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第059章 第 59 章

紀南星沒有回家, 而是在康養中心的休息室湊合了一晚上。

一來,怕蘇橋有什麽變故醫護人員找不到陪護家屬;二來,她直接斷了被人跟蹤窺視的機會。

這一夜睡得并不踏實, 輾轉反側想不明白江查葫蘆裏究竟賣的是什麽藥。

翻來覆去折騰到天蒙蒙亮, 她疲憊不堪地翻身坐起,想來還是有必要去一趟人民醫院才行。

關于蘇橋發生車禍的事, 總要給池珏一個交代的,畢竟外婆還在ICU, 她算是半個親人, 也有權知曉部分內情。

等趕到醫院時,池珏剛好帶着一衆醫生巡查住院部。

紀南星只能守在家屬休息區靜靜等待。

“狀态挺不錯的,別老躺在床上, 适量的運動有助于骨骼的恢複, 出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春天的陽光很溫暖的。”

池珏在病房裏正和病人溝通,自從外婆出事以後,她對待家屬的态度不似以往那般公事公辦,倒是學會了更多的噓寒問暖。

這樣的變化讓跟随的一衆實習醫生意外,連着病患家屬也願意多跟她唠嗑幾句。

“池主任,我能吃豬蹄嗎,嘴饞得很呀。”

隔壁床的胖老頭以前從不主動搭腔, 覺得這年輕的女醫生總板着一張臉,最近倒是喜歡湊熱鬧, 自然而然的熟絡。

池珏雙手揣在兜裏, 朝他搖搖頭:“老人家, 高血脂還是要注意控制飲食的,膽固醇那麽高對你沒好處, 得忌口。”

‘昨晚,雲興山道發生一起惡性闖卡事件,一名年輕女子酒後駕駛妨礙交警檢查,闖卡逃逸後發生車輛側翻事故,被送往醫院搶救...據悉,該女子為舟海刑偵支隊警員,警方将對此事做出嚴肅處理...’

“哎喲喲,現在的警察都能這麽猖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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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是知法犯法,看樣子怕是保不住烏紗帽咯!”

“好端端的是有多想不通,年紀輕輕自毀前程...”

病房的電視機裏正播着城市早間新聞,引來幾個病人的調侃。

池珏也被新聞吸引了注意,她神色恍然地看向屏幕,雖沒有播出事故現場的畫面,可舟海刑偵隊又有幾個女警呢?

她捂住心口,沒來由的一陣抽疼。

“池主任...池主任?”

旁邊的家屬還想問些什麽,繼而打斷了她的失神。

池珏面色不太好,只能強裝鎮定的保持微笑,“還有什麽問題嗎?”

......

結束所有的巡查工作後,池珏穿過整片廊道氣勢洶洶地走到紀南星的面前。

她什麽也沒說,一把揪住紀隊的衣領,在所有人驚詫的目光中,将人扯到了安全出口。

紀南星并沒有因為這莽撞的行為生氣,只是淡淡道:“看來你已經知道了。”

“所以新聞裏說的人...是蘇橋?”

池珏哀然地盯着紀南星,她不想對方的回答太篤定,也不接受蘇橋出事的事實。

紀南星撫平領口,沉悶的點了點頭,她詞窮了,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麽安慰的話,解釋的詞彙都是冰冷的。

池珏紅了眼眶卻又欲哭無淚,皺起鼻子隐忍動容的模樣。

雙手再次拽住紀南星的衣服,将她狠狠抵在牆上,歇斯底裏着:“為什麽你們一定要讓她去幹這麽危險的事,為什麽你不去,為什麽江查不去,刑偵隊的人都死絕了嗎?為什麽非要是她!”

“我知道你很難理解,但你先控制一下情緒,好麽?”

紀南星從沒見識過情緒破防的池珏,她的印象裏,池醫生的冷漠裏盈着溫柔,一言一行都是克制有禮的。

“我的愛人出了這麽大的事,過了整整一個晚上才知道,而且還是通過新聞,你叫我怎麽控制,怎麽控制!?”池珏顧不了自己的失态,她的恐懼源自于害怕失去,甚至不敢去深究蘇橋現在的情況。

紀南星嗫嚅唇瓣,從衣兜裏取出紙巾送到她的面前,“人已經搶救過來了,但是...醫生說...情況不容樂觀...”

一句不容樂觀幾乎抽幹了池珏所有的希望。

她顫着唇瓣,哽咽了好一會兒才質問着:“她傷到了哪裏,在哪家醫院,你就不能帶我去見見她嗎?”

“對不起...我沒辦法幫到你...”紀南星自責,無能為力的感覺不好受,她只能一遍遍的道着歉,卻無法滿足池珏再簡單不過的請求。

“究竟要我怎樣做,才能讓我見到她,告訴我...紀南星你告訴我啊!”

池珏幾乎将自己的孤傲踩到了地上,她褪去所有的指責,餘留的只有哀涼的苦苦祈求。

“你不能見她也見不到她也什麽都做不了,就連我都是沒轍的。”

紀南星垂下頭顱,雙手捏成了拳頭也無處發洩所有的憤怒,她氣自己幫不到池珏,也氣自己在整個行動力沒有足夠的話語權。

“生離有時候比死別更痛苦,她就在這個城市裏,卻無法和我在一起。”

“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家,被你們所謂的正義攪得支離破碎。”

池珏呆滞地喃喃自語,那雙曾讓蘇橋一眼淪陷的眸再也泛不起澄澈,就這麽失魂落魄的離開了安全出口。

......

衆人皆知池主任對工作的态度是一絲不茍的,不打招呼就玩人間消失可不是她的作風。

童桉桉已經兩天沒有見到池珏,實在擔心,便在肖院長那裏問到了家人的聯系方式。

池瑾接到她的電話,得知姐姐兩天缺勤又還聯系不上,便火急火燎趕到家裏。

池珏大病了一場,高燒兩天不退,也就這麽不吃不喝不用藥敖了整整兩天。

被發現時,她已經處于半暈厥的狀态。

她的世界再次陷入到孤寂的絕望裏,能撈回自己的人怎麽也找不着,心也便随着愛人的離開失了求生欲。

秦晚意沖進卧室時,看着女兒憔悴到沒有血色的面龐,心疼地抱着她痛苦流淚。

“怎麽這麽傻啊,生病了把自己關在家裏做什麽。”她捂着池珏發燙的額頭,又慌張地叫着帶來的家庭醫生。

池珏燒得意識模糊,滿嘴碎語的都是蘇橋的名字,就算喉嚨沙啞的擠不出聲音,她依舊本能的呼喊着最愛的人。

可是,空蕩蕩的卧室裏,她等不到一聲回應。

池珏在混沌之中做了一場談不上快樂且冗長的夢。

夢裏的蘇橋穿着初遇時的骁騎警服,但她頂着小熊的模樣,乖巧地陪着池珏坐在延綿無際的細軟沙灘上。

蘇小熊提着蛋糕盒子,裏面裝着熟悉的破冰蛋糕。

她們緊緊挨在一起,靜靜聆聽着海浪拍打沙灘的聲音,夜幕下的海呈漸變的金黃色,伴随着浪頭的白形成一幅生生不息的風格。

蘇小熊指着海平線說,在另一頭是她們的家,家是茫茫無際海洋之中的一處燈塔。

夜裏無光時,那座燈塔會比整片閃爍的星空還要亮。

在銀河的眼睛裏,燈塔也是顆星星;在她的眼睛,那是指引她們回家的坐标。

池珏問蘇小熊,怎麽才能越過汪洋回到她們的家。

蘇小熊說:“遇到你以後,我要用盡全力打造一艘小白船,它會載着我們漂啊漂啊漂啊,乘着風浪乘着暴雨,但總歸是能帶着我們回到燈塔的。塔裏外婆在給我們織毛衣,燒開的白粥咕嚕咕嚕,門一推開就是撲面而來的溫暖。”

池珏鼻子一酸別開了頭,只有一邊的眼角落下寂靜無聲的淚。

她好像在夢裏看到了蘇橋的願景,那也是她夢寐以求的願景。

她心疼地捂住蘇小熊毛茸茸的手,湊到耳邊蹭了蹭,是那麽的舍不得松開。

不知何時漲了潮,撲打的浪濺在了她們的腳下,最後一個浪不溫柔,變成了海的一張深淵巨口。

它拖着濕透的小熊,将她卷向了汪洋。

池珏抓不住,只能拼了命的往海裏飛奔,可浪像是有生命的活物,将她一次次地推向了岸邊。

蘇小熊漂得越來越遠,但她還是樂觀的大笑着:“我去造小白船了,你要等我哦,要等我哦!”

池珏吊了一天點滴才恢複了意識。

她靠在床頭目光呆滞,似被抽走了三魂七魄,就算秦晚意端着營養粥出現在她的面前,也沒有激起情緒的漣漪。

她直勾勾地盯着母親,不問為什麽你會在這兒,而是裹緊被子将自己掩進虛無又孤獨的世界。

單薄的身邊蜷成了一團,落在母親的眼裏全然變成了莫大的心疼。

“阿珏,哪怕吃一口都行,你這樣會吓壞我們的。”

“不吃東西身體好不了,你是醫生,更不該這樣糟蹋身體。”

“不管發生了什麽事,媽媽都會無條件的支持你,但首先你要愛惜自己啊。”

秦晚意捧着碗坐到床邊,她明知道費盡口舌也勸不動執拗的池珏,卻還是心甘情願的一遍又一遍的勸慰。

長期以來,她都沒有真真正正的做到關懷,如今是彌補的機會,也是修複母女的關系的機會。

“回去吧,我想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待着。”

池珏終于肯說話了,氣若游絲的嘶啞落在秦晚意的心頭,只叫她更不好受。

“我怎麽可能扔着你不管呢?”她放下手中的碗,小心翼翼的将手探到女兒的額上捂了捂。

“你是我的一塊肉,疼了大半天才掉下來的,我承認是我疏忽了對你的照顧和關心,而這些過錯在暮年時全變成了悔恨和遺憾。

這些年,我時常夢到你,小時候的你,可夢裏的場* 景來來去去就那些個畫面,一開始我不明白這是為什麽,後知後覺,我們在一起的時光只留了那些記憶。

阿珏,你為什麽會因為那孩子把自己弄成這副樣子?很愛她嗎?可那孩子去哪兒了,她為什麽不來見你?

罷了,只要是你喜歡的人,她對你好,我便不會像你父親那樣去為難人家。

你覺得她能給你一個家,讓你體會到幸福,我便會祝福你們支持你們的。”

池珏的傷感來得很是陡然,她翻身将頭埋在母親的腿邊,極力掩藏着臉頰。

可收不住的痛哭就像傾盆大雨,澆透了她所有的悲傷。

因為沒有安全感,她不得不把自己抱做一團,傷心欲絕的哭泣裏,哽咽着:“可是我找不到她...我找不到她...我很害怕失去她...”

秦晚意哀嘆着,擡手輕輕撫摸着女兒的長發。

這孩子天生要強,從來只會繃緊了精神和父母抵觸對抗,就連被扇了巴掌也不會哭着叫疼。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女兒哭得如此傷心,是怎樣的一件事,竟撼動了她所有的頑強?

被池珏的情緒感染,秦晚意紅着鼻子,安慰的腔調也變成了哭腔:“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我們想辦法把她找回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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