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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第 77 章

沈棠寧走到謝瞻的面前, 仰頭看着他。

“我再問你一句,你還要不要我走?”

明燭下,她的一雙杏眼亮得驚人, 宛如今夜的湛湛月色。

看着她的眼睛,謝瞻清楚地聽到了自己“砰砰”跳動的,亂了節拍的心跳聲。

他感覺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眩暈和不真實感沖昏了他的頭腦。

她怎麽會喜歡他呢。

可,她親口說她悅慕他呢……

謝瞻伸出手, 怔怔地撫摸她美麗的臉龐。

這仿佛只是他做的一個美夢, 天知道,曾經在他腦中有無數次幻想過沈棠寧喜歡他。

不是自作多情, 不是他的一廂情願。

哪怕一直到現在,他也始終認為處暑那夜若不是他利用了她的心軟, 威逼利誘, 強占了她的身子, 或許她根本不會答應做他的妻子。

他遠比宗瑁和蕭硯要更無恥, 更卑鄙。

甚至是強占她的身子這種事,他竟還不止做過一次……

她,她怎麽會喜歡他這樣無恥又自私自負的男人呢?

可是,他又多怕夢一旦醒來, 他會真的一無所有, 連她也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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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瞻已經是個廢人, 他已經一無所有,不再是曾經的天之驕子,能夠配的上她的謝臨遠。

如果不是因為隆德帝一念的心慈手軟,今日的他便是落得個身死族滅的下場。

他死便死了, 何苦還要再牽累無辜的沈棠寧?

念及此,謝瞻強迫自己收回手去, 也不敢再去看沈棠寧的眼睛。

“別犯傻了,我早就說過,你這樣無趣的女人我不感興趣,這一切不過你自己自作多情。何況我這一輩子,狂悖無禮,生死由命,用不着任何人來同情!”

掌心深處仿佛還殘留着她面上柔膩的餘溫,然而放完狠話,他終究還是忍不住又偷眼看了回去,待看到她眼中流下的哀傷又失望的淚水,他的心髒也如同被人狠狠攥住一般酸疼難言,開始懊悔自己說的話是否過于冷漠絕情。

沈棠寧抹去眼角的淚

她冷笑着道:“好,如你所願,現在我便離開,從今往後不再來打攪你!但我也告訴你,謝臨遠,離開京都前,仲昀說他願意等我,哪怕等一輩子,他願帶我離開京都,我想去哪裏便去哪裏,我覺得他說得對得很,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回去我便立即改嫁給他!”

“不行!你敢——我不允許,你不準嫁!”

謝瞻聞言勃然色變,一把抓住她的肩怒道:“我看你真是昏了頭!你嫁給七郎有何不好?難道我堂堂謝氏子弟,還比不上他蕭仲昀一個懦弱又卑鄙的狗東西,當初他都能抛棄你,你竟然還敢信他!”

什麽……什麽嫁給七郎?!她與謝睿……?

沈棠寧險些被他氣背過去,她指着他,渾身顫抖。

“你再胡說八道……我和七郎一直清清白白,你管我想嫁誰!好好,我知道了,謝臨遠,現在我就滾!如果今夜我離開了這間屋子,哪怕日後你用八擡大轎求我回去,我也絕不會再回頭!”

她摘下脖頸上謝瞻贈她的玉牌,怒而甩到謝瞻的臉上,将他使勁兒一推。

屋門被她撞開,寒風争先恐後地湧了進來,而沈棠寧卻頂着風,不管不顧地就沖了出去。

“寧寧!”

她身上穿着單衣,腿腳也還受着傷,謝瞻大吃一驚,連忙追過去從身後抱住她。

他心力交瘁,低低地,萬分痛苦地叫道:“寧寧,別這樣逼我好不好!”

沈棠寧一根根掰他的手指。

“放手!”

這樣冷的天,黑的夜,謝瞻怎麽可能放心地任由沈棠寧離開,她根本就是在逼他做決定!

謝瞻咬着牙,先深深吸了一口氣,試着和她商量。

“三個月,你就留下來三個月,到時候我再送你離開好不好?”

“放手,你放不放手!”

沈棠寧一腳踩在謝瞻的腳背上。

別看她人不重,勁兒卻不小,盛怒之下,幾乎是使上了吃奶的力氣。

謝瞻疼得龇牙咧嘴,又拿她無可奈何。

他怎麽險些忘了沈棠寧根本就不是只任人宰割的兔子,當年她剛嫁進鎮國公府,在府裏孤身無援的情況下就敢公然和他叫板,哪怕淚流滿面也要瞪着他犟,硬是不肯低頭認錯。

可他不就是喜歡她這股表面柔弱,內心卻不肯服輸的倔強嗎?

謝瞻咬着後槽牙,臉上的青筋一根根爆了出來。

這半年算是很大程度上磨煉了他的耐性,但此時此刻面對這樣的沈棠寧,他便是有再好的耐心也告罄了。

謝瞻猛地将沈棠寧的身子掰過來,氣得地吼她道:“犟種!你就非要和我犟是不是?!你知不知道這裏冬天有多冷,你待在這裏會和我過什麽樣的日子?!朝不保夕,吃不飽、穿不暖,被人戳脊梁骨,永遠都是低人一等的流犯之妻,沒有人再瞧得起你,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有出頭之日,永遠不知道死和明天哪個先來,如果我一輩子都回不去,你難道要在跟我這裏待一輩子?!”

沈棠寧眼裏閃動着水光,極輕地說:“富貴非我願,帝鄉不可期,榮華富貴我不羨。禍福相倚,豈失一死,我也不懼。阿瞻,從今往後,我們就在這裏做一對平凡的夫妻,好嗎?”

都道男兒有淚不輕彈,可是在這一刻,這個一向在戰場上殺伐果斷,自負自傲的男人,他的雙目中也不覺泛上了酸澀的濕意。

說沒有感動那都是假的。

一個女人,願意為他抛棄所有,只身千裏來追随,将自己最青春美好的年華陪他虛耗在這片荒涼貧瘠的土地上。

而她本應該過着優渥的生活,在鎮江老家為溫氏養老,是他将無辜的她和女兒卷入這場政鬥之中。

他既心疼,又萬分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三年結發夫妻,三年裏他都沒有真正把沈棠寧當做妻子好好地憐惜過,呵護過。

每一次,不是在争吵争執,便是在別離。

那時他年輕氣盛,自以為是,當時只道是尋常,如今想來卻唯有懊悔,竟與她錯過了那麽多歡樂的,本應珍惜的時光。

每一次的相聚,總是那麽地短暫。

在被流放到寧遠的三個月間,內心唯一還支撐他活下去的念想便是她和女兒。

每天晚上他都會失眠到深夜,唯有枕着她的帕子方能勉強入眠。

而在夢裏,他時常會夢到兩人在平涼的那一個月,夢到中秋夜兩人手牽着手一起泛舟柳湖上。夢到她答應與他做夫妻的那一晚的月光有多美,他有多快活,夢到大火之後她在他的懷裏哭着說她在乎他……

那是大概是他這一生中最快樂無憂的時光。

再次見到沈棠寧,他已經從雲端跌落到了塵埃裏,高傲的自尊使得他的內心無時不刻不在油鍋中煎熬,卻只能裝作冷酷的模樣趕她走。

然而,她親口說她悅慕他。

他曾苦苦地戀慕了她整整三年,終于等來了兩個人心意相通的那一日。

從來沒有人給過他這般真摯,深沉,卻又不求一絲回報的似水柔情。

微涼的風吹動着屋門,将屋內的燭光搖晃地一閃一爍。

交錯的光影投射在他如懸膽般挺拔的鼻梁上,幽黑的雙眸被映射地時而昏暗,時而明亮,他的雙眉緊緊緊皺起,額頭也沁出汗珠,似在掙紮抉擇。

終于,謝瞻的雙眉緩緩松開,深深地凝視着沈棠寧,下定了決心。

這一次,無論結果如何,他都不要再辜負他。

“好,寧寧,我都應你,從今往後,我再不辜負你,我們就做一對最平凡的夫妻。”

沈棠寧一喜,誰知下一刻,他竟忽地從懷中抽出一塊鋒利的鐵片,對着自己的小指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地削去。

她的笑容凝滞在嘴角,鮮血也猝不及防濺灑到她的身上。

沈棠寧先是愣了一下,而後尖叫起來,下意識捂住他血湧不止的小指。

“你做什麽,你這是做什麽?!”

她吓壞了,待看見自己滿手的鮮血,更是崩潰地大哭,連忙到地上去找那截掉落的斷指。

謝瞻卻強硬地将沈棠寧從地上拉了起來。

“不必找了,寧寧你聽我說。”

謝瞻說道:“這是我欠你的。我知道我不是個好丈夫,我曾經也對你說了許多違心難聽的話,可你從來都沒有真正地怨恨過我,我今日只想告訴你,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你的貞潔,我也根本不在乎什麽貞潔。寧寧,今夜我用我的性命向你發誓,從今往後,我謝瞻會一心一意對你沈棠寧好,如有辜負,必遭天打雷劈,身首異處,永世不得起複!”

“瘋子,你這個瘋子!你發誓便發誓,做什麽要傷害自己!”

沈棠寧半點也高興不出來,恨恨地捶打着謝瞻。

謝瞻臉上卻浮現出笑意。

他面不改色地将沈棠寧抱回床上,仿佛斷掉的不是指頭,而只是他的一個指甲蓋兒。

沈棠寧到底還是将謝瞻的斷指找了回來,她的箱籠中帶着一些常備的藥,又去楊氏家裏借了些烈酒,準備親自給謝瞻接上斷指。

楊氏夫婦剛才就聽兩人在院子裏争執不下,還十分擔心,想過去探望,沈棠寧知道謝瞻驕傲,必不願旁人看到他脆弱之處,只好推搪說是謝瞻打架的時候傷到了,這才搪塞過去。

這兩年她随軍時跟着軍醫學習了不少包紮縫合的方法,技藝算不上爐火純青,但簡單的縫合斷指還不成問題。

她先快速清洗了斷指,将針線工具都消過毒,才對着燈開始縫合起來,一針一線,每一次紮進他的肉裏,都仿佛是紮在她的心上。

縫合完後,這樣冷的天,她硬是出了一身的虛汗,擡眼一看謝瞻還坐在炕上看着她笑,沈棠寧氣不打一處來,攘他一拳道:“你還笑,虧你還笑得出來!你知不知道,這樣偏僻的地方,若是我不會縫合,你的這根指頭還要不要了!”

“那就不要了。”謝瞻說。

沈棠寧瞪他一眼,再生氣,還是得幫他把傷口包紮好,卻又擔心明日謝瞻勞作的時候傷到縫合處,前功盡棄,越想越愁。

謝瞻老實認錯道:“對不起寧寧,我錯了,以後我再不會這樣吓你了。”

“我是氣你不愛惜自己!”

沈棠寧到底不舍得責備他,嗔他道。

“那以後我好好愛惜自己,定不再惹你傷心生氣!”謝瞻立即保證。

兩人相擁着抱了片刻,謝瞻低下頭,她紅紅的唇微微撅着,顯然還有些鬧脾氣。

他試探着吮住沈棠寧的唇瓣。

雖然他嘴上認錯了,沈棠寧仍是氣惱他這幾日的冷漠無情,便閉緊了牙關,故意不叫他親近。

謝瞻觸到她的牙齒,遲疑了下,再次嘗試,依舊吃了閉門羹。

接下來,他很聰明地沒有直接探舌而入,而是在她的唇瓣周圍打着轉,一下一下輕柔地啄吻着。

不帶任何的情.欲之色,也無唇齒交融的纏綿暧昧,僅做歉意的撫慰與溫存。片刻,沈棠寧嬌籲微微地軟在他的胸膛上,閉目聽着胸口男人穩健有力的心跳聲。

“還疼不疼?”他忽低低問她。

沈棠寧的香腮就情不自禁地飄上兩團紅暈,心裏卻暗暗着惱。

昨天晚上,這混蛋險些沒把她折騰死!

兩人真正做夫妻的日子雖不長,但她與謝瞻在床笫之間,還算是契合。

他有時雖孟浪輕薄了些,總想出些令她又羞又惱的手段,但若是這些手段能令他快活歡喜,她心裏也是甘願的。

何況他也不全然是一心只顧自己舒坦,大部分的情況下對她亦是十分溫柔體貼,照顧她的感受,沈棠寧又天生無法抗拒對她溫柔小意的男子。

昨夜開始的時候她亦有些情動,又憐惜他曠身日久,便忍着羞恥幾番柔情,任他狂縱,甚至放下身段主動撫慰于他,一心想令他快活展顏。

後來她不免就吃力了,不過強作精神撐着。

到最後他卻依舊精力充沛,而她實在疲倦,不得已連聲求饒,不知叫了他多少遍的好哥哥好夫君,他都不為所動。

迷迷糊糊間她昏睡了過去,連他何時結束的都不知道,一覺醒來卻發現自己被送上了馬車,才知原來昨夜的癡纏缱绻都是他緩兵之計,這豈能讓她不傷心欲絕?

如今想來,想必那時謝瞻就打定了主意要将她送走,晚上不過是趁機折騰得她沒了力氣和再他犟罷了!

“你還說,疼,疼死了!都怪你!你真壞死了!”

粉拳雨點般捶打在他的身上,那點子力氣自然是不疼的,因她的語氣中帶着幾分小女兒的嬌态,這話說出來不像是責備,反倒像是在打情罵俏了。

“我的錯,都怪我,都怪我。”

謝瞻親了下她的手背,親罷,卻頓了一下,誠懇而疑惑地道:“我問的是你的腳怎麽扭傷了,你說的是哪裏?難道是還有別處?”

怎麽能沒有別處!

沈棠寧坐起來瞪着謝瞻,紅着臉欲言又止。

直到看見他臉上藏着的那一絲微微的戲谑,她終于後知後覺反應了過來,這厮又在戲弄她!

謝瞻雖是被打,臉上卻一直在笑着,打不還手。

他一見到沈棠寧嬌憨可愛的樣子,就忍不住想逗逗她。

“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錯。”

村子裏雜草多,今早謝瞻去找蔡詢借馬車之前,便已在院子裏采摘了些消腫化瘀的藥草搗成泥膏,敷在沈棠寧身上。

剩下倒進一個小罐子裏,放到了沈棠寧的香包裏,只不過沈棠寧沒有發覺而已。

當時她一心回去找謝瞻算賬,喝停了馬車,誰知從馬車上下來時太過着急,無意扭傷了腳。

謝瞻脫去她的鞋襪,果見沈棠寧的腳踝處紅腫得高高的,在她雪白細嫩的肌膚上顯得尤為刺眼。

謝瞻心疼不已,依她言從箱子裏找出紅花藥油等藥,塗抹在沈棠寧腳踝的傷處。

藥膏清涼,塗上後腫處便沒那麽難受了。

其後謝瞻還提出要查看她傷的另一處,沈棠寧自然如何也不肯再同意。

趁他出去端熱水的功夫,她自己蓋上被子悄悄上了藥。

雖然身上又冷又疲倦,某些地方還不大舒服,但是她的心裏是踏實的。

半年來,這是她第一次感覺如此的踏實。

奔波了整整一天,又是争吵又是崴腳扭傷,在謝瞻端着熱水進來後,才發現他的妻子已經累極蜷縮在被衾中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沈棠寧驚醒過來,下意識地先摸了一下身側。

空空如也,但被窩裏仍然是溫熱的。

她松了口氣。

還好,她還在家裏。

想到謝瞻已經走了,看了看時辰,果然,她睡到太陽都出來了,都怪她貪眠,不免心急自責起來。

謝瞻手指受了傷,她本來想拿些首飾和謝瞻一起去流民營,看能不能求那裏的差役讓謝瞻在家裏養養傷,等手指長好一些了再去幹活。

念及此,她忙起身穿衣,去箱籠中翻找出幾件貴重的首飾包好,剛洗漱完畢準備出門,就聽大門處傳來一陣聲響。

謝瞻回來了!

沈棠寧從窗外一看是他,又驚又喜,連忙開門。

“阿瞻,你怎麽回來了!”

軟玉溫香的身子歡喜地撲上前抱住了他。

謝瞻手裏還提溜着一只野雞和幾條滴着水的鮮魚,擔心血水弄髒沈棠寧的衣擺,快步上前将她推進屋裏道:“你別出來,外面冷。”

進門将獵物放下,見沈棠寧只顧着緊蹙眉頭檢查他手指的傷勢,心裏頭一暖,握住她的手柔聲解釋道:“我沒事,我早就不疼了。今早我去服刑,班頭看我手指上包着紗布,便令我回家休息兩日,傷好了再去幹活。”

這當真是意外之喜了,沈棠寧欣喜地道:“沒想到他們這般通情達理,阿瞻,下次你去的時候一定要帶些禮物過去感謝他們!”

謝瞻微微一笑。

其實,那些差役當中早有人認出了他是誰。

流民營中差役的長官之首名為班頭,寧遠城中大河村與井水村兩個村子流犯營的班頭叫做丁振。

丁振平日裏對謝瞻并無過多照拂,不過是抽他鞭子的時候看似用力,實則沒那麽下狠手罷了。

昨晚謝瞻幾乎守着沈棠寧一夜沒睡,淩晨四更的時候帶上斧頭鐵錘等物去了附近的山上,砍樹伐木制作了一個陷阱,準備給沈棠寧獵些肉補身子。

因陷阱做完時辰還早,他便直接去了羊山的流犯營點卯。

流犯營中有規定,所有流犯需要在每日旦夕時分按時點卯,不得有差池延誤,否則要笞三十杖,每月遲到三次,累計遲到十次以上,則要移交縣衙處以重刑。

那時天蒙蒙亮,只有丁振和一個小差役也提前到了。

見他手上包裹着紗布,丁振問了他一句,聽說他是受傷了,丁振給小差役使了個眼色。

小差役離開後,丁振才走到謝瞻面前叉手施禮,壓低聲音說道:“謝将軍,小人一介小吏,您恐怕不認識小人,小人癡長您十多歲,但在小人眼中,您是一位真正的鐵骨铮铮的漢子,小人絕不相信您會做出通敵叛國之舉。”

說至此處,丁振卻嘆了一口氣,又道:“先前袁公公走的時候也再三叮囑,讓小人切莫苛待了您,謝将軍您放心,只要您在寧遠一日,小人必定護您周全!只是為防這營中另有眼線,平日裏小人不得不對您和衆犯人們一視同仁,鞭打之時,還請您海涵諒解。”

話畢又請謝瞻先回去養幾日傷,姿态畢恭畢敬。

謝瞻不想惹麻煩,拒絕了。

奈何丁振一再懇求,說會給他找好借口,謝瞻便想着今天剛好歇息一日,看看在家裏能幫沈棠寧做些什麽家用之物,也好過她總去找蔡詢夫婦讨借。

遂謝過丁振,走了。

家去之前,先去了一趟羊山上自己放置陷阱之處。

算是他運氣好,陷阱中掉進去一只稚雞,他看天色還早,便又去河裏叉了三條大魚。

二月末的遼東依舊很冷,地裏的野菜都沒長出葉子來,謝瞻只好挖了些野菜根,帶上雞魚,方滿載而歸。

眼見紗布最後一層都透出了血色,沈棠寧吸着氣小心拆開包紮在他小指上的紗布,才發現傷口不僅滲出了不少血,看起來頗為猙獰,她全程幾乎是皺着眉給他重新清理了傷口。

因為謝瞻不愛惜自己,受了傷還要去打獵叉魚,并且在她責備他的時候臉上還表現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

“你再這樣,以後休想我再理會你!”沈棠寧生氣地道。

見她當真露出怒色,謝瞻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讪笑着一哂。

“我以後絕不這樣了。”

野雞還沒死,身上只是受了傷,謝瞻殺雞的時候,他按着雞頭,沈棠寧就忍着恐懼在一邊幫他把雞固定在砧板上。

本來謝瞻可以一刀把雞結果了,為了哄着沈棠寧,兩人足花費了一個時辰才把雞魚都清理幹淨。

沈棠寧挑出最大的一條鯉魚,先去送給了楊氏。

這個天水裏還冷得很,但鯉魚肉質卻十分得肥嫩,兩人一番推辭後,楊氏眉開眼笑地收下了,回贈給沈棠寧一些她冬天時候腌的鹹菜。

平民百姓冬天沒有新鮮的菜葉吃,便只能提前在夏秋兩季的時候腌好鹹菜,以儲備冬天的口糧。

楊氏給的一大桶鹹菜,沈棠寧先前吃過,味道并不鹹,反而味道十分脆爽開胃,足夠沈棠寧和謝瞻兩個人吃到春暖花開了。

至于雞和剩下的兩條魚,沈棠寧則準備将一半的雞和一小塊魚肉趁着新鮮炖煮了,其餘的鮮肉便制作成魚酢和雞酢,腌制起來保存的時間能更長久。

午膳自然便是鮮魚湯面與炒雞塊了,魚湯是謝瞻做的,湯色濃白,味道也十分鮮美,謝瞻煮魚湯的時候,沈棠寧就在一邊擀面條。

雖皆是些粗茶淡飯,卻也是這段時間以來兩人吃過最滿足的一頓了。

晌午簡單休息片刻,午後,趁着天氣還不冷,謝瞻把家裏僅有的幾個桌椅都搬到院子裏修了修,以求更加結實。

修完桌椅,接着他發現原來家裏還有許多的活計:

譬如為了給妻子禦寒,他要準備砍更多的柴火,為了能讓喜愛潔淨的妻子在屋裏洗上澡,他還需得劈做一只大浴桶。

以及給家裏添置養一些雞鴨,嗯……最好再種些菜蔬,這樣妻子每天都能吃到新鮮的肉菜……

謝瞻一面在心裏規劃着院子裏何處辟改成菜圃,何處養雞鴨,何處再種上幾棵沈棠寧喜歡的海棠花,一面劈砍着柴火,不覺汗水順着臉龐大顆大顆地滑落了下來。

忽然,鼻端有淡淡的幽香襲來,打斷了他的念頭。

謝瞻擡眼,眼底慢慢浮上一抹柔色。

夕陽西下,五彩的霞光落在沈棠寧的身上,縱使她身着荊釵布衣,不施粉黛,素淨的臉龐上卻是明眸皓齒,膚白勝雪,在這簡陋狹仄的小屋裏猶如明珠般熠熠生輝。

她嘴角正噙着淺淺的笑意,俯下身用帕子替謝瞻輕輕拭去額頭上的汗水。

“慢些,仔細傷了手。”

風兒輕柔地吹拂過臉頰,吹散他臉上的熱意。

牆角,一株嫩綠的枝桠正在吃力地沖破壓在頭上的泥土和砂石的阻礙,在寒風中抖擻精神。

春天,這個萬物複蘇的季節,已在不知不覺中悄然來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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