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無覓風·6
無覓風·6
轎中的少女只是問一句意思意思,看陶仲商不答,張靜定還插了話,便直接從簾中擲出一張請帖,又說:“旦暮崖少主人陶仲商居黑譜第三十一位,紅譜第二十四位接天閣少主梁小茵發帖,請閣下十月十一日于嘉定州大佛下一戰,敬候君至。”
燙金請柬飛掠而至,《奪日劍譜》經晏子翎的手已經回到接天閣,就算接天閣心還是有不甘想找他麻煩,也不該讓掌門的女兒來下戰帖,陶仲商覺得這份約戰簡直來得莫名其妙。他右手提到一揮,刀鞘将請帖原路拍回,冷淡地道:“無意赴約。”
請帖又回到轎中,轎中女子并不糾纏,四名灰衣人擡起轎子晃晃悠悠地蕩走了。陳希風這次忽然注意到,那四名人灰衣人只有腳尖點地,與之前在洱海時踏水而來的步法一模一樣。
旁邊的馬鍋頭聽陶仲商是旦暮崖的少主,吓得臉都白了,忙叫商鋪老板又取了一個布包戰戰兢兢地雙手奉給陶仲商,道:“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勿怪勿怪,這些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陶仲商沉默了片刻,陳希風瞧見他眼底一片冰霜,馬鍋頭在這沉默中兩股戰戰、汗出如漿,陶仲商短促地笑了聲,将那小布包接過,道:“那就多謝美意。”
馬鍋頭明顯松了口氣,抹了把汗迅速退走。
張靜定在旁邊看得怒氣上湧,但不知道為什麽按捺下怒火,竭力溫和地向陶仲商道:“你明明已經拿了酬金,怎能再收人家的銀錢?”只是他心直口快,雖然語氣溫和內容聽起來還是像責問。
陶仲商沒好氣地問:“與道長何幹?”
魏家的三名護衛已經圍在魏钰身邊,緊張地看着陶仲商。
陳希風剛剛聽張道長确認陶仲商的名字心中就咯噔一下,現在看兩人嗆聲,忙道:“張道長,要是陶兄不收那些銀錢,旦暮崖名聲如此,馬鍋頭才會寝食難安。”
陶仲商皺眉道:“關——”陳希風自然而然地接話:“關我屁事,嗯嗯,我知道。”
陶仲商挑了下眉,這小少爺真是長進了。
張靜定聽陳希風一說,覺得也是這麽個道理,語氣更加緩和:“陶兄弟,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大街上人來人往,的确不是說話的地方。張靜定武功高強,如無必要陶仲商不想和他動手,便點頭賣了這個面子。
魏钰立刻抱住了張靜定,不肯讓張伯伯跟旦暮崖的人一起走,張靜定再三保證一定去魏府找他,他才依依不舍地松手,同意跟護衛回家。解決了這個小的,還有個烏斯藏少年多吉,多吉父母死得早,家裏窮的叮當響為了生計才跟着馬幫跑貨,他十分仰慕張靜定想拜他為師,多吉心思多看出張靜定心軟,直接向馬鍋頭辭了工,對張道長說自己沒地方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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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仲商冷眼旁觀張靜定被小鬼糾纏,不知怎地,忽然覺得張靜定有點熟悉,還不是曾經見過的面熟。
張靜定無意收徒,又不忍心多吉無家可歸,左右為難。還是魏钰道:“哼,你想做我張伯伯的徒弟,你能不吃肉嗎?”
多吉撇嘴,說:“你騙我,我見過好多道士,他們吃肉。”魏钰鄙視地說:“什麽都不知道,還想做張伯伯的徒弟,有些道士可以喝酒吃肉,但張伯伯他們要守戒律,不吃肉。”
多吉看魏钰神情不似作僞,頓覺如遭雷殛,他雖然想學武功,但學好武功就是為了多多賺錢,買好多肉吃,如果不能吃肉,武功學來還有什麽用!
魏钰看多吉神情可憐,這一路兩個小孩吵吵嚷嚷、叽叽喳喳,也有了交情,他戳了多吉一下,嘟嘟囔囔地說:“我爹也厲害,我,我可以叫他收你當徒弟,我們家能吃肉。”
多吉工也辭了,拜張道長為師也不可能了,當然一口應下。
張靜定看多吉有了去處,心中大安。陳希風對多吉的想法感同身受,他雖然做夢都想學一身厲害的武功,但要是學了武功就不能吃肉,這武功不學也罷。
這邊是商街,附近有不少酒樓飯館,陶仲商、張靜定、陳希風就近選了一間進去,找個雅間坐下,正好也到了吃飯的時候,張靜定和陶仲商都沒心情點菜,陳希風只好斟酌着這兩位的口位和自己的口味,點了些酒水飯菜。
陶仲商将刀放桌子一擱,不客氣地說:“我可沒殺過道士,道長如果是找我尋仇,就找錯人了。”
陳希風聽得想翻白眼,這位陶大俠完全不懂什麽叫好好說話。
張靜定道:“陶兄弟誤會了,貧道不是為尋仇而來,陶兄弟,你可記得你十來歲時遇見過一位姓周的道長?”
陶仲商按在刀上的手一緊,道:“記得。”
十來歲,道長,陳希風略略一想,就想到多年前他真正與陶仲商的第一次見面,撫州蓮塘小陂的荷花池上,陶仲商被陸兼抓住,一位道長想救下他。現在看來,張道長和十多年前的那位老神仙竟然認識嗎?
陶仲商的神情有些奇異,他的态度不再尖銳,但仍帶少許懷疑,緩和了語氣問:“不知道長與周仙長是什麽關系?周仙長近況如何?”
房門忽然被打開,小二送了飯食來,大家不再說話。
小二哥退了出去,将門關上,張靜定才又道:“周元樸周道長是我師父,多謝陶兄弟記挂,師父他老人家一切安好,只是有十多年未履塵世了。”
陶仲商心中懷疑盡去,他道:“是,當年周仙長和陸兼比武,兩人約定,誰輸了誰就要退隐江湖五十年,是我拖累了道長,等我殺了陸兼,這個約定就不作數。”
陳希風正在喝酒,聽到五十年馬上被嗆到,陶仲商順手給他拍了下背。陳希風知道周元樸道長,這位仙師是龍門法派第四代律師,德高望重,只是十多年前就該有七八十歲,真五十年不出山門……陶仲商他爹是打主意讓人家到死都不出山門。
陳希風忽然對陸兼産生了好奇,想見見這個人,但這種人見了未必還有命。
張靜定聽陶仲商說要殺了陸兼,急忙道:“萬萬不可,陸崖主是惡貫滿盈,卻是你生身之父,師父當年回到青城,命我與許多師兄弟下山去尋你,只是我們沒能尋到,後來師父對我說過,當年他為你批命,句批語沒來及說予你聽。”說到這裏,張靜定為難地看了陳希風一眼,顯然是覺得這批語比較私密,陳希風在場,他不好張口。
陳希風一向善解人意,站起身打算暫時退出雅間,陶仲商卻道:“道長但說無妨,反正我的事情這小少爺沒什麽不知道的,不差這一件。”
陳希風理直氣壯地坐下。
張靜定猶豫片刻,重重嘆了口氣,神情悲憫地道:“殺父弑母,悖逆人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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