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情話

情話

“澍哥, 你家小朋友怎麽跑外面去了？”

許嘉澍在呼彩聲中收了杆，聞言轉過身，和玻璃牆外的林間對上視線, 這才發現剛還在另一桌玩游戲的小男朋友去了走廊上。

許嘉澍下意識道：“我出去一趟。”

“這不是看得見人嗎, 你還不放心？”

“受不了了, 我們以前那個拽王酷哥呢？談個戀愛居然離不開老婆半分鐘！”

“澍哥你怎麽能這麽粘人！好歹也是響當當的集團未來掌權人！還要不要你的面子了！”

站在玻璃牆外的林間也看到了他, 身形纖瘦直挺如青綠修竹, 氣質幹淨, 清隽的眉眼淺淺一彎，露出一個笑, 還朝許嘉澍招了招手，乖得讓人心裏發軟。

看起來和往常無異。

許嘉澍微放心下來，把球杆啪一聲拍在旁邊朋友的胸膛上, 眉宇一挑，笑道：“我纏我老婆, 天經地義。可惜了，你們這些沒家室的是不會懂這種情趣的。”

幾個朋友不忍直視, 搖頭直籲, 許嘉澍腳步不停，去外面的走廊找林間。

出來的時候, 林間剛挂斷通話。

許嘉澍走來, 問：“怎麽一個人跑外面來了？”

“出來接了個電話。”

林間又看了眼玻璃牆裏面的大廳。

臺球桌旁的一群朋友正視線炯炯盯他們，見他看過來, 立刻主動轉開——有擡頭看天花板的、有低頭研究地磚花紋的，還有裝模作樣拿粉擦臺球杆的, 看起來個個忙得熱火朝天。

“他們怎麽都在看我們？”

許嘉澍跟着望了裏面一眼，語氣随意：“估計在裏面合衆嘲笑我粘人呢, 說我離不開老婆半步。”

林間笑起來：“這就算粘人？”

許嘉澍也理所當然道：“對啊，這不就是很普通的相處嗎？我看他們就是嫉妒我們感情好。”

林間陪着一起點頭：“就是就是。”

許嘉澍握住他的手輕捏了捏，又将話題繞回去：“原來出來是接電話，我還擔心是阿間覺得無聊想回公寓了。那現在接完電話了，繼續進去玩嗎？”

林間點頭：“玩的，不過等會兒我可能不和你們一起吃飯了，要先走。”

許嘉澍一怔：“去哪兒？”

林間道：“父親知道我沒有出國的事了，想和我見一面。”

許嘉澍動作頓了下，低眸仔細打量林間的神情，道：“阿間還好嗎？”

林間道：“還好，爸爸也沒怎麽罵我，只說我們中間隔閡了太多誤會，興許需要聊一聊。”

許嘉澍有些不放心：“真要一個人去？要不我陪你過去？”

林間短暫猶豫，而後搖了搖頭：“我還是想和父親單獨聊聊。”

“……好。”

許嘉澍又問：“那約的什麽時間，打算在哪裏吃飯？”

又怕林間覺得自己管得太緊，補道：“等結束了，我來接你。”

“只是說好了晚上可以見個面，還沒具體定時間和地點。”林間道，“春假期間這附近餐廳的位置都是滿的，我一時還沒想到合适的地方。”

“要不就去我們晚上要去的那家私房菜？”

林間遲疑問：“那裏還有空的包廂嗎？”

“那家老板是商酌言的朋友，打算今晚只接待我們一桌，所以其他包廂都是空着的。”許嘉澍道，“離得近，我才安心，有什麽事情，阿間喊我一聲，我也能立刻趕過來。就去這裏吧？”

林間笑道：“怎麽嘉澍比我還緊張？”

許嘉澍微微低頭，鼻尖近乎和他相抵，唇角微勾，道：“我就阿間這麽一個寶貝，當然得緊張一點、看緊一點，不然要是讓人給帶跑了可怎麽辦？”

林間道：“我很聰明的，知道誰對我好，不會讓人給帶跑的。”

許嘉澍的眸底暈開漣漪笑意，哄道：“是，阿間很聰明。是我在擔心，我對阿間還不夠好。”

溫柔的話語響在耳邊，酥酥麻麻的，林間面頰有些發燙，道：“你不會是因為我沒帶你見家長，所以在擔心吧？”

許嘉澍還真沒想到這點。

起初他暗地找人幫忙查林家的資料，只想掌握先機做好萬全準備，提前為林間籌謀好出路退路，是意外挖到了林家名下的荊林畫廊這些年牽扯的繁複藤蔓。

雖然現在不是好的時機，許嘉澍忍不住笑着問：“如果我說是，阿間會怎麽說？”

林間老老實實道：“我感覺父親有些不太能接受這方面，所以一開始就沒打算讓你見他。”

許嘉澍似笑非笑：“阿間是想讓我當地下情人？要是不小心撞見了，阿間是不是還要介紹我是‘好、朋、友’？”

最後三個字強調的格外重。

“不是不是，我覺得李姨和孟爺爺才是我真正的家人，等他們回國，我是打算把你正式介紹給他們的。”

林間連忙解釋：“父親都沒有參與進我的前半生，更沒有扮演過他的角色，他的意見對我來說沒有那麽重要。”

他雪白的面頰浮上淡淡的紅，局促羞赧：“無論父親同意或者不同意，我也是要和你在一起的……所以如果真的不小心撞上了，我會說……”

“——嘉澍，是我認定的共度餘生的戀人。”

許嘉澍的手指摩挲了下林間的臉側，聲音微啞，道：“要不是還在外面，我已經忍不住親你了。”

林間傻乎乎地笑，道：“沒關系的，不用親親，我也知道嘉澍很喜歡很喜歡我。”

“嗯，喜歡阿間得快瘋了。”許嘉澍低聲道，“想和你共度餘生、死後同睡在一個棺柩，屍骨相纏融在一起的喜歡。”

林間雙眼呆滞：“前面可以，屍骨那段有點可怕，就不用了吧？”

“可我已經想好我們的結局了。”

許嘉澍低低笑起來：“我們生前睡在一起，死後埋在一處，靈魂屍骨永遠都不能分離，就算轉了世，我們也要繼續在一起，就算阿間說不願意，現在也晚了。”

林間神色傻愣愣的。

許嘉澍危險發問：“阿間後悔了？”

“沒有後悔，我剛剛是在想……”林間有些苦惱地，慢吞吞道，“我受媽媽的影響也不喜歡土葬，要不我們死後一起進火爐燃燒吧？這也算死後睡在一處，彼此的骨灰也混在一起，徹底不分離了。”

許嘉澍眸色溫柔：“好，聽阿間的。”

玻璃牆隔音效果很好，面互不通聲音。

玩《璀璨寶石》桌游的那幾個朋友一邊心不在焉地拿寶石貨幣，一邊時不時往外面偷瞄一眼，感慨：“我何德何能這輩子能看到澍哥這一副化成春水的溫柔表情？”

“把高中那些被澍哥教訓過的同學叫過來，不得把眼睛給吓掉？”

“他們兩個旁邊都像要飄粉紅泡泡了，也不知道在說什麽甜言蜜語？”

“你別說，我還真想不出來澍哥說情話會是什麽樣子。”

商酌言忍不住插言：“別看許嘉澍長得挺冷，說起情話那叫一個又拽又騷！不信等會兒他倆回來，我們直接問，他指不定來一句——我說給我老婆的情話，有你們什麽事？”

一圈朋友拍桌大笑叫好，都覺得是許嘉澍說的出來的話。

等兩個人回來，商酌言笑嘻嘻揚聲問：“許嘉澍，你拉着人家林間在外面這麽久，背着我們說什麽情話呢？”

許嘉澍哼笑一聲：“在聊我們死後葬哪兒。”

商酌言手中的寶石貨幣咚一聲掉桌上，不可置信：“您說情話是這種風格？”

“有問題？”許嘉澍問。

商酌言看向林間，道：“林間你覺的呢？”

林間有些不好意思，耳根都紅了：“……挺浪漫？”

許嘉澍和林間對視，眸中同時浮現笑意。

行，什麽鍋配什麽蓋。

商酌言大徹大悟。

林間坐回桌前，拿牌繼續玩游戲。

許嘉澍找商酌言去了一個僻靜地方，說了讓私房菜館再開一個包廂的事。

商酌言立刻打包票應：“沒問題，小事。”又将目光投向不遠處的林間，道：“林間不知道家裏的事吧？你不攔着？”

許嘉澍也跟着看過去，靜了會兒，道：“這是阿間自己的事，我不能幫他選擇。”

接近晚飯的時間點，林間将私房菜館的地址發給方榆景。

冬日的黑夜落幕得早，冰冷森寒。

林間過來有些許遲了，進包廂的時候，方榆景已經提前等待在裏面。

見他進來，方榆景站了起來，有些複雜地喊了聲：“小間。”

林間站在門口，有些恍惚，面前的男人陌生又熟悉，叫他遲疑了下，才喊了聲爸爸。

“進來坐着吧。”

林間應了一聲，在包廂挑了一個不遠不近的位置落座。

帶路的侍應生微笑道：“人齊了的話，我就通知後廚上菜了。”

林間溫聲道：“好的，謝謝。”

包廂門關，裝潢清雅的房間只餘他們兩人，一時有些安靜。

方榆景神色自然開口：“我本來想提前點菜，不過這邊的侍應生說沒有菜單，上的菜是由主廚定的。不過他推薦了他們店裏的梅子酒，說很受年輕人喜歡，我就替小間你點了瓶。”

林間頓了下，道：“我酒精過敏。”

空氣陷入了沉悶，方榆景道：“……是我倏忽了，應該先問問你的。”

“我自己以前也不知道。”林間道，“在家養病的時候沒機會喝酒，我也是在最近一段時間才知道自己酒精過敏的。”

方榆景輕嘆一聲，含着歉意道：“這些年，我确實對小間不夠關心。”

“沒關系的。”林間笑了下，輕聲道，“我已經不在意了。”

明明等這一句關心或是一句道歉很久，但是真的到來時，卻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樣欣喜。

曾經想要的，經過太長時間出現在自己眼前，耗費了太多的期待與等待，那份亮閃閃的憧憬已經失去了顏色。

他已經有了在意他的人，擁有了來自那個人熾熱的、永恒的愛意，不需要再往外尋求更多的愛。

父親這個角色遲來的一點愧疚，在生命中已變得可有可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