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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第一百章

屋內, 菱花窗半開,初春的風吹進屋內,帶着一絲料峭的冷, 窗外沒了往日的喧嚷熱鬧,偶有一兩只鳥雀啾鳴,更顯冷清。

雲梨給魏夫人倒上一杯熱茶, 見魏夫人進屋後一直眼巴巴、欲言又止地望着她, 雲梨心中微微觸動,冷淡的語調變得溫和不少。

“夫人, 喝杯茶暖暖身子。”

魏夫人回過神坐在桌旁, 邊看着雲梨邊捧起雲梨沏的茶,嘴裏連聲應着,“好,好,我用茶。”

魏夫人端起茶杯,低頭就要啜飲,雲梨低聲提醒她,“夫人慢些用,茶有些燙。”

魏夫人心中一暖,放下茶杯,雙手緊緊握起雲梨的一只手, 目光滿是慈愛地看向雲梨,“阿梨, 這東洛怕是會生亂子,不宜久留, 你随我先回上京,待這陣子風頭過了, 阿娘也不會再攔着你,你随時可以回東洛,想做什麽都行。”

握住她的那只手,是真的溫暖又柔軟。

在雲梨很小的時候,有次上街時看着別人家的母親牢牢拉着孩子的手,她也試探性地将手往黃氏手掌心伸去,卻沒想到被黃氏一巴掌拍開,從此她再也不敢奢求黃氏能像別人家的母親那樣牽她的手。

如今,一切都已經過去了,她好像也不再需要了。

雲梨垂眸不語,一點點将手從魏夫人手裏抽出來,沉默半晌後。

雲梨才望向窗外冒出綠芽的嫩柳,她緩緩開口道,“魏夫人可曾記得當初我上貴府釀酒一事。”

一聽雲梨說到這個,魏夫人就後悔得腸子都青了。

魏夫人滿含心疼地看着雲梨,“我記得的。”她那時怎麽就沒認出雲梨是她的女兒呢,若那個時候她就認出,阿梨也不會受這麽多的苦了。

雲梨又道,“其實當初我在魏府看見夫人的第一眼,就很是喜歡,有種說不上來的親切感,我想或許那便是世人常說的血濃于水。”

話到這兒,魏夫人忙道,“你說的對,血濃于水,我初初見到你時也有這種感覺,難怪書上常說母女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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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梨無奈又遺憾地搖搖頭,“可是夫人,那你可還記得,貴府的榮管事當初對我所做的一切,您不知,那時看見您朝我走來,我像是看見了希望,覺得您會出手幫我主持公道。”

“可您什麽也沒做,只輕描淡寫地責罰了貴府管事幾句。”

聽雲梨這樣一提,魏夫人才驀地想起,緊接着臉上滿是愧色,她伸手想再去拉雲梨的手,可這次,雲梨輕輕地避開了,魏夫人撈了個空。

只見魏夫人落下淚來,“阿梨,你原諒娘好不好?娘當時并不知你是我女兒,所以才……”

雲梨淡淡打斷魏夫人的話,“夫人,我并不曾怨過您,難道您還不明白我所在意的是什麽嗎?”

魏夫人茫然地望向雲梨,忐忑地問,“阿梨能告訴娘嗎?”

雲梨嘆了口氣,委婉道,“我自幼過慣了平頭老百姓的日子,不習慣高門大院的富貴窩,夫人您還是早些回上京吧,莫要再等我了。”

魏夫人做了那麽多年的尚書夫人,并不是傻子,雲梨這麽一說,她很快明白過來雲梨話裏的深意,忙道,“阿梨,随我回府,你便是府裏的大小姐,誰都不能再欺負你,至于榮管事,我會狠狠罰他。”

魏夫人本想說将榮管事趕出魏府,并将榮管事所作所為派人暗地裏通知上京其他勳貴,永遠斷去榮管事的謀生。

可魏夫人又想起,這榮管事似乎是魏璇一手提拔起來地,魏璇在她身邊這麽多年,無論是對老爺,還是對她,都可以說是盡心盡力,十分孝順。

人心都是人長的,這麽多年的母女情不是說有就有、說沒就沒的。黃氏做的事,又與她們小輩有什麽幹系,若此時她二話不說将榮管事趕出了府,那璇兒心裏肯定也不好受。

是以,魏夫人覺得只要狠狠打那榮管事一頓板子,不讓榮管事在阿梨面前晃悠,也不會有什麽事。

雲梨聽見魏夫人口裏的“狠狠罰他”幾字時,內心悲苦一笑,幸虧她沒心軟答應魏夫人回魏府。

話至此,雲梨杏眸兀定定地望向魏夫人,“夫人,我若随您回府,成了府上的大小姐,那璇姑娘又以何種身份留在府裏呢?”

魏夫人一愣,想了想,而後嘟囔道,“璇兒已經嫁人了,不會在府中常住,她不常回府,這沒什麽的。”

說這話時,魏夫人其實有些心虛,實則自魏璇成親後,常回府小住,那時雲梨還不在,魏璇常回府看望她們,她與老爺都樂見其成,并不會說些什麽,反而覺得欣慰。

雲梨明白了魏夫人的意思,雲梨微笑着朝魏夫人搖了搖頭,“夫人,東洛不平,您還是早些回上京吧,我還有事忙,夫人自便。”

說完,雲梨轉身出了屋子,留下魏夫人一人在她的屋裏發呆。

待下樓後,呂蘭英忙來到雲梨身邊,在她身邊輕聲問,“你與魏夫人都說了些什麽?”

雲梨憂愁的眉緊緊擰着,“她讓我随她回魏府。”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呂蘭英聲音揚起來,“哎,那你可不能答應,你說過要在東洛一輩子,還有,你們這麽多年沒見,又哪裏來的感情,高門大戶規矩又多,指不定回府後會給你委屈受,還不如就留在東洛,整日釀釀酒、繡繡花,多惬意自在啊。”

雲梨道,“我自然不可能随她回府,再說了……”

話到着,雲梨又停下,沒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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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蘭英追問,“再說什麽?”

雲梨淡笑不語,再說了,方才魏夫人的那番話,已經讓她看清了,這魏府她斷然回不得。

日後不論是她,亦或是魏夫人,若實在思念彼此,大可上門拜訪慰問便是,不住同一屋檐下,也沒什麽。

該斷的自會斷,不該斷的無論如何都斷不了。

魏夫人這時也從樓上下來,聽到雲梨與呂蘭的話後,魏夫人臉上的哀色更明顯了。

魏夫人最後一次問道,“阿梨,你真的不願随我回府嗎?”

雲梨似是看不見魏夫人臉上的哀凄之色,只不鹹不淡道,“夫人慢走。”

魏夫人心涼了個透徹,在蘋香的攙扶下,一步三回頭,雲梨卻始終沒在看魏夫人一眼。

呂蘭英扭頭去看雲梨,心疼道,“阿梨,你沒事吧,若實在難受,想哭的話就哭出來,店裏已經沒有其他人了,不會有人笑你的。”

雲梨伸手捏捏呂蘭英的手,“放心,我沒事,我早就已經習慣了沒有母親的日子。”

就這樣又過了半月有餘,這半月裏,幾乎日日都在落雨,且雨勢不小,東洛縣好幾處村莊的屋舍倒塌許多,縣令忙着派人救人出來。

江岸的水漲了一尺又一尺,地勢低一些的商鋪也被淹了,只是如今那些商鋪早已人去樓空。

雲梨開的人酒肆地勢相對高些,如今江水還未淹至酒肆。

只是,雲梨擔憂地看着一波又一波上湧的江水,她很擔心再過兩三日就會淹到酒肆來,但她還是心存僥幸,希望後面不會再落雨。

只是終究敵不過天意,三日後,雨勢不但未停,反而越下越大,連日的潮濕陰雨,窗框上都生了綠茵茵的青苔。

這日,水已淹至酒肆門檻,呂蘭英氣喘籲籲渾身濕淋淋跑上樓,“阿梨,我們得暫時收拾東西離開,這酒肆住不得人了,幸虧前幾日咱們事先将釀的酒都運走了,否則這些酒就可惜了。”

“最東邊的村裏高地那裏還住着許多人家,那些沒離開東洛的人也都在那些人家住下,咱們只能去那裏了。”

雲梨也不再猶豫,“那我們快些收拾東西離開。”

兩人也沒什麽好收拾的,将常穿的衣裳,以及一些碎銀拾掇好,兩人便背着包裹下了樓。

雲梨感嘆道,“還好如今是春日,若是冬日,光是那些襖裙就夠我們折騰的。”

呂蘭英道,“誰說不是呢,若是在冬日,洗好的衣裳都幹不了,那才是受罪,咱們快走吧。”

江水蔓延至酒肆門檻,兩人出去時,都得高高提起裙裾蹚過門前的渾水,至于鞋襪什麽的,已經顧不上了。

将酒肆鎖好後,兩人才深一腳淺一腳往縣東的村子裏走去。

雖說縣東村子裏住的地方早已人滿為患,有些人實在沒法,甚至就直接在牲畜的棚屋裏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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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梨和呂蘭英問了許多戶農戶,好在雖說有些人家說人已經住滿了,但只要銀子夠盾,總能有農戶有空餘的屋子。

兩人好說歹說,嘴皮子都快磨破了,總算尋到一家農戶住下。

這戶人家是個寡居的女人,家中沒有男人,只有一兒一女和一個老婆子,老婆子眼還因為兒子過早離世哭瞎了。

寡婦讓二人進了屋,讓屋裏的兩個小蘿蔔頭給兩人抱來小杌凳。

這寡婦的嗓門兒有些大,但不難看出為人敞亮,直言道,“看二位也不像是窮苦人家,只是來了我這破屋子,就不要再挑三揀四嫌棄這嫌棄那的,否則出門不送。”

之前有人也來過寡婦家裏,說要借住,但看過一圈後,眼神嫌棄得不行,捏着鼻子說這臭那臭的,氣得寡婦掄起掃帚将其哄了出去。

寡婦輕咳一聲,“我先帶你們去睡的地方看一看,若覺得合适就先住下來,不合适,你們只有去別家了。”

雲梨和呂蘭英随寡婦進屋子裏看了一眼,屋子比較笑,但打掃得很幹淨,讓人眼前一亮,最主要的是,已經下了這麽久的雨,這屋子竟然沒有一絲黴味兒。

雲梨道,“這屋子很好了,蘭英姐姐,咱們住下吧。”

呂蘭英也很滿意,雲梨放下包裹,從包裹裏取出一小錠銀子交給寡婦,其實住幾日哪用得了這麽多銀子,寡婦正要說什麽。

雲梨道,“這你拿着,還勞煩你給我們做些吃的來。”

寡婦便沒再推遲,臉上揚起笑,“那我這就去給你們做吃的來。”

寡婦一走,呂蘭英小聲問,“你給她那麽多銀子做什麽?”

雲梨指了指屋外地上的男童和女童,穿在身上的衣裳鞋襪明顯不合腳,有些地方都破了,而破了的地方看得出來早已縫補過一次。

雲梨道,“說出來還怕你不信,我幼時也這樣過,但那時黃氏管家,不許我父親給我買新的,否則就要尋死覓活的,父親不得不妥協,那時腳上手上還生了好些瘡疤,後來父親态度強勢了些,又加上阿兄也護着我,黃氏才逐漸斂了些嚣張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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