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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 51 章

“但說無妨。”詹铎放下空盞, 道了聲。

涼茶喝着并不舒服,在舌尖上留下苦澀,沒有半點兒茶香。

重五抓抓腦袋, 知道是非說實話不行,在詹铎面前,他的心思是隐藏不了半點兒。就說方才他那句委婉的想糊弄過去,這不就根本不行?

這一點上,他倒是佩服袁瑤衣。誰成想那柔柔弱弱的小娘子平日不聲不響,最後鬧出了個大動靜,居然敢離開世子。關鍵, 現在看來世子還對人沒有辦法。

他偷偷往詹铎臉上看了眼, 小心道:“要是我的話,她想做什麽就做……”

嘭,他話還沒說完,就見詹铎拍了桌子,細長的眼睛掃了他一眼。

“她想做什麽,不會跟我說嗎?”詹铎道了聲,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他與她說過,有事便找他,他又不會不理。

重五咽了口口水, 僵硬扯着嘴角笑笑:“反正瑤衣娘子應當是在生氣, 恐怕不會跟你回去。”

這麽明顯的事,連他都看得出來。

他的這個主子爺, 是才華橫溢、能文能武, 可對于情感上的事, 實在是不敢恭維。也不知是不是周夫人過世太早,詹铎總是一個人, 便少了那些與人之間的來往感情。

“她不會?”詹铎輕輕念着着三個字。

重五見人語氣松了些,幹脆深吸口氣繼續道:“就比如,我當初撿的一只小狗,被它主子差點兒打死,你說小狗會不會再回去?”

難道不是他傷了人家瑤衣娘子?如今還想帶人回去,人家怎麽可能對他有好臉。

詹铎聽着,雖然事情說得不是他和袁瑤衣,可終是一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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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他那樣對她,她自然會躲他……

“世子,”重五笑笑,想着先把人勸回京再說,“瑤衣娘子在這邊有連嬸照顧,出不了什麽事兒,咱們……”

“閉嘴,”詹铎道聲,直接打斷重五的話,“你知道什麽?”

什麽叫出不了事兒?将她帶回去,那才是不會出事。

重五閉了嘴巴不再說話,只是偷偷嘆了聲氣。感情世子問他只是問問,人家還是堅持自己的意思。

只是,這樣一味的強硬,真的不會适得其反嗎?

這邊,袁瑤衣回了家。

她不知道詹铎還會不會再來,便想着還是躲開的好。今日上元節,她不信他不回邺國公府。

待用了午膳,她幹脆去了隔壁劉嫂家,一起幫着楚娘做嫁衣。

和頭晌相比,過晌顯然熱鬧了許多,鞭炮聲多了。劉嫂去前街看了眼,回來說燈架上已經挂滿了燈。

袁瑤衣在楚娘的西廂房,和對方一邊說話一邊做針線。

楚娘今日穿了件胭脂色的衣裙,發辮也梳的俏麗,時而會看見她抿着嘴兒笑,眼中散發出明亮的光芒。

袁瑤衣突然意識到什麽,問了句:“你晚上要出去看燈?”

“嗯,”楚娘點頭,雙頰上浮出少女羞澀的紅暈,“全哥說要來看看厚山鎮的燈。”

全哥,便是與楚娘定下親事的那位華彩鎮青年。

袁瑤衣跟着一笑:“兩個鎮子間有一段距離的,他路上應當辛苦。”

說什麽來看厚山鎮的燈,不過是想來看他這位未過門的娘子。也難怪,姑娘家如此打扮,便就是為了心上人。

閨閣女兒被家中管得嚴,平時根本不讓抛頭露面,更別說和男子單獨一起。也就是上元節這日,才能将人放出去,讓一對兒有情人一解相思。

眼看日頭落了西,袁瑤衣從劉嫂家出來,往自己家走。

西面的半邊天空染成橘黃,有那着急的人家,已經在大門兩旁點了燈,迎接下面的上元節花燈夜。

袁瑤衣擡頭,看着自己院門上方的兩盞燈籠,雖然不是複雜的樣式,但是上頭畫着嬌豔的桃花。有些等着溫暖春日到來的意思。

想來這個時候,詹铎已經離開厚山鎮,回了京城。

有一整晚的時間留給她,讓她想想接下來怎麽做?或者,幹脆離開這裏……

一邊想着,她一邊進了院門。才過了門檻,就見到幾步外站着一人。

“瑤衣娘子。”是重五,他見着袁瑤衣從外進來,欣喜的喚了聲。

袁瑤衣先是一愣,而後笑着走過去:“重五,你怎麽在……”

話沒說完,她意識到什麽,随之臉上的笑跟着淡下來。

重五有些尴尬的點頭,道聲:“世子在屋裏。”

袁瑤衣往正屋看去,門開着半扇,并看不到裏面的情況,自然也看不見詹铎。但是重五在這裏,那詹铎肯定也在。

她沒想到,他非但沒走,還來了自己的家中。

不由,心中生出無力感,實在不想再去應付他。昨夜一宿沒睡,今日一天也是沒閑着,身心好生疲累。

“怎麽沒回京?”她看着重五問。

重五無奈笑笑:“世子還沒發話。瑤衣娘子這邊住的習慣嗎?”

“挺好的。”袁瑤衣颔首,多日未見,見着重五似乎瘦了些。

兩人說話還是像以前那般自在,各自說了自己的近況。

袁瑤衣并不想進屋去應付詹铎,她寧願在外面吹冷風。

“若是在闳州,這個時候已經很暖了吧?”重五問,憋了一天,他現在終于找到人說話,尤其還是袁瑤衣。

袁瑤衣點頭:“有那些暖的地方,迎春已經開了。”

“京城這邊得是二月了,春天來得晚。”重五說着,叮囑即便是春日也要多穿衣,北方的風大。

這時,正屋裏傳出一聲輕咳。

這邊說話的二人俱是看過去,誰都知道發出聲音的是詹铎。

“可能,”重五看去袁瑤衣,指着正屋,“世子是想叫娘子你進去。”

反正不是叫他,他若是進去,恐怕就是一腳被踢出來。

袁瑤衣眨了下眼睫,随即淺淺勾下唇角:“我記起有件事沒做,出去一下。”

說完,她轉身走出了院門,連頭都不回。

重五嘴巴張了張,終是沒出聲喚人。再往正屋看去的時候,發現詹铎已經走出來,就站在屋門外,同樣看着空蕩蕩的院門。

這邊,袁瑤衣不好再去劉嫂家,便一直走去了前街。

在街口的地方,有人支了一個糖水攤子,兩張桌子擺在那兒。

袁瑤衣走過去坐下,在一張桌子前坐下,眼睛往街上看去。

她從家裏出來,一來是想躲着詹铎,二來是擔心彭元悟會來找她。

雖說早上她算是拒絕了彭元悟,可是對方并沒給她回應,還有他問過今晚一起賞燈的話。

坐在這裏,若是彭元悟真的來,便攔住他,免得人去了家裏那邊,正好碰上詹铎。大過節的,不要鬧出什麽來才好。

街上人潮往來,有的是舉家出動,耳邊盡是些歡聲笑語。

袁瑤衣看着街邊支着的架子,已經有人在點燈。原本她也期待今晚的,想和連嬸一起到處看看。

來了厚山鎮十天,她喜歡這樣簡單安靜的日子,可是詹铎的出現,将一切打破。明明還是這條街,偏偏再也靜不下心思來看。

這時,身旁的位置有人坐下,她的面龐被微微的氣流擦過,帶着些清冷的感覺。

“就坐着吹冷風,不吃東西?”是詹铎。

他單手搭上桌邊,側着臉去看她。明明是熟悉的一張臉,嬌美白皙,可這樣看着,又覺得多了些陌生。

自然,他不會得到她的回應。

或許,正如重五所說,她在生氣,因為昨晚的事。他頓覺無奈,以前就沒發現,這小女子這麽犟。

攤主走過來,問兩人需要什麽。

袁瑤衣想走,才站起來一點兒,便被身旁的男人給拉回到凳上。不禁,她拿眼去瞪他。

“我晌午沒用飯,”詹铎看着她,手裏沒松開她的手腕,“一起喝碗糖水,好嗎?你想喝什麽?”

袁瑤衣不說話,只抽着自己的手,拉扯了兩三個回合,沒有掙開,最終選擇放棄。

他晌午不是要去盛安樓嗎?怎麽會沒用飯?

詹铎得不到回應,幹脆看着她的眼睛問:“紅棗桂圓銀耳羹怎麽樣?”

女子的眼睛沒有波動。

“姜糖紅薯?芝麻糊?板栗綠豆沙?”他又問。

還是沒有她的回答。

詹铎一時間有些哭笑不得,這是他做什麽,她都不會開口了嗎?

“全部都要了。”他沖攤主說道。

袁瑤衣不可置信的看他,随後一想,他願意是他的事,她何必去管?樂得讓攤主多賣幾碗糖水。

攤主雖然疑惑,但還是轉身去做,跟蹲在爐竈旁生火的妻子低語了幾句。

天色慢慢開始發暗,熱鬧的氣氛越發明顯,一盞盞璀璨的燈火點亮。路上走過的人,俱是神情喜悅。

袁瑤衣疑惑,已經這樣晚了,詹铎他不回京嗎?

過了一會兒,攤主将幾份糖水端了上來,并将湯匙擺去到兩人面前。

“前頭河邊的紮了好大的花燈架子,兩位吃完可以去看看。”攤主是個熱心的,笑着指了指方向道。

詹铎瞅瞅袁瑤衣,而後對攤主道了聲好。

兩個人,桌上去卻擺着四碗糖水,攤主娘子手藝好,糖水的賣相很好,讓人看着便有食欲。

袁瑤衣知道這個攤子,以前是擺在離這兒稍遠的地方,可能是那裏搭建了花燈架,攤主今晚才擺到這裏。

記得楚娘就愛吃這家的糖水。

正想着,她的面前推過來一只碗,男人細長的手指将湯匙放進去,順着攪了攪。

随着他的動作,碗中的棗子、桂圓便轉起了圈兒,煞是好看。自然,甜羹的香氣也跟着鑽進鼻間。

“給。”詹铎看着她,把湯匙往她手裏送。

袁瑤衣回神,手移開,落去自己腿上。

才放下,就被他的手給抓上,然後牽着放回去桌邊,硬把湯匙給她塞到手裏。

“話也不說,東西也不吃,”他瞅着她,話音一頓,“難道,你想讓我像攤主那樣?”

袁瑤衣不明白他在說什麽,便往攤主看去。這一看,正瞧見攤主拿着湯匙喂她妻子吃了一顆元宵,然後兩夫妻相視而笑。明明是老夫老妻的年紀,偏偏讓人覺得那般溫馨。

收回視線,詹铎還在看她,好像她放下湯匙,他真會拿起來親自給她喂……

見她捏住了湯匙,詹铎這才松開自己的手,然後自己端了一碗糖水到面前來。

昨晚,他說過将事情放在今天說,便是跟他回去的事情。可不知道為何,他這時并不想問,或者是知道她會如何回他,亦或者現在只想簡單吃點兒東西。

他舀了一匙甜羹送進嘴裏,甜膩的味道在口腔中散開,帶着板栗的清香。

他并不喜歡甜,也不曾這樣坐在街邊進食,就像他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麽非要把她抓回去。

說起來他自己都覺得好笑,會為了個小女子做到如此,可她還對他冷着一張臉。

“不吃?”他看她。

袁瑤衣不去看他,捏着湯匙開始吃甜羹。嘴唇已經結痂,但是碰到了還是有感覺的,還有舌尖也是。

她吃着,只是不願再聽他多言,心中盤算着自己的事情。

已經坐了這麽些時候,證明彭元悟不會過來,倒是覺得輕松了些,她如今就怕事情複雜起來。再有一件事,便是關于身旁的詹铎。

他一口一個讓她跟着回去,她是否得找個機會離開?離開厚山鎮……

邊吃便想着,盛糖水的碗兒見了底。她才要放下湯匙,便見着面前的空碗被一只細長的手拿走,而後另一碗糖水放了過來。

她擡頭看詹铎,他也在看她。

“我不吃了。”她放下湯匙。

詹铎颔首:“好,不吃了,我們去看燈。”

“我不去。”袁瑤衣想也沒想的便拒絕道。

他這是沒完沒了嗎?他願意去做什麽是他的事兒,她這裏不想搭理。

詹铎似乎料到她會這麽說,面上很是平靜。他将自己碗中的湯羹舀了幹淨,送進嘴裏吃盡,而後慢條斯理的放下湯匙。

“瑤衣,我可以讓你在這裏住些日子,”他道,手裏一方帕子擦擦手,哪怕他的手還是幹淨的,“還有一件事,是關于你姨母的。”

袁瑤衣蹙眉,手心裏掐了下。

他的意思是暫時不會抓她回去?還是要以姨母的事來牽住她?

她的眼中清晰的寫着疑惑,詹铎知道她終于肯聽他的話了,道:“那麽,一起走走,我說給你聽。”

袁瑤衣微微垂下臉,視線裏是那碗還未動過的姜糖紅薯。只要他現在不帶她回國公府,能在這裏多留些時間,說不準就會想出別的應對辦法。

至于他,就算今晚不回去,明日也一定回去,因為上元節後,各個衙門便會正常上值,包括五品以上官員,要每日清晨上殿早朝。

只要等到他回去……

“你在想什麽?”詹铎見她低頭不語,問了聲。

他并不急,而且吃定她會答應,因為他清楚,她想找到她的姨母。親生父母放棄了她,她孤獨無依,總會尋找內心最為依賴的親人。

不覺,他竟覺得她有些像很久以前的自己。母親去世,父親對他的不理會,當然,他這裏并不覺得有什麽人是真的值得信賴。

人,最信賴的永遠只有自己。

袁瑤衣眼睫顫了兩顫,開口道:“糖水沒吃完怪可惜的,給重五和連嬸吧。”

“好。”詹铎應下,不知不覺的松軟了口氣。

不管她對他如何的冷臉,如何不搭不理,可她終究還是她,那個心裏純澈,會為別人着想的善良女子。

她呀,始終是心軟的。

重五站在不遠處,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兒,即便隔着一段距離,他還是分明的感覺袁瑤衣的排斥。

直到看着兩人站起,平靜往街上走去的時候,他才松了口氣。同時看見糖水攤主向他走來,說是桌上兩碗糖水給他和連嬸的。

哪怕用腳指頭想,也知道這話是袁瑤衣說的。他那位冷傲的世子爺,可沒有這麽細膩的心思。

這邊,袁瑤衣跟在詹铎身後,融入了街上人潮中。

身邊全是歡樂的人,笑着,喜悅着,只是她完全感受不到。

“方才攤主說的地方,你知道在哪兒?”詹铎停下,回頭看着袁瑤衣。

在他問出話的同時,她亦停下了腳步,好似不願與他靠近哪怕一步。

袁瑤衣站在那兒,尋思着他問的地方應當是河邊的花燈臺。她當然知道,離着并不遠,但是她不想跟他去。

正想着,突然見他大步朝自己走來,還不待她張口說什麽,便被他抓上小臂往邊上一帶。

接着,幾個笑鬧的孩子舉着花燈跑過去,要是她站在那兒,應該會被花燈的燈杆打到。

袁瑤衣看着自己的小臂,那只細長的手握得很緊……

“那邊。”她抽回手臂,穩住站好,眼睛示意着一個街口。

詹铎上下瞧了瞧她,道聲:“走,去看看。”

兩人在人潮中穿過街道,走進了更為擁擠的街口。

今晚必定熱鬧一宿,他們想去的地方,也是別人想去的,同樣是那座巨大的燈臺,說是還有京城摘花樓請來的美麗舞姬。

這樣的環境中,自然不是能好好說話的地方。

所以擠了一路,袁瑤衣也沒聽詹铎提起讓她留在厚山鎮,亦或是關于姨母的什麽。

本來就累,她現在只覺得渾身無力,連那些美麗精致的彩燈都吸引不去目光。

不過,很快她和詹铎便走得順暢很多,是幾個男子在前面将擁擠的人群分開,給了他們一條專用的道路。

原來他是帶着人來的,只是都隐藏在暗處。也是,他是何等身份。

“是那裏?”詹铎道聲,擡手指着前方。

另只手熟練的一勾,将身旁女子細腰攬住,輕松抱來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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