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維托（2）

維托（2）

一下課，他就纏住了尼克。

“你不是說沒學過拉丁文嗎？”維托急不可待地問：“你說謊了？還是你有答案？”

尼克搖頭不語。維托看得出他正在內疚。

“等等，你別走。”一氣之下，維托攔在了尼克面前，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弄清楚——尼克不像是會惡意捉弄他人的人，但辛西娅遭受的對待同樣讓他感到不公。

“我沒學過。”尼克沉重地說。

“那你為什麽能直接寫出答案？”維托不依不饒。他自己寫了整整一下午，知道那些題目有多難。

尼克打量了他許久。“如果我告訴了你，你能保證只有自己知道嗎？”

“當然。”

沉默一陣，尼克慢斯條理地說：“那些詞的意思，我一個都不知道，但我看到了她寫在黑板上的答案……”看到他的表情，尼克笑了。“你沒有聽錯，我偷看了未來。借我一個硬幣。”

維托從口袋摸出一枚給他。尼克将硬幣壓在指尖，彈起，硬幣在半空中飛速旋轉着，模糊成一道銀色的影子，然後急速墜落。

他随口道：“正面。”

硬幣被他單手接住，按在手背上，打開——正面。

維托的臉僵住了。“這不可能。”

尼克沒有說話，只是将硬幣再次抛高，再接住，再抛高，再接住……如此循環往複，每一次都在打開之前說出了正确答案，就仿佛硬幣聽命于他決定正反，而與成百上千次的空中螺旋無關。

維托震撼得無以複加。

這世界上有很多人宣稱自己可以窺測未來，但往往是通過各種詭秘的手段掩人耳目。先知占蔔依賴繁瑣的儀式，但即便如此，得到的也都是模棱兩可、晦澀難懂的谶語，全憑個人解讀。從未有人用這種直白、簡單的方式将預言的過程公開展現，更無人敢如此清晰又肯定地對未來輕下斷言。

“怎麽可能？”他失聲道。

尼克臉上顯出一點得意的神采，将硬幣丢回給他。“不信你可以試試。”

“可……可是，你既然能看到，為什麽不知道今天會查作業？為什麽會通不過考試？”

“這個解釋起來就比較複雜了……”尼克狡黠一笑，“不然我們換個地方？”

他們去圖書館找了一間沒人的讨論室，還沖了一壺柑橘茶。

“……未來由無數分支和截面構成，我不會把所有可能性都看一遍，更不會提前預習要上的課。一次已經夠糟糕的了。”尼克摸着下巴說道：“再比如考試，我曾經試圖用它作弊，但大多數情況都會被坑得很慘。我在這個瞬間看到的卷子只是這個瞬間确定的未來，在我不注意的時候，他們很可能把題目換掉了。只要是未發生的事，都不那麽可靠。”作為總結，他輕描淡寫地補充道。

就好像和翻書一樣容易。就在剛才，遇到辛西娅這樣的天才少女還會令他深感挫敗，但此刻，那都變成某種塵埃草芥般的小事，不值一提。

“所以你能直接‘看到’未來？”維托費力地說：“想看什麽就看什麽？”

“不不不，你把我想得太厲害了。”尼克吐了吐舌頭，“我的确不需要撲克牌、水晶球之類的玩意兒，但也不是想看到什麽就能看到什麽。通常我看不到太遙遠的事和我無關的事。未來是一個火花，一副一閃而過的畫面，那一秒我确定它是真的。僅此而已。”

“所以當時在灰角號上，你也不是看到墜海的人，而是——看——到了？”他不知道能用什麽詞替換，只能改變一下聲調。

“對。”

敬畏和陌生感油然升起，維托花了很長時間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你家人知道嗎？”他氣若游絲地問：“他們難道不想用你的能力去做些什麽嗎？”

“做什麽……”尼克努力回憶着，想起什麽，忽然笑了一聲，“我爸爸和爺爺似乎曾試着用自己的‘視覺’判斷給鋪子進什麽貨更賺錢，但據我奶奶說，自從他們放棄這個打算後，我們家的經濟條件才發生了顯著的改善。”

用它決定給鋪子進什麽貨……維托遭受暴擊。

“別太當回事，大多數情況下這種能力沒什麽用處，所以我們一般當它不存在。”尼克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來杯茶？”

維托接過杯子喝了一口，仍然感到虛弱無力。“這就是你不想告訴別人的原因？害怕被當做神一樣崇拜？”他神經質地笑了笑，感覺自己的思維也離開了邏輯的軌道。

之前的問題他都對答如流，但這一次，尼克突然變得慎重了。

“不是。”沉吟片刻，他緩緩地說：“有一件事我還需要确認一下，在此之前，我不希望被太多人知道。”他停頓片刻，望向他的眼睛。“你已經知道了我的秘密。如果我向你請求幫助，你會幫我嗎？”

這遠遠超過他的意料之外。維托吃驚道：“我能做什麽？”

“你不是把跟學校相關的各種材料都看完了？”

“是啊。”回憶起申請前做的一堆功課，維托頗感惆悵。

“能幫我查查這個傳說的源頭嗎？”尼克遞來一張紙條。“我想知道它什麽時候，從哪興起，最初是什麽樣的，周圍發生過多少起類似的事故，還有所有可能相關的東西……只要你看過的，都可以給我。”

那是一份剪報，一則關于塞班島礦難的新聞，科林斯學生絕對不會關注的那類。

“我可以試試，但這可能不太容易。”維托皺眉道，“你查這個幹什麽？”他看了看內容，停頓一下，睜大眼睛，“你該不會也想去挖——”

“怎麽會！”尼克連忙擺手。“只是它碰巧跟我調查的事有關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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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林斯圖書館藏書甚豐，其中不乏從各個國家搜羅來的珍貴孤本，所以至今仍舊采用最傳統的手工模式管理。此時正值換班之際，只有一位助理管理員在查詢臺值守。

“打擾一下，可以幫我找這幾本書嗎？”

櫃臺後的女生聞聲擡頭，正準備接過書單，忽而停下手，露出一個試探性的微笑。“我們是不是見過？”

那是一張漂亮卻很柔和的面孔，十五六歲左右，金發碧瞳，通常情況下該是讓人印象深刻的那種，可他們相遇那天偏偏處于極度反常的情況中。

見他茫然，女生反而更加确信了。

“沒關系，那天太混亂了，你不記得也正常。”她善解人意地補充道：“我是卡琳·安吉利斯。報道日那天，我哥哥掉進海裏，是你告訴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