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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5章 第 55 章

江查剛把車停穩, 便瞧見兩道身影正伫立在急診大樓的梯子前。

她拿起放在副駕駛的行李包，回頭看向靠在窗邊一言不發的蘇橋，“此去也不知道你們下次見面是什麽時候, 要不你…”

她本想勸勸無動于衷的蘇橋, 可話音又戛然而止。

蘇橋循聲後不言也不語，只是默默地閉上眼, 能看得出她在極力隐忍殘酷的分別。

“當真不去見她嗎？”江查的指尖有意無意的叩着方向盤，好聲好氣的勸着：“還是去說些話吧, 當面交代幾句也好過不聲不響的離開。”

蘇橋搖頭的動作很微妙, 那反反複複掐紅的指腹襲來隐隐的疼，似乎她只能借此來保持自己絕對的理智與清醒。

車廂裏的沉寂令人窒息。

江查無奈籲嘆：“那我把行李帶過去...或者...你有什麽要說的話讓我帶一句也行。”

“沒有。”蘇橋裹緊外套，将自己緊緊塞在角落裏, 寥落的兩個字聽上去是決然的, 可僞裝的絕情裏溢出了莫大的惶恐。

怎會不想見呢？

只是害怕罷了, 她害怕靠近池珏，害怕好不容易築起強硬的心輕易的為之搖擺。

江查凝視着她的神色，沉悶的吐息後不再逗留。

她提起行李甩上車門，小跑着趕到急診大樓的門前。

“二位久等了...”

“我知道她在...她為什麽不親自來見我？”站在紀南星身後的池珏失神的低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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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的夜裏，風撩擺着她的白大褂，像是被再次丢棄的孤者，攜不住難覓的幸福。

那顆本就滿目瘡痍的心, 被精柔填補的心，再次崩出四分五裂的傷痕。

她的目光鎖在不遠處的polo車上, 似要将那薄薄的鐵門灼穿, 盡管黑夜讓她無法透過擋風玻璃看清一切。

江查和紀南星對上眼, 實在無法解釋為什麽，只能靠沉默來化解池珏的凄然。

“為什麽連一句安慰的話都不肯當面說？”

“哪怕說一聲保重也行。”

“她不應該是這麽絕情的人。”

“不行...我要見她！”

池珏的情緒随着每一句自我懷疑的話層層遞進, 臨到最後成了失控的愠怒。

她作勢要沖向polo車問個究竟，卻被江查擡起胳膊攔下，“池醫生，或許不見也有不見的道理，我們尊重她的選擇吧。”

池珏的眼圈緋紅一片，她揚着高低眉恨着眼前的女警，“那你們尊重了我嗎？她是我的女朋友是我的家人，我跟我的家人叮囑幾句都不行嗎？”

“是她不想見你。”江查道出殘酷的事實。

在眼下的困局裏，需要有人站出來充當被人唾棄憎惡的角色，那也只能是她來做。

“為什麽？”池珏扶在胳膊上的手緩緩收緊，除了蒼白的質問為什麽，似乎一切因果都沒了太大的意義。

“也許她怕見到你以後，好不容易決然的心又會動搖吧...你是她的軟肋，軟肋是需要被藏起來的。”

江查很會洞悉人心，在車裏凝視蘇橋時，她已然猜透了原因，以至于此刻的解釋是游刃有餘的。

池珏何嘗不是害怕的？

眼睜睜的看着愛人離開，看她只身一人闖入深淵，自己除了站在原地什麽都不能做。

那勢單力薄的無助讓她失了最後的體面，她用盡所有力氣推開江查，步伐淩亂地跑向想要見到的人。

江查欲要再次将池珏攔下時，另一只手鉗住了她的胳膊。

收住步伐，她回頭看向紀南星，也認可了這樣的行為。

紀南星自始至終沒有說過一句話，但出手的力道很強勁，似無聲的警告不容許她再參與二人的糾纏。

當看着心心念念的人不顧一切奔向自己時，蘇橋扶着門把的手，她恍然無措的不知道該怎麽辦。

直到車窗發出啪嗒的動靜。

隔着一層玻璃，池珏拼命地拍打着，她發了瘋的祈求：“出來...求求你出來...哪怕只是見一面...哪怕什麽都不說...你出來啊！”

看着被自己逼到撕心裂肺的愛人，蘇橋痛苦彷徨地捂着臉。

能說什麽呢，說你願意等我嗎，還是說外婆就這麽交給你了？可是說什麽都改變不了分離的事實。

站在遠處的紀南星趁着江查不注意，一把搶走她手裏的車鑰匙摁了解鎖。

門倏而被拉開。

池珏幾乎是撲到蘇橋懷裏的，她不再顧及外人投來的目光，也丢棄了所有的得體。

她揪住蘇橋的衣領，失态地推搡着：“你這樣做算什麽，丢下所有的爛攤子拍拍屁股走人，這樣看起來很偉大嗎？”

“對不起...對不起...”蘇橋抓住那胡亂拍打自己的手，一把抱住失控的池珏，“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我不知道...”

池珏在一遍遍的道歉聲裏恢複一絲理智，她掙脫蘇橋的胳膊，雙手捧那張被淚水染透的面龐。

漆黑的空間裏，怎麽做才能深刻的烙住愛人的模樣？

悲從中來，她只能用力抵住蘇橋的額頭，反反複複的叮囑着：“你說過我是你的牽絆，有了牽絆就不會再拼命的，我什麽都不求，唯一能求的就是你要保護好自己...別拼命...別拼命...我什麽都可以失去，唯獨你不行。”

“我不在的日子裏，要按時吃飯，要早早的睡覺，要學會照顧自己...外婆拜托你了...”蘇橋圈緊愛人的脖子，她皺緊了眉頭，努力汲取着令她貪戀的氣息。

在緩足了勁後，濕紅的眸裏重新浮起強大到不會再被動搖的冷漠。

她心底一橫的将池珏推到了車外，狠狠将門關上後手動上了鎖。

池珏無力地貼在玻璃上，她除了透過那阻礙去看清愛人的模樣已經別無他法。

蘇橋同樣也扶着車窗，她紅着鼻子努力抑制抽泣，濕熱的呼吸撲出一片朦胧。

還能用什麽方法去逗愛人片刻的開心？

她就着微顫的指尖，對着池珏的唇角畫出一個笑臉，同時也讓自己苦不堪言的笑容沒入愛人的眼底。

“等我...一定要等我...”

她比着口型哀然的祈求，繼而難耐的将自己隐沒在黑暗的虛影裏。

......

午夜淅淅瀝瀝的綿雨，在一剎紫紅色的電閃雷鳴後驟然傾盆，整片天際像是一場大型的水幕秀。

陷入水幕綿延的景致裏，霓虹搖曳的城市像被洗去妖豔的紅妝，處處都是洶湧之後的彷徨。

江查駛着polo車在中心大道上疾馳而過，輪胎飛過深深淺淺的坑窪濺起四散的水花，微妙的傾述着她按捺的焦急。

狹窄的車廂裏，除了雨刮器小有節奏的摩擦聲，沒人願意開口搗毀最後的片刻安寧。

蘇橋失神的将腦袋抵在車窗邊，那雙幽邃的眸無法再住進溫柔，便也失去了光的潤澤。

她看見躲雨的路人護着腦袋匆匆跑過，也看見水霧蒸騰的世界只剩茫茫的白。

沉重的孤獨感攥緊她的心，拼了命的往深淵裏拉扯。

雨水在玻璃上形成新舊交替的一股股水柱，在昏黃路燈的映襯下，就像是流不盡的淚水順過她的臉頰滑落。

【春天啊暖陽啊，你快些來吧，保全她一路上無風無浪。】

*

翌日。

顧氏雲興集團董事長辦公室。

顧時念慵懶地靠在桌邊，端在手上的咖啡杯散着馥郁的氣息。

如海藻濃密的長卷發松散的搭在肩口，一襲高定剪裁的披肩式套裝托出她妖嬈靈柔。

她輕佻地将頭靠在肩口，目光戲谑地凝視着站在門口一言不發的人。

“你是要我親自走到門口恭迎你的到來嗎？紀大隊長。”

紀南星繃緊了背脊也抿直了唇角，她沒有心思和眼前的瘋女人拌嘴。

若不是為了專案組的事，她根本不會主動來招惹最讨厭的人。

沉悶的邁開腳步，她徑直走到會客椅前坐定，但也沒有立馬道明來意，似乎在等瘋女人主動打開話題。

顧時念早有預判，如今的局勢她一直站在高處縱觀。

盡管軍火案跟自己沒太多關聯，不過看在她要叫池珏一聲姐姐的情分上，自然是要暗中幫忙的。

放下杯子，她坐回到老板椅裏，懶懶地搖擺着椅身。

瞅見悶葫蘆不說話，她挑起眉頭打趣：“啞巴了嗎？是你來找我的，總要說說你的來意吧。”

“我們的人需要喬裝進入雲興康養中心。”紀南星松了口，又補充着：“至少三名以上。”

“這事好說。”顧時念沒有為難，一口應承了她的請求，“還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

“準備一間病房，還有一支我們內定的醫療團隊也要入駐。”

“要求還挺多的，我有什麽好處嗎？”顧時念覺得這樣輕松答應有些吃虧，随後提出了要求：“你總得給我點什麽好處吧？”

“公對公私對私沒什麽好處，配合警方工作是你作為公民的基本義務。”紀南星義正言辭，她不喜歡講條件，“這是通知，不是請求。”

“我還是頭一次見求人求得這麽硬氣，那我可就有理由拒絕咯~”顧時念瘋起來紀南星是沒轍的，她心思詭秘，也難以被人洞悉，想一出是一出的事沒少做。

紀南星沉悶的嘆息，蹙動眉心之後軟了脾氣，“你想要什麽好處？如果合理，我可以向領導申請。”

“你覺得我想要你們刑偵中心那點三瓜倆棗？看不起誰呢？”

紀南星當然明白以顧時念的財勢，警局提供的那點資金是入不了眼的，便反問着：“那你想要什麽？”

“差不多該吃午餐了，你陪我去附近逛一逛，請客吃飯這種事你一向大方的。”顧時念擡起手腕看看時間，她想要的從來都是眼前人。

“行。”

離開顧氏的寫字樓。

顧時念把車鑰匙扔給紀南星，日常打趣着：“求人的當司機不為過吧？”

“......”紀南星捏着跑車鑰匙，緊了緊腮幫子沒搭話，好在今天沒有穿警服，不然她是不會坐進太過高調的車裏。

“多說幾句話又不會死，這麽差勁的表達能力，你怎麽混上警隊隊長的職務？”顧時念心情不錯，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安安穩穩地坐了進去。

紀南星還是不肯搭話，坐到駕駛室扣上安全帶，短短研究了一會兒車子的啓動流程。

顧時念邀約吃飯是有目的，有些對話需要在極為隐秘的空間進行，這也算是對警方的尊重。

“別研究了，聊聊。”

循聲，紀南星不解地看向她，“剛剛在辦公室不聊，這會兒聊？”

“隔牆有耳的道理你應該知道吧，就算在我的地界你覺得是安全的，但也不能掉以輕心。”

覺得顧時念說的很有道理，紀南星投去的目光蘊着幾分贊賞，“行，你想聊什麽？”

“雖然作為第三方負責人沒有參與到這個案子，但我還是想給你幾點建議。

專案組有沒有考慮過，你們要查的人為什麽敢明目張膽的入駐雲興康養中心？

按照軍火組織的行事風格，他們應該很清楚顧氏和警方的關系。

上次我幫江警官做的背調全都是擺在臺面上的東西，幾分真幾分假你們得好好判斷。

還有那個沈聽晚，她不簡單。”

紀南星陷入片刻的沉思，沉寂一陣後她狐疑地盯着顧時念：“所以你...也在私下調查這些事？”

“沈聽晚跟沈淵沒有血緣關系，是他在翡冷翠收養的孤兒，沈淵得病以後幾乎不再細管組織內部的事務，全都交給沈聽晚在打理。

換個角度去看，沈聽晚可以說是軍火組織明面上的操縱者。你們把蘇橋硬生生的拱進去，真是沒把她的命當一回事。

對了還有件事，雖然沈淵住在雲興康養中心，但他用的一直都是自己帶來的醫療團隊，我們只提供了一個不錯療養環境。”

“打住。”紀南星及時制止了顧時念的發言，再這麽講下去算是觸及任務機密。

顧時念順應她的意思噤了聲，轉而聊着：“吃什麽呢，要不吃火鍋吧？”

“不行，味道太重。”紀南星潔癖至上，受不了紅湯鍋底的氣味染身。

“那我就偏要火鍋。”顧時念不依不饒，順便點了車載的導航系統，“這家不錯。”

這冷冷清清的人缺的就是煙火氣，染一染是好事。

*

池珏整整一天顧不上吃飯，忙完病人的事又忙外婆的事。

她不敢松懈，稍稍停下片刻，滿腦子想的都是蘇橋。

她們徹底斷了聯系，偶爾忍不住思念發去的消息也全都沉了海。

生命裏最為重要的人陡然離開，換做誰都沒無法輕易接受，就算池珏擅長冷靜，也挨不過想念見縫插針的叨擾。

過了下班的點，她整理好所有的術後病歷，又忙着抽問實習醫生課題的進度。

反正能逮着讓自己不去多想的事，她一件都不肯落下。

“池主任，還沒下班麽？”蕭明皓見池珏辦公室的門敞着，離開前特意逗留寒暄幾句。

“嗯，手上的事還沒處理完。”池珏對待他的态度一如既往的平淡。

“我剛剛去看病人的情況，順便看了眼老人家，一切都好。”蕭明皓找着可以共聊的話題。

昨天在急會診的時候，他終于見識到情緒起伏的池珏，那樣的她是未曾見識過的，也惹人想要往深處了解。

池珏的目光從始至終都放在顯示屏上，只得敷衍着道謝：“蕭主任有心了。”

“我看你一天都沒吃飯，要不下班了一起找個地方用餐？”蕭明皓推推鼻梁上的眼鏡，邀約的話大概是在心底鋪墊了許久才試探性的道出。

“不了，我還有別的安排。”

池珏的拒絕在蕭明皓的意料之中，他只得悻悻地摸着鼻子點頭，“那行，你也別忙太晚。”

待到蕭明皓離開，池珏才塌下肩頭揉着太陽穴解乏，她已經嗅到對方快要越界的心思。

在這個節骨眼，誰的親近于她而言都是巨大的負擔。

她起身走到櫃子前換下白大褂，為了大局她不得不特意回一趟那個令她麻木的地方。

......

當凱迪拉克停在池宅的門口時，池珏扶着方向盤發了好一陣的呆——

‘池醫生，你相信我嗎？’

紀南星坐在食堂的塑料圓凳子上，手裏的筷子始終沒有落入餐盤，她詢問時的目光泛着澄澈，等待着想要的回答。

‘我沒有理由不相信警察吧？’池珏也沒動筷子，剛剛搶救完外婆，她實在沒有胃口吃東西，甚至看着眼前的食物有些反胃。

‘那好，接下來我說的話你只需聽着然後爛死在心裏。’紀南星埋頭搗鼓着白米飯，大概是在組織語言，既不能透露機要又還得闡明自己的計劃。

‘但說無妨。’

‘蘇橋因為工作的原因會跟你分開一段時間，具體是多久我沒辦法給你定數，也許一兩個月也許一年半載也許三五年...”紀南星覺得話題得循序漸進，但又将最殘酷的事實鋪墊。

池珏慌了神，她試圖靠拿起筷子來緩解自己的無措，“我還能見到她嗎？”

“可能很長一段時間你們都無法見面，而且為了她的安全，我希望你停止和她産生任何互動。”

“......”

“在此期間，我需要你協助完成我的工作。’

池珏聽到無法見面時，心底築起的那點堅強被輕易打碎，她皺緊眉頭質問着：“外婆還在ICU，有什麽案子急得需要她現在立刻馬上離開？這合理嗎？！”

“我知道你一時半會兒接受不了這個事實，但請你聽我把話講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