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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紳原本要和他們去逛吉慶街,可臨時有了別的安排。

他以為京城來的大官好面子愛排場,沒想到這般低調,殺得他措手不及。

宴席後,王紳以公務纏身為由離開,偷偷去給魏巍收拾新家。

原本安排了揚州城最氣派的官宅,這下怕是不成了。王紳親自選了一個清新雅致不大不小的宅院,又命人灑掃收拾,另外派人傳信給劉長史。

日暮時分,劉長史順利把人接過來。魏巍甚是滿意,王紳總算松了心。

他圍着魏巍忙了一整天,回家屁股還沒坐穩,又被老婆提溜起來揉腿。

王夫人趴在床上看着兵書,悠閑地享受服務。一會兒她撂下書卷,照常問他公務:“今兒如何啊,魏巍可安排妥了?”

王紳正心累呢,不由吐槽起來,“以往招待官員無非美人美酒香車寶馬。這人偏就古怪,一點好處不吃,比包公還鐵!”

王夫人娘家在京城,對洛陽魏氏這種大家族素有耳聞。

王紳驚異,她倒平靜:“魏巍是名門貴公子,哪像你們這些鄉巴佬,就這點好處豈能讓他動心?”

“我早打聽清了,魏巍三年前成了鳏夫,至今還沒續弦。你怎麽不在這方面多下下功夫?”王夫人提點。

“我下了,可他不吃這一套。”王紳把飯局上安排莺莺燕燕的事告訴媳婦。

王夫人數落道:“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大白天當着那麽多人的面,他肯定得裝裝樣子,不然還能像你一樣光明正大的狎.妓?”

大奉官場應酬會宴,有官妓侍候是司空見慣之事。可魏巍這種有頭有臉自诩清高的人,或許是個人前一套人後一套的兩面派。

王紳一拍腦門,他怎麽沒想到這一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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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不行,那就夜裏試試。

另一邊,魏巍進了宅院先叫水沐浴。玄海收拾完,又細心給他洗拭皂靴。

這雙舊靴的布料起了毛,其實早該扔了。魏巍卻穿了三年,起初日日穿戴,後來靴子脫了一次線,他縫補好後就收起來,只在閑暇時穿用。

這次揚州赴任,又毫無意外穿上了。這就是要在揚州安營紮寨的意味。

玄海心想:看來遷都的事不是聖上心血來潮的思量,而是定局。

魏巍沐浴完,穿着雪白的裏衣披外袍到案前,打算臨睡前記錄一下今日揚州風物見聞。

玄海在一旁磨着墨,魏巍把今天買的雲母粉擺在案上,又從行囊裏拿出三年前耿婳送的那一盒。

兩個黃花梨木的小方盒,甚是相似。魏巍打開,取粉反複對比,肉眼也看不出區別。

“婳坊,婳坊……”

如果那家店掌櫃的不姓耿,他也許不會留意。

玄海見他魂不守舍,就知道他在想誰。其實他也不清楚,相爺對那位相處不多的妻子是愛更多,還是愧疚更多。

“相爺又想起夫人了?”玄海壯着膽子問。

魏巍沒否認:“那家店掌櫃的姓耿。”

玄海就知道他在想這一茬。

他一邊磨墨,一邊柔和地潑冷水:“相爺多心了。劉長史不是說了嘛,那位耿掌櫃和古玩店的錢掌櫃交好,錢掌櫃是男人,耿掌櫃肯定也是。再說了,一般不都是男人做生意當老板嘛。”

“主子記得胭脂鋪樓上跑下來的少年嗎?要是女掌櫃當家,能讓外男上上下下來回跑?真要這樣,清白早就不保了。”

魏巍默默點頭。要真是女掌櫃,樓上樓下跑的就是那個大大咧咧的女豪傑了。

心裏燃起的一點希望火苗無形中被撚滅,魏巍神色難掩失落。

玄海點起火燭,道:“人死不能複生,大人放寬心。”

魏巍閉上眼,恹恹道:“下去吧。”

他在拿起紫毫,浸上墨汁,面對素白宣紙遲遲無法下筆。

豆大的墨點灑在素紙上,旋即渲染開來。

眼前浮現出婳坊那個清秀溫和的少年,他的話語不斷響徹耳畔:“是,我家掌櫃的姓耿。但天底下姓耿的人多的是。”

但天底下姓耿的人多的是。

這話乍一聽有點多餘。也許話裏有話,故意說給他聽?這就是在暗示他不要誤把店鋪老板認成耿婳。所以他為什麽要暗示?

魏巍越想越亂。

店裏有客他不下來接待,偏偏等“女豪傑”喊掌櫃時不偏不倚地出現,旋即說了套場面話就有送客之意。

一切都嚴絲合縫,恰到好處,就像提前安排好的一樣。

真叫人奇怪。

他不知不覺陷入沉思,再醒來時,後背傳來溫暖的觸感。

“玄海,不用管我。”魏巍緩緩睜眼,外面月色正濃,滑落的衣袍重新披在他的身上,暖暖的。

身後傳來一聲顫抖的嬌弱女音。

魏巍瞬間清醒,倏地起身坐正。

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吓到了眼前嬌小的姑娘。這人忙跪倒在地,雙肩顫抖,低頭喚着“大人饒命”。

魏巍背身穿好衣袍,這才注意起這個十五歲上下的小女孩。

她跪在地上,頭都不敢擡,鼻間發着泣音,穿着不太合身的绛紅齊胸裙,頭上的簪花配飾和年歲不符。

一看就是被強行打扮一番,趕鴨子上架送過來的。

魏巍心裏知曉是怎麽回事兒,他斂去怒意,問她:“你是誰,何人喚你來。”

女子不說話,哭聲放大了些。

魏巍壓低聲音,耐心道:“你不用怕,一五一十告訴我,我不會怪罪你。有誰欺負你,我會替你做主。”

她抽泣着不敢說話。

魏巍正視前方,不去看她,說道:“王刺史派你來的?你如實說,我不怪你。”

“奴、奴家賤名芊芊。是受了王大人的命……”

裏間抽泣聲越來越大,外間打瞌睡的玄海被吵醒。

怎麽有女人的聲音?

他好奇地進屋。

內室,魏巍在榻前正襟危坐。地上跪着一位紅衣姑娘,掩面哭泣:“我爹把我賣進刺史府當丫鬟,今晚無意冒犯大人,請大人寬恕。”

玄海目不轉睛望着纖纖少女,梨花帶雨的模樣令人動容。他不禁發出一聲喟嘆。

魏巍扭頭剜了他一眼。玄海收了眼刀,慚愧得撓頭嘿嘿笑了兩聲。

“你爹為何賣你?”

“回大人,他欠了賭債,輸光了家裏財産,就把我賣了換錢。後來他跑到北方避難,沒了音訊。賤婢無家可歸,只好依附刺史府。”說完,她泣不成聲,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

原來是個可憐人。

魏巍沒說話,靜靜等她發洩結束。直到再也聽到哭泣聲,他才低聲說:“夜深了,回去吧。”

這就是不怪罪她的意思。芊芊松了口氣,又想起什麽,仰頭顫巍巍道:“可是,可是王大人說,以後讓我留您這兒。”

魏巍道:“他那邊由我說明,你不用操心。先暫住府上,聽我調動,以後再也不用回刺史府了。”

魏巍的話給了她安全感。芊芊面露喜色,千恩萬謝着告辭了。

玄海轉身就要跟她走。

魏巍叫住他,道:“你去幹嘛。”

玄海回道:“我去給她安排住處。”

無辜女子一走,四下沒有外人。魏巍不裝了,直接擰眉道:“她能自己找到這兒來,還用得着你指路?真有你的,家裏來了外人都沒發現,還不過來伺候筆墨!”

“噢。”玄海悻悻領命換了一張白宣,低聲問,“大人真要留下她?”

魏巍冷冷道:“你覺得呢。”

他私下喜靜,跟随伺候的下人本來就很少,什麽時候身邊留過丫鬟?

玄海放心下來,只要不收她做通房就好。

魏巍大筆一揮,寫完說:“給王紳送去,就說是我贈的回禮。再向他讨個東西。”

玄海走後,魏巍把常戴在身邊的紋竹香囊和雲母粉木盒一并塞到枕頭底下。這些東西原本被保存收藏。耿婳去世後,他夜夜難眠,每每将念想之物放在身邊,才能安然入睡。

不知不覺,兩個小物件竟陪了他三年之久。

夜深人靜,王紳和夫人歡愉結束,叫水擦身。

王紳正要睡去時,聽下人傳話說魏大人回禮,立刻驚得起身下床。

王夫人從帳裏探出小腦袋,自得道:“我說什麽來着,男人就吃這一套。那小丫鬟沒白送吧?”

王紳一邊穿鞋一邊樂:“還是夫人聰慧。我以後都聽夫人的。”

王紳穿戴好,喜滋滋出去接魏巍的題字,對玄海道:“魏大人可喜歡老朽送的薄禮?”

玄海笑得意味不明,說:“還是王大人想得周到,主上派我來道謝呢。”

王紳樂開了花。

玄海頓了頓,又道:“主子還說,有勞王大人送還芊芊姑娘的賣身契。”

王紳一聽這話,更是喜不自勝。看來美人計真奏效了,他即刻差官家取來賣身契交給玄海。

玄海前腳剛走,王紳旋即點燃燭火,迫不及待展開一看。

“咣當”一聲,他掉凳了。

“多大的人了,冒冒失失的。”王夫人訓斥着光腳下床,三兩步走到王紳旁邊,展開宣紙。

剛勁有力的四個字,直戳戳寫在上面——“屢教不改”。

月色映襯下,兩人面面相觑,臉白如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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