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顏料

顏料

第二日的清晨, 兩人被床頭櫃上響起的手機鈴聲驚醒。

“好像是我的手機……”

林間迷迷糊糊道，從被子裏伸出纖長光.裸的手臂，從床頭拿過手機。

屏幕顯示撥來的通話來自柳經紀。

林間蜷回許嘉澍的懷裏, 點了接聽, 聲音還蘊着濃重的睡意：“您好……”

柳經紀幾句話以後, 林間半阖的眼眸猛地睜圓了, 從床頭上坐起, 黑發亂蓬蓬的, 神色呆滞：“啊？”

許嘉澍在旁邊隐約聽見柳經紀說什麽“警局”“錄像”“記者”之類的詞，見林間挂了電話, 問：“出什麽事了嗎？”

林間茫然道：“柳經紀說有個人白天去看展，以為我的畫用的是真寶石，晚上摸過去想偷, 被安保人員給逮了個正着，送進警局了。”

許嘉澍本以為是畫廊那邊的事, 聞言唇角也浮起笑意：“廣場那邊的工作人員通知柳經紀過去處理的？”

“是啊，柳經紀剛從警局裏出來呢, 說監控顯示那人沒碰着畫就被按在地上了, 但是保險起見，讓我去一趟廣場, 确認畫作沒有受損。”

林間覺得不可思議：“不會是因為我的立意裏寫了寶石化三個字吧？那就是個概念, 我可沒錢買真寶石呢。”

許嘉澍下意識問：“要買嗎？早知道你畫畫需要，我就把黑金卡早點送你了。”

“那時候我們還沒在一起呢, 我怎麽可能平白無故要你的卡？”林間唇角翹起，“而且我就是為了比賽能有個線下拉票的噱頭, 所以選了礦石畫的形式，人工水晶就夠了。”

“現在阿間拿了我的卡, 也沒用過。”許嘉澍嘆氣，“我都沒什麽掙錢的動力了。”

林間笑起來，道：“在海島上也沒什麽用錢的地方啊。”

許嘉澍道：“那回來呢？”

林間認真想了想，還是想不出自己有什麽要用錢的地方，提議：“下次我們一起去超市買菜？”又輕輕推了下許嘉澍，道：“不說了，快起快起，陪我去廣場。”

許嘉澍沒動，含笑道：“假期雇傭司機，要發三倍的工資。”

林間湊過去，在許嘉澍的臉上叭叭叭地親了三下，眼眸亮閃閃的，道：“夠嗎？不夠還可以加。”

許嘉澍眉宇微挑，語氣挑剔：“就親臉？”

林間眉眼彎彎，道：“這是定金，其餘的回來再補。”

許嘉澍勉強滿意：“行，雇主還算大方，這份司機的工作我還能做個百八十年吧。”

“才百八十年？”

“那一直做到下下輩子。”

兩人黏黏糊糊地鬧了一通，終于分開來起了床，簡單洗漱，去往市中心的廣場。

今日的廣場顯得格外擁擠，巡邏的安保人員明顯增加了數量，還在每個作品前設置了紅線拉的隔離帶，确保安全距離。

《重構》那幅畫作前來參觀的人甚至排起了長隊，還有兩位人高馬大的安保人員站崗，維持秩序。

聽附近的幾句讨論才知道，有路人錄到了昨晚有人偷畫反被按在地上的全過程，發在了網上。

同城推送傳播得快，叫不少原本對畫展沒什麽興趣的人起了好奇心，來看看是什麽“寶石”畫，還能招來賊惦記。

林間有些哭笑不得，作為著作人也得老老實實地排隊，等終于排到自己，近距離在紅色隔離帶後認真地看了一遍，确定作品無誤，給柳經紀發去信息。

兩人一起床就趕來這邊，沒吃早飯，林間一邊商量着和許嘉澍去附近商場吃早茶一邊往外走，聽到有人詫異喊：“林間？”

林間轉過頭去，是選過同一節鑒賞選修課的幾個同學。

“真的是你啊？”其中一個同學熱情道，又注意旁邊是許嘉澍，“這你金融系的室友吧？你倆感情真好啊，春節裏你們還一起出來看展。”

林間沒多作解釋，只笑笑打了個招呼。

同學邀請道：“這附近有一家五層的畫材店！林間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看看啊？”

林間聽得心動：“五層的畫材店？”

“是啊，老板開了十幾年了，這家店可有名了，要不是因為開在市中心離學校也離我家太遠，我真的想天天逛，蹲店裏看能不能撿漏。”

見林間面露疑惑，幾個同學七嘴八舌給他解釋：“老板會收一些二手的顏料，雖然是二手，但其實很多顏色根本沒動過，甚至還有沒拆封的全新顏料呢。”

“上次我去那家店裏，眼睜睜看到上一個客人買到一盤老荷蘭！我就晚到那一步啊，不然那盤已經絕版的老荷蘭就是我的了。”

“不光是撿漏，他家每次有個區域專門賣貴族顏料套裝，都是至少五位數的進口顏料，雖然買不起，但是隔着玻璃櫃看一眼，也覺得賞心悅目。”

許嘉澍問他：“去嗎？”

林間雖然意動，但還是搖搖頭，對幾個同學道：“謝謝你們，不過我們就不一起了，要先去吃早飯。”

“哦好好好。”

幾個同學和他們揮手作別。

兩人走在去早餐店的路上，許嘉澍看林間在用手機搜索附近的畫材店。

導航地圖跳出畫材店的街景圖、和幾張簡單的內部圖。

其中一張是整面牆的岩彩顏料，以漸變的色號排列，蔚然壯觀，瑰麗絢爛。

林間兩眼放光，一激動，拽住了許嘉澍的袖子，道：“嘉澍你看！”

許嘉澍笑道：“看到了，吃完早飯就陪你去？”

林間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平時溫吞的步伐也變快了幾分，态度格外積極：“吃飯吃飯！”

今日商場裏的早茶店沒什麽顧客，餐品上得很快。

吃到快結束的時候，卻有幾位西裝革履的人進了店，到處張望，發現林間和許嘉澍這一桌後，着急忙慌快步走來。

林間坐的位置正對着門口，先注意到動靜，遲疑問：“嘉澍，他們好像來找我們的？”

許嘉澍順着看去，臉上笑意微收，道：“這是我家旗下的一家商場，走最前面的那位是商場經理。應該是我們停車進來的時候，系統自動識別了車牌，知道我過來了。”

領頭的商場經理迅速走到桌邊，俯下身，語氣恭敬帶着惶恐：“抱歉許總，這時候打擾您和朋友的假期。但我們剛拿下專營權的那批酒，已經被海關卡了一周了……”

許嘉澍擡眼，語氣微冷：“卡了一周，才知道說？”

商場經理神情尴尬，額角冷汗涔涔，道：“我們剛開始以為是手續不齊全的問題，折騰幾回還是不行，實在沒辦法……”

林間看看左右，小聲道：“嘉澍，你去忙工作吧，我自己去畫材店就好。”

許嘉澍想到等會兒多邊聯系，忙起來可能會顧不上林間，便點了頭，道：“阿間要回去的時候給我發個信息，我讓人來接你。”

林間乖巧點頭，道：“好。”

許嘉澍先行離開，林間便自己用導航找去了那家畫材店，一踏進去，先看到一整面牆的筆刷，型號齊全、琳琅滿目，倒吸一口氣。

這是什麽天堂！

畫筆型號相同，只是筆杆的顏色不同，但讓人依舊控制不住地升起各來一套的收藏欲。

林間在貨架前飄飄然地轉悠，好像只小老鼠掉進了裝滿大米的巨大陶罐，拿起這個，放下那個，暈乎乎的不知道該挑哪個才好。

“林間你來啦！”

前不久碰到的幾個同學推着小推車，裏面裝滿了一紮紮速寫本、馬克筆套盒和堆成小山般的一罐罐白色顏料。

他們打算去前臺結賬，和剛進店的林間碰了個正着。

“你們一次性買這麽多嗎？”林間訝然。

雖然白色顏料消耗得飛快，但也不至于一買就買一車？

同學指指結賬臺後的牆上海報。

——春節激情回饋！全場降價20%！

老板樂呵呵的：“剛貼出來的，消息還沒傳出去呢，要買趕緊買啊，等會兒人多了，有些色粉啊、顏料啊要是被買到缺貨了，下次到貨就不知道什麽時候了。”

林間眸色一凜。

二十分鐘後，只逛了第一層的紙品和畫筆區域的林間對着堆得高高的小推車發呆。

他拿出手機看上面的餘額，陷入短暫的沉思。

穿着帆布圍裙的店員走來，态度熱情：“需要我幫您先把這一車推到收銀臺嗎？這邊也有新的空車可以拿。”

林間猶豫道：“可是我還沒有逛上面幾層。”

店員微笑介紹：“每一層都有推車和收銀臺，您可以每層用小推車選購，最後一起結賬就可以了。”

林間又看了看自己手機上的賬戶餘額，還是抵擋不住這裏的誘惑，想起今早上許嘉澍的話，磨磨蹭蹭地拿出塞在手機殼裏面的一張薄薄黑金卡，道：“這個是信用卡，不過我忘了裏面具體有多少額度……”

他記得新年那一天許嘉澍好像說過，但他光記得許嘉澍說自己從小攢老婆本的事了。

店員對這種情況不陌生，道：“沒事，您可以每層選購完就去試一次，用不同的信用卡分開刷，這樣就可以避免最後一起結賬，一張信用卡的額度不夠用，刷失敗的情況了。”

林間沒好意思說自己就這一張信用卡，但還是點點頭。

店員幫忙把他的小推車推去了收銀臺，林間遞去黑金卡，老板接過的時候，有些驚訝地看他一眼。

滴一聲，刷成功了。

二樓是畫架畫板調色盤區，店員激情澎湃地介紹最新一款可調節傾斜度的胡桃木畫架和各式各樣的折疊收納筆盒。

林間感覺自己明明沒怎麽拿，但莫名其妙的，兩個小推車就全裝滿了。

店員拿他的黑金卡去結賬，刷完遞給林間，好奇道：“您這張卡應該至少五萬的額度吧。”

林間心虛：“我也不清楚。”

第三層是顏料區，有各種經典的、限量的水彩套裝，有一整面的岩彩顏料，林間還發現了自己一直想要的進口特級青金石顏料。

林間挑挑揀揀，拿上兩小罐岩彩顏料，對着店員語氣可惜：“真的好貴，随便拿兩瓶就上千了。”

店主溜達上來，聽到這句，忍不住道：“你這張卡把我的店整個買下都行，怎麽還心疼幾千塊錢？”

林間茫然：“啊？”

另一邊的許嘉澍正在看手續資料的備份，聽到手機響起第二道消息鈴聲，拿起一看，又是一條信用卡在畫材店的扣費信息。

許嘉澍撥去語音，有些好笑：“阿間，你去畫材店買畫具怎麽還分開來買？擔心信用卡額度不夠？”

林間道：“那裏面是有多少額度呀？”

“我的身家有多少，阿間就能刷多少。”許嘉澍語氣漫不經心，“流動資金七八位數還是有的，一些基金也可以随時變現。”

林間被滿牆的顏料沖昏頭腦，立刻轉頭問店老板，語氣誠懇禮貌：“您這家店賣多少錢呀？”

店老板呆愣一秒，而後暴跳如雷：“我就開個玩笑！不賣店！”

“哦……”林間瞬間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