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第89章 第 89 章

張叔是一下下人, 有些話自然不敢多說,只道可能是詹铎公務繁忙。

袁瑤衣也不多問,彭元悟先前說提刑院是關着大門的, 必然裏面發生了什麽,外面的人很難知道。

“我來給老夫人送些助眠安神的腰。”她拍拍挂在手肘上的包袱,道聲。

既然詹铎不在府中,那就去老夫人處看看。

府裏的人都知道袁瑤衣當初給老夫人治好了頭疾,如今張叔一聽是送藥,便也不敢怠慢,提着燈籠領人往念安堂走。

現在已是四月中, 院中草木蔥郁。

袁瑤衣上回走這條路還是嚴冬, 兩旁單調蕭索。

偌大的府邸很是安靜,可能是最近詹家發生了太多事情,總讓人感覺到有種壓抑感。

等到了念安堂外,一個婆子見是袁瑤衣,便跑進去禀報。

袁瑤衣等在垂花門下,頭頂懸着的燈籠落下淡淡的光,映照着這一片地方。

春日衣衫單薄,她站在那兒,身形好生纖細。

沒一會兒, 院內有了動靜。

院門開着半扇, 袁瑤衣往裏面看去,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朝這邊走來。她腰身微欠, 對着來人作福。

“瑤衣見過尤嬷嬷。”

來人正是老夫人身邊的尤嬷嬷, 她手一揮, 遣走方才通信兒的婆子,自己提着裙裾上了門臺。

“袁娘子, 你怎麽來了?”尤嬷嬷腳一擡,跨出了門檻。

袁瑤衣站直身子,看着對方抿了抿唇:“我在厚山鎮聽說了兵器偷運案開審了,我便來京裏看看。”

對于來京的目的,她并不遮掩。這個府裏沒有蠢人,稍一想想就會知道她來做什麽,倒不如直說。再者,以前尤嬷嬷對她諸多照顧,也是真的。

尤嬷嬷回頭往院裏看了眼,回來壓低聲音道:“案子?”

袁瑤衣手攥了攥,而後點頭:“我姨丈牽扯在這樁案子裏,人現在還關在厚山鎮衙門的地牢裏。”

“袁娘子,可老夫人馬上就要睡了。”尤嬷嬷道了聲。

“嬷嬷放心,瑤衣不會亂說話。只是春日風大,擔心老夫人的頭疾,故而過來探望。”袁瑤衣笑笑,從包袱中拿出兩包藥,“這藥是我給老夫人配的藥,安神助眠。”

見她這樣說,尤嬷嬷松了一口氣:“你是個懂事的,我沒什麽不放心,既如此,随我進來吧。”

她倒也不是故意攔着,只是最近府裏糟心事太多。二公子還關在刑部大牢,如今世子又在提刑院,老夫人年紀大了,為這些事可十分頭疼。

這時候,要是有人再去跟前哭天抹淚的,那就是給老夫人添堵。就比如紀氏,老夫人已經不許人進念安堂。

至于袁瑤衣,先前救過老夫人,人又安穩有分寸。老夫人挺喜歡這女子的,說不準心情還能跟着好些。

說着,尤嬷嬷便先一步進了院門,往旁邊一讓,伸手作請。

袁瑤衣乖順的跟着,一路穿過院子,進了正屋的門。

她的嗅覺靈敏,一踏進屋裏,察覺到細微的藥苦味兒。不用想也知道,是老夫人用藥了。看來這位老人家還是受到影響了。

正屋的那張榻是空的,從裏間傳出來兩聲輕咳。

果然,下一瞬尤嬷嬷便道:“老夫人在卧房,娘子跟我進來吧。”

袁瑤衣道聲好,随着人一起進了裏間。

進去後,藥味兒更加明顯。

老夫人坐在床邊,兩只腳落在腳踏上,正把手裏的水碗交給旁邊婢子。

“老夫人,袁娘子來看你了。”尤嬷嬷笑着走過去,在人身旁彎下腰,手指着站在門邊的袁瑤衣。

袁瑤衣往前一步,做了一禮:“瑤衣見過老夫人。”

老人家坐着,花白的頭發規整挽着,只別着兩枚墨玉簪子。比起離開國公府的時候,人竟是蒼老了許多,氣色差,雙目渾濁。

“瑤衣,你回來了?”詹老夫人坐直身子,道了聲。

袁瑤衣笑着應下:“來京裏有點兒事,順道來看看老夫人。”

詹老夫人扯了下嘴角:“你有心,過來坐下。”

“我不坐了,”袁瑤衣擺擺手,面上總帶着輕輕的笑,“我來給您揉揉頭穴。”

詹老夫人一愣,眼中閃過不解。

邊上,尤嬷嬷将兩包藥往前一送:“袁娘子惦記老夫人,給你送來這安神藥。”

“這樣啊。”詹老夫人嗯了聲,眉間硬着的那團蹙起,在這時緩緩松開。

尤嬷嬷忙說是:“我這就下去将藥熬了,讓袁娘子給老夫人摁摁頭穴。”

如此,屋中伺候的人走了出去,只留下袁瑤衣和詹老夫人。

袁瑤衣扶着老夫人躺靠在軟枕上,自己像以前那樣,給對方摁頭。

手指尖落上的時候,她能試到人的經絡,可能是近幾日憂思太過,并不太穩。她也不多問,只是安靜做自己的事。

老夫人合着眼睛,摁在頭頂的手力道适中,沒一會兒便覺得舒适了,便輕輕送出一口氣。

一時間,房中安安靜靜,小桌上的那爐安神香袅袅散發着香氣。

等幫老夫人按摩完後,袁瑤衣的額頭已經沁出一層薄汗。

“好久沒有這麽安寧了,”老夫人道,身子緩緩起來坐正,“還是得你這手藝才行啊。”

袁瑤衣站到一旁,淺淺一笑:“老夫人平時還是得注意些。”

“坐下吧,和我說說話,”老夫人指着一旁的繡蹲,“最近府裏事多,實在擾得我心煩意亂。”

袁瑤衣依言坐下,雙手疊着放在腿上:“老夫人放寬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老夫人笑了聲:“就你會哄人開心,有些事真的難辦。還有,當初讓你出府,我沒想到世子會追去厚山鎮。”

袁瑤衣垂眸,指尖捏着一點兒香羅帶:“老夫人知道了?”

這件事當然瞞不過老夫人,就算是紀氏恐怕也能看得出。但是以詹铎現在的身份,她們絕不會大肆拿來說。

“也怪我當初決定太草率,讓你受了委屈,他那邊也怨我。”老夫人苦笑一聲,無奈道,“從那以後,回府的次數越發少,就說今日這案子,都是從別人口中聽說的。”

袁瑤衣見老人家精神不濟,不好過多去問,免得人再傷神。

“老夫人是最了解世子的人,應該會明白他為何這樣做。世子做事向來穩妥,這次相信也會。”

老夫人沉默着,低着頭不知在想什麽。

好一會兒,人才擡起頭來:“瑤衣你說得對,他一向有自己的打算。當初離開家幾年,自己能闖出一番功績,如今這次定也能夠順利過去。”

袁瑤衣點頭,又安撫了兩句。

“我沒事兒了,”老夫人笑笑,舒出一口氣,“天晚了,你便住在府裏吧。”

說着,便朝外頭喚了聲,後面,尤嬷嬷走了進來。

得知老夫人的安排,尤嬷嬷一一應下。

從念安堂裏出來,天已經很晚,一輪圓月挂在天空,灑下一片皎潔的光。

“今日不知道袁娘子回來,沒來得及準備客房。以前你在德琉院住的,便去那邊住吧。”尤嬷嬷帶着人往前走,一邊說道。

袁瑤衣說好,左右老夫人知道她和詹铎的事,在這個時候也不必扭捏作态。

兩人沿着游廊往前走,到處安靜的很。

尤嬷嬷看看身邊安靜的女子,和以前一樣乖巧,惹人心疼:“你擔心世子是不是?”

“是,”袁瑤衣點頭承認,輕着聲音道,“外頭說,他是強行提案審理。”

尤嬷嬷嘆了聲:“外頭說得沒錯,誰也沒想到世子會突然如此。白日裏,族裏的人還來過,說世子此舉是想害死二公子。現在不僅提刑院不安定,連國公府也不安定。”

“這麽嚴重?”袁瑤衣皺眉。

“既然老夫人留你住下,有些事情也無需瞞你,”尤嬷嬷語氣頓了頓,腳下一停,“世子恐怕近期內回不來府裏了。”

聞言,袁瑤衣呼吸一滞。她料到案子麻煩,可是沒料到如此嚴重。

詹铎是當朝三品樞密使,是官家親封的邺國公府世子。這樁案子也是官家交給他的,為何現在他要強行提審?

是如之前的猜測,牽扯到北诏,朝中有意壓下此案,怕影響和談……

她覺得後背發冷,不敢想詹铎如今這般做了,後面等待着他的是什麽?

尤嬷嬷看她不語,便繼續道:“世子如今的處境不容易,朝中盡是對他的不利言論,家中亦是如此。”

“可是,”袁瑤衣喉間發哽,好容易說出幾個字,“他既已這樣做了,這案子便只能繼續審下去,對吧?”

尤嬷嬷嗯了聲:“開弓沒有回頭箭,眼下全京城都知道了,只能繼續。”

袁瑤衣眼簾微垂,盯着自己落在地上的影子。

所以,詹铎他是故意為之嗎?

提刑院。

已是深夜,這處專管刑罪處罰的衙門仍舊燈火通明。不僅威嚴的前堂如此,連平日安靜的後院也是如此。

後院的一處房間,房門被從外面推開,接着,一個瘦削的身影走了進來。

“大人,他們這是真不想放咱們出去嗎?”重五氣沖沖的走去書案旁,單臂掐腰,“我說回府拿兩套換洗衣裳都不行。”

書案後,詹铎身穿官袍,正看着手裏的卷宗。

“我這裏有一套便裝可以換,無礙。”他視線不離卷宗,簡單道了聲,“以前長途行軍,從頭到尾都是一套衣裳,不必那麽講究。”

相對于随從的情緒波動,他面上很是平靜。

聞言,重五苦笑:“我的世子啊,這能和行軍打仗相比嗎?”

詹铎擡頭,從書卷後露出一雙疏淡的深眸:“一樣的。”

和上戰場一樣的殘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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