴婢求的情。奴婢那時候重傷卧床,在貴府叨擾了有大半月,多虧月夫人照顧,才撿回一條命。郡主當時也在邊上,奴婢還給您剝過一個橘子。”

聽到這話,槐序終于想起他是誰,輕輕“啊”了聲,笑着朝沈盈缺拱手,“當年屬下也在場,周時予所言非虛,郡主盡可信賴。而且……”

話說到一半,他又覺察到什麽,怪異地“嘶”了聲。

沈盈缺雖還有些狐疑,但有槐序作保,她也不再過多為難,直截了當問:“周公公尋我何事?”

周時予含笑甩了甩手裏的拂塵,沒有直接回答,仰頭朝天上的煙火努努嘴,問:“這白晝流星,郡主可還喜歡?少主公特特從北邊尋來匠人,用公輸般的技藝,為郡主改良出來的,費老鼻子力氣了。”

此言一出,衆人俱都驚呆。

饒是沈盈缺活過一世,見多識廣,此刻腦子也有些控制不住“嗡嗡”,像進了一百只蜜蜂,“你、你說什麽?這煙火是你家少主公為、為我做的?”

周時予笑着點頭。

沈盈缺還是不敢相信,“你家少主公是誰?”

周時予仍舊沒有回答,笑着舉手加額,在漫天煙火下,躬身朝她一揖到地,聲音無比清朗:“廣陵王殿下命奴婢前來,給郡主遞話。王爺有事,誠邀郡主相商,還望郡主千萬撥冗,到湯泉宮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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