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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5章 第 75 章

軍火案的後續調查工作持續了整整兩個月, 終于在中秋時節迎來了收尾的表彰大會。

會議室裏，整個舟海公安局和專案組的幹警都悉數到場，均是穿戴嚴謹地端坐在位置上。

兩省牽頭的公安領導則是面對着他們, 坐在主講席上。

待到參與軍火案的各部門負責人結束了工作彙報後, 鄭崇森拿起手中的文件進行最後的表彰環節。

“在兩省專案組的努力下，我們舟海警方, 終于剿滅了有史以來境內最大的軍火走私販賣團夥。

我們的全體幹警，特別是江查、蘇橋、紀南星在這次行動中立下了大功。

近日, 公安部做出決定。

授予江查、蘇橋全國公安系統二級英雄模範稱號。

授予紀南星、喬裕欽緝私英雄光榮稱號。

追授敖淼緝私英雄光榮稱號。

下面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歡迎獲獎者上臺領獎。”

幾人在綿綿不斷的掌聲中陸續走到臺上。

蘇橋接過鄭崇森遞來的紅色榮譽證書, 她的臉上顯不出太多的欣喜。

那些被無數次诟病的指責，那些再也回不來的人，那些日日煎熬的卧底時光, 譜成了手中質感單薄的榮譽證書, 掂量起來卻又是難以言喻的沉重。

“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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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紀南星擲地有聲的命令後, 她挺直了腰板向在座的所有人敬禮表示感謝。

結束了，終于徹徹底底的結束了。

散會後，江查一直坐在位置上發呆。

待到衆人散去，她勾着領帶吐出一口松懈的濁氣。

表彰大會的結束代表着她很快就要離開舟海。

陪在一旁的紀南星有些不習慣，側頭打量沉默不語的二人。

蘇橋垂着腦袋，一遍一遍撫摸着手中的證書，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诶, 一個個哭喪着臉做什麽？個人嘉獎可是有好幾萬的獎金，你們不請我吃頓飯歡送歡送？”江查語調輕松的打破了凝重的氛圍。

紀南星起身跺了跺腳, 詢問着：“什麽時候出發？”

“明天一大早, 澤海那邊的工作還等着我回去處理, 一堆爛攤子呢，想想都頭大。”江查無奈地聳聳肩, 畢竟也是挂着刑偵隊長的職務，工作有多忙紀南星應該很清楚。

“這麽趕？”蘇橋驚詫，這大半年的相處時光，除了聊案子還是聊案子，她們從來沒有輕輕松松的待在一起吃吃飯打打拳，道別卻來得如此緊湊。

“嗐，兩個市隔得又不遠，你們有空了歡迎來澤海玩啊。”江查也會為此感到不适，養成的習慣又要去改變，總是叫人難耐。

只是大家都是成年人，分別是人生裏重要的課題。

于蘇橋而言，她也正面臨着分別這道難解的題。

“我聽說鄭局給你批了超長假期，你接下來怎麽打算的？”江查把問題抛給蘇橋。

相比分別，她更在意蘇橋如何解決情感問題。

“不知道。”蘇橋知道她問的是什麽，露出悵然失措的笑容：“找了兩個月，可就是找不到她。”

“消費記錄，出行記錄，系統一查什麽都有，大活人怎麽會找不到？”江查提出有效的可行辦法。

實在不解，如此簡單的尋人手段蘇橋怎會想不到，更別提找不到一說。

“你不懂，她找的不是人，是池珏的心。”紀南星打趣，擡手看了看時間：“我還有案子要忙先走一步，晚上我把隊裏的人都叫上，給你好好送行。”

目送紀南星離開，江查瞬時隐去笑意。

她看着神色恍惚的蘇橋，續着剛剛的問題：“你...當真打算那麽做？連紀南星都不知會一聲？”

寂靜的會議室裏，細微的聲音都能激起淺淡的回響。

江查第一次聽到蘇橋的打算時，還是在兩個月前。

那時候蘇橋好不容易從卧底的陰影裏走出來，卻又陷入另一種極度煎熬的狀态。

她一邊要忙着把外婆安頓到雲興康養中心，一邊接受督查小組的刁難，一邊還要經受着感情上的磨難。

好在最後在鄭局一行人的背書下，她得到了卧底行動無罪的判定，可池珏也在那時候徹底悄無蹤影。

蘇橋沒有正面回答江查的提問，而是目光堅定地盯着她，無聲的給予了答案。

江查會意，笑着緊緊攬住她的肩膀，大家共事一場成了心照不宣的朋友，無條件的支持好過了阻攔。

“與其煎熬的活着不如去幹自己想幹的事，人生不過7000天，快樂比什麽都重要，不是麽？”

“可能晚上我沒辦法給你送行了，有機會我們再好好聚一聚。”蘇橋有些抱歉，還有很多事擺在她面前，當下實在抽不出空閑。

“別一副抱歉的模樣，我理解你的難處...老實說，我也不喜歡多愁善感的分別，畢竟分別是為了下一次更好的相見嘛。”江查站起身，像第一次見面時那樣伸出示好的手。

蘇橋愣了一瞬，笑着起身與之握手。

江查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來了個結實的擁抱，“這次合作困難又愉快，但我也不希望咱們再有下次合作了，趕緊去吧，下定決心的事千萬別猶豫，再會。”

......

‘叩叩叩——’

“請進。”

伫立在局長辦公室門口的蘇橋面色沉重，她不知道接下來的會發生什麽事，但正如江查說的那樣，下定決心的事千萬別猶豫。

得令後，她遲鈍了幾秒才輕輕拉開房門。

鄭崇森心情好得很，正拿出自己藏的好茶想要嘗一嘗。

畢竟是以舟海公安的名義破了這起大案子，得到省廳的大勢贊賞，他面上有光。

瞧着是蘇橋，他笑容和煦地招招手：“你來的可真是時候，來來來，來喝一杯我偷藏的好東西。”

蘇橋見着鄭局心情明朗，覺得在這個時候去擾人心情挺對不住的，便笑容慘淡的婉拒着：“謝謝領導，不用這麽麻煩的...”

鄭崇森覺出她的不自在，放下手中的茶盒，嗓音一沉：“你找我有什麽事嗎？坐着說。”

得令，蘇橋坐到辦公桌前的會客椅上。

她雙手撐着雙腿，臉上寫盡了局促不安，組織了好半天的語言，臨到頭了只剩寥寥數字：“我想申請調職回到交警支隊當骁騎警。”

辦公室裏，難得的輕松愉快被這句簡短的申請攪散。

鄭崇森抿直嘴角靠坐到椅子裏。

他目光陰郁地審視着一臉堅定的蘇橋，沉默片刻後反問着：“你清楚你在說什麽嗎？”

“嗯，我很清楚。”

蘇橋毅然決然的回答，那是她鋪墊已久離開刑偵隊的決心。

‘難道我們的未來不值得好好思考麽？’

這是池珏留給她的課題，她在這些日子裏努力尋找着課題的答案。

離開刑偵隊，成了深思熟慮後最為妥帖的結果。

“調職不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那麽簡單的事，我手底下除了紀南星就你最有能力，沒幾年我就要退休了，到時候刑偵中心需要你們來擔負重任。

你覺得我會舍得放你走，好了王總隊嗎？

敖淼犧牲我們固然難過，但人不能永遠停留在自己犯下的錯誤裏。

你天生就是幹刑偵的料子，不管發生了什麽事，都不能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

鄭崇森當然不會同意，他不松口，這事成不了。

蘇橋感謝他的重視，但她對刑偵隊已經沒有太大的留念。

也許當骁騎警察的這些年，本就是一場漫長的告別。

“外婆是因為案子才被沈淵的人推下樓的，手術過後身體大不如前，我希望能在她剩下的日子裏好好陪她，幹刑偵工作總是叫老人家牽挂擔憂，我不想給自己和唯一的親人留下終身遺憾。

我知道在這個時候提出調職會給你惹麻煩，但一直以來我都不像南星，我沒有什麽遠大的志向，只想安安心心的過好簡單的日子。”

鄭崇森黑着臉不予回答，又是一陣良久的沉默。

蘇橋嗫嚅唇瓣還想說些什麽，鄭局籲嘆着詢問：“以前的你啊十頭牛都拉不住，什麽案子都想摻一腳，是什麽把你的熱情消磨殆盡的？不覺得可惜嗎，辛辛苦苦拿命打拼到今天，卻要以這種方式離開。”

蘇橋含着淺淺的微笑，篤定的搖了搖腦袋。

她在人生的彎彎繞繞裏走了很多冤枉路，直到遇見池珏，遇到了會無時無刻擔憂她性命安危的人。

如夢初醒，原來活着是不用那麽拼命的。

*

鑒山島人煙稀少的背側有一條延向大海的路，盡頭矗立着被人們遺棄的航标燈塔。

海風掀着浪花拍打在道路兩側礁石上，發出此起彼伏的浪濤聲。

秋日午後的陽光依舊灼熱，在海面上普照出波光粼粼的閃爍。

池珏戴着一頂寬沿的草帽，她剪去了如瀑的長卷發，留了垂及肩口的發型，很清爽，也比以往多了幾分青春感。

她穿着樣式簡約的束腰碎花連衣裙，肩上搭着一條淺色的披肩，風缭繞着裙擺，露出她皙白光潔的腳踝。

她輕輕摁住頭上的帽子防止被風帶走，步履惬意的漫步在小道上。

聽着風在耳畔詠頌，微揚起下巴享受陽光的擁抱。

溫暖，是孤獨的溫暖。

“池醫生？”

倏爾響起的詫異驚呼，擾了池珏的悠閑。

她尋着聲源看向從礁堤上慢慢爬到路沿的身影，臉上漸漸浮起不可置信的笑容，“你怎麽會在這裏？”

喻恩頌拍拍褲腿上沾染的沙礫，亦是笑得格外驚訝，“不是快到中秋節了嘛，我請了兩天假陪家人來島上放松放松，沒想到這都能碰上面，看來是緣分在作祟。”

池珏繞着海島散步，有些累了，索性坐到礁堤上寒暄：“既然是陪家人，怎麽還獨自跑來海釣？”

喻恩頌忙着收起魚竿，踢了踢腳邊的水桶，“嗐，家裏人不是圍着打麻将就是跑去爬鑒山，太無聊了，我實在憋得慌就跑來釣釣魚，結果啥也沒釣着。”

說着，他從裝備袋子裏掏出一瓶礦泉水遞到池珏面前：“好久不見，最近還好嗎？”

“挺好的，我停薪留職也想着放松放松，就跑來島上住幾天，你呢？還在相親嗎？”

喻恩頌苦惱的撇撇嘴，調侃着：“你這問得有點殺人誅心，活像我是相親專業戶，你呢，怎麽沒和那年輕的女警官一起？”

池珏掩嘴淺笑沒再搭話，目光投向不見盡頭的碧藍海域，那一片茫茫的藍在眼底聚成了空蕩蕩。

望着望着，便失了神。

聊及關于感情的事，藏在心裏的人就會不自覺的跳出來，拼了命地撥着她的神經跳疼。

她之所以來到這裏，是曾聽紀南星提起過，蘇橋卧底後第一次斷聯後，得知她的蹤跡時，發現她被沈聽晚帶到了鑒山島上。

明明這裏滿是蘇橋和沈聽晚的記憶，明明想着靠旅行來散心，她卻偏偏來到最為讓自己心碎的地方。

着實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尋着什麽？

喻恩頌瞧出池珏有心事，便邀請着：“會釣魚嗎？我教你吧。”

重逢令他心動，他好奇池珏的感情狀态，也帶着私心期盼如今的她是孤身一人。

“不了，我對釣魚沒有興趣。”池珏擺擺手婉拒了盛邀，她起身晃動手中的礦泉水：“謝謝啊。”

“池醫生，你太客氣了。”喻恩頌笑容變得難耐，但他想最後努力一把，便再次邀請着：“晚上一起吃飯吧。”

“你不是要陪家人麽？”池珏不想接受，便随便找了理由搪塞。

“我記得我還欠你一頓飯來着，不是麽？”喻恩頌為了不想太過施加壓力，便急忙解釋道：“我沒別的意思，只是覺得你一個人在島上游玩肯定無聊，還不如搭個伴，至少吃飯還能聊聊天。”

從相處的角度去看，池珏并不讨厭喻恩頌，她覺得這個男人是少見的得體識趣，可是她又打心眼的抵觸過多的交流，畢竟心裏有了蘇橋，其他人都只是其他人。

她思考了片刻後，實在挨不住喻恩頌期待的目光，只好點頭松了口，“好吧，我帶你去島上的魚市吧，去那裏買最新鮮的魚貨再去餐廳加工，新鮮又劃算。”

......

蘇橋沒有得到鄭局的同意，倒是掏來了當初說好的大長假。

鄭崇森希望她能在假期裏認真思考自己的決定，假後再通過市局領導開會來決定結果。

蘇橋回到刑偵隊辦公室時，所有人投來的目光都怪怪的。

紀南星站在自己的小辦公室門口，似已經守候多時，見她出現後冷着臉招招手：“進來一下。”

蘇橋跟着走進辦公室後，故作輕松地靠在桌邊：“怎麽又是這副嘴臉，誰招你惹你了？”

紀南星的手指在一張便條上輕輕扣動，眸色黯然的開門見山：“你跟鄭局的對話，我在門口都聽到了...幹了這麽多年，這裏不值得你留念嗎，還是說你覺得只有離開刑偵隊，才能展現你對池珏的愛？”

蘇橋側頭瞧着好友越發蒼白的面色，展露出慘淡的微笑。

她擡眸環顧狹窄的辦公室，忽而想起很多年前的場景。

那時候紀南星剛剛接替老隊長的位置，蘇橋開心得像是自己當上了隊長，吵着要幫她一起搬辦公室。

老隊長忙起來無暇打掃房間，搬進這辦公室時，滿屋子都是濃濃的煙味，櫃子、窗臺積起來灰塵可以做山水畫，髒得要命。

倆人趁着下班後，熱火朝天的打掃衛生，暑氣最重的日子幹得汗流浃背。

等把屋子打掃出來，她們癱在沙發上暢想未來。

紀南星說以後她會罩着蘇橋，好搭檔要幹一輩子。

當然，她也确實說到做到。

蘇橋調侃紀南星，說以後多分配點大案子給她，要多賺獎金攢房子的首付錢。

收回自己的目光，蘇橋微微吐息，覺得時間過得真快，一轉眼的功夫怎麽有種老了的錯覺。

她紅了眼眶，垂下頭沒有回答紀南星的問話。

紀南星久久凝視着好友，心照不宣的沒有執着于求得答案。

“你不肯查，那就我來查。”她将那張便條推到蘇橋的手邊，解釋着：“系統顯示，池珏最後一次消費記錄在鑒山島，而且就在今天，這是她入住酒店的地址。”

蘇橋啞然，她眉心鎖出了川字紋，喉間哽得又緊又疼，“謝謝。”

“江查已經跟我打過招呼了，叫我別怪你不給她送行。”紀南星順道從抽屜裏取出江查留下的東西，扔到桌上：“她送給你的，說lucky牌香煙會給你好運，去把池珏追回來。”

“她怎麽老是信這玩意兒？”蘇橋笑得無奈，還是把香煙收進了褲兜裏。

紀南星起身推了她一把：“還賴着不走嗎？趕緊去買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