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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0章 第 80 章

晚上, 楚玥帶着盛疏來到王城以東的赤水河,赤水河上灰濛濛的一片,河岸兩側坐落着幾十戶人家, 從幾十間矮屋的窗戶中洩出微弱的燭光, 住在這裏的都是附近的漁戶,用不起城裏人的琉璃燈。

河岸上有幾個帶刀的壯漢來回巡視,沒看清楚來人的樣子,就自發斷定又是那幫漁民,一聲暴喝, “哪個王八羔子又來偷偷捕魚,老子直接送你去見閻王……楚……楚玥公子。”

長刀原本扛在大漢肩上,随着他腿骨一軟,“撲通”掉了地。楚玥還什麽都沒說,壯漢先左右開弓甩了自己好幾個耳巴子。“小人胡言亂語, 公子千萬不能當真。”

楚玥輕笑一聲,“閻王爺可不能亂叫,叫多了指不定哪天就找你家裏去了。”

“是是是!”大漢哆哆嗦嗦, 不住得點頭。

楚玥腳尖勾起一顆石頭, 稍稍用力,石頭沖着斜後方飛去, 跑過來看情況的痞子流氓被石頭砸中鼻子,哎喲哎喲叫喚起來。

“本公子要去河邊兒放煙花,都不許跟來。”

楚玥回頭喚盛疏跟上時, 又忍不住多看了好幾眼。

盛疏穿了一件石榴紅的小襖,換季時圖左給盛疏買了好幾件新衣裳, 這是唯一一件大熠形制的,她搭配的是嚴倦送的那一成套發飾, 出門前特地拾掇了一下。

盛疏沒察出什麽異樣,跟着他來到淺灘前。幾個壯漢湊到一起探頭探腦地看,都不敢跟過來。

楚玥左手握着兩枚滾圓的霹靂炮,手往懷裏一探,摸出一截火折子。

兩條漁船并列擱淺在河畔的泥灘上,旁邊是由兩根木樁和長木棍搭出的架子,上面晾曬着一挂漁網。

盛疏再粗心也看出來這條河并不是無主河,忙撲過去摁住楚玥點炮的手,“你瘋了?附近的漁民都靠這條河養活,你把魚都炸死了,讓他們怎麽活?”

“我就是要救他們”,楚玥咧嘴笑,露出白如細鹽的牙齒,“你就這麽不放心我?”

“你要怎麽救他們?”盛疏還是沒挪開手,月夜裏,眼睛亮晶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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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玥的手背被盛疏的掌心蓋住,溫熱柔滑的觸感令他一時間竟有些心猿意馬起來。

“赤水河在這裏幾輩子了,從沒被冠過姓,附近的漁民從河裏打了魚就送到城裏去賣,掙來的錢就用來供一家老小的吃喝,一輩子過去,也存不下幾個錢。前段時間,城東的阿裏旺從別處買了幾百尾魚投入河裏,對外說河裏的魚都是他家的,這條河從此也改姓阿裏。”

“天殺的流氓惡霸!”盛疏聽得憤憤然。

“一家老小就靠這條河掙口吃的,漁民們一開始并沒有把這事放在心上,照常撐船出去打魚,卻叫阿裏旺找來的市井惡霸打了一頓。”

盛疏回頭望了一眼,原來那些人是阿裏旺派來的狗腿子。

“漁民們被打怕了,阿裏旺生怕漁民趁他不在的時候偷偷打魚,雇了一夥泥腿子,成日在這兒守着。阿裏旺不是說河裏的魚都是他家的嗎?我給他炸得一條不剩,看他還有什麽話說。”楚玥年輕的臉上難掩少年意氣,這個年紀,都向往成為平天下不平事的江湖兒女,想事情很難深思熟慮,氣血上頭,說幹就幹。

盛疏不僅沒放開他的手,反而摁得更緊了。

“可你把魚都炸死了,就算是把阿裏旺逼退了,漁民也沒魚可以打了啊!”

“放心!”楚玥的手輕輕掙了掙,“我打聽過了,阿裏旺那幾百尾魚就是從這處倒進河裏的,霹靂炮威力不大,最多就禍害這一小段的魚。”

盛疏這才肯挪開手。

楚玥吹燃火折,點燃一顆霹靂炮扔進水裏,霹靂炮一入水,頃刻間炸得震天響,數不清的魚随四濺的水浪飛上天又墜落進河裏,一眨眼,河面上就飄滿了密密麻麻的魚肚白。

霹靂炮的響動仿佛讓河床都震了震,所有漁民聽見響聲都拉門出來看,看到滿河的魚屍,有的人嗚呀一聲大哭起來,那哭聲凄凄慘慘地傳進盛疏的耳朵裏。

盛疏被鋪天蓋地的愧疚壓得喘不過氣,扭過頭去,卻見楚玥一臉慘白,估計也沒料到一顆霹靂炮能炸死這麽多的魚。

盛疏伸手過去,握握他的手,“阿裏旺不是買了幾百尾魚嗎?死的興許都是他買的。”

楚玥勉強擠出一抹笑,臉色煞白,手涼得宛如冰垛。

楚玥失魂落魄地往回走,走的時候沒招呼盛疏。阿裏旺的狗腿子們派了一個代表回阿裏家告狀,剩餘幾個見楚玥迎面走來,都不敢攔。一名婦人跪在淺灘上哭嚎“造孽啊!造孽啊!”,哭得盛疏心裏越發憋悶,楚玥已經走出去很遠,她趕忙擡腳追上去。

回到城裏,楚玥并沒有回府上,徑自去了一方酒肆,盛疏不放心他,跟着追了進去。

嚴倦正和圖左、阿勒文在沙盤上推演如何排兵布陣,接下人來報,說一個叫阿裏旺的跪在別苑門口哭天喊地,說楚玥公子炸了他養的魚。這會兒已經是亥時,嚴倦聽了後讓人送來熱帕子擦手,擦完手便向大門走去。圖左和阿勒文交換了眼色,跟在了嚴倦身後。

屋檐下挂着一盞琉璃燈,阿裏旺頂着油亮的光頭,癱坐在門口,哭得撕心裂肺。嚴倦一跨過門檻,他抹一把眼淚,沖過去跪下,用力磕了好幾個頭。

“求長公子為小人做主。”

嚴倦生怕他的鼻涕眼淚抹到自己腳面上,在他沖過來時趕緊朝後退了一步。“話說的沒頭沒腦,要我做什麽主?”

阿裏旺哭得那叫一個真情實意,拉絲兒的鼻涕流到上唇邊緣,跟着眼淚水滾進他嘴裏。“小人在赤水河裏養了幾百尾魚,楚玥公子想要魚,讓人來吩咐一聲就是,何必要放霹靂彈把整條河的魚都給炸了,這不光是打小人的臉,也是在要小人的命啊。”

嚴倦自己梳理出一個前因後果,“就他一個人?”

阿裏旺抽抽噎噎答道,“還帶着一個小姑娘。”

圖左一聽就知道阿裏旺嘴裏的小姑娘是盛疏,眼皮一下一下地跳。

“求長公子為小的做主。”剛剛肝腸寸斷的哭法顯然是極廢嗓子,說這話時,阿裏旺嗓子都嘶啞了。

阿勒文看了看嚴倦。

琉璃燈傾洩出橙黃的暖光,把嚴倦的影子長長拖在地上,從影子看,阿裏旺縮成一團,嚴倦的影子壓迫性地蓋了過去。

“我穆子纓的師弟,別說要你一河的魚,就是管你要星星要月亮,你也得搭個天梯上去摘來捧給他。”

敏銳感覺長公子情緒不大對勁,阿勒文将阿裏旺打發走。嚴倦不發一言,圖左猜不中他心思,心裏惦記着盛疏,遲疑了下,對嚴倦道,“不知道盛疏那丫頭這會兒回去沒有,圖左放心不下,先退下了。”

嚴倦沒有答話,圖左硬着頭皮離去,走下石階,忽然被嚴倦開口叫住。

圖左回轉身。

“你和阿勒文繼續推演戰事,盛疏那裏,我替你去看。”

嚴倦一步一步邁下石階,不知什麽時候,手裏多了一個小金镯,被他握在手心裏,一圈一圈的翻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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