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白鷺宴(二)
第024章 白鷺宴(二)
沈盈缺渾身一顫, 難以置信地回頭。
但見露臺外斜斜探進來的一簇木樨花枝上站着一道玄色人影,定睛一瞧,竟然是蕭妄!
風吹着枝葉起伏, 他沐着一身月光也微微随勢起伏,衣袖和長發在風中翩舞, 衣上的狴犴繡紋一閃一閃,皓月懸在他身後, 遠遠望去,仿佛他站在月亮裏頭一般。
“你、你你……”沈盈缺驚愕地說不出話。
一旁的秋姜和白露也都瞪大眼睛, 險些打翻手裏的杯盞。
蕭妄倒是一臉從容, 足尖在蓄飽夏夜水露的花枝上輕輕一點, 露珠還未落地, 他人就翩然落在露臺上,跟個沒事人一樣閑庭信步地朝沈盈缺走去,行過秋姜白露身邊, 還不忘提醒她們:“一會兒出去記得把門帶上。”
沈盈缺:“……”
這人當真是一點規矩都不在乎。
白鷺山莊雖說不是臺城禁中,但好歹也是皇家禦園,如今裏頭畢竟住着三位金尊玉貴的娘娘, 其中一位還是天禧帝的心頭好, 他無論是出于君臣尊卑, 還是兄弟之道,都該避嫌才是, 哪有這樣招呼都不打一個,就堂而皇之進來,且還挑夜裏來的?
沈盈缺噘了噘嘴, 抱臂哼道:“久聞廣陵王殿下持重守禮,潔身自好, 有古君子之風,卻不想竟也是一個夜探香閨、無規無儀的孟浪登徒子。”
蕭妄挑了下眉,似笑非笑地看她,“我若真是個沉迷溫柔鄉的好色之徒,阿珩覺得自己今日還能出得了湯泉行宮的大門嗎?”
沈盈缺臉上一熱,抄起胡榻上的隐囊朝他丢去。
蕭妄朗聲笑着接住,将手裏一個荷葉包貼在她氣鼓鼓的臉頰上。
冰涼的觸感透膚而來,還帶着點清爽酸甜的果香。
沈盈缺眼睛一亮,“楊梅!你給我帶楊梅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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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說邊接過荷葉包,迫不及待拆出一顆鴿蛋大的绛紫色梅果,塞入口中。
酸甜冰涼的口感在舌尖縱情綻放,一掃盛夏的燥熱與憋悶,沈盈缺仿佛重新活了過來,兩眼彎彎仰躺在胡榻上,長長喟嘆出了聲,像一只被人撓下巴撓到一臉滿足的奶貓。
蕭妄“噗嗤”笑出聲,搖着腦袋嘆道:“你要是能像惦記楊梅一樣惦記我就好了。”
沈盈缺:“你說什麽?”
蕭妄微微一笑,沒有回答,學着她的模樣,在她旁邊一張空置的胡榻上躺下,餘光瞥見兩榻中間的幾案上倒扣着一本藏藍封皮的書,嗤了聲,随手拿起來翻,“難得啊,能瞧見你看書。”
——這丫頭性子野,無論上一世,還是上上一世,她都在屋裏坐不住。哪怕出門無事可做,只能靠在廊下發呆,她也必須把腳從門檻裏頭邁出去。讓她待在一個地方靜下心來看書什麽的,簡直天方夜譚。
沈盈缺臉頰再次發熱,嗔他一眼,将書卷奪回來,放在案上,珍而重之地壓平,“這不是書,是我阿母留下來的手劄,寫着她生前行醫的諸多心得和感悟,小姨母來行宮那日交給我的。我雖不通醫道,但眼下好歹也是百草堂的宗主,若是當真一點岐黃之術也不懂,豈不叫人笑掉大牙?橫豎我現在也無事可做,索性就着這本手劄開始從頭學起,成不了醫聖,也能做個醫聖的架子唬唬人。”
蕭妄忍不住笑,“你就不怕把人治出毛病,被人打将出去?”
沈盈缺聳肩,“我只給我身邊的人把脈,還不給開藥,能有什麽事?除非阿兄大義滅親,要砸我招牌。”
蕭妄斜她一眼,“就晏清郡主這醫術,招牌還用我砸嗎?”
沈盈缺也斜他眼,“就廣陵王殿下這身子骨,哪怕華佗再世,金字招牌也得砸爛了。”
“你……”
蕭妄提氣瞪她,竟難得被堵得沒了話,磨着牙憤憤半晌,哼聲扭過頭去。因不甘而咬牙鼓起的臉頰,竟也有幾分少年人的稚氣。
沈盈缺忍不住倒在胡榻上大笑出聲,眼角蓄出淚花。
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在她眼中,這家夥就像是上天派來幫大乾統一天下的神祇,眼裏沒有七情六欲,只有戰争與殺伐。可這幾日相處下來,他分明也喜怒哀樂,高興了會哈哈大笑,生氣了會大發雷霆,雖然依舊乖戾古怪難以相處,卻的确有煙火氣相伴身旁。
不是什麽高不可攀的神祇,而是真真實實的活人。
想來他自己也不希望被當成什麽神佛一樣的泥塑木雕,被高高供奉在神龛上吧?
秋姜和白露在內室互視一眼,不約而同松了口氣。
郡主自秋貴妃處回來,情緒就一直不怎麽高,也就王爺有法子,能叫她笑得這般開懷。不合禮數就不合禮數吧,她們只希望自家郡主開開心心,規矩什麽的,都讓它随風去吧。
默契地将內室通往露臺的槅扇關上,秋姜和白露便提着燈,輕手輕腳離開,将空間留給露臺上的兩人。
沈盈缺笑了足足有半炷香的工夫,才終于停下來,抹着眼角再次拿起那本泛舊的手劄,輕聲一嘆:“其實除了想自個兒學以外,我還想将這本手劄編纂成書,讓廣大醫師都能學習感悟,造福大衆。”
蕭妄眼皮一跳,回頭看她,遲疑道:“這本手劄是月夫人留下的心血,我雖未曾拜讀過,但以月夫人在醫道上的建樹,想來手劄中所載內容定然極為珍貴,你就不怕編成書冊後,讓別人偷師了去,分了你百草堂的威望?”
教會徒弟餓死師傅,哪怕是尋常武館裏的拳腳師父,都會對自個兒親傳愛徒有所保留,似月扶疏留下的醫術經驗,哪怕真要編纂成書,也應當只在百草堂內部傳承,哪裏能傳給外人?
沈盈缺搖了搖頭,指尖輕輕撫着手劄上早已淡去的墨跡,眼神珍重又柔和,“這不是我的想法,是阿母的。她在世的時候就常說,醫者當以‘濟世救人’為先,幫派不幫派的都是次要,只要能救更多的人,何必在乎那些細枝末節?這本手劄凝聚了阿母一生的心血,我若是為了一己之私,将它永遠束諸高閣,才是對阿母最大的亵渎。”
蕭妄眼波因驚訝而微微漾動,良久又化作一抹溫柔的笑,“阿珩心懷天下,月夫人若泉下有知,定然以你為傲。”
撚了顆楊梅入口,順口一問,“這手劄上都寫了些什麽?有沒有什麽見血封喉,又無色無味的毒/藥配方?若是有就告訴我,我好配來玩玩。”
沈盈缺想到他可能會怎麽“玩”,心底不由打了個寒戰,一句話也不想說了,但他這麽一提醒,她還真想到了一樣,“嘩嘩”翻着手劄道:“倒的确有一個,叫‘七情谶’。”
蕭妄手一顫,咬了一小口的楊梅從他指尖滑落,“咕嚕”在他平整無污的錦袍上滑出一道汁漬,好在是玄色的衣料,眼下又是夜晚,看不出來,他撿起那半顆楊梅丢到一旁,若無其事地問:“哦,什麽毒?名字取得倒挺有意思,還從來沒聽說過。”
“沒聽說過也正常。”沈盈缺不疑有他,“這毒本就不是咱們中原的毒,是從西域傳過來的,現如今只有羯人皇室手裏才有。”
若不是前世自己曾經中過,她也不知道世間還有這樣一種折磨人的奇毒。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蕭妄不置可否,“西域傳過來的毒多了去了,這毒有什麽厲害之處,值得你這麽在意?”
沈盈缺自然不能告訴他自己重生之事,便道:“倒也不是說這毒如何厲害,只是阿母的筆記有些奇怪。”
她将手劄放到案上,推到蕭妄面前,指尖點着上頭的墨字道:“阿母在手劄裏頭記了不少奇花異草,自然也有毒物,且內容多以此毒的品相、香味,還有中毒後有什麽症狀,可嘗試用什麽來解毒為主。唯獨這‘七情谶’,阿母以上內容一樣都沒涉及,反倒是着重在講她如何一遍又一遍嘗試配置解藥,以及每一種解藥配方會讓病人出現什麽樣的反應,又能将毒素驅除多少,足足寫了大半本,詳細到不可思議。根本不像在記錄毒物,而是,而是……”
“而是給誰看病時寫下來的病案。”
蕭妄淡淡替她補充完,淺褐色瞳孔在月光下微微閃爍,清俊迷人。
沈盈缺用力點頭贊同他說的話,看着那一行行熟悉的筆跡,眉心蹙得越發緊。
阿母十歲之後便開始替人行醫問診,救治過的病患不計其數,其中也不乏有中毒瀕死之人。自己雖不通醫道,但也常在阿母身邊幫忙打下手,比如遞個藥碗什麽的。阿母不是話密的人,但在醫道上遇上什麽疑難病症,都喜歡跟她碎碎念。似七情谶這樣罕見又威力巨大的奇毒,阿母若是曾經接手過,定然不會瞞着她,可阿母卻一個字也不曾說過。
且這病案上頭記載的中了七情谶之後的症狀,跟她前世中毒後的症狀,可以說是毫無關系。
這到底怎麽回事?
再看這紙上墨水的痕跡和紙頁泛黃程度,這大半本病案寫了少說也有十年之久。所以十多年前,到底是誰深入北羯,中了這樣的奇毒?現如今那人又可還在世?
阿母又為何瞞得這般緊,連她也不告訴?
無數謎團在腦海中纏繞,仿佛一團亂麻,明明解密的關鍵線頭就在那,她卻如何也尋不到。
“別想啦。”蕭妄一把抽走她手裏的書卷,平平壓在鎮紙下,“既然想不明白,又何必庸人自擾,不如先說說,你今日為何不高興?”
沈盈缺心頭一顫,沒想到竟會被他看出來,她明明藏得很好,槐序和夷則就沒有看出來,秋姜和白露若不是随她一塊去秋貴妃,只怕也不知道。
再想早間秋貴妃提起的事,好不容易壓下去的酸澀又湧上心田,她垂下眼睫,低聲道:“沒什麽,只是頭一回來白鷺洲,有些水土不服,睡一覺就好。”
蕭妄看着她低垂的眼睫和微微抿緊的唇瓣,眸光晦暗幽深,沉吟片刻,忽然問:“你想去江上看漲潮嗎?”
沈盈缺一愣,沒明白他這話什麽意思,人卻先一步被他從胡榻上抱起來,縱身從望舒樓樓頂躍下。
三丈高的露臺,鐵桶掉下去都得粉身碎骨,更何況是人?
沈盈缺吓得失聲尖叫,魂都快給叫出來,兩手死死抱住蕭妄脖子,唯恐稍微松開些,自個兒就直接沒了。
蕭妄倒是一派輕松,懷裏抱着個人,身姿依舊輕盈如風,幾個閃轉騰挪,人終于停下。
“睜眼。”蕭妄道。
沈盈缺搖頭如撥浪鼓,非但沒睜眼,還把眼睛閉得越發緊,臉蛋叫迎面吹來的江風卷着長發呼了滿臉,也不敢伸手去撥。
蕭妄由不得笑,“适才揶揄我的時候不是還很大膽,怎的現在連睜開眼睛都不敢了?”
“那能一樣嗎!”沈盈缺憤憤然。
剛剛再怎麽鬥嘴,兩人至少還都在平地上,沒有任何生命危險。現在呢?哪怕她還沒睜眼看見自己現如今在哪,也能猜到,定然是個極高之處,她怎麽能不害怕?
萬一蕭妄手不小心松開,又或者他腳底打滑,那豈不是……
“你快帶我回去!我不要在這裏,不要!”沈盈缺扒着他頸窩,不停搖晃,哀哀懇求,宛如被提到火爐上“咩咩”叫喚的羊羔。
卻這時,一點泛着冷玉微涼的觸感抵在她額上,帶着淺淺草藥香,“別怕,我在。”
沈盈缺心口重重一跳,腦海中一陣光怪陸離的畫面飛速浮現交織,最後定格在一座高聳入雲的高塔尖處,有人也曾這般抱着她,帶她在茫茫雲海中俯瞰萬家燈火。縱橫呼嘯的晚風中,是他溫柔似水的微笑,說的也是這樣一句:“別怕,我在。”
她詫異地睜開眼,腦海中那雙線條模糊的眼睛,便如妙筆生花,在她眼前勾勒出俊秀而具體輪廓,微微一笑,攝人心魄。
拂在鼻尖的微涼呼吸,也能灼得她面頰滾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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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盈缺慌忙調開視線,才發現他們竟是站在今早她上岸那個渡口旁的高聳燈塔上,一片夏月江潮正猝不及防撞入她眼中。
起初只是一道極細的白線,仿佛織女在江面上信手穿過的飛梭。待得近了,潮頭随逐漸縮窄的江道急促回旋,“嘩”地拍擊着岸邊黢黑的礁石上,碎開片片細雪。還沒來得及為這浪頭感嘆,下一記江潮又接踵而至。
江面随之陡漲,極目遠眺,到處都是粼粼閃爍的波光,在月色裏輕輕搖蕩,仿佛接天連海,一望無際。
耳畔傳來泰初寺陣陣晚鐘,伴着幾聲夜鳥驚飛時發出的翅膀扇動聲。
一切都這般靜谧,一切又都出奇美好。
沈盈缺靠在蕭妄的肩膀上,不知不覺便沉浸在了這片如夢似幻的月光下,待得胸悶氣短之時才發現自己已許久沒有換過氣。
“如何?應當還能入得了晏清郡主的法眼吧?”蕭妄低頭拿鼻尖蹭了下她額頭,将那縷不安分的碎發撥開。
沈盈缺眨着眼睫,赧然地縮回腦袋,點了點頭。
“那阿珩現在可以告訴我,究竟是何事,惹得你這般不快?不論何人,我都能替你讨回來。”
蕭妄道,目光深冷,語氣堅定。
沈盈缺郁結的心池不禁為之一暖,抿唇嚅嗫片刻,仰頭望着他的眼道:“阿兄可想過要娶妻?”
蕭妄臉上浮起一抹訝色。
沈盈缺忙道:“不是我多管閑事,只是、只是……”她咬了咬唇,低頭囔囔,“上回攪亂了阿兄的選妃宴,我心裏很是過意不去,倘若當真因為我的任性,耽誤了阿兄的終身大事,我便是罪大惡極了。”
蕭妄失笑,“所以阿珩是打算賠我一個王妃?”腦袋湊到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聲音玩味,“那敢問阿珩,預備拿什麽賠?”
許是夏日的江風實在炎熱,又或許是他的眼睛太過耀眼,沈盈缺心頭像是被羽毛輕輕撩撥着,難以抑制地發癢。
她連忙擡手推開他的臉,努力平複慌亂的心跳,“非禮勿視,我不過是不希望陛下這般操勞國事,還要抽空擔心阿兄的終身大事,阿兄且莫多想。倘若遇到合适的,阿兄也莫要與我客氣,我幫你牽線搭橋,也算償了上次的誤會。”
一番話說完,她自己忖了忖,嗯,的确是妥當又周全,饒是秋貴妃在這,也尋不出她的不是。
然蕭妄聽完,卻并不見半分喜色,看着她的眼神也明顯多了幾分寒意,跟刀尖抵在人脖子上一樣。
沈盈缺下意識往他懷裏縮了縮,啓唇就想道歉,可嘴巴還沒張開,心口又擁堵起來。
什麽嘛,她一不是這家夥的母親,二也不是皇家的什麽人,他娶不娶妻,與她何幹?自己秉着報道的心态來多嘴關心一句,已經是仁至義盡,這家夥有什麽好給她臉色看的。
明明她自己也……
沈盈缺咬咬牙,偏開頭去,再不理他。
也不知這樣僵持了有多久,蕭妄忽然哼聲笑了下,搖着腦袋,無奈地嘆了口氣:“等她願意了,我自然就娶妻了。”
沈盈缺長睫一顫,倏地擡頭,“阿兄有心上人了?”
蕭妄眸光微微流轉,仿佛夏夜這片波光粼粼的江水,低頭直直望進她的眼,聲音前所未有的坦蕩:“有。”
說完,又望着遠處滾滾而來的江潮,目光深邃又複雜,“何止是有啊,簡直是刻入骨髓,三生難忘。”
以至于第一世,她親手将匕首捅入他胸膛,他恨得她牙根發癢,第二世醒過來的時候,他寧可遠走邊疆、戰死沙場,都不願再與她有任何牽扯。
可當她被羯人擄走的消息傳來的時候,他那顆自以為早已刀槍不入的心,還是久違地疼了起來,不等大腦有所反應,身體就已先一步駕馬追了過去。
即便他知道那是蕭意卿的陷阱,一旦入局,十死無生;
也即便他很清楚,哪怕自己當真能把人平安救出來,她也依舊是蕭意卿的妻,他的侄媳,再也不可能和他生出其他糾葛。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她大約永遠不會知道,那日翻過重重雪山,在北夏王庭瞧見她還活着,他有多開心,風雪剮得他手上的凍瘡流膿出血,他都不覺得疼。
她也永遠不會知曉,他曾活過兩世,一世伫立在帝國之巅,恣意享受過世間最鼎盛的權勢帶來的極致酣暢;一世統一南北,讓自己成為救國救民的大英雄,名垂青史,萬古流芳。
可在他心裏,這兩世所有怒馬鮮衣的風光,都比不上她曾經陪在自己身邊的那一年。
從林邑國到建康,他不記得自己跑死了多少匹千裏馬,也忘記了連續數日不眠不休地征戰,又馬不停蹄地趕回都城,是一件多麽疲憊的事,只記得這一世重新從混沌中睜開眼,發現自己還有機會再次擁她入懷,心頭那無可抑制的喜悅是多強烈。
以至于體內久違的劇毒,和戰後新添的箭傷,一并淩遲着他的四肢百骸,他都不覺怎樣。
可偏偏,這丫頭還什麽都不懂,他都這般努力暗示,她還傻乎乎喊着他“阿兄”,張羅着要給他找王妃,叫他恨也不是,愛也不是,只能這般不遠不近地看着。
倘若有朝一日,自己忽然猝死,多半就是被她給氣的。
蕭妄忍住要翻白眼的沖動,低頭蹭了下沈盈缺的鼻尖,無奈道:“算了,你早晚會明白的。而今還有一件更要緊的事,事關這次白鷺宴,你可千萬小心了。”
他湊到沈盈缺耳邊。
幾不可聞的聲話語落入耳中,沈盈缺不自覺屏住呼吸,雙瞳因過度震驚而驟然縮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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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