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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6章 第六章

見躲不過,別無他法,雲梨只得硬着頭皮掀開竹簾走進屋去。

一進去,涼氣撲面而來,雲梨心中惴惴。

屋內燭火晃晃悠悠,雲梨站在角落裏的陰影處,身姿纖弱、伶仃飄搖。

面對屋內沐浴在璀璨燭光下、相對而坐,恍若金童玉女的兩人,雲梨不敢多看一眼。

進屋後,雲梨一直低垂着頭,小聲且十分無措道,“夫君,是我。”

若能回到一刻鐘之前就好了,她定不會來這栖霞院,這樣也就不會聽到那些傷人之言,更不會做出偷聽之舉。

這般所為在夫君眼中無異于小人行徑,她好不容易才能在夫君心中留下些好印象,如今那點好印象恐怕也岌岌可危了吧。

果不其然,他的聲音比之前還要冷厲非常,當着另一個女子的面,用訓斥下人的語氣對她冷聲道,“雲梨,偷聽乃小人所為,這些年你在陸家讀書認字,便是學了這些上不得臺面的來?”

“雲梨,你未免太讓我失望了。”

雲梨恨不得當即尋個地縫躲進去,她又往角落裏退了退,直到後背碰上冰涼的牆壁,退無可退。

她艱難地動了動幹澀的唇瓣,不知如何解釋,最後只幹巴巴一句,“夫君,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的聲音太過小心翼翼,卑微如地上塵泥。

這時,秦若音開始打圓場,“少夫人,你過來坐,嘗嘗我做的譽州才有的特色點心翠玉豆糕。你可別聽他說的,他這人就是這樣,外冷內熱,說的話當不得真。”

說着,秦若音又瞪陸懷硯一眼,“你也是,少說兩句。”

秦若音話裏話外對陸懷硯無比了解,而陸懷硯也并未否認秦若音的話,似是默認,且他還真的聽了秦若音的話,沒再出聲訓責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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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懷硯與秦若音之間的相處自然又熟稔,雲梨看在眼裏。

若音姑娘與夫君的相處方式更像是……

像是什麽呢?

雲梨想起父親、母親在世時,也是這般相處。

她明白過來,是了。

若音姑娘和夫君之間的相處方式,不像尋常友人,倒更像一對成婚多年的夫妻。

想到此,雲梨臉色漸白,心口又悶又慌,以至于秦若音連喚她兩聲她都沒聽見。

見她沒動,秦若音又道,“少夫人?”

雲梨擡眸望去,見秦若音正一臉疑惑地看着她。

她又看了看一旁的陸懷硯,清俊出塵、矜冷磊落。

雲梨輕輕晃晃腦袋,她又想多了,她不該這麽想的。

雲梨輕聲道,“多謝若音姑娘,只是我早已命人備好晚膳,待下次有機會再一品若音姑娘做的點心。”

今夜夫君當着若音姑娘的面數落、訓責于她,想必夫君此刻也不想看見她,若繼續待下去,太過尴尬,雲梨只想快些回去。

許是陸懷硯聽她說還未用晚膳,冰冷的眉目總算有了些溫度,語氣也比方才和緩不少,“既還未用晚膳,便一起。”

但沒讓人知會她今晚不回晚翠院用膳一事,并未有半句解釋。

對于陸懷硯的話,雲梨向來是言聽計從的。

她緩步來到圓桌旁坐下,心底暗自苦笑。聽夫君這語氣,今晚是打算在栖霞院用晚膳,若她沒來栖霞院,恐怕此刻還在晚翠院等他回去用晚膳。

他未事先知會,應當是太忙了所以沒顧上吧。

雲梨腦中亂作一團麻,回過神時,面前的碗裏已經多了一塊翠玉豆糕。

雲梨擡頭看去,見秦若音朝她嫣然一笑,“這是我親手做的,你嘗嘗味道如何?”

雲梨輕輕點頭,小口咬下一角豆糕,甜而不膩,酥香可口。

若音姑娘不但貌美如花、知書達理,而且還做得一手好點心,不像她,細數下來竟沒有一樣比得上若音姑娘的。

雲梨長睫顫了顫,眼皮有些發熱。

在嘗過豆糕後她朝秦若音淺淺一笑,言辭十分真摯,“好吃的,若音姑娘的手藝真的很好。”

秦若音眯眼見她将點心吃下後,眼中淡淡的幽光劃過後,臉上又浮起一抹狡黠的笑來,“少夫人既用了我的點心便不能再怪我了。”

雲梨眨眨酸澀杏眼,疑惑地看着秦若音。

秦若音嘆了口氣,“想必方才你在門外聽見了,我代懷硯給你寫信一事,是我僭越了,還望少夫人莫怪,同為女子,若音只是心疼你罷了。”

“說來說去,這事還是懷硯的不是。”

雲梨想也未想,細聲維護起陸懷硯,“若音姑娘誤會了,夫君待我很好。”

在她心中,夫君無人能比,無一處不完美,是她太過卑賤高攀了他,她舍不得旁人說他半點不是。

聽她說陸懷硯待她很好,秦若音唇角笑意有一瞬的收斂,起身朝雲梨施過一禮,“是若音多嘴了,還望少夫人莫要怪罪。”

陸懷硯眸光掠過雲梨,朝秦若音淺聲道,“若音你無須拘束,将陸府當做你自己家即可。”

聽陸懷硯這般說,雲梨又突然想起自己剛進陸府時,陸懷硯對她說,“陸府不是你雲家,在府中須得謹言慎行,莫把鄉野人的那些陳規陋習帶進府裏來。”

雲梨知道,若不是父親救過公公一命,她這輩子絕無可能嫁給陸懷硯,夫君或許對父親當年挾恩圖報一事耿耿于懷。

這事的确是她們雲家做的不地道,夫君厭惡她也情有可原,所以就算有時他說的話有些過于傷人,她也會努力忘掉。

父親在世時常說,阿梨,人會說好聽的話,也會說難聽的話,但若一直将難聽的話放在心上,又哪裏又快樂可尋呢?

她只須記住夫君的好就是。

她相信,會有那麽一日,夫君會明白她的真實心意,而且,雲梨摸摸小腹,如今她還有了他和她的孩子,會越來越好的。

陸懷硯看着滿臉溫柔笑意的雲梨,語氣淡淡,“你來栖霞院究竟所為何事,若無事,若音腹中孩子月份漸大,便別來栖霞院。”

他對若音姑娘百般維護,雲梨很是羨慕,若夫君也能這般維護她該多好。

雲梨默默點頭應下,“我知曉了,今夜來尋若音姑娘,是聽凝霜說若音姑娘暈倒了,我才過來栖霞院,想看看有沒有什麽能幫得上忙的地方。”

正說完,屋外傳來言聰的聲音。

“公子,您要的東西送來了。”

東西,什麽東西?雲梨心下疑惑。

“送進來。”陸懷硯面不改色道。

丫鬟魚貫而入,有捧布料的、有捧胭脂水粉的、也有捧頭飾、耳飾的,各種女子所用之物讓人應接不暇。

最其中最亮眼奪目的當屬那白糯的象牙簟,看上去涼爽冰潤、光潔平滑,四周還以青色綢緞鑲邊。

東西一一放下後,婢女又陸陸續續出去,隔着竹簾,言聰道,“公子,庫房裏陳色最好的都在這裏了。”

陸懷硯,“嗯,退下吧。”

庫房?雲梨知道,在陸府,凡是姓陸的主子,每人都有自己的私庫,雲梨嫁給陸懷硯這些年,連陸懷硯私庫位置在哪兒都不知曉,也未見他從私庫裏取過什麽東西。

陸懷硯抿下一口茶緩聲道,“若音,大夫說你是太熱才會暈倒,這些都可用于消暑,你自己決定如何用。”

秦若音彎唇看過一眼,寵辱不驚。

“要說還是你細心,我從譽州帶回的這些布料、衣裳雖好,卻太過厚實,上京這麽熱,的确不适合穿。”

陸懷硯,“應該的。”

這句話讓兩人不知想起什麽,不約而同地沉默下來。

雲梨在一邊,與他們之間的那種格格不入之感強烈地快要将她淹沒。

“好了,不說這些了。”秦若音輕嘆一口氣。

“采杏,去将我從譽州帶來的雪醞酒取出來。”

提到酒,雲梨猛地擡頭看向陸懷硯。

公公是因嗜酒過多而亡,公公死後,酒在陸府便成了禁忌,無論是平日裏還是逢年過節,陸府的飯桌上都不會有酒,況且,若音姑娘還有了身子。

秦若音從采杏手裏接過酒,“我知道,你說過陸府有不飲酒的規矩,不勸你,我想飲些,我問過大夫,這段日子少飲些對孩子也沒什麽影響。”

聞言,陸懷硯只淺攢了下眉,“也罷,你心中有數就好,莫讓他人知曉便是。”

秦若音舉着就杯朝雲梨笑笑,“還想讓少夫人也嘗嘗呢,不過看少夫人腹中胎兒尚小,日後再嘗。”

秦若音飲過兩杯後,正欲飲第三杯時,陸懷硯開口阻止,“夠了,還不将酒撤下?”

采杏忙将酒撤下。

采杏雖是秦若音的丫鬟,但有時秦若音太過任性,采杏便會聽陸懷硯的話。

雲梨坐在一旁,默默地看着這一切,驀地覺得有些冷,她站起來,“夫君,時辰不早了,要回去了嗎?”

陸懷硯點頭站起身,還未說什麽。

誰知秦若音突然泣聲,“慕風,我真的好想你,我帶着孩子一起來見你好不好?”

像是喝醉酒後說的話。

采杏聽雲梨說要走,忙跪在陸懷硯身前祈求,“公子,您能不能留下看着些姑娘,姑娘她身子重,如今又喝醉了酒,還說這樣的胡話,單靠奴婢一人,實在怕姑娘磕着碰着哪裏。”

陸懷硯斂目沉思片刻,望向雲梨,“讓凝霜先陪你回去,你,可否體諒?”

雖是疑問,卻已經做出決定。

雲梨啞然,這世上誰會願意讓自己夫君在夜間照顧另一名女子,可他已經決定留下來。

她願與不願,有誰在意呢?

盡管心裏一再告誡自己,夫君乃正人君子,與若音姑娘之間沒什麽,可她的心為何還是止不住地痛。

雲梨垂眸啞聲應下,“好。”

陸懷硯見她如此懂事聽話,難得開口叮囑,“你也早些歇息,不用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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