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熱

第32章 熱

報告單砸在桌面上,周若安屏住了呼吸。

“沒事兒,你沒有染病。”說話的男生與周若安年紀相仿,大冷的天穿着花色皮衣,伸着兩條長腿癱在對面的椅子上,“公園裏的那兩個人幫你收拾過了,那話都磨掉皮了,估計這輩子也不會再想這檔子事兒了。”

周若安臉色驟白,他咬緊牙關忍住了作嘔的感覺,那日在假山後他不是全無知覺,寒冷、疼痛、腥臭,以及逐漸轉醒後的驚懼與憤怒,現在都以噩夢的形式一遍一遍重複,刀子似的淩遲着他的身體與尊嚴。

“你那個便宜叔叔周冉明還不見你?”男生嗤笑,“你以為你搭上了通天的梯子,人家确把你當成随時可以一腳踢開的狗。”

周若安深吸一口氣,表情陰狠:“狗也分會叫和不會叫的。”

“你想怎麽叫怎麽咬?報複那個數學老師?”男生在精美的糕點上胡亂一叉,放進嘴裏蹙了眉,“太他媽甜了,這種花裏胡哨的東西就是騙你們這些有錢人的鈔票的。”

“周冉明都沒動那個數學老師,我怎麽動得起?”

“那你要做什麽?”

周若安将自己未動的糕點推到男生面前:“他那麽在乎方斐,那就讓他的心再疼一次了。”

男生看着面前的蛋糕沒動:“你不怕他再下狠手弄你?”

“我嗎?”周若安點了煙,“我們家老頭子要給我送到美國去,機票都買好了,走之前我幹了這票,他想報複也要找得到我才行。”

“你要走?”男生忽然變了面色,然後輕嗤,“也是,你現在再也不是跟着我在路邊混的尹安了,而是周若安,周家三房認祖歸宗的小少爺。”

他推開桌子上未動的糕點,看向周若安:“要給甜頭就給點實際的,你上次拿給我的錢已經用完了。”

周若安夾着煙自嘲一笑:“我哪是什麽認祖歸宗的小少爺,就是周家人人不待見的私生子,表面上看着過得去,其實我能動的錢和資源極少。”

男生站起身,将手撐在桌子上壓低身體,逼近周若安:“怪不得周公子還需要我這個舊友出手幫忙,原來是沒人幫你啊,不過你要是沒錢咱們就免談。”

周若安面色一變,壓低聲音:“藺逸,我們是這麽多年的朋友,你就不能幫幫我?”

“朋友?”男生緩緩直起身體,俯視周若安,“你被家人接走之後,從沒與你的朋友主動聯系過,我他媽偷偷跑去看你,你反手甩給我兩萬塊錢。”

男生的臉上露出笑容,明晃晃地寫着諷刺,“絕交費是嗎?哥們講究,拿了錢再也沒出現在你的面前過,如今你被人欺負了,想要反擊、想要出氣,身邊沒有可用的人,就又想起你的朋友了。”

男生拿起叉子,将那塊沒動的蛋糕叉爛:“沒錢是嗎?沒錢你就想想能給我什麽別的甜頭。”

叉子一扔,男生轉身推開了咖啡廳的門,門板回彈,冷風打在周若安臉上,像是直面而來的一巴掌,又響又重。

藺逸走入大學校園時引來了衆多目光,他看起來極不好惹,帶着張揚的惡意。

站在一棟宿舍樓下,藺逸又看了一眼表,比約定的時間過去了五分鐘,他的表情明顯不耐煩起來。

學校的偏隅,藺逸一腳将人踹翻:“你覺得躲就能躲得了嗎?你的底細早就被我摸透了。”他蹲身拍了拍帶着畏懼的臉頰,問道,“什麽時候還錢?”

聽了支支吾吾的答語,藺逸拎起那人的衣領,“機會放在你面前了,好好珍惜,做好了我們之間的賬一筆勾銷,做不好你這書也就別讀下去了。”

方斐蹲在校園西門,懷裏抱着那只祖宗包,看着街對面的賓館搖了搖頭:“不去。”

新交的男友高高帥帥,随着他蹲在門旁,小聲耳語:“去房間什麽都不做,我們只打電競。”

方斐摸了一把挂在包上的校徽,依舊拒絕:“我沒錢A給你房錢。”

“不用你A錢。”

“那不行。”方斐站起身,将包挂在肩上,“身上的債夠多了,不想再添一筆。”

新男友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後:“那我們去看電影,這回你的錢夠A了吧?”

方斐邊走邊在心中盤算,開房就是要睡覺,看電影就是要親嘴,不想親,親嘴過敏。

“我最近囊中羞澀。”

身後的腳步驟然停了,方斐轉頭望過去,見新男友面色陰沉:“這戀愛你到底是想談還是不想談?”

若放在平時,方斐會很乖地扔下一句“随你,我都可以的”,今天他卻認真考慮了一會兒才給出答案:“想談。”

新男友一步步走近,又恢複深情款款:“那我們去約會?”

方斐有些犯難,自上次事情之後,他尤為謹慎,除了回家,很少走出校門,也幾乎不參加校外活動。

“圖書館行嗎?我還有兩套數學卷子沒做,高中知識,你幫我分擔一套?”

新男友微微變了面色,話中卻依舊溫柔:“社團組織的義工活動你會參加嗎?”他輕輕碰了碰方斐的指尖,“聽說這次是去旅游景區協助環衛人員撿拾垃圾,活動結束之後還可以在景區逛逛,你要是去,也算我們約會了。”

社團的活動通知已經躺在方斐的收件夾裏幾日,如今他又翻出來細細看過,知名景區,客流量大,應該藏不住什麽陰險的行徑。

可他還是翻出了張旭堯的微信,将活動通知轉發了過去,問道:可以去嗎?

對方回得還算快:和誰?

方斐:社團裏的同學。

張旭堯:還有嗎?

方斐瞧了一眼身邊的男友,避開他的目光唯唯諾諾地如實回複:男朋友。

不知為何他又追加了幾個字:當天就回來,不過夜。

等了好一會兒,才接到張旭堯的回語,只有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去吧。

握着手機的手臂下滑,低垂的眼睫緩緩翕動了幾下,方斐才對新男友說:“好啊,我去。”

穿月山是煙城名山,以秋紅冬雪著稱。

如今處在秋末冬初,兩下挨着,卻景致欠佳,游人自然減半。

普通的代步車停在山腳下,一只胳膊伸出車窗,夾着煙,緩慢地抖落煙灰。

車內的收音機放着軟爛的情歌,被從車窗而入的秋風一吹,連同那點黛青色的煙霧,也一同散了。

有下山的游客打不到車,見一直坐在車中的男人手機上開着定位,便來詢價。

被認作黑車司機的男人用拇指彈了彈煙蒂,目光順着山體向上望去,閑散地回問:“山上冷嗎?”

得到了答案,他才看了一眼自己手機上緩慢移動的圓點,笑着說:“抱歉,我在等人。”

方斐很熱,身上每一個毛孔都在叫嚣着熱。

想脫衣服,甚至一件薄衫都像壓在火山上的那塊巨石。思緒開始不受控制,他好像又聽到了細碎的鎖鏈聲,張旭堯念着數學公式的低沉嗓音,以及緊緊裹在身上的軀殼逐漸碎裂的聲音……

呼吸越來越急促,心髒一下下被重錘,隔着布料方斐看到了自己的輪廓。

他勉力起身,扯出笑容,耳旁自己的聲音又空又遠:“抱歉,我去下洗手間。”

有人挽留,新男友甚至拉了他的手,瞬間的碰觸生出隐秘的感覺,方斐咬着牙根緩慢抽開手,一切如常地送去微笑。

再轉身,笑容便挂不住了,身後有多少雙眼他不知道,當手搭在衛生間的把手上時,碎亂的思緒中又閃過那晚張旭堯拉着門回望的目光。

目光很沉,夾雜着晦澀不明,方斐此時卻只記起了其中隐忍的欲望。

迅速推開衛生間的門,反手用力關上,拼着最後一點理智上了鎖,方斐脊背一塌,無力地跌坐在地上。

叩子一顆顆滑脫,還是熱。頭枕在膝上,方斐抱緊自己:“不許哭,方斐,你不能哭,沒有張旭堯你哭什麽!”

“張旭堯……”齒間的名字打着顫音,方斐忽然從堕落的深淵中找回了一絲理智,他慌亂地口袋中翻出手機,即便視線已經散至看不清文字,還是準确地撥通了電話。

等待接通的間隙中,火蛇似乎又一次吞噬了理智,手指搭在自己的頸側,方斐又低低地喚了一聲張旭堯的名字。

電話沒有被接通,屏幕上的三個字又落回了通訊列表。方斐使足力氣掐了自己一把,在疼痛的延續中一次次去播那個熟悉的號碼。

“沒有信號?為什麽沒有信號?”方斐的聲音越來越慌越來越亂,“張旭堯,我為什麽撥不通電話?”

砰砰砰,身後的門板忽然被敲響。

方斐驀地看向衛生間那扇已經被反鎖的門,滿眼都是恐懼。

狹窄的空間很靜,只剩下壓抑沉重的呼吸聲。門外站着的人似乎很有禮貌,隔了一會兒才再次敲響門板,這次透門而入的還有貓逗老鼠一般緩慢悠閑的嗓音:“方斐,沒事吧,需不需要幫忙?”

是方斐的新男友。

握着電話的手一緊,方斐慌忙去确認門鎖是否安全,卻在下一刻,聽到了門外的鑰匙聲。

嘩啦嘩啦,輕輕晃動。

“那我進來了,方斐。”

【作者有話說】

明天還有。

下一本寫《順受》,愛也行,不愛也行,死活随意的水豚青年,超級想寫,親們感興趣收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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