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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第 112 章

當偷偷喜歡上一個人時, 那些從不會刻意關注的細節忽而就變得飽含意義。

恰如此刻的喻恩霖。

她雙手揣在針織長衫的衣兜裏，為了能和池珏并肩同行，一路閑談的同時還暗暗注意着自己的步伐是否與之同頻。

大概是故意的, 她和池珏保持着微妙的距離, 看上去不會太過親昵，畢竟剛剛認識, 總還是要表現出幾分矜持，但也沒給童桉桉插入其中的機會, 輕而易舉的将那聒噪的兒科醫生擠在了身後。

不知她聊了什麽有趣的話題, 惹得池珏時不時地擡手擋在唇前笑眯了眼。

對一個剛剛失戀的女人來說，這是少有的片刻輕松，能讓她短暫的遺忘那些細碎且沉重的記憶。

交談間, 喻恩霖偶爾會佯裝不經意的瞟視身旁的漂亮女人, 尋思能把脾性清冷的池主任逗笑, 這是一件極有成就感的* 事。

童桉桉虎視眈眈地跟在二人身後，感受到那隐隐的排斥感，使得她對喻恩霖徹底沒了好感。

盯着那沾沾自喜的背影，她垂眸盯向手機屏幕，頁面一直停留在蘇橋的通訊錄上，好幾次險些破功撥出去，就差一忍再忍忍無可忍的極限了。

聽着二人無聊對話她懶得搭腔, 腦子裏萌生出一個新鮮的念頭，必須在今晚飯局結束前尋到好時機把某人給搖過來。

心裏赫然跳出個生氣跺腳的童小桉, 正小腦斧咆哮着——我磕的CP我守護到底！嗷嗚！

等走到醫院的露天停車場。

喻恩霖頓步在一輛白色保時捷Macan前。

她回身看向準備去取車的池珏, 急忙邀請着：“兩位老師坐我的車吧, 晚高峰找停車位實在麻煩，不如我載你們過去, 聚餐結束了再送你們回來取。”

池珏瞧了一眼停在不遠處的凱迪拉克，覺得這小朋友的提議很合理，便欣然接受了邀請：“好。”

童桉桉小玩了一把惡作劇。

她先是随便找了個嫌麻煩的理由拒絕，在喻恩霖的臉上瞧到了一剎而過的竊喜，立馬又打消了念頭，拉開保時捷副駕的車門一骨碌的鑽了進去。

哼，小樣，還想玩獨處的戲碼，也不看看老娘準不準？！

顯然，被擺了一道的喻恩霖笑容僵了一下，轉而又笑着幫池珏拉開了後排車座的門。

池珏對着喻恩霖溫婉微笑：“謝謝。”

等坐進車裏，她挑着高低眉打量童桉桉的後腦勺。

瞧着她一副自導自演大戲的表情，看上去蠻好笑的，可還是想不明白，這人今天怎麽邪邪乎乎的？

即便想要交流的人坐到了後面，但這樣礙不住喻恩霖尋找可聊的話題，她一邊認真的開車，一邊熱絡着車廂裏的氛圍。

掃了一眼後視鏡，能看到池珏端雅地半倚着身子，正單手撐着臉頰微微出神，或許又在想那傷了她心的人吧。

喻恩霖暗忖，這個女人慵懶休憩的模樣也是那麽的好看，合計着替她擾去那些紛紛擾擾，索性尋了話題：“池主任，我在國外生活的時候，常常聽堂哥聊起你。”

“聊我？”池珏饒有興致的挑挑眉，有些半信半疑。

在印象中喻恩頌是一個善于言辭，但極有分寸的人，在背後議論相親對象聽上去不像是他的作風。

事實上，這确實是喻恩霖瞎胡謅的。

她只是聽堂哥一筆帶過相了一位非常優秀的女醫生，具體細節什麽的全憑自己現編現賣。

喻恩霖指尖輕敲着方向盤，自然的撒着謊：“嗯，他說你很優秀，優秀到讓他覺得自己很失色，我當時就挺好奇的，能讓我哥自愧不如的人那得出色成什麽樣子？不過今天見到你可算是明白了。”

池珏嗫嚅唇瓣，她不太擅長接這種茬，淡淡道：“一定是他誇張了。”

童桉桉豎着耳朵細聽，覺得這種彩虹屁實在沒有什麽質量可言，便嗤笑一聲表達了內心的想法——哼，拙劣。

氣氛陡然陷入沉寂的尴尬裏。

喻恩霖偷偷瞥了一眼童桉桉，她對這位說話總是咋呼的兒科醫生也沒了好感。

......

聚餐的地方是一家網紅打卡的熱門烤肉店，位置在雲興步行街的附近。

喻恩霖在路上兜了好幾圈，才逮到一個街邊的停車位。

只是犄角旮旯的車置刁鑽，很考人技術，所以池珏和童桉桉先一步下了車。

在等待的間隙。

童桉桉少有的一本正經，她拉了一把正幫忙看前後車距的池珏，“我說...你是真瞧不出來，還是在充傻裝懵啊？”

池珏盯着自己被抓皺的衣袖，不理解對方問的是什麽，“充傻裝懵？什麽意思？”

“我一眼就瞧出這新人對你感興趣，你竟然覺不出來？”童桉桉氣得跳腳，以前也不覺得池珏是遲鈍的人，怎麽現在反射弧能繞地球一圈？

池珏只覺得莫名其妙，不可思議的反駁：“怎麽可能！我跟她哥認識，怎說也要好好關照，哪兒來那些亂糟糟的情愫？倒是你，今天說不出的奇怪，人家初來乍到你就不能友善點？”

童桉桉一巴掌拍在腦門上，真是傷腦筋：“你跟她認識才多久啊，就開始胳膊肘往外拐？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也是個有了新歡忘舊愛的人。”

新歡舊愛？

池珏唇角斂去了笑容，她不喜歡這樣的形容，也可以說這個詞冒犯了她對蘇橋所有的在意和深情。

難道失戀了就一定要凄凄哀哀嗎，一定要把買醉的醜态展現給他人嗎，是不是非要把所有的痛苦表現得淋漓盡致，才算作一往情深？

可是那個人呢，分手了就不知道挽回嗎，哪怕裝腔作勢的跑來求和都做不到，還有值得期盼的？

池珏很怨，怨蘇橋怎麽可以這樣對自己。

“久等了。”喻恩霖小跑到池珏身旁，打斷了二人的對話。

她下意識的拉了拉池珏的袖子，領着路：“走吧，烤肉店就在前面。”

池珏恍惚地看了眼落在袖口上的手，她沒有冷漠的躲開。

童桉桉覺出她的情緒陷入低落，便也沒再扯起關于蘇橋的話題。

等三人前前後後走進烤肉店，兩個科室的同事差不多都來齊了。

蕭明皓特意給池珏留了位置，好不容易把人給等來了，可還沒來得及開口邀請，反被喻恩霖截了胡。

“池主任，坐這兒吧。”喻恩霖帶着池珏選了個角落的位置，那裏不靠過道也不會被油煙熏着。

這小小的細節，可以打滿分。

池珏欣然落座，盯着在烤盤上滋滋冒油的五花肉，她實在沒太多胃口。

骨內科的同事替她倒上飲料，寒暄着：“池主任，稀罕是真的稀罕，認識這麽多年你還是頭一次參加聚餐呢。”

“可不是嘛，咱們池主任從來不參加這類活動，看來是給足了咱們小喻的面子！”

池珏在人民醫院是出了名的不社交，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的确是值得大家說道的事。

池珏接過飲料，笑着接茬：“別稀罕，以後這樣的活動我也會參加的。”

這大概是池珏決心改變生活的初衷，她發現自己回不到過去時，便想着去改變未來的自己。

以前她認為只要和所有人和事保持着安全距離，就不會招惹麻煩，如今她學會了融入，接納新鮮的人和事，也許能自找到快樂。

被寒暄池主任是因為自己才來的，喻恩霖此刻的臉上倍兒有面子。

她見同事都到齊了，今天又是自己做東，便起身舉杯誠摯感謝了一番。

接下來的時間，她便把所有精力全用在了池珏一個人身上，添茶倒水遞紙巾，烤肉加作料防油煙，事無巨細的殷勤。

童桉桉在桌子下暗戳戳地踢了池珏一腳。

兩人對上眼時，她眨巴着眼睛打摩斯密碼——你就說，這是不是對你感興趣？

池珏笑得很無奈，拿起生菜包上烤肉一股腦地塞進她嘴裏，噓聲：“烤肉都堵不住你八卦的心？”

等轉過頭時，她的餐碟裏的烤肉已經堆成了小山。

“池主任，我發現你的胃口不大。”喻恩霖怕她不方便，還特意把大片的生菜葉對半撕開，有序地疊在盤子上。

池珏也覺得應該保持得當的距離感，便推拒着：“我是小鳥胃，吃不了多少，你可以不用顧着我，你多吃點。”

喻恩霖很會順勢而為，她不會把累贅的情緒施加給池珏，索性放下筷子自然地聊着：“不應該，當骨外裝修隊挺費勁的，池主任得多吃點才有力氣。”

這樣的對話似曾相識，惹得池珏笑靥生花：“你哥以前也這說過同樣的話。”

“我們是兄妹嘛。”喻恩霖回答得有來有往，瞧着她耳邊的發絲勾在唇角，輕聲道：“別動。”

池珏微愣：“嗯？”

喻恩霖特意抽出紙巾裹在手指上，才輕輕将發絲撩到一旁，“幫你理一理頭發。”

童桉桉坐在一旁靜靜看着，今天這頓飯她吃得很不是滋味，大概是在替蘇橋覺得不舒服。

她趁着二人不注意，迅速将互動的畫面抓拍。

終是沒能忍住，她用極快的速度把消息發給了蘇橋——【蘇橋！你老婆都快跟別人跑了！老娘都快急死了，你人呢人呢人呢？】

*

今夜有月，蒙着一層薄雲顯出朦胧的神秘。

華燈初上時分，酒吧街虛浮的霓虹燈串起流螢似火的盛景。

‘不眠之夜’的酒吧招牌似出挑的站街女郎，招搖地勾住過客的眼球。

在酒吧旁邊的深巷裏。

蘇橋戴着一頂鴨舌帽，帽檐壓得極低，遮住了那雙銳氣的眸。

尋着江查發來的定位，她的身影隐沒在潮濕肮髒的環境之中。

拐了不知道多少個彎後，她依稀見到幾個人簇擁在一團，不知在做什麽違法的勾當。

其中一個男人發覺了她的到來，叼在嘴上的煙忽明忽暗，“誰？”

“看貨。”蘇橋的話術是江查教的，看貨不過是托詞，目的是為了找到槍支交易的人。

這不得不誇一誇江查的辦事效率。

她在一天之內，按照紀南星卧底掮客時期的資料，迅速在這間酒吧尋到了貓膩。

之所以沒有現身，是因為她根據出入境的記錄，順利摸到了舒蔓的蹤跡，這會兒無暇抽身。

兩人在電話交流了一番後，決定由蘇橋來這一趟，晚些時候再做彙合的打算。

“看貨？”男人扔開煙頭，靠近兩步想要看清她的臉，“你這樣子可不像是來看貨的。”

幹違法的事可沒有這麽明目張膽，沒有中間人介紹，誰都不敢冒然行事，萬一遇上條子釣魚，麻煩大了去了。

“那你覺得什麽樣子才像是看貨的？”蘇橋本來就沒打算僞裝，做了一言不合就直接打的準備。

她的腰上別了一根甩棍，那棍子還是在會所跟池瑾的保镖交手時，稀裏糊塗給順走的，她也沒想到今天會派上用場。

顯然這句平淡無奇的反問激起了幾人的警惕。

剛剛說話的男人沒再接茬，而是靠在一旁朝兩個小弟招招手，示意他們把蘇橋給辦了。

其中一個小弟活動着手腕，喽啰總是廢話多：“你是來找茬的吧？識相就趕緊滾蛋。”

蘇橋也活動着脖子筋骨，“我誠心誠意來找貨，看來你們也不是安心做買賣的。”

“少跟她廢話！”

領頭的男人話音剛落，兩個小弟便沖了上來。

蘇橋抽出後腰上的甩棍，煞有介事地開棍。

在第一個人靠近的瞬間，她雙手握住棍柄劈到了對方的肩上，反手一記挑棍又打中了下巴，那人痛得背身捂住臉哀嚎。

她就着棍柄砸在對方的背上，一個轉身借力避開第二人攻擊的同時，以輪掃的姿勢把那吃痛的人打倒在地。

狹窄混沌的暗巷裏，那道以一敵衆的高挺背影招招都帶着殺意。

蘇橋打得酣暢淋漓，她把遭遇分手的怒氣全都在撒在了這些喽啰的身上。

她殺紅了眼。

待到幾個小弟都被打到地上苦苦哀嚎，她才恢複了些許理智。

只剩那發話的老大躲在巷子最裏面，左顧右盼的尋找着逃跑的出路。

蘇橋箭步沖到他面前，手裏的棍子卡住他的下颌，冷笑着：“這是個死胡同，你還能跑去哪兒呢？”

“你...你究竟是什麽人！？”看來這家夥是典型的吃軟怕硬，他沒了先前的氣勢，示弱着：“你不是要看貨嗎？有的有的，但貨沒在我這兒，我只能引薦你去賣家那裏！”

搞半天，這些人也是掮客。

蘇橋覺得自己被耍了，氣憤地揪住男人衣領，提膝狠狠撞在他肚子上，“玩兒我呢？說！貨呢？！”

男人捂着肚子跪倒在她腳邊，一時間嘴裏只剩疼痛聲。

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伴随着江查的呼喊：“蘇橋！”

蘇橋側身看向她，氣不打一處的一棍子甩在男人的頭上，這才解了氣。

“別打了，打出毛病是要被追責的！”好在江查及時出現，總算扯回了她的理智。

江查蹲身盯着男人，發問：“貨呢？”

“你們...你們有完沒完，貨，你們都沒說清楚要的是什麽貨？！”男人吐了口唾沫，覺得自己被打得很是無辜。

江查回答：“我們要翡冷翠的貨，順便跟你問個人。”

男人捂着持續發疼的肚子，嚷嚷着：“翡冷翠的？早沒了，早沒了，半年前就被收繳幹淨了，哪兒還有那邊的貨啊！”

江查覺得他這樣子不像是在撒謊，便不再糾結這個問題，轉而從手機裏翻出舒蔓的照片給他看：“這個女的你認識嗎？”

“我看看...”男人湊近了屏幕，看了幾眼搖搖頭，“不認識。”

“不認識？”蘇橋重新開棍，說着就用腳尖碾住男人撐在地上的手，“那我只有把你打到認識為止。”

“啊——”男人的手背襲來轉心眼的疼，他擔驚受怕的縮起脖子，改口道：“認識認識...花了大價錢買了三顆那玩意兒...”

蘇橋擡起腳，追問着：“是你介紹她去買家那裏的？”

“她說她是從翡冷翠來的，又肯花高價只買三顆彈，這種買賣誰不願意做？！”男人老老實實交代清楚。

蘇橋和江查深意的對視一眼，這談不上是什麽好事。

盡管境外軍火組織沒有卷土重來，但舒蔓手上真的備了三顆炸彈。

蘇橋蹲下身，掏出手铐一把将男人铐住，例行通知着：“我們是舟海市刑偵隊的經常，走一趟吧。”

......

為了不打草驚蛇，江查讓一夥人就着自己的衣服綁了手腕，在巷子裏蹲成了一串。

紀南星忙着加班，便派了敖羽和劉13開車過來把人帶走。

江查看到二人出現在巷口，側頭打算和蘇橋寒暄幾句，發現她盯着手機屏幕發怔，便好奇着：“看什麽呢？”

蘇橋抿直了唇角，牽帶着腮幫子勒緊。

害怕失去時，人的感官會變得特別吃頓，宛如周身都是混沌的黑，蘇橋便經歷着這樣的痛苦。

她盯着照片裏的池珏和陌生的女孩親密互動，那種無措的彷徨順着食管攀附在喉頭，又澀又緊的疼。

她意識到自己錯了，原來不只有池珏的死亡能帶來恐懼，失去她也有着過之而無不及的效果。

這一刻，她覺得池珏在她的世界正以分秒的速度消失。

這一刻，她的愛是單薄的蟬翼，無法帶着自己飛向想見的人。

江查看着屏幕裏的照片，一眼便明白了是什麽意思。

她推了一把蘇橋的肩頭，“快去，這邊的事我來處理。”

蘇橋投來一抹感激的眼神，便飛奔着跑出了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