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第058章 第 58 章

池珏早早放了餐具。

她的目光游移在餐廳歐式裝修的風格上, 幾乎把犄角旮旯都給掃了個遍,甚至好幾次和斜對面的紀南星對上了眼。

可就算如此,她也實在不願把注意力全都放在安嘉欽的身上。

她并沒有問到太多對方有關工作的事, 無意間聊了幾句又被輕描淡寫的帶過, 以至于這頓飯吃得越發煎熬。

安嘉欽盯着她沒怎麽動過的牛排,愣了一瞬才喃喃道:“這家餐廳的菜不和胃口麽?”

“沒有, 只是我本來飯量就不大。”池珏溫雅地擺擺手,繼而起身道:“我去趟洗手間。”

實在憋得有些心慌, 便借由去洗手間, 想着躲到僻靜的地方消磨一陣難捱的時光。

不知道為什麽,心口憋悶得厲害,像是被什麽東西扼住了喉嚨。

池珏走到廊口扶着門框緩了緩心神。

每每這種感覺驟然來臨的時候, 總會有不好的事發生, 害怕自己的預感應驗, 只得急忙甩着腦袋制止胡思亂想。

坐在角落裏的紀南星眼看着她離開,便暫時不再關注安嘉欽的動向。

垂眸盯着擺盤造詣極高卻一口就沒的食物,她雙手舉着刀叉無從下手,稍稍動一下吃的心都會跟着疼兩下。

這頓飯差不多耗光了她一個月的工資,結果什麽有用的消息都沒撈着。

她下了死手切牛排,力道全然是在洩憤。

顧時念倒是用餐愉快,既能享受可口的美食, 又能欣賞死潔癖難得一見的小氣模樣,不禁揶揄道:“你吃的這頭牛死了都沒想明白, 它哪裏得罪了你, 犯得着費這麽大的力氣切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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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南星恨了她一眼, 氣得連話匣子都打開了,“我也沒想明白你幹嘛非要跟着我?沒你這死乞白賴的狗皮膏藥, 我也不至于破費一個月的工資。”

倆人鬥嘴正鬥得火熱,餐廳裏倏爾響起手機鈴聲。

聲音劃破了餐具磕碰的動靜,一時間招來三個人不同角度的注目。

紀南星和顧時念尋着聲音望去,又直直落在安嘉欽的方向。

與此同時,安嘉欽也看向了池珏的手機,那緊湊又急促的鈴聲聽起來很焦急,預兆着電話那頭的人此刻的急切。

她本不想搭理,但又覺得鈴聲擾了周圍人用餐的氣氛,便伸手将手機拿起摁了靜音鍵。

可來電顯示上的名字讓她頓了神,也勾起了莫大的酸意。

是蘇橋打來的電話。

安嘉欽虛眯着眼睛看向通往洗手間的廊口,有些事她不得不自私一次,哪怕摒棄了道德也甘願如此。

紀南星眼睜睜地看着她在短暫的遲疑後,擅自接通了池珏的電話,心跟着莫名的咯噔了一下。

就在詫異安嘉欽的舉動時,她的手機也跟着響起了起來。

“喂,江查?”

“八點半刑偵中心開會,刑偵隊所有人都要到場,包括顧時念。”

“明白。”

*

二十分鐘前。

江查再三叮囑注意事項後,沉默的陪着蘇橋在房間裏逗留了一陣,繼上次和紀南星聊天之後,這是她第二次點上一支lucky香煙。

“你喜歡抽煙?”蘇橋像是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聊起輕松的話題。

江查表現出大方的模樣,“你要來一支嗎?”

“我不會。”

“我只有在情緒焦慮的時候才會抽,并沒有什麽瘾,這個牌子叫lucky,希望多多少少帶點好運氣。* ”

“但願吧。”蘇橋籲嘆一聲,看了看時間差不多了,便站起身走到窗子前來回踱步,權當是活動了筋骨。

“那邊的人都安排好了,給你說一聲就當是安慰,至少你不是完全一個人在面對困境。”

“嗯。”

“外婆和池珏的安全你不用擔心,有我和南星在...還有什麽需要交代的嗎?”江查關心着,臨別時的沉重總是叫人不安的。

蘇橋愣愣地看着她,沉默片刻後才反問着:“你會不會擔心我完不成任務?”

“為什麽這麽問?”

“沒什麽,就是有點好奇。”

“那天你在醫院的安全通道聽到的話不假,我質疑過你,會拿你和紀南星還有我自己做比較,在接手這個任務時,我翻看過你的辦案記錄,除了那件事,其實你的履歷非常漂亮,放到同齡的警員裏,都是萬裏挑一的好。”江查承認自己背地裏的吐槽,同時也不吝稱贊蘇橋的能力。

蘇橋又是那副發苦的笑:“你覺得我沒問題就行。”

一根煙的時間是最後的陪伴,熄滅煙頭後,江查拍拍她的肩膀不再多說,留下一把車鑰匙後靜悄悄的離開了房間。

蘇橋沒有所謂的整裝待發,她依舊穿着那套洗得黑裏泛白的棉服外套。

身上除了自己的手機,她什麽都沒有,鼓足一口氣抓起車鑰匙後,徑直疾步走出了房間。

坐進polo車後,蘇橋第一時間在副駕抽屜裏取到了江查事前準備的東西。

“不是吧!”

頃刻間,車廂裏響起驚詫的哀嚎聲。

她拿起50ml的便攜裝伏特加端詳,40%的酒精度讓她心裏一陣拔涼,不禁默念着酒駕的處罰條款。

這無疑是讓她明知故犯啊!

再當看清行動指示條裏,後脊骨也跟着抽涼。

內容言簡意赅到只剩幾個關鍵詞,超乎想象的尺度可以用一句話來總結——她幹一票實打實的犯罪。

“有病吧江查,腦子裏都裝了什麽玩意兒?!”蘇橋罵罵咧咧地撕碎紙條,只覺得這個世界已經癫得無法無天。

怪不得江查遲遲不把第一步行動說清楚,搞半天這是讓她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來着!

還能怎麽辦?硬着頭皮辦呗!

論職業背景,她必須帶着正義的使命去讨伐作惡多端的沈淵。

論血脈關系,她更是恨得明明白白,為了母親凄苦的一生,這個男人死都得死在她的手下。

蘇橋發動引擎,既然是條不歸路,那幹脆就一往無前。

一路驅車穿過鬧市區,沿街熱鬧的煙火氣與她背道而馳,像是傾訴着此去你将沒有回頭路。

在通往雲興康養中心的山道口,交警總隊的人按照計劃設好了測試酒精的光卡。

蘇橋在不遠處的路邊将車停穩,她終于明白這兩年一路走來,每一步都在整個專案組的計劃之中,就像是為她量身定制的。

她用嘴狠狠咬開瓶蓋,盡管自己不勝酒力,盡管幹裂的醇味刺痛了喉嚨,她還是不帶猶豫的一飲而盡。

龇着牙花子緩夠了勁頭,酒精驅使着她的血氣湧上大腦,就好似給足了勇氣去幹所有不能幹的事。

明知道這樣的行為是違規的,但她還是掏出手機撥通了池珏的電話。

忙音持續了一陣,其實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或許是因為緊張吧,她只是想聽聽愛人的聲音。

哪怕只是道一句我愛你,也能安撫彼此不安又滿懷想念的心。

奈何,接通電話後,她并沒能聽到心心念念的聲音。

“蘇橋,有什麽事嗎?”

安嘉欽那低沉陰郁的嗓音太熟悉,使得蘇橋扶着方向盤怔松了片刻。

她極力保持冷靜,質問着:“池珏的手機為什麽在你這兒?”

“那你希望我怎麽回答呢?若是要我撒謊,你就當她這會兒有事不在,若是要我不撒謊,我可以明确的回答你...我們正在約會,約會的時候是最讨厭被無關緊要的人打攪呢。”

這無疑是最為致命的打擊,就好比五雷轟頂。

蘇橋啞然,她記得,記得池珏說過,愛情裏最重要的是信任。

可信任又是如此的脆弱,只言片語就能将其支離破碎。

她明明是不信的,可接話接通的那一剎,不信便變得毫無依據的缥缈。

安嘉欽的話在她的心上狠狠揉了一拳,很疼,疼得呼吸一滞。

沒再追問為什麽,蘇橋直接挂斷了電話,她傷感的撇撇嘴,但很快她便沒了牽挂。

這樣也好,此去不知道何時是盡頭,讓那麽優秀的女人沒完沒了的盼着自己,本就是毫無道理的事。

蘇橋踩足油門,對着山口的關卡橫沖直撞而去。

被幾名交警攔下時,她放下車窗笑得格外猖狂。

都是熟人,見了面難免會聊上幾句,只是一聲蘇隊的問候剛脫口而出,緊随而來便是質問。

“你喝酒了?”

連測試儀都不需要派上用場,還未揮散的味道聞都聞得出來。

“一瓶40°的伏特加而已,喝了就喝了。”蘇橋的心死了一半,另一半在這句話說出口後也跟着死了。

熟人也捱不過執法的約束,交警嚴令道:“請你下車,配合我們的檢查。”

蘇橋沒有理會,趁着前路沒人,她視若無睹的轟足油門撞開路障,朝着上山的路飛飚。

當身後傳來警笛聲時,她只是淡漠地瞟了眼後視鏡,忽而就明白了江查的那句話——

‘安排你去交警總隊兩年,是有原因的。’

黑夜裏的山道,隔着很遠的距離才有一盞亮着微光的路燈,映襯着閃爍的紅藍色燈光。

此刻正上演着一場堪比電影畫面的追逐戲碼。

也許是經常跑國道測試路段,又時常在市區解決車禍糾紛,蘇橋的車技在交警總隊的這兩年得到了極大的提升,也在此時發揮出極大的作用。

她疾馳着壓過彎道,松開油門時又點一下剎車,就能飄出漂亮的弧線,惹得後面的警車怎麽也跟不上她的車影子。

她甚至在急彎的剎那,側頭欣賞了一眼舟海華燈初上的夜景。

“真漂亮啊。”

這段通往康養中心的山路并不算太遠,但給她一種漫漫無期的錯覺,煎熬的痛苦的。

她在絕對冷靜的操作車輛時,留有一絲分神給了池珏。

她想起池珏喜歡兜風,可好像并沒有正兒八經的帶她去兜過風,反倒是那可愛的女人為了讓自己開心,才借着兜風的由頭去度假。

她想起那個蝴蝶形狀的破冰蛋糕,店家給它取了一個賦予浪漫長情的名字,叫朝暮與共。

她想起池珏抱着自己感嘆有家的感覺真好,于是心底浮起一股無法消散的悵然,她們才剛剛築起的家,怎麽說沒就沒了呢?

臨到最後時,腦海只剩那個佝着背小小一只的老太婆,成天嗑着瓜子追劇,每每回家時就能聽到她叽叽喳喳的數落聲。

原來,人在面臨未知死亡之前,想起的皆是放不下的人和事。

蘇橋彷徨無措,她已經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回到那滿是塵土黴濕味的老樓裏,還能不能看到最愛的兩個人守在一隅之地等待自己。

距離設置的安全地點不到五十米時,她踩了急剎車但沒有變道。

究竟需要多大的勇氣才能這麽做?大概全憑那一份無法消解的恨意吧。

如何才能按照計劃順理成章的撞到車子,但又要避免墜崖,所以打方向盤的角度是極為刁鑽的。

蘇橋靠着豐富的經驗和直覺來判斷。

狠狠撞上防護欄的時候,她只罵了一句:“沈淵!只是我不死,就TMD的來讨你的命!”

‘砰!’

帶着刺耳的剎車時,空氣裏彌散出輪胎的焦臭味。

polo車的車頭飛濺出七零八落的零件,在急速的打橫之後失衡側翻在了路中央。

安全氣囊也爆發出一陣強勁的沖撞,蘇橋被擠壓在駕駛室裏,伏特加的玻璃殘片在她的頭上劃出深深的口子,鮮血一股股的順着額門滑向下颌。

蘇橋的意識是清醒的,但精神陷入到極度失狂的狀态中,她喘着粗氣大笑,笑着笑着卻又混着豔紅落下了血淚。

她無法動彈身子,只等着随後趕到的交警來救援自己。

鮮血糊了她的眼睛,所以看到的一切都是模糊的紅。

“蘇隊!”

“雲興康養中心山道有車輛發生側翻,請求救援!”

那些淩亂的腳步伴随着對講機的聲音,在她的意識裏漸漸飄遠。

好戲,該演起來了。

*

“這段時間比較特殊,大家的工作量會加大。處理案情的情況下,需要各位随時配合專案組的行動,這件事鄭局已經提前打好了招呼,所以紀隊牽頭帶領大家參與其中。”

江查把重點內容陳述之後,将需要刑偵隊配合的文件派發到衆人手裏。

待到所有人翻閱完畢,方才繼續解釋道:“不管蘇橋過去給大家帶來怎樣的困擾,也掩蓋不了她是一位優秀副隊的事實,所以請不要帶任何私人的情緒去看待這次任務。”

這話無疑是說給敖羽聽的,江查此刻也正好站在他的身後。

敖羽緊了緊腮幫子沒有做出過大的反應,但得知蘇橋獨自前往了目的地,他并沒有當初說的那般好受,反倒是沒來由的捏了把汗。

原來,他是心軟的,是不希望這位隊長出事的。

會議室陷入落針可聞的死寂,卻又幾乎同時,紀南星還有顧時念的手機鈴聲破碎了沉默。

紀南星挂掉電話時面色沉凝,眸光深意的投向江查,她并不知道核心的行動內容,所有審視裏帶着幾分怨氣。

江查感受到目光什麽也沒說,只是報以意義不明的微笑。

顧時念也抽身離開了會議室。

沒一陣,蘇橋出車禍的消息在會議室裏炸開了鍋。

“好,我知道了。”挂斷電話,顧時念對着衆人說明了情況:“壞消息,蘇橋的車子側翻受了重傷,好消是及時送往康養中心搶救,你們誰跟我去一趟?她唯一的親人還躺在醫院裏,總得有人去簽字處理才行。”

紀南星知道以江查現在的身份不便出現,索性應承:“我跟你去,畢竟我是直管領導。”

程燦和劉13坐不住了,便自告奮勇着:“我們倆也去吧,總能幫上什麽忙的。”

“散會,你們該回家的都回家。”紀南星沒同意,随着顧時念疾步離開了會議室。

江查冷靜的像是什麽都沒發生,轉而坐到椅子上思考着什麽。

可刑偵隊的人沒一個離開,紛紛将目光投注在她的身上。

她詫異地偏了偏頭,打趣着:“怎麽,舟海刑偵隊的小夥伴都喜歡加班麽?回家吧,她不會有事的。”

江查朝着喬裕欽招招手,便帶着人離開了會議室。

二人走到停車場後。

江查才放慢了腳步,安排着:“明天的新聞一定要放出去,務必要讓那些人看到蘇橋因為酒駕沖卡造成交通事故,警方将對她進行刑事追責并且開除警隊等處罰。”

“這...會不會太嚴重了點?鄭局知道這件事嗎?”喬裕欽猶豫了,人進了搶救室接着就是當頭一棒的處罰,未免太不近人情了點?

“檢方那邊的手續都辦齊全了,你說領導會不知道麽?所有行動都是環環相扣的,她這一撞可不能白撞,目的不就是為了順理成章的進入康養中心靠近沈淵麽?”

江查白了喬裕欽一眼,只覺得身邊人都太容易被心軟桎梏。

有些事必須狠心絕情才能達到目的,這是她一貫的作風。

“頭兒,我一直都不想不太明白,為什麽整個計劃都得圍繞着傷害蘇橋來展開,難道就沒有更好的辦法麽?”

喬裕欽的困惑大概也是紀南星的困惑。

江查倚靠在車頭,抽出一支lucky香煙叼在嘴上。

她沒有點燃,只是純粹的叼着玩,大概是預兆着她的情緒在焦慮的邊緣反複橫跳。

她怎會不擔心蘇橋安危呢?

不知該從何說起,她思考了一陣才解釋道:“沈淵的目的不單純,若是想滲透舟海的軍火市場,他派沈聽晚來幹完全綽綽有餘,為什麽得了大病還非得從翡冷翠特意跑這一趟呢?

他想帶走蘇橋這件事有蹊跷。

從一個将死之人的角度去看,帶走自己的女兒去彌補年輕時的遺憾,看上去是合情合理的,但蘇橋的身份很特殊,她是警察她爹是賊,這種關系永遠都是水火不容的,帶在身邊就像個定時炸彈。

他完全沒有必要在将死之際铤而走險,即便他們有着血緣關系,所以我猜測他的目的不僅僅是帶走蘇橋這麽簡單。

我們要做的就是在他事成之前,借軍火的證據把他留在舟海,最後繩之以法。

蘇橋要摒棄警察的身份,才能明目張膽的進入他的勢力,為了防止猜忌,我們必須要配合着演這出大戲。

在你們看來,我的計劃總是在傷害蘇橋,可事實上每一個節點都是我慎重考慮之後才做出的決定。

蘇橋今天的車禍是我一手安排的,這是最快最有效進入沈淵視野的手段,也是降低他猜疑的手段。

事後不用我們出手,他自會主動找到蘇橋,畢竟那是他的女兒,出了事他不會坐視不管。

再說說沈聽晚吧,這個女人最近和馳騁集團的副總走得很近,紀南星在負責追蹤她們的動向。

所以我有一個合理的猜想,他們的貨極有可能會經馳騁集團的進口貿易港,貨到之時就是沈淵帶着蘇橋離開之時。”

“頭兒,我要是有你半個腦子的聰明,也能當個福爾摩斯!”喬裕欽豁然開朗,沒想到隊長的計劃會這麽缜密。

江查自然也有憂慮的地方,她抽走嘴上的lucky香煙最終捏成了一團,用指尖細細碾碎煙草。

“我最怕的還是他們對蘇橋下狠手,沈淵是老狐貍,就算生了重病也影響不了他老謀深算的伎倆,我能想到的或許他也能想到,真叫人頭疼。”

*

康養中心的後山花園裏。

山水石景蓮花廊池彌出一層薄薄是水霧,萦繞着沈淵的身影。

他正閑庭信步,手裏攤着一把魚料,腳下簇成一團的錦鯉争先恐後的拼搶着食物,激起一池的水蕩起層層漣漪。

傳來隐隐約約的救護車鳴笛聲。

“這夜過得不安生。”他依舊一副閑趣自得的模樣,揮揮手,陪在身後的手下便會意的疾步離開。

不多時,沈聽晚又帶着人趕了回來。

她臉上的神色不似池中那般波瀾,只是高跟鞋踏在石板路上發出穩重帶急的節奏,曝露了她的慌亂。

“父親,出事了。”

沈淵拍去殘渣後背着雙手踱步到她的面前,“慌慌張張,教了你多少次遇事要不驚。”

沈聽晚被一番數落,收住腳步沉住氣,冷靜道:“阿初的車子翻在路中央剛被救出來,這會兒帶去搶救...我們...”

沈淵是見過大世面的人,聽到女兒遭遇車禍,他只是擡手示意不用再贅述。

嘆出沉重的鼻息,他短暫的沉默後,機警的質疑道:“好端端的,她怎麽會在這山路上出事?”

“聽說是經過山口時被交警攔下測試酒精,她剛好喝了酒被逮住,便撞了路障往山裏逃。”

“哼。”沈淵城府極深,事事都講求清晰的邏輯,對于蘇橋這事他保持懷疑的态度,索性反問着:“你覺得這事合理嗎?”

沈聽晚不明白,便求問:“父親是指的哪方面?”

“阿初是警察,怎會平白無故的酒駕,更何況她在交警隊還待了那麽久?這事蹊跷,你我不便參與。”

“父親懷疑是警方故意這樣做的,可他們怎會放任自己人玩命?車禍現場造不了假,我親眼看到阿初血淋淋的被擡上了擔架。”

盡管沈聽晚也是心思缜密的人,但所見所聞足以打消她的疑慮,更何況她親眼看到蘇橋滿臉是血的模樣。

沈淵輕笑一聲,照舊順着游廊散步,“這山路向來沒什麽車,交警設卡的意義是什麽,守株待兔麽?阿初喝酒也好出事了也罷,距離康養中心如此近,搶救的時間綽綽有餘,萬事都要留個心眼,亦或真是意外也不必過于擔心,人只要死不了就行。”

“我還是派人去盯着吧,看看醫生搶救得怎麽樣,她那樣子似乎傷着了腦袋,若真有個三長兩短可就麻煩了,畢竟我們的時間不多。”

沈聽晚的擔憂不無道理,繼而動搖了沈淵的心思。

他思忖了一陣,想來還是對這女兒有半分擔心,如果真是意外喪命,他大費周章的計劃豈不是全都泡湯了。

“去吧,盡可能的多了解一些情況,她不能有事。”

......

顧時念将紀南星送到康養中心大門口是,沒有選擇繼續陪同,她留了心眼。

“進去吧,我的人已經在裏面候着了,我的身份也不便與你随行,畢竟沈淵還沒有把懷疑放在我這裏。”

“行。”紀南星松開安全帶,推開門時又被叫住。

“死潔癖,囑咐你一句,若是正面碰上了沈聽晚或者沈淵,別露出破綻,他們比你想象的還要精。”

紀南星回頭看向瘋女人,反問了一句:“相識也有一段時間了吧,你猜透過我的心嗎?”

顧時念被問得一時語塞,繼而翹起唇角微笑,好似從來沒猜透過呢。

紀南星在醫院負責人的領路下,疾步趕到了搶救室的門口。

空曠的廊道不似急診那般嘈雜,她孤零零的身影在白色節能燈的照射下顯得愈發蒼白。

明晃晃的紅色急救燈紮疼了她的眼,明知一切都是江查虛設的背景,卻還是有種懸心的緊張。

來時在山道上看見被撞得不成型的polo車,還有一灘黑乎乎的血泊,她深知那都是真實存在的事故。

她怕,怕蘇橋真的出了事。

她沒辦法向池珏和外婆交代這一切。

很快,她的憂慮被敏銳的感知力取代,似被某處投來的窺視叨擾,她不得不佯裝垂頭出神的模樣。

不禁暗嘆這陰嗖嗖的廊道并沒有見到的那般風平浪靜,想到日後很長一段時間蘇橋都會待在這樣的環境裏,難免心裏一陣唏噓。

搶救的時間比紀南星預期的還要久,她倚靠在凳子上發呆。

看看時間,已是淩晨1點。

她擡手捂去臉上的困乏,湊巧搶救室的紅燈熄滅。

她疾步迎向走出的醫生,關心着:“她傷到哪裏了?情況嚴不嚴重?”

“警官,請冷靜點。”醫生示意太晚不要打攪到他人,“傷者頭部受到劇烈沖擊造成擠壓型損傷,顱骨骨裂伴随顱內出血,盡管我們做了顱內清淤但情況不容樂觀。”

“為什麽傷得這麽嚴重...”紀南星惶然,又慌張地詢問:“那....她什麽時候能醒過來?”

醫生搖着頭微微嘆息,沒辦法給予确切的答複,只能勸着:“你要有心理準備,如果過了危險期依舊處于意識障礙的狀态...最壞的結果...有可能成為植物人。”

紀南星不可置信地後退一步,她笑了,笑這些人可真會演,比那電視劇裏的橋段還要惟妙惟肖。

可她欲哭無淚的撇下唇角,因為醫生的表情很自然,就像池珏站在手術門口時那般嚴肅莊重。

“你在跟我開什麽玩笑,怎麽就會成植物人了?片子我要看CT片子,我要看手術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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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美 魚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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