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信任

第48章 信任

此刻的海港, 溫度适宜，如秋天般舒适，兩個女生穿着薄款大衣在海邊散步。

鼻腔裏滿是鹹鹹濕濕的味道, 其實顧念一剛下飛機沒多久。

電話來得也太太太巧了，再次印證墨菲定律。

顧念一挂了電話, 深深呼吸一口氣, 拍拍胸脯, 心還在怦怦亂跳。

接電話的時候, 陸今安仿佛就在她身邊, 嘴巴湊到她耳邊, 問她在哪兒。

顧念一很少說謊，掌心裏留下月牙的指印，怕他當場要和她視頻, 當場被拆穿。

還好，陸今安沒有糾結。

明悅問：“陸醫生的電話嗎？他不會發現什麽了吧？”

顧念一捋了捋頭發，搖頭道：“應該不會，我把監控拔了，和阿姨說我周末加班, 不用管我。”

她良心過意不去, 陸今安對她毫無保留, 她卻對他撒謊。

沒辦法，一邊是多年好友，一邊是新婚老公。

孰輕孰重，非常明顯。

明悅挽住顧念一的手臂, “對不起啊, 一一，讓你不得不說謊。”

“和你無關, 誰讓他們兩個是親戚。”

誰知道這麽巧，謝昀庭和陸今安是表兄弟，世界這麽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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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旅游旺季，沙灘邊已沒有幾個人，遠處漁火點點，一眼望不到頭的黑色大海。

人何嘗不是一條“小魚”，困在人生的海裏。

一到晚上，情緒上頭會多想。

顧念一扯開話題，“你在海港怎麽樣？”

明悅的喜悅爬上眉梢，“非常好，你看穿個薄衣服就好了，不用再裹得和小熊一樣，手也不會腫。”

最重要的是，那兩家人都不知道她在哪兒。

顧念一放下心來，“那就好，你開心最重要。”

明悅踢一下腳下的石子，“一一，你會怪我嗎？”

說離開就離開，不管不顧抛下朋友。

讓朋友為她擔憂。

顧念一抿唇微笑，“不會，你自己是第一位。”

“那他……”

明悅想問謝昀庭怎麽樣了？想了想，話到嘴邊咽了回去。

他怎麽樣，和她再無關系。

都已經離開了，不要再假惺惺了。

她轉而問顧念一，“你和陸醫生怎麽樣？”

顧念一斂下眼睫，耳廓沒來由地一熱，細細回想了幾瞬，才回答：“還不錯。”

明悅笑嘻嘻問她，“那你喜歡他嗎？”

“哎呀”，顧念一推了一下明悅，“你別問。”

耳尖上染上一抹薄紅，蔓延到脖頸。

顧念一的皮膚原本就白，臉一紅特別明顯，剛剛的回答扭扭捏捏，一點也不似她直來直往的本性。

明悅靠在她的肩膀上，打趣她，“顧念一，你慘了，你喜歡陸醫生。”

“我知道，但是，我不知道他對我是不是……”

喜歡兩個字很燙嘴，想到陸今安顧念一的心就會不受控地加速跳動。

“是不是喜歡？還是單純把我當老婆，不過，現在這樣就很好。”

期望不要太高，想要的不要太多。

她和陸今安沒有争吵，床上床下都合适。

這樣已然足夠。

她本就是一個容易滿足的人。

明悅：“他對你好嗎？”

顧念一明亮的眼睛裏眸光流動，“很好，是對我最好的人。”

明悅假裝哭泣，“那我豈不是失寵了。”

最好的朋友遇到對她好的人，她比誰都要開心。

“哪兒有。”

顧念一看穿明悅剛剛的欲言又止，自問自答，“至于謝昀庭，說挺好吧，顯得你不重要，說不好吧，你又擔心。我只告訴你，那家人沒再來鬧過。”

明悅長籲一口氣，強作鎮定，“挺好，不給他增加麻煩。”

兩個人沿着海岸朝民宿走，顧念一聊起前兩天的事，“我和我爸吵了一架，估計過年不會回去了。”

“挺勇敢啊，顧念一。”

顧念一的性子在這，她不是會與人起争執的性格，更不用說對父母。

明悅 跑到顧念一面前，仔仔細細端量了一遍她的臉，五官沒變，但氣質似乎變了。

她托着下巴思考，“你沒發現，你和陸醫生結婚以後，變了嗎？”

顧念一微微蹙眉，“有嗎？”

明悅重重點頭，她很确定，“有，變得開朗、自信、愛笑，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也學會舍棄一些東西。”

一個人的狀态好壞容易感覺出來，就像被寵愛長大的孩子，和早當家的孩子氣質完全不同。

很明顯，顧念一婚後變了。

變得更好。

顧念一緩了幾秒，尾音上揚，“好像是哈，放在以前，我根本不會和他們吵。”

聊着聊着兩個人走到了民宿門前，院裏吵吵鬧鬧，其他房客正在圍爐燒烤。

小院被各類植物裝扮，山茶花正盛開。

明悅和他們混熟了，她剛踏過門檻，就聽見有人喊，“快來一起吃，明悅。”

“好，來了。”

她們兩個在另一側的空位坐下，有個男生偏頭小聲問：“明悅，這就是你口中經常提到的一一嗎？有對象嗎？”

明悅拍一下他的胳膊，“是個美女你都不放過啊。”

牽起顧念一的手掌，放在他的眼前，“看到沒，好大一個婚戒，已婚。”

銀色的婚戒格外刺眼，男生哀嘆，“英年早婚。”

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合眼緣的女生。

顧念一不在意這種小插曲，她尋思要試探一下陸今安的态度，咬着手指删删減減發過去消息。

【陸醫生，你忙好了嗎？】

陸今安秒回：【怎麽，想我了啊？】

這句話仿佛咬着她的耳朵說，顧念一呼吸一滞，【關心一下下鄉的醫護人員。】

陸今安自然清楚她發信息的目的，【在家早點休息，少熬夜，關好門窗。】

顧念一看見在家二字，遂放心，【陸醫生，你好啰嗦。】

配了一個晚安的小貓表情包，結束對話。

陸今安看她敷衍的對話，打電話給謝昀庭，擺弄桌子上的水杯，“顧念一去找明悅了。”

謝昀庭剛到家，從酒櫃裏拿出一瓶酒，“在海港啊。”

陸今安手指頓住，“你知道？”

他以為謝昀庭不知道，他是意外得知，購票網站推送給緊急聯系人了。

謝昀庭悶下一杯酒，“知道，再給她幾天時間，玩夠了就會回來了。”

年前不回，他也會去逮回來。

陸今安：“會回來嗎？”

謝昀庭：“會，拭目以待。”

在海港的顧念一和明悅對兩個男人的對話一無所知。

還有一周就要過年，顧念一洗漱好趴在床上，“你怎麽過年？”

明悅抹水乳，“我怎麽過都行。”

自從她從那個家逃出來之後，不在意過年是什麽滋味。

顧念一心下一計，坐起來拍手，大聲說：“這樣吧，你和我回南城，住我的公寓，來個燈下黑，任誰也想不到，你回了南城。”

明悅想了想同意。

顧念一仰面躺着，低聲嘆息，“要不是怕陸醫生和謝昀庭通氣，我直接帶你回家。”

明悅：“說不定人家已經忘了，我們還在這自作多情。”

嘴角咧開一個笑容。

顧念一沒有回答，她知道謝昀庭沒有忘。

兩個女生暫時忘卻南城的一切，在海港玩得不亦樂乎。

和煦的陽光與微風，很難想象南城前幾天剛落過大雪。

昨天的男生名叫季遠和她們一同出行，去海港本地一條小吃街游玩。

走走停停、吃吃玩玩。

就在此時，謝昀庭的微博收到特別關心的提醒，明悅發了一組照片。

他給陸今安解密，如何知道明悅的落腳之地，【明悅有個小號。】

明悅特別喜歡分享，又不想讓熟人知道，注冊了一個小號，他偶然刷到的。

謝昀庭：【這個男生眼神不清白啊，陸醫生。】

唯一一張帶人物的照片，拍的是顧念一的背影，照片角落有個男生正在看她。

都是過來人，這目光灼灼的眼神，一看就有貓膩。

陸今安：【你想多了。】

不清白又如何，海港認識的普通人而已，顧念一要回到南城的。

手裏的手機揿滅又打開，打開又揿滅。

反複無意義的動作。

海港芙蓉路小吃街，季遠落後幾步，壓低聲音，“你朋友怎麽這麽早結婚？”

明悅睇他一眼，“還沒死心呢？”

季遠：“好奇啊。”

明悅故作神秘，“因為愛情呀。”

她小跑幾步，跟上顧念一，挽上她的胳膊。

“一一你給我的2萬，我還你，我自己的錢夠用，在海港我也沒歇着，接了點私活，你就放心吧。”

顧念一：“你要是沒錢一定要和我說。”

“放心吧，我不會和你客氣。”

玩了一天，顧念一周一需要上班，她們定于第二天下午回去。

飛機落地南城，天已黑透。

陸今安下鄉沒回來，顧念一放心帶明悅回家。

“南城冷死了，還是海港好。”顧念一裹緊大衣，比她走得時候更冷。

南城是濕冷，風夾着濕氣穿進骨髓。

明悅搓了下胳膊，“是吧，還是海港适合我。”

兩個人一路說說笑笑，盤算一會先去吃火鍋，想着能一起過年消融了寒意。

顧念一剛出接機口，一擡頭人愣在原地，陸今安和謝昀庭正站在對面，目光緊緊盯着出口。

答案顯而易見，他們知道她倆的航班信息。

“獵人”在守株待兔，兩只“兔子”跑進籠子。

掉頭已沒有任何意義，顧念一和明悅拉着行李箱，在他們對面站定。

周圍行人穿梭，誰都沒有上前一步。

四目相對，火花四射。

顧念一沉下呼吸，語氣不耐，“陸醫生，你查我的航班信息。”

陸今安面無波瀾，“我是你的緊急聯系人。”

謝昀庭淡淡對明悅說：“好久不見。”

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逃不過的。

明悅拍拍顧念一的手背，牽起一個笑容，“是該當面做個了結，一一你不要擔心。”

顧念一想上去帶走明悅，被陸今安拽住手腕，放進他的口袋裏。

一左一右，四個人分成兩組，上了兩輛車。

顧念一眼睜睜看着明悅被謝昀庭帶走，沒有任何辦法。

她甩開陸今安的手，坐進副駕駛。

空氣凝滞，顧念一的頭靠在車窗上，望向窗外。

機場高速兩側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見。

四周密不透風，車窗緊閉，被包裹住的無力感。

她不喜歡這種感覺。

陸今安用餘光看了她一眼，女生留下一個後腦勺給他，嘴唇緊抿。

生氣寫在了臉上。

“玩得開心嗎？”

“還行。”顧念一悶悶出聲。

如果出機場沒看到他們，會更開心。

陸今安又問：“晚上想吃什麽？火鍋還是燒烤？”

顧念一輕聲回：“不想吃。”

她擔心明悅，她不了解謝昀庭，不知會發生什麽。

40分鐘的車途，顧念一和陸今安的交流僅在剛剛的兩個問題上。

到栢景閣的地下車庫，顧念一面無表情奪過行李箱，“我自己來，不麻煩陸醫生了。”

陸今安并不松手，也不讓步。

“歡迎回家。”智能門鎖友好問好。

顧念一将行李箱立在一旁，靠在門板上，“陸醫生，你為什麽要拉住我？”

她洩出全身的力氣。

太無力了，任人宰割的感覺。

陸今安站在她的對面，聲線又冷又硬，“他們的事，讓他們自己做個了斷。”

語氣倒和他的衣服給人的感覺一樣。

從裏到外的純黑色。

顧念一身體站直，擡高聲音，“明悅她态度很明顯了，謝昀庭他是想斷的态度嗎？”

陸今安向前踏一步，将顧念一圈在懷裏，“逃避加一走了之就是解決問題的方法嗎？”

她身後是門板，退無可退，鼻尖環繞着冷冽的松木香。

顧念一沉默了幾秒，鼓足勇氣，直視男人的眼睛，“是，如果謝昀庭能好好溝通，至于逃跑嗎？好聚好散不行嗎？”

他的眼眸深邃、淡漠又意味不明。

陸今安目光更沉，“你是這樣想的？你去找她為什麽不告訴我？還把監控關掉。”

怎麽可能逃過他的眼睛，選擇陸今安不在家的時間出去，結果他什麽都知道。

顧念一覺得自己像個笑話，她抱着胳膊，眼神冷冷，“我怕你告訴謝昀庭，暴露明悅的地址。”

怕他告訴？

陸今安勾着嘴角，一字一頓地問：“我不值得你信任？”

顧念一反駁：“不是，是你和他關系特殊。”

一瞬間，難過、氣憤湧上陸今安的心頭，“在你心裏，我還是不值得信任，你自己出去，我不會擔心嗎？”

他們身體之間幾乎沒有距離，緊緊挨着，對話卻毫無溫度。

那麽近，卻又那麽遠。

顧念一強調：“我是一個成年人，我會為自己的安危負責。”

陸今安凜聲問她：“那你呢，如果我們遇到問題，你也選擇一走了之？”

顧念一不想和他讨論無謂沒有意義，而且是尚未發生的問題。

“今天我們都不夠理智，我帶年糕回公寓睡。”

她想繞過陸今安去貓屋找太空艙。

又是回避，選擇一走了之。

陸今安緊緊箍住她的手腕，他彎下腰，沉沉地說：“我不允許。”

眼睛裏一閃而過的心痛。

他鉗住顧念一的下巴，重重吻上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