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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4章 第四十四章
夜色如墨, 風急雪驟。
萬福客棧外,兩盞燈籠在寒風中旋轉搖擺,成片大雪紛紛揚揚, 很快整條街道覆上白茫茫的一層雪,蕭索清冷。
客棧旁邊停着一輛馬車,車頂也覆上厚厚一層白雪, 馬車中時不時傳出一聲低咳。
馬車內, 炭盆裏的炭早已燃盡,刺骨的風漏進來, 冷得下方的言聰牙齒直打顫。
言聰吸吸鼻涕, 不停地揉搓雙臂取暖,“公子,天都快亮了,要不咱們別等了,雲姑娘投宿了另一家客棧也不一定。”
陸懷硯依舊是白日裏的那身茶白衣袍,他未披狐裘,端坐在上首,阖着雙眼,搭在膝上的手指指骨通紅一片,看上去也凍得不輕,但他仍舊一言不發, 并沒有要走的意思。
一陣低咳,玉容染上一層薄紅, 他啞聲道,“再等等, 她不會無緣無故投宿另一家客棧,若天亮還不見她人影, 得派人去找找。”
東洛縣居于河道要塞,往來客商魚龍混雜,人口失蹤時有發生,不止是東洛縣,就連楓河縣的陳年卷宗都載有許多類似案件,失蹤之人常常是手無寸鐵的弱女子以及幼小孩童。
說完又是一連串壓抑的低咳,言聰見他臉紅異常,遂伸手碰碰他的額,果不其然,滾燙一片。
言聰忙起身往車外鑽,“公子,您發熱了,我早就說讓您別等早些回去,身子本就未好全,如今病上加病,也不知何時才能痊愈?”
陸懷硯只覺聒噪,眉心一折,“要麽你自己先回客棧,要麽你就進來等着。”
言聰不情不願坐回來,嘟囔道,“從前在陸府時不知道珍惜雲姑娘,如今和離了反而對雲姑娘牽腸挂肚的,也不知您是怎麽想的。”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陸懷硯面色頹然,唇角帶着幾分難掩的苦澀,“她說她喜歡過我,我卻不知,是我一葉障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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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聰道,“但凡不是瞎子都能看出雲姑娘對您的心意,可您和老夫人輕看雲姑娘。當初在府上,雲姑娘一心一意念着您,您卻視而不見,還覺得她別有居心,若您多在意她一些,雲姑娘也不至于沒了孩子,您和她也不會落得個和離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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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聰如此一番話,算是大不敬,但陸懷硯并未因他的話而動怒。
孩子,想起那滿地的豔紅,雲梨的苦苦哀求,陸懷硯搭在膝上的手越收越緊,眼中凝聚起點點猩紅,而後化為一抹幽光。
秦若音……
天漸漸亮了,雪也慢慢停下來。
言聰靠在車壁上迷迷糊糊睡了過去,冷不丁地往地上栽倒,頓時被吓醒,睜眼一看。
陸懷硯依舊維持着昨夜坐着的姿勢,動也未動,若不是陸懷硯的長睫時不時地顫動,此刻言聰應該去探他鼻息了。
陸懷硯凝着言聰片刻,兀地出聲,“你說,我和她可還能重歸于好?”
言聰嘴快,撓頭疑惑問,“重歸于好,您和雲姑娘好過嗎?”
聞言,陸懷硯臉色又瞬即萎頓下去,“可我想再試試。”
言聰掀開車帷,嗆了一口風,看向不遠處逐漸走近的人影。
言聰讷讷道,“公子,恐怕您想試也試不了。”
陸懷硯跟着望向馬車外,雪地裏,關野正背着雲梨向萬福客棧這邊走來,兩人有說有笑。
他們這是一起呆了一整夜嗎?
霎時,陸懷硯臉色蒼白如雪,心如蟻齧。
*
昨夜雲梨與呂蘭英一路跟着孫川,那孫川似是要去見什麽人,很是警惕,七拐八拐的,走得又快,很快雲梨和呂蘭英就跟丢了。
正打算先折返回去,那孫川卻又突然從她們身後冒出來,兩人便不得不繼續往前走,路上走得急,雲梨被大雪掩蓋的木樁子絆了一下,腳扭了,恰在這時關野從寮房內出來,這才将兩人帶回屋裏,還好沒被孫川發現。
幾人到了萬福客棧,陸懷硯聽見馬車外傳來雲梨溫婉的聲音,“就将我放這裏吧,剩下的路蘭英姐姐可以扶我回去,沒幾步了。”
關野悶聲不語,握緊她腿腕的手沒松。
雲梨知道關野心中一時放不下,伸手拍拍他的肩,“關大哥,我到了,放我下去吧,以後的日子還很長,別執着于這一刻。”
關野這才依依不舍地将她放下,分別時,雲梨從懷裏取出被身子捂得溫熱的藥瓶遞給關野。
“關大哥,我聽小厮說你後背有傷卻不願上藥,無論如何,身子是自己的,照顧好自己才是。”
關野伸手接過藥瓶,用力攥緊,紅了眼眶,嘴唇顫抖地吐出一個字,“好。”
接着他抹了一把臉,“你也是,照顧好自己,我會好好治傷。”
雲梨朝點頭,“那就好,我和蘭英姐姐就先進去了。”
兩人轉身,背道而馳,待行至客棧門口時,雲梨又轉過身,看着關野高大身影漸漸消失在人群中。
轉身進去時,停在客棧旁的馬車內傳來陸懷硯幹澀沙啞的聲音,“還請雲姑娘留步。”
話落,陸懷硯下了馬車,溫和目光定定落在雲梨身上。
雲梨看向他,見他依舊是昨日那身茶白衣袍,臉上還帶着點紅,薄唇冷白,病恹恹的模樣。
雲梨有些奇怪道,“陸知縣有何要事?”
陸懷硯看了看她微擡的右腳,“我有事同雲姑娘說。”
雲梨淡淡看了他一眼,“那就進客棧說吧。”
陸懷硯又道,“是私事,還請雲姑娘随我進馬車一敘。”
雲梨微頓,還在猶豫。
陸懷硯又道,“你放心,不會耽誤你太久。”
古井無波的桃花眼裏竟也生出些不該有的期待來。
雲梨對呂蘭英道,“蘭英姐姐,你先進去,我随後就來。”
呂蘭英頗為不滿地看了看陸懷硯,覺得他不安好心,語氣冷冷的,“陸知縣不陪自己的妻兒來纏着我家阿梨做什麽,是想腳踏兩條船不成?”
雲梨一聽,可不能真将人得罪了,忙道“還望陸知縣莫怪,蘭英姐姐性子直,沒什麽壞心思。”
說着将呂蘭英往客棧裏推了推,“蘭英姐姐,你先進去。”
陸懷硯朝呂蘭英淺笑道,“我還不至于對一個女子發怒。”
雲梨沒說話,上馬車時因為腿腳不便,陸懷硯想扶她一把,雲梨當做沒看見,刻意避開了,陸懷硯扶了個空,伸出的手一時僵住,而後又默默收回。
進入馬車後,雲梨像是鑽進冰窟窿,甚至比馬車外還要冷些。
雲梨打眼看去,才發現馬車內原本置着的炭盆已經熄滅,只剩一盆冷灰。
最讓雲梨感到奇怪的是,陸懷硯依舊穿着昨日那件茶白衣袍,也沒披狐裘。
陸懷硯一向喜潔,衣裳不可能穿兩日。
不過這些又與她無關,雲梨坐在他對面,淡聲開口,視線落在地上的炭盆上,“不知陸知縣要和我說什麽私事?”
陸懷硯斟酌片刻後才緩緩開口,“秦若音早已搬離陸府,那孩子昨日突然喚我爹爹并非我授意。”
雲梨柳眉輕蹙,“這便是陸知縣說的私事?若陸知縣實在沒話說,可以不用說,雲梨告辭。”
陸懷硯低咳一聲後,忙道,“我只是覺得該與你說清楚。”
雲梨,“陸知縣不必如此,與我無關的事我不會放在心上,說不說請也就不重要了。”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說完,雲梨掀起車帷看了看外面,熱鬧非凡,剛出爐的包子饅頭熱氣騰騰,她有些餓了,這人耽誤她用膳了。
雲梨見他沉默不語,便道,“若無事的話我先走了。”
剛出馬車,還未落地,身後傳來陸懷硯的低語聲,“阿梨,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右腳傳來一陣刺痛,雲梨疼得頭皮發麻,沒聽清陸懷硯的話,她吸了口氣轉身問,“你方才說什麽?”
陸懷硯低啞道,“沒什麽,你快回去好好歇歇。”
雲梨走後,陸懷硯閉上眼,腦中全是方才關野背雲梨的畫面。
*
雲梨走後,陸懷硯止不住的低咳起來,言聰擔心道,“公子,我們還是先去看看大夫,有什麽事待身子養好再說。”
陸懷硯當做沒聽見,“給關野遞口信,說我邀他見一面。”
言聰見他不聽,搬出雲梨來,“您不把身子養好,說幾句話就咳嗽一聲,我要是雲姑娘我也會選關公子,關公子身子多好啊,看上去力大如牛,為人穩當可靠,方才他背着雲姑娘向屬下走來時,額上一滴汗也不見。”
“若今日換做公子背雲姑娘回來,公子能背得回雲姑娘麽?可別将雲姑娘的另一只腿摔着了。”
“言聰!”
“再多嘴滾回上京去。”
言聰裝傻,“那公子,我們如今先去哪兒?”
陸懷硯抿抿唇,耷着滾燙的眼皮,“先去看大夫,上京那邊還未回信,你無事時去盯着秦若音,看她來清江有何目的,別打草驚蛇。”
言聰笑了笑,“好嘞。”
*
回到客棧,呂蘭英問雲梨,“他找你做什麽?”
雲梨坐在羅漢榻上揉了揉腿,“沒什麽,說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話,”
呂蘭英雙目如炬,“他想與你重歸于好?”
雲梨,“那又如何,我可不想重蹈覆轍,待開春後我想去趟北地,看看阿兄走過的地方。”
呂蘭英搖頭,“這段日子可別去,北地那邊不太平,前不久才吃了敗仗,亂糟糟一團。”
雲梨奇道,“吃了敗仗?怎地都沒人提起過?”
呂蘭英低聲道,“吃了敗仗可不是什麽好事,知道的人越多,民心越不穩,民心不穩,可不就得出亂子,應當是朝廷那邊讓人壓下了。”
雲梨道,“但願我們能早日抓住孫川的把柄才是。”
呂蘭英猶豫道,“聽關野的意思,孫川是關家的常客,要不我們再向關野打聽打聽?”
雲梨想了想,悶聲道,“只能如此了,只是這樣一來,我欠他的越來越多,也不知拿什麽還?”
*
過了幾日,言聰收到上京來信,陸懷硯看過後,眸中寒意森森,“邀關公子在江月樓一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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