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第79章 第 79 章
這在謝瞻和沈棠寧家門口砸門的不是旁人, 正是微服後的遼東總兵周存與他的幕僚吳準。
吳準在外面敲了半天的門,終于看見男主人走了出來,立時喜上眉梢。
可惜的是男主人對他倆人沒有半點好臉色, 門也不開就面無表情地問:“兩位大人來作甚?”
周存忙指了指吳準手裏的酒肉和表禮。
“謝兄弟,我來是特意為了感謝你的!上次你為我出了主意,讓我關閉城門,堅壁清野, 以逸待勞, 那群東契人只在錦州城下待了不到十天,果真無功而返, 你是沒看見他們來時猖狂去時那副餓得面黃肌瘦的憋屈樣子,我這心裏當真是痛快啊!”
“說完了?”
“啊, 啊, 說完了!”
謝瞻并不給這位遼東總兵的面子, 淡應了一聲, 關門轉身即走。
周存大急,忙道:“慢着慢着!謝兄弟,你急着走作甚!”
周準的大嗓門,傳到了屋裏。
而後, 周存和吳準便聽屋內傳來一道清潤柔婉的女子聲音。
“阿瞻, 是誰來了?”
謝瞻說道:“不是什麽重要的人!”擡腳往屋裏走。
吳準賊精, 眼珠子一轉,心想裏面的恐怕便是謝瞻的妻子了,忙叫道:“謝夫人,我們是謝兄弟的好友, 你看我們長途跋涉從錦州走過來,走了三天, 還望你能讓我們進去讨杯茶水喝!”
謝瞻腳步一頓,扭頭面帶怒色地瞪着吳準。
吳準脖子一縮,讪讪地笑了起來。
片刻後,周、吳二人瞪大了雙眼,只見看着那矮小的屋門一開,裏面蓮步微移,竟走出一個荊釵布衣,卻着實難掩天姿國色的女子。
“既是朋友,怎好薄待,阿瞻,快些讓他們進來一道用晚膳罷!”
……
周存和吳準還是第一次來謝瞻家裏。
三個月前,謝瞻獵到了一頭棕熊,到鎮上去售賣熊掌,恰巧被在寧遠城中公幹的周存和吳準遇見。
彼時,周存乘坐馬車出門,路過鬧市,偶然瞥見那坐在街邊售賣熊掌的黑臉漢子體态健壯挺拔,英氣勃發,在人群中猶如鶴立雞群,煞是奪目,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這一看,咦,頗覺眼熟,細細端詳,這漢子雖面容黝黑了些,卻見是生得劍眉星目,懸鼻薄唇,龍章鳳姿一般的人物。
這一細看不要緊,周存大驚,認出了這位坐在街邊的小販竟是那昔年的鎮國公世子,與郭老将軍一起平定宗張之亂的功臣之首,三鎮節度使謝瞻。
周存當了十年的京官,與謝瞻同朝為官多年,豈能不認識謝瞻?
只不過這兩年過去,謝瞻面容黝黑了不少,眉眼間的戾氣和銳氣也被消磨得幾乎殆盡,更多了幾分沉穩的氣質,若不仔細端詳,周存一時竟沒能認出來。
想當年謝瞻何等風光,他是老皇帝最信重的侄子,兩大頂級世家的出身,華國公郭尚畢竟年紀大了,他卻正值英年,二十出頭的年紀,已是戰功赫赫,和郭老國公一道平定宗張之亂,張元倫的軍隊但凡見到謝瞻便要聞風喪膽,這是何等威風凜凜的人物!
在周存心目中,謝瞻的功勳和智謀甚至遠遠要超過了郭尚。
然而便是這樣的一個人物,如今卻被剝奪得一無所有,流落到在街邊售賣熊掌謀生,而當年一道建功立業的郭老将軍,如今卻是威風凜凜的華國公。
周存頓覺一股兔死狐悲的悲涼不公。
不過看謝瞻的樣子,他的臉上似乎看不到任何的狼狽之色,有客人來詢問熊掌價值,不論買不買,他都是不卑不亢地回複。
周存是見過謝瞻當年在京都城中意氣風發的模樣,說是面對千軍萬馬,號令一發,千呼百應也不為過了。
或許是産生了惺惺相惜之意,他到底不忍心看謝瞻如此落魄,勒緊褲腰帶悄悄給了吳準一百兩銀子,命他不許講價,将謝瞻攤位上所有的東西都買回來。
謝瞻收錢時,看到了周存。
他也僅僅只是多看了他一眼,道了聲多謝,便收攤走了。
回來吳準好奇問他買這些熊掌作甚,周存才說了實話。
吳準聞言卻是猛地一拍自己的大腿,“妙啊妙!大人,我看您是時來運轉了!”
“你這是何意?”周存不解。
謝瞻當年的赫赫威名,誰人沒聽說過,要知道謝瞻打仗用兵最為靈活,這人是個天生的将神,若能得他襄助,還能怕周存打不退那群東契人?
周存如今的處境十分尴尬,如果再打敗仗,恐怕回去黃皓也不會放過他。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積極求生,起碼就算他死了,也能幫邊疆的百姓們做些好事。
于是周存便在吳準的慫恿下,立即折返回去尋了謝瞻。
“小人一介流犯,不認識什麽謝将軍,兩位大人找錯人了。”
謝瞻客氣地婉拒了周存,背着他用來擺攤的工具頭也不回地走。
周存下了馬車,跪在謝瞻面前。
“謝将軍,說我沒有私心那是假的,我也惜命,來到遼東的這半年間,我就沒有睡過一個囫囵的好覺,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周存自知庸碌無能,或許明日我便死在了東契人的馬蹄下,那我倒死得其所!可錦州城的百姓們都是無辜的,今日我死了,明日再來一個如我這般庸碌之徒,受苦受難只能是遼東的百姓們,還望你看在這些無辜百姓的面子上,助我一臂之力!”
這一次,謝瞻終于正眼看向了周存。
沉默片刻,卻冷淡地道:“我如今已是一介草芥,戴罪之身,不是什麽謝将軍,也受不起周大人這一拜。”
周存好聲好氣地道:“我癡長你幾歲,那便稱呼你一聲弟吧!”
又是絮絮叨叨地說了不少剖白心跡的話,說到動情處幾乎聲淚俱下,謝瞻讓他起來說,他又不肯起,擺明了是耍賴。
謝瞻有些不耐煩了,冷冷說道:“你若執意如此,我便走了!”
周存趕緊站起來。
謝瞻問道:“你是文官,陛下怎會派你來此處?”
周存四下看了看,四周無人。
吳準明白他的意思,叫了車夫,兩人也回避了。
周存才長長一嘆道:“謝将軍你有所不知,我得罪了黃首輔的女婿,黃首輔在陛下面前一句話,便将我遣到了此處。說句大不敬的話,這兩年黃皓在朝堂之上黨同伐異,讒言媚上,太子與殿下梁王殿下明争暗鬥,勢同水火,陛下卻閉門塞聽,早已不複當年不諱之朝啊!”
或許是對周存的話産生了觸動,或許是對他的無賴之舉無奈了,謝瞻終究是妥協了,附耳對周存說了幾句話,命他在下次東契人來掠奪時只需關閉城門,以逸待勞,萬不可逞強迎戰,東契人不過一群烏合之衆,見得不到半點好處,不出十日,自會離去。
說罷不顧周存和吳準的盛情邀約,自行離開了。
周存回去後用了謝瞻的法子,果然東契人一舉一動完全如他所料,到第八天的時候這些夷狄便堅持不住,竟北折無功而返了。
若事情這般發展下去,那周存極有可能找回前幾場敗仗被丢失的面子。
于是他下令将錦州城內外,包括鄉鎮的百姓們,家中一半的男丁都召集起來去來修築錦州城城牆,以備抵禦契人。
但是随着預計中東契人來犯的日子越來越近,城中百姓怨言卻越來越多,而他心中也愈發地不安,不知是繼續按照謝瞻所言憑城自守,還是該積極出城迎戰,鼓舞士氣。
這就有了他這一次的拜訪之行。
……
在沈棠寧的斡旋下,周存和吳準才得以跟着謝瞻進了門。
一路走來,只見院子不大,屋子也頗老舊低矮,但看上去卻是十分的整潔和井然有序。
院子西側是菜圃、雞鴨圈舍。
看着圈舍裏的雞鴨養得還甚是肥嫩,生人一進來便咕咕亂叫着,東側是竈房,水井,與在地上開了個圓形的大洞,上面放置着木板壓着,也不知是何物的東西。
待進了屋,周存敏銳地嗅到屋裏有股奇怪的味道,但很快,他的注意力便被屋內的裝飾吸引了過去。
東側最裏側是一張大炕,炕前是一座類似衣槅屏風似的物件,屏風中還挂着一幅花鳥插屏,隐約可見炕上的被褥整齊地疊了起來,床單和褥單都是極漂亮的白底鹦哥綠色,上面繡着一簇簇淡粉色的海棠小花。
窗下是一張看起來有些低矮的書案,每個桌角下面用一塊紅磚墊着,似乎是刷了新漆,看起來十分的油亮,案上放着幾本書和紙箋,筆墨紙硯等物一應俱全。
書案的旁邊,擺正對着陽光下橫擺着兩小盆海棠花,因季節不對,橫斜的枝桠上只結着翠綠的葉子,花盆一邊是一張更小些的桌,桌上放着的則是一些女子用的針織女工等物,中間一只竹笸籮中,擺着足有七八只精致的香囊,看起來不像是自己用的,反倒是用來賣的。
周存踩着腳下塗抹了水泥的地板,目光又往屋子中間的牆壁上掃去。
牆壁上正中挂着一幅鄉村落日圖和山花爛漫的碧水青山圖,而畫的左側,依次挂着一柄劍、一張弓、一把獵槍,畫的右側,則挂了一架用粉色綢布包裹的琴。
畫下陳設着一張用作吃飯的八仙桌,屋子的最西側井然堆放着一些雜物和三個大箱籠。
周存和吳準落了座,女主人從屋外進來,原來她去竈房中取了熱水來給三人沏茶,見周存探尋的視線望過來,微微一笑作禮,垂下了長長的眼睫。
說實話,周存之前一直以為謝瞻被流放之後過得日子會是十分地窮困潦倒,否則如他這般的人物怎會出來沿街叫賣。
便如那卓文君司馬相如當垆賣酒,但似他這般清高的文人,除非餓死否則絕做不出這般有損顏面之舉。
沒想到來到謝瞻的家裏,發現他日子雖清貧,卻是如同苦中作樂一般,屋內的一應陳設無不看出其中的用心。
而他的妻子,在京都城中周存便久仰過她的芳名,一直未見其人。
她是名動京都城的第一美人,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哪怕身上穿着粗布衣裳,大冷天的,她卻皮膚紅潤白皙,眉眼似水含情,身段更是秀美窈窕,十分出挑,在這苦寒而風沙肆虐的遼東邊境竟未受到絲毫的影響。
這樣的一個美人,當年謝瞻獲罪只身來此,朝不保夕,她大可以與他和離,以她的容貌品格,再嫁個富足之家不成問題。卻能不遠千裏追随,這般有情有義的美人,更令周存心中添了許多的憐惜敬佩之情,就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夫人別忙,我來就好,我來就好。”
大約是周存顯得太過殷勤,就在他熱情地要從沈棠寧手中接過茶壺之時,忽見斜刺裏一人從沈棠寧手中替他接過了茶壺,接着便擋在了他的面前。
“兩位大人,先坐。”聲音裏隐含不悅。
周存連忙擡頭,謝瞻目中已然透出寒意與警告。
周存讪讪地坐了回去。
謝瞻給周存和吳準都倒了茶。
周存和吳準對視了一眼,吳準看向沈棠寧,沈棠寧會意,輕聲道:“我去燒水,你們先聊。”
剛起步,謝瞻卻拉住了沈棠寧的手腕,按着她在一邊坐了。
“竈房嗆人,去哪兒呆着做什麽,這壺熱水夠他們兩個喝的了。”
“阿瞻……”沈棠寧窘迫。
也不全然是因為她不欲聽這三人密謀什麽事,實在是……
她剛和謝瞻荒唐完,這二人便找上門了來,沈棠寧臉皮兒薄,大白天他們兩個卻在家裏門房緊閉,周存叫門的時候,她連忙穿衣下床,腳下還有些發軟,并萬分後悔自己一時鬼迷了心竅,縱容謝瞻白日胡鬧。
那周存倒是大大方方地看她,她身邊的吳準卻是個生得眉眼精明的,兩人越打量她,她就覺得她和謝瞻做的好事被兩人看出來了,不好再在這屋裏繼續坐下去,故找借口離開。
謝瞻對二人說道:“我娘子聽也一樣,兩位大人有話就直說罷。”
周存也知道謝瞻是個爽快不羁的性子,索性開門見山了,說出自己的訴求,并許以重利,懇請他幫忙。
誰知這次謝瞻卻斷然拒絕道:“恐怕這次讓兩位大人失望了,我早說過了,謝某是一介戴罪之身,如今只想和我的妻子在鄉野之間過平靜的生活,不欲再卷入其中,還望兩位大人見諒,沒什麽事你們就回吧,待會兒我還要去砍柴,請——”
他客客氣氣地給兩人下了逐客令。
吳準忙道:“自然不是想打擾您,您想如何生活便如何生活,只是求您給我們大人出個小小的主意,指點一二,甚至不必您出面,有事我與大人親自來尋您,這樣可好?”
“砰的”一聲,謝瞻把茶杯放到了桌上。
如他所言,縱然他如今一介罪臣,但舉手投足間間依舊透露出當年領導千軍萬馬的威嚴氣勢,把周存和吳準都吓了一跳,噤聲不語。
“吳先生,我想我話說得很明白了,我不希望有人來打擾我們!”
說罷站了起來,伸手去開門。
這是要趕他們走了!
周存猛地站起來,深吸口氣,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兩步并做一步走到謝瞻面前,兩腿一并就要跪下去,顯然是欲要故技重施之意。
謝瞻難以置信,動作果真一頓,開門的手勢就不得不轉而立即扶住他。
面對謝瞻的憤怒瞪視,周存紅着老臉,只能裝作視而不見,厚着臉皮求道:“謝兄弟,麻煩你再幫我這一次……不不,不是幫我,是為了錦州城全城的百姓,幫幫他們!”
說着,還朝沈棠寧投去了求救的眼神。
“阿瞻,不如你再考慮考慮,不必急于一時答複?”
沈棠寧遲疑了一下,輕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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