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回家路

回家路

淩晨六點的山風鎮，天還蒙蒙亮，就已經有從火車站過來的大巴。

來山風鎮大半是旅游的，近幾年當地政府開發了山泉景色，還有純天然的溫泉，吸引了不少游客打卡泡溫泉。

林小石的生計是開出租載客，旅游旺季的時候一天能掙小幾百，倒也不錯。

大巴停車，游客下來，三三兩兩的找的士。

林小石正靠着車身抽煙提神，一個年輕人向他走來。

那青年模樣俊秀，面容精致，好看得跟個大明星一樣。只是他面色蒼白，神情恹恹，說話都透着一股頹喪的味道。

“師傅，杏酒村去嗎？”

林小石沒來由打了個寒顫，下意識問了句：“那村子邪門的很，你怎麽知道的？”

“回家。”青年低垂着眉眼，回了兩個字，也沒有在意對方話語間的冒犯。

林小石尴尬地笑了下，“哦，這樣。那你上車，我抽完這根煙就出發。”

他這還是頭一次見到回杏酒村的年輕人！一時沒反應過來。青年長得挺好看，就是太冷。

林小石抽完煙，趕緊上車出發去杏酒村。

說實在的那村子已經沒多少人，留下的全是老弱婦孺，關鍵他們還特別排外！看起來就死氣沉沉的，跟這年輕人氣質倒是挺配。

自從當地政府建了山路，到杏酒村的路程縮短到只要半小時。

林小石不知為何覺得這段路實在是太難熬，他坐立不安，總覺得好像背後有人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透過後視鏡看，那個年輕人側着頭看窗外，顯然并沒有瞧林小石。

為了緩解這種詭谲的情緒，林小石笑呵呵開口：“你這回去是給老人家祝壽嗎？”

其實他覺得辦喪事的可能性更大，但林小石要真這麽說，十有八九會被打。

“不是，奶奶病重，我回來照顧她。”

“哦哦，客人還挺有孝心的。現在的年輕人都不願意回老家，覺得生活沒大城市便利。”

林小石幹巴巴地說。

杏酒村有誰病重他沒聽說過，不過他也不是那個村子的人，不會刻意打聽什麽。倒是村子一周前有個老人家去世，林小石被村子裏的人拜托去幫忙擡棺。也是這樣的天色，陰沉沉的仿佛随時會下雨。那棺材被埋下前，林小石不小心看到本來關緊的棺門裏突然伸出一只手，一只幹瘦的只剩下皮包骨的老人的手。

林小石當時吓得落荒而逃，回家發燒了一個星期。後來是那個叫他擡棺的叔叔過來跟他說了一番話，他第二天就好了但不記得對方說了什麽。

這也是林小石為什麽說杏酒村是邪門的地方。

再次要去杏酒村，林小石說實話心裏頭還是有些慌的。尤其載着的還是這樣一個陰沉的年輕人，只是不知道為什麽那些來旅游的客人今天全都好像無視他一般，搞得他跟專門過來接對方一樣。

他心神一晃，瞥到後視鏡下照到的那幾個人影，心裏一跳，手抖差點轉錯方向盤沖向山頭去了。

這時候霧氣還是很濃，山路上只有他一輛車。在這種灰蒙蒙的天氣襯托下，山影樹影都仿佛染上不真切的光影。

“奶奶對我很好，我不希望她出什麽問題。”

年輕人疲憊的聲音将林小石從害怕的情緒當中拽出來，他身體僵硬，根本不敢再往後看，只是頭皮發麻，心劇烈跳動地跟敲鑼打鼓似的。

林小石寧願認為他看錯了，要是這是真的，那他就真的見鬼了！

那幾個人影沒有腿，只有頭和白飄飄的裙子。

“師傅，你沒事吧？我看你出了好多汗。”年輕人關心地詢問。

林小石餘光一瞥，差點兩眼一黑，後視鏡下那幾個人影還在！

他哆哆嗦嗦地開口：“那個，你有沒有看到什麽？”

“什麽？”年輕人疑惑地看向林小石。

林小石想停車又不敢，他硬着頭皮說：“就，你看車後面，是不是有人跟着我們啊？”

年輕人聞言表情似乎有些期待，他轉頭看向窗外，沒過兩秒又臉色陰沉地轉回去。

“師傅，你可能看錯了吧，我沒看到人。”

他以為是戀人追過來，原來是自己自作多情。

“啊，那可能真的是吧哈哈哈，不好意思，我大概是眼花了。”

林小石快要崩潰，他竭力保持冷靜，只不過車速卻是越來越快，迫切的想要遠離那幾個人影。

“師傅，你真的沒事嗎，是不是身體難受？我看你嘴唇都發白了。”

沒想到這個看起來高冷陰郁、不好相處的年輕人卻幾番關心林小石，這讓他心裏稍定。

“沒事沒事，就有點精神不濟，估計是昨晚沒睡好。”

“确實，這麽早掙錢，挺辛苦的。”

年輕人有所感慨，嘆了口氣，目光茫然的看着窗外，“他說大城市也是這樣，每個人拼命的想要留下來，生活本來就很難，為什麽不跟他一起拼搏之類。但不是我不願意，我曾經連續半個月加班到十二點，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哪怕我不喜歡這樣的城市生活我都可以接受。只不過我們生活觀念不一樣，所以注定走不到一起。”

看來受了情傷。這麽漂亮的青年都舍得抛棄，林小石忍不住想大城市裏那些人是長得多好看。

現在輪到林小石安慰對方，他明顯被八卦轉移注意力：“你也不用太傷心，說不定這次回來能找到你的靈魂伴侶呢。再說你長的這麽好看，人又好，那是對方沒眼光。”

年輕人被逗樂，他一笑起來，身上那種疏離的氣頓時一散而空，顯得親切可愛許多。

“嗯，謝謝你師傅，不就是失戀嘛。比起這，奶奶的病更讓我擔心。”

“差點忘了，你是回來照顧你奶奶的。她叫什麽名字啊？說不定我認識。”

“奶奶姓鐘，鐘有蘭。”

林小石一個急剎車，猛地轉頭看向年輕人，拔高聲音問：“你說鐘奶奶？”

這、這不是他一周前幫忙擡棺的老人家嗎！

“是啊，師傅你認識？”

林小石腦袋宕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年輕人這個問題。

“呃……”對方這也太慘了吧，不僅失戀，連親近的人都去世了，林小石真說不出口。

不過他确實聽過老人家有個孫子，在大城市上班，拿着很高的工資。每逢節日都會回來看鐘奶奶，還帶着大包小包的補品，是一個很孝順的孩子。林小石以前沒遇到過，沒想到等鐘奶奶離開了，反而見到對方傳說中的孫子。這大概只能算一種孽緣。

“這我也不清楚，杏酒村人還是挺多的。”

“我知道了，謝謝你，師傅。”

“沒事，我也幫不上忙。”

林小石心虛煎熬，他幹笑着繼續開車，只希望年輕人不要在說起這個話題。

“其實我本來計劃着等中秋節帶他一起來見奶奶，結果昨天奶奶打電話，我還沒來得及說就發現他出軌，也算是及時止損吧。”

然而事情不如林小石所願，或者說發展好像更詭異了。

“昨天？”

“嗯，希望奶奶的病沒什麽問題。”

“……你不會是俞星澤吧？”

林小石有時候特別痛恨他的記憶力，要不然怎麽喊出的名字就還真的是呢！

“師傅，你認得我？”年輕人驚訝地看向林小石。

如果可以的話，林小石想直接暈倒一了百了。

這不是他可以理解的。俞星澤不認識林小石，也沒必要跟他開玩笑，何況對方不至于連奶奶的聲音都聽不出來吧。

“你，你奶奶和你聯系的時候沒說其他的嗎？”

說不定是鐘奶奶拜托別人給俞星澤打的電話，這樣就能說的通了。

“奶奶說要是我在大城市受委屈了，就回來住，她還有個雜貨鋪，足夠養活我們。”

“……你奶奶親自打電話給你說的，她不是病重嗎，還能打電話啊？”

林小石緊張地吞咽了下口水，生怕聽到的是個鬼故事！

俞星澤搖搖頭：“沒有，是奶奶拜托醫生給我打的電話。”

“原來是這樣。”

林小石總算舒了口氣，緊繃的神經徹底放松。他擦了把額頭的汗，不禁感慨這一大早真是有夠刺激。他的心七上八下，人可是徹底清醒了。

雖然有些疑惑為什麽主治醫生要在奶奶死後才給俞星澤打電話，不過這是別人的私事，林小石覺得還是不要多問比較好。

“快到了，在拐個彎，我們就到杏酒村了。”

這半個小時如此漫長，林小石看到标志着杏酒村的石碑時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謝謝你，師傅。”

俞星澤從車上下來，給了林小石車錢就徑直往奶奶家走去。

林小石看着青年的背影，他揉了揉眼，瞪大了雙眼想要細瞧，對方已經轉眼走到拐角處，看不到人影了。

“奇怪，我是不是疑神疑鬼了，怎麽好像看到他背後有什麽東西。”

林小石自言自語，他都要懷疑自己眼睛是不是有什麽問題。

“喂，去山風鎮。”

一個低沉帶着濃濃口音的不耐煩聲音響起，林小石被吓了一跳。

“好、好的，那個老奶奶你坐好。”

生意上門，林小石哪有不做的道理，他很快坐回到車裏，确認老奶奶系好安全帶就重開回山風鎮。

一路相安無事，直到林小石開到他見到那幾個鬼影的地方。

他聽到那幾只鬼聊天的聲音。

“啊，我還特地來看，怎麽不在啊？”

“之前叫你來你不來吧，我跟你說那鬼王的新娘特別好看。真的，比以前那些都好看不知道多少倍！”

“嗚嗚嗚你別說了，我不就偷懶了會，那鬼王的新娘現在在哪？”

“應該是要去準備結婚慶典吧！”

林小石：……？？？

這些人（鬼）在說啥子？

“年輕人，以後不要亂看，否則怎麽丢了性命都不知道。”

老奶奶的聲音在林小石耳邊響起，陰冷低沉，還帶着一點戲谑。

林小石下意識轉頭看過去就瞧見一張支零破碎的臉，青白的雙眼泛着詭異的邪惡光芒。如此近距離見到惡鬼，林小石兩眼一翻，慘叫一聲，直接暈了過去。

“啧，膽子這麽小。”

年邁的老人用一種完全不符合她這個年齡的力氣将林小石拽到後座，随後随性自然地坐到駕駛座。一只手握住方向盤的同時，她轉眼變成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

“有蘭可真會給我找不痛快，不過念在能出去一趟，我就接下這個麻煩吧。”

出租車呼嘯而過，留下那幾個鬼影在遠處瑟瑟發抖。

她們竟然真的見到傳說中的鬼王！他不會又要将這裏搞得腥風血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