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普通

普通

語文課。

姜禾穿着得體合身的新中式衣裙，笑意盈盈抱着書本走進一班。

放下書，她開口：“同學們，今天有位新同學加入我們這個大家庭，讓我們熱烈歡迎。”

底下學生全都翹首以望，想看看是誰。

兩條長腿首先映入眼簾，個子很高，他沒穿校服，上身一件寬大的黑色短袖，單肩背着書包。下身是同色系的五分褲，強健結實的小腿露出。

膚色正常偏黑，是陽光熏陶過的顏色。發絲經過打理，顯得有精氣神。五官挺立英俊，眉眼深邃，一側唇角若有似無勾起。

周身氣質高冷又随和。

坐着的同學一陣騷動，女生開始讨論起來。

“長得好帥啊。”

“啊啊啊啊，班裏終于有個能看的了。”

“以後上課都有動力了。”

“......”

江戈似乎習慣大家這樣的目光，閑庭信步走上講臺，做着自我介紹：“大家好，我是江戈，以體育特招生的身份來到這裏，”他含笑的眼一一掃過班裏的同學，“還請多多關照。”

“還是體育生，我要死了。”

“荷爾蒙爆棚，哇咔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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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戈！他可是隔壁二中打架的一把好手。”

“我也聽說過，估計犯了事才轉到我們學校來的。”

“可是他真的好帥啊。”

“......”

許諾耳邊犯花癡的話從江戈進來沒有停下過。

也能理解，讀書都累成這樣了，有個俊朗帥哥瞧瞧，淨化淨化雙眼也挺好。

她沒什麽興趣，想起王力之前和她說有新體育生轉來，估計就是這個人。

“大家歡迎。”姜禾是個小可愛，帶頭熱烈鼓掌。

底下瞬間響起雷鳴般的掌聲。

“江戈，現在沒有空位了，靠牆有套新桌椅你搬到......許諾同學後面坐，正好你倆都是體育生，平時也能多個照應。”

姜禾個子不高，踮起腳指向許諾那個方向。

江戈順着指向望去，看到許諾淡漠瞧他，眼底沒有驚豔或是興奮，仿佛他是一個極為普通的人。

普通？這詞這輩子和他搭不上邊。

他懶洋洋擡腳走下去，收拾好桌子。

江戈坐得離她很近，一伸手可以碰到她纖薄的背脊。

他又想起剛才許諾看他的眼神，虛無缥缈，眼底下兩顆一模一樣的淚痣實打實的印在他腦子裏。

眼裏閃過戲谑。

下課的時候很多人來找他打招呼，半天時間他已經可以和班上的大部分男同學勾肩搭背，暢聊游戲。

臉上依然挂着笑，眼底卻冷得人打顫。

許諾去和吳傾城上廁所，陸辰一人坐在座位。

江戈若有所思，班上除了許諾就剩他沒和自己說話。

上下打量陸辰，江戈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這人什麽癖好？大白天的就裝神弄鬼。

江戈心下不在意，轉身出了教室門。

吳傾城挽着許諾的手叽叽喳喳說着什麽，許諾正用紙巾擦着手，時不時點頭配合她。

突然，有人站在她面前不動。

現在沒穿校服的人估計只有江戈一個。

許諾拉着吳傾城往左側走，江戈擋住左邊。往右側走，擋住右邊。

許諾眼皮一撩，說：“讓一下。”

都是同學，還是一個隊的，許諾不想鬧得太難看，忍着脾氣說。

吳傾城也有些莫名，抓着許諾的手。

許諾目光淩厲和他對視，看清他眼裏的作弄，許諾心裏的怒火值蹭蹭蹭暴漲。

兩人對峙了幾秒，江戈輕啧一聲，聽着有些混蛋：“真黑。”

許諾冷笑，直接用肩膀撞開他，“傻逼，滾開。”

江戈失笑，這輩子第一次有人，還是女人罵他傻逼，讓他滾開。他沒追上去，身形懶散地踉跄幾下，舌尖抵着臉頰，饒有興趣地盯着許諾離開的背影。

夠辣！

不知道軟下來是什麽樣的。

*

訓練的時候，許諾知道江戈的專項是1500米和3000米，和她一樣。

不同的是他其他方面也很出色，是個體考的好苗子。

王力手裏拿着他往年的成績，笑得合不攏嘴。

槐陽這邊的體考每個運動員要考四項：100米、800米、立定跳遠、鉛球。每項25分，總共100分。

許諾目前是體訓隊女生總分最高的人在九十分上下，800米2分41秒滿分，她基本上次次跑進這個成績。

除了800米，其餘三項尤其是立定跳遠和鉛球分數不算太理想。

江戈除了鉛球扣兩分，其餘都是滿分。

同隊的人看到他這個成績一一發出驚嘆聲：“我的天哪，太牛了吧。”

“再練一年估計能滿分吧。”

“聽說他初中以前是練三項全能的，100米、跳遠和鉛球分高不奇怪。”

“切，你就酸吧。”

“他長跑更牛，直接蟬聯兩年區運會和市運會的冠軍。好多學校都争着要他。”

“......”

許諾心裏也覺得他确實厲害，怪不得王力能笑成這樣。

有人戳戳沈嘉城：“哎，你說老王會不會讓他當男隊隊長啊？”

本來江戈不來的話，沈嘉城是男隊成績不錯的，和許諾差不多，再練個一年沖95、96分不在話下。

現在來了這麽個變态，估計懸了。

沈嘉城不在意，“誰當都一樣。”

視線落在江戈身上游移，壓迫感撲面而來。

王力召集大家介紹過江戈後，布置今天的訓練任務。除了完成訓練，他們每個人身上還肩負着各自的區運會單項比賽，基本上每人兩個。

訓練時長大大加長。

因為跑長跑的人人實在太少，女生只有個許諾，男生是江戈。

理所當然的他倆一起跑。

許諾想這樣也好，一個人跑沒什麽競争力，兩個人還能拼一下。

1500米的時候，許諾覺得還好，除了跟着江戈累得要死，最後還是被甩了大半圈。跑3000的時候，許諾知道了什麽叫差距。

她被套圈了。

等她跑到終點，江戈休息得差不多，雙眼帶笑在終點等着她。

一種譏笑。

許諾大口大口喘氣，調整呼吸。

以往自己一個人跑習慣自己的呼吸節奏，現在為了跟上他，許諾打亂了節奏，導致她緩了很久沒緩過來。

王力掐着秒表走過來：“許諾，不錯。今天的成績有進步。”

男女之間的差距，讓許諾茫然。

她在初中1500米就跑出國家三級的水準，和他們男生比起來依然不夠看。

被超圈了居然還是進步的，許諾不知該笑還是該哭。

算了，有進步就行。

每天進步一點點，總會有理想的成績。

跑完不能立刻坐下，許諾今天格外累，沖向終點腿就沒力氣，大喇喇躺在跑道，閉上眼喘息。

過了一會兒，眼前有陰影覆蓋。

許諾睜開眼，江戈朝她伸出一只手，下巴輕擡，“起來吧。等下肌肉該痛了。”

許諾也不矯情，确實腿軟。把手放到他手中，借力起身。

“跑的不錯。”許諾說。

“你也不賴。”他回。

白天的插曲仿佛不存在。

*

九月快要過完，蟬鳴聲漸漸消失，溫度降了一點，依舊炎熱。

一班因為江戈的緣故，每次下課門口都圍滿人，只為了看幾眼他。

江戈不理睬，興趣來了和某個小美女調調情，從不明确關系。

大家都說他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和沈嘉城不一樣，沈嘉城渣的明明白白，江戈渣的模模糊糊。

總給人可以的盼望，實際接觸下來比誰都難接近。

許諾平時和他的交集停留在訓練的時候，其他時候要是他不來找她說話，許諾不搭理他。

中午吃飯的時候，許諾和吳傾城去小賣部買了水，來得晚了找不到位子坐。

只有江戈周邊還有空位。

他四周坐滿人，有男有女，最旁邊還剩兩個空位。

估計是有人吃完剛走。

江戈和那堆人有說有笑，俨然已經熟悉學校，混得很開。

許諾移開視線打算再找找，江戈沒給她這個機會，故意大聲地說：“許諾，這兒有位子。”

他邊說邊招手，許諾感覺全食堂的人都在朝他們行注目禮。

問了傾城，她說不介意，許諾沒扭捏，坐了過去。吳傾城在她左手邊，江戈在她右手邊。

她悶頭吃飯，江戈見她坐過來，心滿意足。

時不時找話跟她聊幾句，許諾一心幹飯，他說什麽沒太聽清。

她感覺自己每天都好餓，跟吃不飽似的。

江戈看她吃飯的樣子，有點想笑，感覺自己食欲都變好了。

吵吵嚷嚷的食堂被一道沖擊力十足的聲音穿破，“媽的，死臉怪，起開。”

食堂的人循聲望去。

許諾也擡起頭。

罵人的人就在她對面，隔着三四排餐桌。

被罵的是——陸辰。

許諾皺眉。

“誰讓你坐我旁邊的，晦氣！”說話的人是個戴着大黑框眼鏡的學生，看着文文弱弱，脾氣這麽差。

陸辰被老師留下來解了道題，來吃飯的時候食堂坐滿人，只看到那一個位子。

陸辰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坐下，吃了兩口，被旁邊的人認出，立馬誇張地起身閃開。

然後就有了開頭的一幕。

陸辰身軀微僵，沒有反應。

他好像感知不到周邊人對他投來的視線，也不在意身邊人對他的辱罵。

罵他的人覺得自己被無視，更生氣了。

端起桌上還剩大半的飯盤扣在陸辰頭上。淅淅瀝瀝的湯汁和油污從陸辰頭上淋遍全身。

猶如喪家犬。

食堂安靜得可怕，随後爆發出哄笑和讨論聲。

陸辰抿唇，一聲不響地站起，端着自己的餐盤打算離開。

“媽的，我真服了。”

許諾猛地站起，看看自己的餐盤，有點空。

江戈的餐盤還剩很多東西沒吃，大少爺活得精致還配了一碗冒着些熱氣的蛋花湯。

許諾抄起他的餐盤，極快地說了句：“改天請你吃飯。”

怒氣沖沖端着盤子走到下頭男身後，兜頭倒了個徹底。

眼鏡男一時不防，尖叫出聲，“啊！！！誰？”

飯菜糊住他的雙眼和鏡片，像只無頭蒼蠅亂轉。

“你姑奶奶！”許諾把餐盤狠狠一扔，狠厲盯着面前狼狽的人。

陸辰站在一旁傻愣愣地盯着她看，忘了該有什麽反應。眼裏只能看見許諾一人，其他的都不在乎。

心髒加速跳動，帶動血液。

眼中升起熾熱，手臂在微微顫動。

沒有一處不為她跳動。

不理眼鏡男的氣急敗壞，許諾面無表情走到陸辰面前，扯過他手裏的餐盤。

直覺告訴他，許諾在生氣。

陸辰不敢動彈，乖乖任她動作。

許諾一把薅住陸辰的手，沒管上面的湯水，扯着人往外走：“你傻嗎？別人欺負你一動不動。”

許諾幾乎是怒喊出來的，即使兩人走到食堂門口，食堂裏的人還能聽清。

等人走遠了，食堂恢複正常，有檢查的老師把眼鏡男帶走。

江戈盯着兩人離去的身影，眼神深幽，不知道在想什麽。

他問一旁打算離開的吳傾城：“許諾和他同桌關系很好？”平日裏上課他都在睡覺，也沒注意。

吳傾城：“還行吧，比一般人強點。”

一般人。

他在心裏咬着這個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