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第一次死亡

第065章 第一次死亡

楚年躺在地上, 鮮血在金灰色相間的地磚上彌漫開來。

燈光很刺眼，令她的瞳孔劇烈地收縮着。她能感覺到疼痛，卻無法發出喊叫。那是一種沁入骨脾的灼燒感, 像是剜去了她的一半髒器, 架在火上烤至焦糊。

求生的欲望驅使着她大口呼吸着。她的餘光落在了遠處的出口, 不曾想擡起手的一剎，剛剛散開的玻璃牆不知何時又聚攏了回來。

特萊莎已經戴上了那手镯，高擡着胳膊癡迷地欣賞着手镯上的浮光, 瞥見楚年在地上爬動着，緩緩走了過來。

楚年的手裏握着刀, 可她根本擡不起胳膊, 只能狼狽地往外爬。

事到如今, 她仍不明白特萊莎為何要對她下死手，但她終于是慌了, 因為她能感覺到這次的受傷跟以往不同，除卻疼痛，她的意識也在流逝, 仿佛剛剛那一槍打在了她的頭上。

特萊莎走到了楚年的身邊, 楚年一陣膽寒, 握緊短刀反手劈砍了過去。

然而第二聲槍響後，短刀落在了地上。楚年也徹底失去了掙紮的能力, 手腕上碩大的圓洞汩汩冒着血，如同被剔除了骨骼，無力地垂在地上。

她确信自己真的要死了，死得莫名其妙。于是在特萊莎踢開了她手邊的短刀時, 她問：“為什麽？”

如果說第一槍，是為了争奪那個手镯。那第二槍呢？特萊莎分明可以拿着手镯離開, 她為什麽要停留？

楚年努力擡起頭，模糊的視線裏，是特萊莎逐漸逼近的面容，視線交錯之際，她竟從特萊莎的眼睛中讀出了……

憎惡。

“我讨厭你。”特萊莎跪在她旁邊，揚着嘴角，似是在解答，又似是在自言自語，“你一定很驚訝吧？沒想到我會殺你吧？是了……在你們心裏，我一直是個笨蛋吧？其實我騙了你……”

說着她把玩起了手裏的槍，卸下槍托，從裏面取出一枚子彈。

楚年仰躺着，視線聚焦在了那枚子彈上，頓時感到渾身冰冷，仿佛全身的血液已經順着傷口處流到幹涸。

Advertisement

那枚子彈的形狀很特殊，呈三部分，下圓中方上尖。正是之前那個試圖刺殺他們的狙擊手所用的子彈！

楚年終于明白自己錯得離譜。之前她和以斯帖都推斷那個狙擊手要麽是國王本人，要麽是國王身邊的女人。王國中的公主有幾千人，他們挨個篩選了一遍，重點排查那些有過當兵或黑|道經驗的女人。

而特萊莎自始至終就沒在他們的懷疑範圍內。誰會懷疑一個空有美貌、依附男人而活的女人呢？

可他們忽視了一個致命的漏洞。那就是在這個世界，人的能力可以被“賦予”和“修改”。李朗能給她楚年無限的體力，那國王也可以讓特萊莎成為老練的狙擊手。

她定定地望着特萊莎，視線中的光點逐漸增多，證實着意識的衰亡。

特萊莎在笑，這一點令她很不滿，只是她現在連憤恨的力氣都沒有，至今微張着嘴小口小口喘着氣。

“快點死吧……”特萊莎輕輕晃動着手上的手镯，斂起笑容，冷漠地詛咒着，“快點去死……等你死了……一切就會好起來了……”

什麽屁話……我做什麽了……我還救了你……楚年混亂地想着，手指緊緊摳着地磚縫隙，試圖保持清醒。

她知道這子彈會讓她的精神力受損，可她還是覺得自己不會死。她賭，她賭她這個病毒跟普通先驅者不一樣。

先驅者們因為阈值突破而死亡，可她之前在精神崩潰的時候并未産生阈值突破，而是模塊沖突，毀了一層樓。所以她一直有個猜測——

她會不會沒有阈值？

這個問題只能由李朗來解答，而李朗已經來到了皇宮。李朗說他會追來，她的命在李朗手裏，李朗也應該能救得了她。

而就這時，楚年當真看見了一道身影出現在了門口。她的眼底頓時燃起一抹希望的光芒，然而很快，她的臉上布滿了惶恐，以至于她的胸膛劇烈起伏着。

是以斯帖。以斯帖最先跑到了這裏，他聽見了槍響，抛下了受傷的李朗，撞開了展廳的門。

以斯帖對槍聲很敏感，他聽出了槍響後那道短促的爆炸聲。而這種聲音困擾了他許久，他甚至做過噩夢，夢見跟楚年和約翰等人走在街道上，槍響後身邊的人一個個倒下，而他握着刀驚慌又憤怒地咆哮着，卻根本找不到開槍的人藏身何處。

如今槍聲又響了，他的噩夢也成真了。

他看見楚年躺在地上，全身幾乎被浸泡在了血泊中，一動不動，似乎已經失去了行動能力。而因為出血量太大，他甚至辨別不出中槍處在哪裏。

幾乎是一剎那，他失去了理智，提着刀沖了過來。他看見楚年身邊那個醜陋如怪物的女人驚恐地瞪大了雙眼，對他舉起了手槍，于是他彎下腰，一個猛沖，對準了女人的腦袋要一擊斃命。

然而他結結實實的撞在了玻璃牆上，而那枚子彈也被玻璃牆擋住，掉落在他眼前。熟悉的彈頭令他的面部肌肉繃緊，雙眸充血。

特萊莎驚魂未定地望着被隔絕在牆外的以斯帖，回過神後瞬間變得狂喜，一把揪起楚年架在身前，高聲挑釁着：“看啊！我要殺了她！我要殺了你的女人！哈哈哈！以斯帖，我贏了，是我贏了！”

以斯帖焦急地上下摩挲着玻璃牆，雙手握着刀狠狠紮了進去。刀尖陷入了牆體，卻無法再前進半步。

他拼勁全身力氣，咬着牙按着短刀，手臂和額角暴起了道道青筋。他看見楚年的嘴唇還在動，她還活着！他們之間只有不足半米的距離！

她還活着！

“不要過來！”特萊莎看見那刀尖一點點地紮進了玻璃牆，慌張地撿起了楚年的刀，比在了她的脖子上，厲聲尖叫着，“都去死！以斯帖！都去死吧！你們這群婊子！你才是妓|女！都去死吧！”

楚年的意識正在趨于零，她開始耳鳴幻聽，滴滴答答的聲音，不知是她的血液在流淌，還是機器的轟鳴，飄忽的視線投向門口時，終于看見了姍姍來遲的李朗。

李朗踉踉跄跄地跑了過來，尚未看清眼前的景象，就被以斯帖的怒吼聲震得一抖。

“放開她！住手！！”以斯帖拼命劈砍着玻璃牆，卻眼睜睜地看着特萊莎用短刀一點點劃開了楚年的脖子。

“是我贏了……”特萊莎的動作很慢，就像是在切一塊厚實的木板，不斷陷入，拉動。

殷紅的鮮血争先恐後地噴射而出，濺在了玻璃牆上，也濺在了楚年的臉上。楚年呆滞地望着前方，她看見以斯帖如發狂的公牛，咚咚地撞擊着牆壁，如被撕裂了心髒般痛苦地嘶吼着。

她下意識地伸出了手，卻觸碰不到。她想說應該是沒事，但她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了，只能張了張嘴，吐出一大口血。

這一刀切斷了她的氣管，和頸動脈。斷口處如釋放的高壓水槍，往外呲着血，塗滿了她的視線。

李朗也跑了過來，跌了一跤，摔在以斯帖身邊，調出藍色小方塊慌亂地操作着。楚年木木地盯着他指尖的動作，身後突然一空，視野一晃，她看不見他們的臉了。

楚年倒在了地上，特萊莎轉身跑向了展廳的後方。手在牆上一按，一道暗門顯現而出，她最後回頭看了一眼，握緊了手腕上的手镯，逃之夭夭。

“楚年！楚年！！”以斯帖脫力地趴在地上，腦袋頂着牆壁，語氣裹着濃濃的乞求，“別死！媽的，別死！你不會死的！媽的！求你別死！！”

楚年說不出話來，也聽不清楚。她只看見玻璃上的血漬如潑灑在擋風玻璃上的雨水，淅淅瀝瀝地下落着。而李朗的雙手飛速敲打着控制臺，表情是前所未有的驚恐。

要死了嗎……她的瞳孔漸漸散開，渾渾噩噩地動了一下手指，冒出了一個無奈的念頭——

幸虧有這道牆，不然剛剛他們襲擊公主，會觸犯規則……

“媽的你快點！”以斯帖吼向了李朗，“打開這該死的牆！快點！！”

李朗面色慘白，嘴唇輕輕顫抖着，汗珠順着他的鼻尖滴落，穿透控制界面，砸在地上。

血液流了過來，因被玻璃牆擋着，彙聚* 成了一道線。他已經盡全力黑入諾林設下的代碼，但系統反應需要時間，最終他的手指懸浮在界面上顫抖着，看着進程一點點趨向100%，突然對上了楚年的眼睛。

楚年的眼睛已徹底沒了生機，令他想起腐爛在泥潭裏的魚。她的瞳仁原本是亮黑色，總是熠熠地透着靈氣，如今卻變得霧蒙蒙得，消散了所有的光，變得空無一物。

李朗調出了另一個界面。這是他的秘密，他一直在監視着楚年的“生命力”，為此他制作了一個像素風格的小游戲界面，綁定了楚年的全部數據，想讓自己的“電子寵物”更有趣味感。

然而現在，界面上清晰地顯示着，楚年的生命值為“0”。

李朗愣住，突然覺得自己的腦海中有什麽東西斷了。急促的警鈴聲昭示着他的阈值已經沖向了頂峰，可他就是挪不開視線。

這不是他第一次面對“死亡”。在他漫長的監管者生涯中，他見證了無數先驅者的消亡。對于先驅者而言，死亡更像是安息。因為先驅者已經失去了他們的□□，他們的生存狀态更像是精神體的殘留物，在罅間以特定的劇本維系着枯燥無味的生活。

所以監管者們普遍默認了先驅者們是“消耗品”。他們敬職敬責地監管着罅間，但不敢過度幹涉先驅者們的生活軌跡。因為這是“使者”賜予他們的責任，而抛開了這層責任，他們的生活其實與先驅者們沒什麽兩樣，無非是住在了一個較高緯度的牢籠裏罷了。

而監管者們也會死亡。他曾經有一位與他關系還算不錯的同事，不知因為什麽緣由突然厭倦了枯燥的生活，選擇跳進了反應爐，燒得灰都不剩。

他還有一位晚輩，加班一個月後精神崩潰，因阈值突破而消散。當時辦公室裏一共有九個人，目睹了這突如其來的死亡後，大多數人也只是淡淡地嘆息了一聲，甚至不如午餐時多了塊面包反應更大。

因此之前他一直不明白，楚年為何對他人的“死亡”反應如此之大。他始終記得南瑤死後，楚年望向他時的眼神，冰冷，漠然，甚至還有……怨恨。

可現在他明白了。死亡這種事，真的一點都不好。

咔嚓一聲，面前的玻璃牆終于碎了，散作熒光。以斯帖因慣性撲在了地上，又手腳并用地爬向楚年。

李朗沒動，他的手指停留在楚年的數據界面上，敲擊了許久後，沒有任何反應。楚年的數據從一開始就非尋常先驅者的數據，她的數據很混亂，難以被修改，因此被判定成病毒。而自從楚年離開平凡市，她的數據就被鎖死了。

現在他甚至沒法通過修改數據，恢複她的生命值。

原本濺在牆上的血液化成血霧，撲在了李朗的臉上，也落在了他的唇上。他輕輕抿了一下，血腥味瞬間鑽進了他的心髒。

“楚年！楚年！！媽的，怎麽辦，媽的別流了！”以斯帖慌亂無措地用袖子堵楚年脖子上的傷口，可他無從下手。那一刀幾乎砍斷了楚年的脖子。

血液很快浸透了他的禮物，他終于哭了出來，嘴裏斷斷續續地罵着，發洩着憤怒，又念氣了幼時母親曾念過的禱告詞，那時他發着高燒，母親就跪在他身邊成夜的禱告。他聽得煩悶，卻也記下了一半——

“我仁慈的主……我向你祈求憐憫和奇跡……”

楚年沒有任何的反應，她的血液好像已經流幹淨了，整個大廳變成了猩紅色，在這個荒唐的地方被完成了一次慘烈的謀殺。

啊……我真死了？

楚年的世界一片黑暗，她能聽見哭聲，可她的如同身處凍土之下，僅存的意識遲鈍地觸碰着堅實的土壤。

嘀————

什麽聲音啊……她緩緩上升着，眼前出現了一片方形的光斑，随着她的接近漸漸變幻着光暈。

好像有人在交談，而這種嘈雜的竊竊私語，自她不再需要睡覺，便很久沒聽見過了。

“塞缪爾的阈值很危險，怎麽回事？”

“可能是遭遇危險了，我們定位不了他的坐标……”

“已經突破85了，應該……不行了……”

塞缪爾……誰來着？楚年木木怔怔地想着，樹葉般輕飄飄地打着璇兒。

這時，方形的光斑突然變成了圓弧狀，漣漪般向外擴散，每一次掠過她，都發出了低沉的嗡鳴。

她又聽見了陌生的聲音，是兩個男人在劇烈争吵：

“黃金的狀态非常不好……我懷疑她遇險了。”

“再次嘗試幹預她的數據，能攻破嗎？”

“不行，她的底層邏輯被分離了，α013監管了她。”

“立刻與α013建立聯系。”

“這太危險了！趙啓辰，我們尚且不知他們的技術能力達到了何種等級，貿然聯系，我們……”

“何海！你明白黃金的重要性！我們不能失去她！”

“可是……”

“沒有可是！我們不能再讓她死亡一次！立刻建立聯系，立刻執行命令！”

“等一下……等一下！我捕捉到黃金的波長了！她好像，好像，連接上了我的阿比斯之眼的主控系統！”

“怎麽可能……”

……

好吵啊……楚年在黑暗中伸出了手，指尖觸碰的到一圈圈漾開的光波時，突然短暫地産生了失重感。

萬千星子突然湧入了她的腦袋中，她像是化作流星掠過了宇宙，與一閃爍着黃色光芒的星子碰撞，融合，最後化作一個小小的光斑在星子的中心微弱地閃耀着。

“能聽見嗎！黃金！回答我！！！”

剛剛那個嗓門很大的男人在她的耳邊呼喊，令她有些難受地發出了微弱的哼聲。

“回應了！何海！快解讀那個……”

“別催我！那個，那個好像……好像只是個語氣詞……”

“下放權限！給她最高權限！快！供給她！”

“她要是把家園搞沉了怎麽辦！”

“管他媽的！！我們還有備用系統！”

楚年茫然地聽着這兩個看不見的男人在她的腦子裏吵來吵去，似是對她的回應激動到手舞足蹈。

突然，有一道電流沖過她身軀。她的思維瞬間複蘇，無數念頭經過一剎的延遲後湧上了腦海。

我怎麽了？我死了？

不對……我好像……

“黃金！呼叫黃金！”一男子锲而不舍地喊着，“黃金！回答我！回答我！你怎麽了！彙報你的狀态！”

楚年的視力也恢複了，可她發現自己的四肢好像被連上了細長的絲線，眼前是光明與黑暗交織的外太空，只能老實巴交地說：“我……我也不知道我在哪裏……”

聲音短暫地低沉了一陣，繼而是兩個男人的歡呼：“天吶！她說話了！你聽見了嗎！她說話了！我的天啊！”

光線忽明忽暗，楚年心起惶恐，無助地說：“我快死了，幫幫我……”

“不不不……”一個男子難掩激動地急聲解釋着，“黃金，你聽我說，冷靜下來。你是不會死的，你絕對不會死，因為你超越了那個維度……不是，我不知道怎麽解釋，就是你不會死，明白嗎！”

楚年懵了，她沒死？那現在她是在哪裏？

這時另一人沉聲說：“黃金，你在那個世界，叫什麽名字？”

楚年怔了怔：“楚年……”

“楚……啊……是真巧啊……”男子輕笑一聲，“我叫何海，我是一位科學家。你看見我給你留下的機器了嗎？”

機器？！楚年頓時有了精神：“你是說，那臺維系者嗎？”

何海語氣溫和，像是在哄孩子聽話的幼兒園老師：“我很高興你見到了那臺機器。很抱歉，我們相距太遠，我無法直接幹涉你的生活。黃金，相信我們，我們是你的……家人。”

楚年頗為意外：“家人？你跟我一樣都是病毒嗎？”

“病毒？”何海一愣，像是被另一個人搶了麥克風，就聽那人暴躁地罵道，“別聽他們放屁！你不是病毒！黃金……不是，楚年，你是奇跡！人類最高的奇跡！”

“趙啓辰你閉嘴，我們得引導她。”何海不悅地清了清嗓子，似是察覺到楚年正一臉懵逼，緩聲說，“楚年，你記住，你不受那個世界的規則的掌控。現在的受制，是因為你還不夠……強大。我們會指引你，你要繼續努力。”

楚年還是半知半解，不過她這種學歷史的文科生很擅長做信息歸納，當即咧着個大嘴高聲問：“所以我不會死咯！”

何海一頓，又笑出了聲：“某種意義上。楚年，你或許已經意識到，在那個世界，意識先于一切。而你的意識，更是淩駕在世界之上。好了楚年，按照我的步驟，一點點喚回你的意識。希望我們下次再見……不會太久。”

……

特萊莎沿着走廊奔跑着。她光着腳，渾身上下濺滿了血液，留下了一長串的血腳印。

死了吧？黃金的小公主死了吧！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一切都進行得很完美。她欺騙楚年，其實她在許願池那，兌換的屬性是最高智力，而非金錢。她要讓楚年對她掉以輕心，就像之前那樣，所有人都當她是白癡。

就算付出了美貌又怎樣？沒關系的，她現在已經是全世界最聰明的女人了！她完成了國王給她的終極任務——

在諾林面前，殺死楚年。

諾林透過監視器，看見楚年死狀凄慘，一定很崩潰吧！哈哈，活該，誰讓他跟國王作對！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他……

特萊莎從懂事起，就活在男人為王的世界裏。所以當她來到這個王國的時候，她沒有絲毫的不适。

她輕車熟路地當上了雷沙的情婦，她毫無顧忌地在巴克薩的高層間游走。雷沙把她送入皇宮的時候，她雖然厭惡國王醜陋的外貌，但還是忍了下來。

她是這世上最完美的情婦，羞恥？尊嚴？別開玩笑了！規則就是這樣的，她的人生就是如此，而且所有女人，都該如此！

可為什麽，

所有人，都喜歡那個女人？

淚水蒙住了她的視線，她的步伐漸漸混亂，倉惶而狼狽。

她不理解，為什麽楚年不需要陪睡就能被所有人喜愛。為什麽諾林那麽高傲的男人會為她折腰，為什麽雷沙恨楚年恨得牙癢癢，末了也會誇上一句“那女人挺厲害的”。

還有國王，每次睡完她，就會狠狠地鞭撻她，那布滿倒刺的鞭子抽打在她的背上，每一下都會帶出血肉，在她的慘叫中咆哮着：

“你這個一無是處的妓|女！為什麽，不是我先得到楚年！為什麽！”

啊啊，妓|女。當年雷沙讓她去拉攏以斯帖，她使出了渾身解數，可斯帖抽着卷煙，眼神中滿是鄙夷地嗤笑一聲：

“我就算再想睡你，也不會要一個肮髒的妓|女。”

該死的，都是你們的錯……我殺了她，都是你們的錯……

特萊莎雙腿一軟，摔倒在地。光潔的大理石地面上映着月光，照在了她的手镯上。

她慢慢爬起來，撐着地面，渾身顫抖。

楚年救下她的那一刻，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毫無摻假的憐憫。

可她還是殺了楚年。因為扭曲的嫉妒，她親手殺了她。

“不該是這樣的……”特萊莎搖搖晃晃地向前走着，自欺欺人地安撫着自己，“我沒有錯……我只是想讓自己過得好一些……是她太笨了……是她太笨了……我沒有錯……”

她踏上了玫瑰庭院，渾身的血腥氣令兩側的玫瑰枯萎凋零。

忽有一陣疾風吹過，吹散了她的頭發。她慌張地捂住臉，透過指縫，隐約看見月下有一道金色的身影立于不遠處，深藍色的眸子裏盛滿了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