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坦白

坦白

清蒸的紅玫瑰石斑魚和鹹蛋黃焗花蟹陸續上桌, 許父端着蒸鍋夾層最後一個走出廚房。

蒸鍋放在餐桌上，蓋一掀開，氤氲白汽噗嗤噗嗤地冒出。

許嘉澍坐下一看, 是一屜蒜蓉粉絲生蚝, 不禁有些頭疼：“怎麽又有生蚝？”

許母道：“總共就這一屜, 一人兩只, 還嫌多？”

許嘉澍道：“昨晚吃了快兩盤, 短時間我都不想再看見它們了, 你們把我那份分了吧。”

許父一邊摘圍裙一邊詫異：“你怎麽一個人吃這麽多，也不怕補上火？”

林間弱弱承認：“嘉澍幫我吃的。”又忐忑道：“我昨天沒想起可能會上火。”

似因為想起什麽, 林間耳尖攀上一層紅，又偷偷看了許嘉澍一眼。

許母看在眼底，頗有深意道：“說起來, 有一段時間一直在傳生蚝能補腎壯陽，結果是以訛傳訛唬人的, 還不是一些人見色心起，拿來當借口。”

許嘉澍正在喝水, 嗆了一口。

許母語調慢悠悠：“什麽亂七八糟無人問津的東西沾上這四個字功效, 立刻變暢銷，其實就是安慰劑效應, 心理作用。

許父謹慎問：“這是在點我……？嘉澍他二舅要花高價買什麽虎鞭禾花雀, 我都給勸住了，他這兩天頓頓象拔蚌, 我想着總比霍霍那些瀕危動物要刑，這不就沒再說什麽了嗎？”

許母道：“……沒點你。”

許父松口氣, 倏地一頓，目光緩緩地移向對面的許嘉澍, 以眼神問：你？

林間茫然地張了張唇，筷子舉在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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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嘉澍鎮定地替林間夾了一只蟹腿，道：“我爸做的鹹蛋黃焗蟹挺好吃，阿間試試。”

許父順勢打哈哈：“小間快嘗嘗。我特地從家帶過來的一打高郵鹹鴨蛋，挑的個頭最大顏色最飽滿的，加上今早上撈上來的這批花蟹品質又好又新鮮，絕對好吃！”

林間乖巧點頭，嘗了口，很給面子地誇好吃。

許父一邊心裏惋惜自己兒子怎麽也是年紀輕輕就需要壯陽了，一邊夾了一個蒜蓉粉絲生蚝進自己碗裏。

旁邊的許母看着他的動作，若有所思：“生蚝補鋅，可以提高精子質量倒是真的，當初我備孕的時候讓你爸吃了不少，不過你們應該就不需要了吧？”

許父筷子一抖，半扇生蚝哐當一聲砸進碗裏，讪讪道：“原來那是為了提高精子質量啊……我還以為是嫌我呢……”

許嘉澍揉揉眉心：“媽，就不能跳過這個話題嗎？”

見許嘉澍避而不談不接話，許母立刻警惕：“你們不會還想着要孩子吧？騙婚不行，代孕更不行！敢去腿打斷！”

許嘉澍無奈道：“媽，這點良知我和阿間還是有的。”

許母終于滿意點頭：“給了個準話就行，吃飯吧。”

兩個孩子遮遮掩掩的，整日黏糊但就是不在一起，叫她心裏一直有根刺，就怕在暗地裏什麽事都做完了，面上打着朋友的名頭光明磊落，為了世俗眼光還去禍害別家女孩子。

許父前後一聯系，這才明白一來一往許母敲打的是什麽，神色幽怨：“就為這事？就不能明說嗎？”

倒叫他一驚一乍的。

林間自始至終沒聽懂裏面的機鋒，只聽明白了最後一句警告他們不能“騙婚”“代孕”，轉頭看向許嘉澍，不确定地問：“你和阿姨說了我們在一起了？”

許嘉澍道：“沒有。”

對面的許母笑盈盈道：“原來已經在一起了啊。”

林間不打自招，臉騰一下紅了，對上許母的視線，緊張不安地保證：“阿姨放心，我、我知道自己的性向，就算以後我和嘉澍分開了，我也不會去做那些事的。”

許嘉澍低眸看來，語氣有些冷硬：“以後和我分開？阿間這樣覺得的？”

林間的聲音弱下去：“我就是提一個假設……”

“兇人家小間做什麽？你以前這方面的苗頭一點都沒有，突然轉性，別說小間，我和你爸也新奇着呢。不過既然在一起了，也挺好，以後好好相處。”

許母又看向林間，神色變得緩和：“小間有時間過來陪阿姨一起插花吧？阿姨喜歡你搭的顏色。”

許母看似強勢，其實性子溫和好說話，林間喜歡同她相處，聞言害羞地笑笑，點了點頭：“好。”

一頓飯用完，許嘉澍和林間同許父許母作了別，帶上體重秤，回他們住的別墅。

亮紅色跑車劃破夜色，在道路上轟鳴飛馳。

林間坐在副駕，眼眸彎彎，輕快的嗓音難掩雀躍：“也不知道阿姨怎麽看出來的，我還擔心阿姨會不同意我們在一起，想着能拖一天是一天呢，沒想到阿姨思想這麽開明。”

許嘉澍嗯了聲。

林間叽叽喳喳：“阿姨喜歡鮮妍明豔的顏色，我可以用金箔片貼在生蚝殼外，裏面用琺琅藍作底描金迎春，當一個小的首飾盒送給阿姨，嘉澍你覺得怎麽樣？”

許嘉澍道：“挺好的。”

“海島上好多漂亮的花我都叫不出名字，等會兒回去，我去後面的花園裏拍照，搜一搜。”

“晚上蚊蟲多，光線也暗，白天再去吧。”

林間一想也是，點頭道：“那今晚回去我們早點睡覺休息。”

許嘉澍未再說話。

林間偏頭看他，終于察覺出幾分不對勁。

許嘉澍注視前方道路，側臉線條冷峻，眉眼間好似凝着一層薄薄的冰霜，氣質疏離，透着寒氣，搭在方向盤上的手指用力到骨節泛白。

林間疑惑問：“鳯嘉澍，你的心情不好嗎？”

跑車在別墅門口甩尾停穩。

引擎剛一熄滅，許嘉澍就解開束縛的安全帶，傾身壓來。

林間面前落下一片幽深暗影，還未反應過來，柔軟的唇被熾熱氣息咬住，落下一個占有欲的吻，臉頰被寬大的手掌擡起，不容分毫的退避。

“唔……！”

林間喉間溢出一聲短促輕吟。

落下的吻蠻橫莽撞，絲毫不給停緩适應的空間，長驅直入，激烈裹纏小舌，不知餍足般吮吸，翻攪出細碎的水聲。

四下無人，車內燈光熄滅，在這一片靜谧的黑暗中，許嘉澍落下的氣息熾熱微重，林間被迫仰起臉，接受着狂風驟雨般的侵襲，舌根被吮得發麻。

怎麽親得這麽兇……

林間失神的眼眸浮起雲霧，漸漸呼吸不上來，求饒的話語又被盡數堵住，只能哼出帶着細微哭腔的破碎聲音。

“夠、呃啊……夠了……”

林間腰身發軟輕顫，被壓在座椅上又躲不開，胡亂推了幾下，許嘉澍終于恢複一點理智，胸腔裏的怒氣短暫停歇，稍稍退開距離。

許嘉澍呼吸灼熱，垂目的眸底翻湧着晦暗情緒，問：“為什麽要說我們以後會分開？”

林間唇瓣殷紅，被吻得反射一片水光，思緒混沌，還要努力思索，回答許嘉澍的質問：“嘉澍生氣是為這個？我、我當時沒想太多……下意識就……”

“下意識？”

許嘉澍很冷地笑了聲，指腹按着他的唇：“好，是我給阿間的安全感還不夠。”

粗重的呼吸裹挾着瘋狂的吻再次落下，帶着懲罰性目的般親得很重，濕熱的舌深入掃過每一寸空間，貪婪汲取。

纏綿水聲斷斷續續響了十幾分鐘，許嘉澍下車前往副駕，打開門俯下身，将額發沾濕的林間打橫抱下了車。

他抱着林間大步前往別墅室內，進了客廳，将他放在沙發上，又要低頭之際，被林間伸手捂住了嘴。

林間輕輕細細地喘着，搖頭：“不親了……累……”

許嘉澍道：“阿間知道我想聽的不是這句。”

林間想了會兒，被許嘉澍催促似的輕親了親掌心，終于憋出一句：“我不該那樣想的，不該說我們以後會分開這種話。”

許嘉澍低嗯一聲，淩亂黑發垂落，幽暗眼眸含着缱绻情愫，直勾勾地盯着他，放輕了聲音問：“那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念頭？”

生長環境使然，林間不習慣将自己的心理想法剖析出來，孟爺爺和李姨整日為他擔心，為他料理一切，他不想表露自己的不安惹得周圍人的憂心更重，反射性将所有想法都壓在心底，只表現安靜乖順的那一面。

林間的手掌像被火苗燙到般收了回來，視線微微閃避。

“阿間，看着我，”許嘉澍哄道，“告訴我你在想什麽？”

林間猶猶豫豫地掀起濃密的長睫，眸光閃動，很慢地道：“我就是覺得像夢一樣不真實……身體好轉，不用躺在病床上整日昏睡、喝很苦的藥，出來認識了很多人，我喜歡的人也喜歡我，每天都很快樂……好像這一切都是我偷來的，不知道哪一天，又會上天被收回去。”

許嘉澍眸色變得柔軟，道：“不會的。我保證，我會一直陪着你身邊，阿間所見所聞都是真實的，不會改變、不會被收回。相信我嗎？”

林間輕輕笑起來，琉璃般的剔透眼眸亮晶晶的，盛着全然的信任與濡慕，道：“信的。”

許嘉澍坐起身，将林間拉在懷裏緊緊抱住，力度重得像要嵌進身體徹底不分離，林間唇角翹起，伸出纖長的手臂也環住他的後背。

緊密相擁片刻，林間突然擡頭問：“體重秤是不是還在車裏，忘了拿下來？”

“……是。”許嘉澍嘆口氣，“進門太急，忘了，我去拿吧。”

林間笑道：“好。”

許嘉澍去屋外取體重秤，林間獨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忍不住拿指尖捏了捏自己發燙的耳垂，唇角傻乎乎的笑抑制不下來，整個人飄飄忽忽的，如浮雲端。

安靜的客廳裏突兀響起通話邀請的鈴音。

平時會給林間撥通話的只有寥寥數人，林間本以為是許嘉澍打來的。

一邊想着這樣一點距離也要黏黏糊糊地找他，一邊笑吟吟地拿出手機，視線看向屏幕，眸中的笑意猛地凝固，化作遲疑和一絲懼意。

急促的鈴音一遍遍回響，似催魂般來回捶打耳膜，讓人愈發心驚。

林間深吸口氣，點擊接聽，聲音低了下去，膽怯謹慎地輕喚。

“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