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一停煙·16

一停煙·16

輕軟白雪落地即溶,來人玉冠束發、一身輕裘、腰佩短刀,神态潇灑容貌俊秀,看起來是個銀鞍白馬度春風的貴公子。

掌櫃的正溫好酒給兩個女客送去,見了這貴公子簡直誠惶誠恐,小心翼翼地說:“有有,公子可要用飯?鄉野小地,飯食粗俗,竈上的羊肉湯味道還過得去。”

那貴公子就近揀了位子坐下,掌櫃立刻扯抹布把桌子擦得锃亮,貴公子對掌櫃一笑,道:“飯不急,若有好酒就請燙一壺。”

掌櫃的擦幹淨桌子又沖去燙酒。

貴公子轉向兩個女孩子,不與她們目光相接,和氣地道:“長明山一別已有半年,蘿姑娘與芷姑娘一向可好?”

戚蘿與戚芷見了這人神情中竟顯出兩分忌憚,戚蘿甜甜一笑,眼底波光卻冷如刀鋒,:“勞獨孤公子挂念,一切都好。”

這獨孤公子點點頭,又看向那個一直安靜坐在大堂角落的漢子,溫聲說:“塗先生一人枯坐豈不寂寞,不如與在下同坐,也好共飲一杯。”

那漢子聽了,竟真站起身,默默坐到了這位獨孤公子對面,這二人一個是風流俊秀,一個平平無奇,坐在一處卻氣勢相當。

掌櫃為獨孤公子燙好了酒,大堂內的氣氛有如煮在爐上漸漸升溫的水,不知何時就會沸騰。大堂內坐的都是些一看就不同凡響的人,掌櫃再遲鈍也察覺到不對,戰戰兢兢地縮回櫃後。

陳希風聽他們一番交談,聯想到當初胡僧說過的“接下無量榜的十一人”就猜出幾人身份,他低聲問陶仲商:“戚蘿、戚芷、獨孤斐和塗方仇?”

他聲音雖低,但大堂內哪個是聽不見的?一時都看了陳希風一眼。陳希風看向陶仲商時不防與戚芷對上了眼神,戚芷一張巴掌大的雪白臉龐,青絲如雲、瓊鼻櫻唇,的确是個美貌的女孩子,但也只是美貌而已,若論神采風情,尚不及趙行首。

陳希風有些疑惑,不明白為什麽陶仲商不讓自己看戚蘿和戚芷。戚芷注視陳希風,忽然抿唇一笑,一雙鳳眼波光潋滟、脈脈含情,似有萬語将訴,千言未出,微挑的眼角一彎就扯動了人心中藏在深處的不語情思。

陳希風心中登時一顫,那雙妩媚的鳳眼在他眼中慢慢變化,瞳仁變得更黑,眼睛也更大,眼睫又翹又密,眼波嬌憨可愛,笑起來眼裏如有清泉流動,簡直像極了一個人。

陳希風不由自主地念道:“師——”他剛說了一個字,陶仲商便一巴掌糊上陳希風後腦勺,只聽得“砰”一聲,陳希風大力撞上桌面,鼻子撞得又酸又疼,沒說完的半句話也被撞回了嗓子裏。

戚蘿戚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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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若明一臉不忍直視,問陳希風:“還好吧?”

陳希風擡起頭雙眼含淚,捂着鼻子悲鳴:“疼疼疼疼疼!”

任不平雖然看陶仲商不順眼,和陳希風關系又不錯,但知道陶仲商此舉是為了幫陳希風破除魔障,便只皺皺眉,不說什麽。

陳希風也知道陶仲商是好意,自己揉了揉鼻子,想到剛剛和戚芷的對視時的恍惚,不免心有餘悸,心道這少女好邪門的眼神,不敢再看戚芷。

陶仲商看了陳希風一眼,神情不快地與戚芷對視,眼中惡意不掩,言辭卻客氣極了:“久聞歡喜宗《妙欲訣》玄妙非常,撥月宗主最為得意的兩位弟子,便是蘿姑娘與芷姑娘,今日要讨教了。”

戚芷見陶仲商竟然直接與自己眼神相對,心中便是一喜,想要催動《妙欲訣》,卻被陶仲商眼中毫不掩飾的殺機與惡意刺了一下,莫名遲疑起來。戚蘿不動聲色地輕輕拍拍妹妹的手背,掩唇輕笑道:“獨孤公子的接天刀威力驚人,縮劍塗方仇更是我們姐妹的前輩,況且,聽說陶大爺也曾是接天閣弟子,于情于理,我們姐妹哪裏能争先?”

雖然這幾人都是陶仲商的敵人,但彼此之間又是對手,哪個都不是笨蛋,不肯先出手叫別人坐收漁翁之利。

陳希風看了陶仲商一眼,按任不平的說法,陶仲商之前是拂劍門的弟子,戚芷又說陶仲商是接天閣弟子?

獨孤斐慢慢喝下一杯熱酒,笑了一笑:“兩位姑娘謬贊了,說到前輩,梁上的前輩還未現身,我等小輩才是不敢多言。”

塗方仇忽然從筷子筒裏抽出一支筷子,反手向梁上一擲,只聽“嗖”一聲,一個金光閃閃的影子從房梁翻下,輕巧落在陶仲商這邊的桌子上。

一個小鬼盤腿坐在陳希風面前,腦袋圓圓、眼睛圓圓、臉頰也圓圓,頭發也梳得圓圓,看起來十分可愛,頂多十歲。這小孩脖頸上帶着一個純金項圈,上面還挂着一個純金長命鎖,他的手腕上還戴着幾個金質手環,衣服裏還編着金絲,坐在燈火旁邊,光芒照在他身上簡直是多聞天王身邊的善財童子,滿身佛光普照。

陳希風被閃得差點瞎了眼睛,心裏也有了計較,這小孩多半就是灑金童子。

灑金童子認認真真将陳希風打量了一番,随即笑得眉眼不見,表情明顯到陳希風簡直能聽到他的心聲:這就是五千兩!

灑金童子伸出小手想要摸陳希風一下,陶仲商提刀向他下盤一掃,灑金童子立刻收手向後輕輕一躍,又跳到戚蘿、戚芷那一桌,笑嘻嘻地陶仲商道:“好好,我不摸就是,小陶你既然能從旦暮崖逃出來,想必本事也能通鬼神,只是,有錢能使鬼推磨,有錢極了就能使磨推鬼,有五千兩在,我這個磨少不得也要推推鬼了。”語氣頗為熟稔。

戚蘿一只手輕輕卷着秀發,戚芷眼波勾纏,獨孤斐微笑着按住短刀,塗方仇雙手攏在袖裏。

敵衆我寡。

任不平整個人都繃了起來,陳希風聽着寒風敲窗,只覺每一下都敲在心上。

趙若明微微低頭,捏着茶杯。

陶仲商忽然笑了一笑,一派氣定神閑:“反正一戰難免,不知誰來打這個頭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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