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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 50 章

“出什麽事了?”

郭尚臨走前命全軍包括盧坤義均聽命于謝瞻, 那士兵說完話便昏死了過去,謝瞻命人将這士兵擡去後面治傷,就有将領忍不住問道。

大家見狀紛紛議論起來。

那士兵身上可是受了重傷, 莫非是邊豫攻陷了寧州城,叫他一人突圍了出來遞消息?

那豈不是說明邊豫拍馬就能追過來了!

節度使可節制調度一州軍事、財政、民事,凡兩州以上均置節度使總管統領,稱之為鎮, 地位遠超僅執掌一方軍政的都司衛所。

宗缙不光身兼隴西、朔方、河北三鎮節度使, 可調動三鎮內團結兵、守備軍,且背靠隴西番族勢力, 持有奚、丹、牧等外族的軍事指揮權,邊豫正是他手下一員得力幹将, 出任涼州知州兼任涼州衛指揮都事。

此人多年來随宗缙南征北戰, 深受其器重, 且心狠手辣, 性情暴虐,喜好殺人,常有屠城之舉!

不到短短十天的時間寧州城便被攻陷了,可見邊豫是有備而來, 多麽嚣張, 一旦被邊豫追上, 等待他們的将只有是如羔羊般束手被屠的命運!

這個念頭一出,整個隊伍瞬間便恐慌了起來。

恐懼,猶如即将降臨的黑夜一般全軍中上下蔓延。

士兵們還好,聽聞過邊豫名號的百姓有些甚至已委頓于地, 嚎啕大哭。

“邊豫,是宗缙心腹大将, 此人最喜——屠城。”

盧夫人顫聲說道。

她不敢大聲說話,屠城二字卻清晰地傳入了沈棠寧的耳中,叫人剎那之間頭皮發麻、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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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她不懂軍事政治,也清楚地意識到了一個可怕的問題:這邊豫未到,他的名號便已成功瓦解了所有人的心理防線,何嘗不是攻心之計。倘若此時邊豫再打過來,他們将立即潰不成軍,束手就擒!

沈棠寧和盧夫人相互扶着下了馬車,兩人強忍着自己內心的恐懼,試圖勸說左右安靜下來,然而人心惶惶,根本沒人去聽她們的話。

就在此時,忽聽一聲長嘯在耳旁尖銳鳴響,有兩隊士兵分別從隊伍左右從前向後齊刷刷擋住了意圖逃散混亂的人群。

沈棠寧擡起頭,看見她的夫君身形挺拔如山,随着中間的人潮大步走到人群中央,一把拔出腰間那把寒如冷鋒的刀砍向橫在地上的一塊朽木,四濺的木屑将衆人吓得連連後退。

“再有擾亂軍心者,一律有如此木,軍法處置!”他厲聲喝道。

昨日那些廣平軍的殘兵游勇來偷襲時,有些士兵被吓得屁滾尿流,擾得軍心大亂,當時謝瞻當衆斬殺了三個亂了陣仗的士兵才平息了下來,可見情況危急的時候他是真會動手,并非嘴上說說而已。

誰都不想當那個出頭鳥,大家漸漸安靜了下來,等着人群最前的主将謝瞻發話。

百姓中有位年長的長者顫巍巍地出聲問道:“謝将軍,聽聞……那邊豫小兒性喜屠城,這可是真的?”

“确然。”

謝瞻回答幹脆,他幾乎話音剛落,衆人便再度喧嘩了起來。

“然。”

謝瞻手一擡,示意衆人噤聲,繼續說道:“适才傳信的斥候有言,寧州城如今岌岌可危,然尚能支撐五日!這五日足夠我們快馬加鞭走到濟南府,而我昨日便已手書向廣平知州求救,只要寧州城能支撐下這五日,援軍馬上就能趕到!”

“邊豫再暴虐,手中不過一群匹夫之勇,何足為懼,倘若我們此時先自亂陣腳,如何對得起在寧州城中為我們拖延時間,贏得寶貴時機的所有将士?”

“聽我號令,所有人就地坐下,炊兵埋鍋燒飯,吃飽了我們再繼續趕路!”

謝瞻話畢便找了塊石頭席地而坐,将刀丢在一旁閉目養神,臉上看不出絲毫焦灼之态。

衆人不禁面面相觑,看主将如此淡定,還有心情埋鍋吃飯,看來問題是不大。

雖心中牽挂家園,只是戰亂年代,能保住一條性命便已是不幸中的萬幸,心裏不由大定,也跟着席地而坐,放松下來。

盧坤義滿腹的話想和謝瞻求證,一直忍到他吃完飯,衆人繼續負辎上路。

瞅着沒人的時候,他立即拍馬走到謝瞻身邊,壓低聲音急道:“謝世子,剛那信使究竟說了什麽?”

盧坤義還沒聽清楚,那信使就暈了過去。

“寧州城破了。”謝瞻面無表情道。

盧坤義腦子“嗡”的一聲。

所以剛剛謝瞻是為了穩定軍心,故意诓騙他們,根本就沒有什麽援軍,也沒有什麽五天的時間?!

“邊豫馬上就要追過來了,你怎麽還跟沒事人一樣,你知不知道這人性情最是暴虐……”

“那又如何?”謝瞻冷冷道:“敵人未至,如若你我身為将領便已先聞風喪膽,你讓軍中這些士兵百姓如何自處!”

盧坤義啞然,半響嘆道:“謝将軍,當初我便一力勸你不要帶上這些百姓,你到底是太過年輕氣盛,日後你或許便會明白,這未必是件好事!我知你愛民心切,我在寧州任職八年,身為寧州父母官,對百姓們拳拳之心何嘗不是如此?只是大敵當前,你我身為主帥性命都不保,又如何去保住千千萬萬的百姓?”

“一城不保,何以保天下人?要我眼睜睜看着這些無辜百姓死在邊豫鐵騎之下,恕我謝某做不到。盧同知,事已至此,你我讨論再這些也沒有任何意義,不如先想想應敵之策吧。還有,收起你那愁眉苦臉!”

沈棠寧明顯感覺到隊伍加快了前進的速度。

原本一天至多能走二十裏地,馬車中便颠簸得不行,現下她和盧夫人得雙手扶着車壁才能坐穩當,她們養尊處優地坐在馬車裏,更不必提在馬車外跋涉的老百姓們。

謝瞻下了命令,隊伍從每天的兩餐改為一餐,吃飯的時間也變成了短暫的一刻鐘,幾乎是做完飯接着就要吃完上路。

趁着大家吃飯的時候,沈棠寧和盧夫人下車挑選了一些走不動的孩子和老人坐進馬車裏,而兩人改為騎馬。

到第三日傍晚,濟南依舊望不到邊,而路過的其它城池見到他們皆是城門緊閉,或是迫于宗缙邊豫淫威,或是害怕他們是叛軍,都不敢收留。

白天謝瞻已經安排人先行送走了一部分老弱病殘的百姓,大家都圍坐在一起啃着手中的幹糧,這時便是送來珍馐山珍,想來也是索然無味。

本朝自成祖皇帝起,從南京北遷京師,為的是守住國門,因此大凡京中貴女幾乎沒人不會騎馬,連沈棠寧也不例外。

年幼的時候,父親沈弘彰為了逗她開心會親自抱她上馬玩兒,後來長大成人,身體不太好,沈棠寧騎馬的次數便漸漸屈指可數了。

連着三日騎馬,她的大腿內側已經被磨出了血,只是不欲被人知曉,夜裏趁着大家休息的一個時辰,強忍着疼偷偷尋了個沒人的地方上了點藥。

回營地的時候,看見謝瞻站在一棵樹底下,似乎是在等她。

沈棠寧加快步子走過去。

“這麽晚了,你怎麽還不去休息?”

謝瞻說道:“睡不着,我們走走吧。”

沈棠寧還想說什麽,謝瞻已是握住了她的手,根本不給她拒絕的機會,就直接将她拉上了馬。

“還有兩刻鐘的時間,跟我去一個地方。”

……

沈棠寧閉上眼睛,感覺到夜風從臉頰兩旁輕柔地吹過,好像能夠驅散一整日趕路的疲憊。

“還疼嗎?”他在她耳旁輕聲問。

“用了你給的藥膏,早就不疼了。”

沈棠寧以為他問的是那日被蛇咬傷的傷口。

謝瞻不置可否,默了片刻,。

“騎馬時打開膝蓋,不要緊貼着馬身,還有,衣服穿輕薄些,你整日穿這麽厚,自然大腿都磨破了。”

沈棠寧驚訝地側過臉去,四周向後不斷後退的樹木中,謝瞻朝她呲牙一笑,月光下,那口牙白得刺眼。

沈棠寧漲紅了臉,他……他該不會都看見了吧?氣得她朝着他胸口就捶了過去。

謝瞻哈哈大笑。

不知跑到了何處,謝瞻頓住馬。

兩人下了馬,在水邊慢慢走着。

水邊的蘆葦叢在風中輕輕蕩着,不遠處月光皎皎,星河低垂,在靜谧中緩緩流淌,美得宛如一幅夜景畫卷。

“從年幼的時候我就一直在想,不靠家族封蔭報效國家,憑一己之力成為頂天立地的大将軍,就能夠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

謝瞻低沉的聲音飄散在夜風中。

“你已經是了。”沈棠寧說道。

謝瞻卻自嘲一笑,搖了搖頭。

他還想要保護誰呢?

以他的如今的身份地位,還有保護不了的人嗎?

沈棠寧不懂。

“團兒,你如今還在怪我嗎?”謝瞻忽然擡起頭,神情極為認真地問她。

沈棠寧怔住了,沉默下來。

曾經,她自然是非常非常介意的,以至于成為了她心中的一個疙瘩。

只要一見到謝瞻,都叫她忍不住想到那一夜的屈辱與恐懼。

和落魄的她相比起來,他天生出身顯赫,自幼得隆德帝愛重,是養尊處優且目下無塵的世家貴公子,她一直以為他那些顯赫的軍功政績不過是隆德帝愛重侄兒、衆星捧月的産物。

可就是這樣的謝瞻,在邊豫叛軍即将兵臨城下之時,他寧可遭受指責,冒着生命危險也不願放棄那些被衆人視為累贅的寧州百姓。

每每敵人來襲,他總是第一個沖到隊伍面前,絲毫不在乎自己滿身的舊傷。

她親眼見到他的冷靜睿智,殺伐果斷,甚至還願與百姓将士們同桌而坐,分食着最樸素的粗茶淡飯。

那時的謝瞻早已不是京都城中高高在上的世子爺,只是一個愛民如子的年輕将軍。

或許人都是複雜多面的,就像娘說的一樣,沒有人天生完美無瑕,她看到的那一面恰巧是他不好的一面,但并不代表他就是一個不好的人。

更何況,謝瞻還曾兩次不顧自身安危救她性命,她再愚蠢是非不分,也不可能不認救命之恩。

“我相信你說的話。”沈棠寧輕聲道。

沈棠寧回娘家後,謝瞻曾經去溫家和她解釋,那天晚上他之所以險些強迫了她,是因為喝多了酒。

她就這麽看着他,那雙澄澈似水的杏眼,仿佛可以一眼就能望到底,無比認真。

看着這樣的一雙眼睛,當初,他怎麽會想着對她做出那樣無恥的行徑?

謝瞻神色複雜地看着沈棠寧。

如果說之前因他先前對沈棠寧做的那些龌龊事情而生了懊悔——這種懊悔也不過是後悔他自己操之過急,吓到了沈棠寧,那麽此時此刻,他心裏總算真正有了幾分羞愧。

他是個男人,一個既庸俗又再普通不過的男人,會嫉妒蕭硯,會對她産生欲望,想要得到她的身體,有時這些念頭甚至還會可怕地占據了他全部思想,連自己都控制不住。

那天晚上他的确是被欲望和嫉妒沖昏了頭腦,過後還編出自己喝醉才導致失控的這些話來搪塞她,以乞求她的諒解。

而她,現在竟真的信了。

更可怕的是,這種信任,源于信任他可靠的人品。

謝瞻從脖頸上摘下一塊玉牌,親手放到沈棠寧掌心。

“這是我留給圓兒的禮物,日後,你替我交給她吧。”

那玉牌觸手溫潤,還帶着男人溫熱的體溫。沈棠寧低頭仔細端詳,發現其上雕刻了各式的祥雲圖案,最中央的是瑞獸麒麟,看得出來價值不菲。

“這是你這個做爹爹送她的禮物,為何要我來送?”她不解。

謝瞻輕描淡寫道:“哦,沒什麽,你送和我送不一樣嗎?你先前一直想和離,我想了想,我行軍打仗常年不常在家中,照顧不好她,不如你帶圓兒走,你若想改嫁,我也不攔着你,只是不能嫁給……”

他嘴角抽了一下,“姓蕭的那個狗東西,萬一以後你再不讓我見女兒,我這個當爹的總得送女兒點東西,免得她以後出嫁了埋怨我小氣。”

“……”

沈棠寧極是無語,把玉牌還給他道:“你放心吧,就算和離了,我也不會讓你這個爹爹見不到女兒,何況婆母和公爹也不會同意我帶走圓兒的,你要送就自己送給圓兒。”

謝瞻沒有接過玉牌,又從懷中取出兩封信遞到她的手裏。

“你只需把這封信交給他們看過,他們一定會答應,”頓了頓,“還有和離書,這也是你一直想要的。”

“你這是什麽意思,你為什麽不能親手交給公爹和婆母?”

沈棠寧心裏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謝臨遠,你對我說實話,是不是沒有五天的時間了,你到底想做什麽?!”

之前她就一直疑惑,倘若真的尚有五天的時間,謝瞻又為何要把老弱的百姓們遣人單獨帶離,每天行軍速度如此之快。

而附近州縣的城門,每每靠近便将他們拒之門外。

除非,這些附近的州縣早就知道寧州城淪陷,而他是為了穩定軍心,才故意給出大家一個可以期待的期限。

“你太容易輕信別人,團兒,人心險惡,以後別再這樣了……照顧好圓兒。”

謝瞻看着她,嘴角慢慢沖她展露出一個微笑。

在這笑容中,沈棠寧杏眼圓瞪,終于意識到了什麽,急忙想開口阻止,後頸卻猛地一疼。

她萬想不到,謝瞻會這樣算計她。

而她對他卻沒有絲毫的戒心。

這個……混蛋!

失去最後的意識之前,她如是想。

……

身後,謝瞻的貼身衛兵牽了一匹馬過來。

謝瞻把沈棠寧抱上馬。

月光下,她緊閉雙眸,垂下長長的睫毛,靜谧的睡顏宛如天邊的月光一樣聖潔美麗。

謝瞻伸手,輕輕觸摸她白皙的面龐。

本以為,或許他可以慢慢贏得她的心,可是……

直到衛兵提醒他時間到了,謝瞻方才收回手,神色恢複如常。

“去吧,一路小心。” 他對衛兵示意道。

衛兵叉手道:“标下定不負将軍所托!”

說罷躍上馬鞍,一路沿小路朝着月光明亮的南方疾馳而去。

-

濟南府連下了兩日的小雨,淅淅瀝瀝,纏纏綿綿,如前線戰況般膠着。

濟南歷來被人稱作火爐,這會兒還未入伏,天氣便愈發得炎熱了起來。

這場雨正好滅火,為炎炎夏日送來幾分清涼之意。

丫鬟不斷給床上的女子扇風擦汗,忽聽外間傳來熟悉的腳步聲,扭頭一看,一個身着大紅補子官服的高大人影閃過,忙上前替他将簾子打起來。

“侯爺來了!”

“姑娘怎麽樣了,有沒有醒?”

“還沒呢!”

蕭硯快步走到床邊,一個容顏蒼白,腮邊透着兩抹異常紅暈的女子正虛弱地躺在床上,雙目緊閉。

蕭硯手在女子額頭上試探了片刻,皺眉道:“已經退燒了,怎麽還沒醒?”

丫鬟輕聲道:“侯爺放心,大夫說沈姑娘身子有些虛弱,沒什麽大礙,退燒後馬上就能醒了,您別心急,想來也就是這一時半刻的事了。”

蕭硯讓丫鬟都退了下去,絞幹浸過冷水的帕子,替她輕輕地,反複地擦拭着額頭,面頰和幹燥的唇瓣等處的冷汗降溫。

看着眼前她消瘦虛弱的模樣,原來尖尖的下巴變得更加尖細,腰身一抱更是瘦骨嶙峋得不盈一握了,蕭硯真真心如刀絞,恨不得代她受過。

倘若當初他沒有急迫地離開京城到前線運糧,安排人手來保護沈棠寧,或許她也不會遭此一劫。

“團兒,團兒我在!我沒事,你能不能聽到我和你說話?”

聽到沈棠寧在喃喃呓語着他的名字,蕭硯立即緊緊握住了沈棠寧的手,柔聲安撫。

“阿瞻,不要……”

沈棠寧喃喃道。

她知道自己是做了一個夢,在夢裏她好像迷了路,怎麽也跑不出去。

她心裏有種預感,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她必須趕緊走出這個迷宮,她要救謝瞻和寧州城那五千餘名無辜的軍民。

可是無論她怎麽努力拍打呼喊,始終在黑影裏就是轉不出來。

直到手指上傳來一陣麻鈍的刺痛,痛感越來越清晰。

“團兒,你醒了!”

有人握住了她的雙肩,驚喜地叫出了聲。

沈棠寧費力眨着眼睛,直過了好一會兒,眼眶中終于射入了明亮的光線,目光聚焦在眼前男人溫潤俊美的面龐上。

“仲昀?”

她有些不敢置信地撫摸着他的臉,“怎麽會是你?我是不是還在做夢!”

“你不是在做夢,這裏是濟南,團兒,你安全了。”

蕭硯覆住她冰涼的手背,柔聲道。

濟南。

沈棠寧腦中頓時如走馬觀花般,想起了所有。

她的柔荑從他手掌中急速地抽離,神情焦急地叫道:“仲昀,你快去救阿瞻!他們還在趕來濟南的路上,足有五千士兵和百姓,但邊豫的叛軍馬上就要追過來了,再晚些他們會沒命的!仲昀!”

蕭硯看着沈棠寧焦灼的杏眼,慢慢攥緊了衣袖下的十指。

“我知曉了,你放心團兒,我會讓人立即去接應他們。”

“那你快去吧!”沈棠寧催促道。

蕭硯微微一笑,起身走了出去,再回來的時候,手裏端了碗冒着熱氣的紅棗雞子粥。

“團兒,大夫說你染了風寒,你昏迷許久,腹中定然饑餓了,先吃些清淡之物墊一墊……”

沈棠寧等着他的回應,蕭硯卻将粥吹了吹,用勺子遞到她的嘴邊,沈棠寧心急,偏頭躲開他遞來的粥道:“仲昀,你讓人去了嗎?我聽聞邊豫性情殘忍暴虐,是宗缙的得力幹将,你的人有把握能應對他嗎,要不要你親自去?”

蕭硯手一頓,放下了手裏的粥。

“團兒,你難道是不相信我嗎?”他淡淡說道。

“我不是那個意思,”沈棠寧輕聲道:“仲昀,我只是擔心你會輕敵……”

“我知你擔心他,不過團兒,”蕭硯打斷她道:“濟南府守備充足,邊豫剛破城又乘勝追擊,該輕敵應該是他才對,我只需讓人埋伏在他的必經之處,必能将他一舉殲滅,這你不必擔心。”

說至此處,又将那碗粥遞到她的面前。

“如今你只需耐心養病,過幾日我自會把謝臨遠全須全尾地帶到你的面前。”

沈棠寧聽他說得倒也在理,暗想是自己多慮了。

大敵當前,蕭硯不會是那等不明事理之人,何況自己也不懂帶兵打仗,自然全權信任他。

想着,她便道了聲多謝*,從他手中接過了粥。

……

蕭硯還有許多公務處理,陪了沈棠寧一會兒便離開了。

從婢女的口中,沈棠寧得知了如今京都城尚在朝廷手中,果然如謝瞻所言,裴廷易與宗缙在京都城外打了三天三夜,幾乎打得昏天黑地。

隆德帝不得已發布勤王之令,招天下兵馬前往京師勤王。

到第三日的時候,原本臣服宗缙的山西總兵孫益突然反水,帶領一千朝廷軍突出重圍,一路收攏殘兵敗将,到京師時打了宗缙一個措手不及。

五日之後,宗缙不得已退守山西。

宗缙自朔方的涼永薊三州起兵,自起兵伊始便聯合了各部落外族騎兵、步兵共三十萬叛軍,留薛酉鎮守涼州,引誘朝廷大軍深入。

另一面兵分三路,首路由宗缙親自帶領夤夜行軍,借榆林、汾西兩地暗度陳倉,兵鋒直指京師。

一路由張元倫帶領囤聚河北,最後一路邊豫帶領十萬叛軍向東進發。

隴右寧夏鳳翔等地紛紛望風而降,天下承平已久,百姓士兵們早已不知戰争的殘酷滋味,叛軍殺到山西汾州府,汾州衛都指揮使高嚴被陝西與太原的十餘萬叛軍兩面夾擊包了餃子,但他寧死不降,竟于城破當日自殺殉節。

邊豫惱恨高嚴,城破後親手将高嚴剝皮制作成人皮燈籠挂在城牆之上以做震懾,除此之外他還縱容部下士兵在城內燒殺搶掠,女人奸.淫、所有男丁屠戮,甚至就連三歲幼兒都不放過。

拿下汾州之後,邊豫再趕去真定,山西最後的一塊硬骨頭。

短短兩個月的時間,京師附近的州縣已多半投降宗缙,倘若此時真定再失手,京師将徹底暴露于叛軍眼皮子底下。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屆時不光是京師,河南山東等地也将岌岌可危。

目前山西、陝西、寧夏、甘肅已淪喪敵手,憑借着占據了大周朝的西部半個版圖,隆德三十一年七月十八,宗缙在山西大同自立為王,僭越稱帝,國號大燕。

如今天下大亂,隆德帝自登基以來多番北伐,大周的國庫入不敷出,兵力元氣大傷,兼之北方的契族對我朝虎視眈眈,當真是內憂外患……

沈棠寧躺在床上怎麽也睡不着,忽然想到謝瞻打暈她之前給她的兩封信和玉牌,起身喚來婢女,問她東西都在何處。

丫鬟找到那兩封信給她,“姑娘來時身上便只有這兩封信,并沒有看到什麽玉牌。”

難道是丢在路上了?

沈棠寧就讓丫鬟去找來她來時穿的那身衣服,把衣服裏外口袋翻了個遍,果真沒找到謝瞻送給圓姐兒的那塊玉牌。

莫非是在送她來的那個叫做趙慶的衛兵身上?

沈棠寧知道這段時間都是趙慶貼身保護謝瞻,可當她提出相見趙慶的時候,蕭硯卻以趙慶同樣感染了風寒,尚未蘇醒,恐怕會過了病氣給她為由拒絕了她的請求。

“等他病好了,我再帶你去見他。”蕭硯說道。

說這話時,他分明句句溫和,可每一個字卻都透着不容置疑的決斷。

沈棠寧找不到反駁的借口,只得按下心中的焦灼答應。

宗缙在薊州謀反後,朔方與隴西兩鎮被宗張叛軍毫不費力收入囊中,剩下河北仍在奮力抵抗。

隆德帝命蕭硯擔任運糧官,後來裴廷易和謝瞻折回京都,唯有山東河南及南方等地還未遭到叛軍波及。

于是來到濟南的這半個月間蕭硯便一直在想盡辦法籌措調集山東各地的糧草,運往前線。

這兩日他都不在濟南,兩日後等他成功帶着十萬大軍的口糧回到濟南,幾乎是剛坐下沒多久,小厮阿順就忽匆匆進走了來,面露難色。

“侯爺,姑娘她……”

蕭硯看到沈棠寧臉上憤怒的神情的時候,便猜到她已盡數知曉了實情。

“你先下去吧。”

蕭硯放下筆,對阿順平靜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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