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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9章 第 49 章

明昭殿內, 左相接過鄧懷恩呈過來的奏折,很快讀完,面色凝重。右相向他看過來, 他便順手将奏折遞了過去。

奏折上的文字讓右相眼皮子直跳。

城郊的尖沙嘴, 工人開采灰窯時,在山背上挖出一個木頭小人,小人上刻着北勝王的名字還有生辰八字。要換別的地方倒也罷了,偏偏那條山脈上有一小條龍脈,木頭小人就埋在龍脈之上。

“兩位卿家怎麽看?”武惠帝怒氣未平, 兩位丞相來之前,殿內的茶盞花瓶只要是易碎品通通讓武惠帝摔了個遍。鄧懷恩是宮中的老人了,這點風浪還受得住,皇帝一面摔,他一面讓宮人把殿內能摔的都送到皇帝面前, 殿裏不夠了就去外面找,總之,在皇帝消氣之前, 絕不能讓他的手空閑下來。

武惠帝把明昭殿的家當都敗了個精光, 心裏終于舒坦了一點兒,現在雖然也憋着一點就燃的火, 但也不至于讓心火自燃傷及無辜。

右相合上奏折,在先開口,“臣聽說前朝民間流傳厭勝術, 是一種結合風水詛咒人或幫人實現願望的邪術,前朝明令禁止, 想不到還是傳下來了。毫無疑問,木頭小人代指的是……北勝王府裏的那位, 龍脈掌國運,施術人用心險惡,恐怕求的不是自身的富貴。”

“施術人其心可誅,但此事茲事體大,臣以為還需查清楚後再做定奪。”

左相年事已高,一月前向武惠帝遞交了辭官歸隐的折子,回鄉享清福的當口出這麽一件大事,和和稀泥插科打诨混過去是最穩妥的方式。但大熠才折損一員猛将,西南戰事未盡,北戎又與大熠徹底撕破臉皮,這時候北勝王再出事,對大熠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

右相冷哼,“若北勝王真存了大逆不道的心思,恐怕早就部署好一切,只等一個時機發難。那朝中耽擱一天,就是在為他争取時間。”

“敢問右相打算如何處置?”

左相氣得胡子都在抖,他姓左的存了什麽心思,蒙蔽得了聖上,絕蒙蔽不了他。

右相把臉轉向武惠帝,“臣以為,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不管厭勝術北勝王知曉不知曉,都應立刻把人召回京州。”

左相不愧是浸淫官場多年的老油條,很快鎮靜下來。武惠帝對北勝王府存了什麽看法,他心裏門清。這時候若是幫北勝王說話,他小心駛了多年的船帆,恐怕就得翻在這波浪潮裏了。

連累官聲不說,還得連累家族,不值當!

“右相說得有道理!把人召回京州,扣下來,慢慢查,的确是穩妥許多。只是,北勝軍和北戎軍隊打得正激烈,俗話說,‘兵無将而不動,蛇無頭而不行’,行軍離不得主将。若把北勝王召回來,就必須馬上換上一個有威望也有能力的将領頂上去,不知右相可有人選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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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相在心裏嘆了口氣,他能為北勝王做的,只有這些了。

“臣不才,便是懂兵法,也只限于紙上談兵,一軍主帥茲事體大,臣不敢貿然舉薦,此事還需兵部來與陛下商議。”不該擔的風險永遠蹭不到右相的官袍上去。

左相畢竟上了年紀,眼下已是人定時分,他又困,坐久了腰還酸,注意力也漸漸集中不起來。當了一輩子官,連到點兒睡覺的自由都沒有,這官當得實在是憋屈。

他在心裏罵罵咧咧。

右相兩耳只聽得見武惠帝的聲音,絲毫感受不到年邁老人的辛酸跟委屈,嘴巴不停,一直再說。

左相的眼皮子打着架,聽力跟着造反,武惠帝喊了兩聲,他才聽見。忙打起精神,“臣年紀大了,耳朵不大好使,勞陛下再說一遍。”

武惠帝哭笑不得,右相好心轉述了一遍,“陛下問左相,召回北勝王一事,左相怎麽看?”

左相在心裏罵罵咧咧,你倆都決定好了,還管我怎麽看。我一個半截身子入了土的老人家,還要被你們拉下水,弄得晚節不保。

左相點頭,微笑,“右相顧慮周全,此事可行。”

老人家臉上在笑,心裏在罵娘,他辭官歸隐的折子這下不知道又得壓到多久去了。

得了左相背書,右相心裏舒坦,端起冷掉的茶喝了一口。

“只是”

左相剛說了兩個字,右相眼皮子就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一截茶葉梗卡在他嗓子眼,咽不下去。

“以右相的猜測為前提,虎符還在北勝王手中,貿然召回,把北勝王逼急了,北勝王不顧前線戰事,在此時擁兵謀反,那可大大不妙了。”

右相在心裏暗罵:老東西!

左相這一言成功讓武惠帝的眉頭再次擰緊,右相淡定自若地放下茶杯。

“形勢也沒有糟糕到這個地步,左相忘了,北勝世子還在京中呢!”

話題進行到現在這一步,點子都是右相支的,有功左相不屑搶,有過右相自己擔,誰都別想染指他安逸的退休生活。

狐貍老了,也還是狐貍。

老狐貍端起茶杯,說話語氣特別無奈,“瞧臣這記性,怎麽就把北勝世子給忘了。”

右相挺直身子,把臉轉向武惠帝,“依臣之見,暫不可走漏風聲,先将北勝世子控制起來。然後尋個緣由,把北勝王召回京州。”

左相沉吟道,“什麽緣由,才能讓北勝王放下戰事,不得不回來?”

這個問題成功問倒了右相,如今還有什麽事能比北方的戰事更重要?

“說朕病危,有事相托!”

武惠帝先前一直聽兩位丞相講,自己很少開口,貿貿然一句話,把兩位丞相震得呆立當場。

兩人幾乎同時反應過來,雙雙跪地,“萬萬不可啊!陛下。”

武惠帝嚴峻的神情昭示他并不是胡亂說說,他說話的聲音變得有些沙啞。“沒什麽不可的!若這個理由都召不回人,他有沒有反心,還需要查麽?”

***

翌日,容琰躺在床上剛剛睜眼,太後身邊的陳公公就已經到了北勝王府。

聽到韓東來報時,容琰才睡醒,腦子還是迷糊的,“怎麽這麽早?”

時辰還早,他早飯還沒用,就要進宮陪太後用午飯了?

韓東也很納悶,“就是說啊!太陽還沒出來呢,吃什麽午飯!”

下人送上熱水,他端過來放在盆架上。

容琰擦了臉,腦子清醒了點,擡眼看了看窗外的山色,“廚房早膳備好了嗎?”

“已經備好了。”

“你去見陳公公,留他在府上用早膳,看他怎麽說。”

“是!”

韓東收拾面盆,想出去時就順便帶走,容琰看見,道,“讓下人來收,對了,陳公公問起我,你就說你來的時候我還沒起床,等拾掇好後立刻去見他。然後直接說他應該沒用早膳,反正要等我這邊收拾好了才能走,不如趁這個空隙用個早膳。”

韓東愕然,世子交代事情很少會如此詳細。

“是!需要叫下人來伺候世子梳洗嗎?”

容琰走到屏風後,“不用!”

沒過一會兒,容琰剛挽好發,韓東就回來了。

容琰扭過頭,“怎麽說?”

“陳公公說他在宮裏用了早點才來的,讓世子慢慢來,不着急。”

“還說什麽沒有?”

“還說最近氣候變化無常,讓世子注意穿衣。”

容琰看向窗外,喃喃道,“氣候變化無常,注意穿衣。”

之前倒春寒,當地人出門還要裹棉衣。自幾天前開始,氣候漸暖,連着幾日都是大晴天,穿棉衣冒汗,穿深衣又感覺涼飕飕的。

容琰走到書桌前,左手提筆在紙上寫了幾個字,裝入一個空白信封裏。

然後又抽出一張白紙,換右手寫另一封,很快寫好,裝入另外一個空白信封,這回不同,信封上寫了收信人的名字。

韓東瞟了眼信封——“屠鸾收”。

容琰道,“這封送去屠府。”

韓東接過後,他拿起另外一封,“這封親自送到聞大哥手上,小心些,今天盯着王府的人會很多。”

韓東心裏惴惴不安,“世子,是發生什麽事了嗎?”

容琰拍拍他寬厚的背,“別擔心,該來總會來,我們不是早有準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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