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平等

平等

“不過沒關系，等我賺到一百萬，我就和他們斷絕關系。”

許諾趴在陸辰的肩頭惡狠狠說着。

陸晨大手放在她圓滾滾的後腦勺輕撫，試探開口：“諾諾，我有錢，我可以給你。”

“不要，我要自己賺。”許諾退開，十分堅定地說。

早晚有天她要靠自己的努力擺脫原生家庭對她的捆綁。

她不是商品，沒有價格。

卻有無窮的價值。

她很寶貴，他們不珍惜她是他們的損失。世界那麽大，有很多地方她沒去過，很多美食她沒吃過。

身邊還有志同道合的好朋友，還有她愛的和愛她的人。

何必為了不值當的人內耗。

陸辰沒有再說，他知道她，要做一件事就一定會做到。

沒關系，反正他會一直陪着她。

不會有人能傷害她。

陸辰眼眸暗了暗，如玉的手指摸到她通紅的眼皮，“好了，不準再哭了。”

“明天眼睛要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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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諾聽話點頭，胡亂把眼淚蹭在他身上。心裏的話說出來她好受多了。

她貓似的窩在他懷裏，陸辰輕拍她的背哄她，嘴裏哼着歌謠：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蟲兒飛

蟲兒飛

你在思念誰

天上的星星流淚

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風吹

冷風吹

只要有你陪

......

陸辰的聲音清朗溫潤，唱起這首歌溫柔得簡直不像話。許諾眼皮開始上下打架，很快哭累的她陷入夢鄉。

陸辰見她睡着，沒有再唱。

他輕輕将她抱起放在床上，給她蓋好被子。

蹲在床邊看了她好一會兒，愛憐地親親她額頭、眼睛、嘴巴。

關上燈，走了出去。

*

第二天，許諾的眼睛果然腫了。

許諾在旁邊和張愛仁吃着早飯，陸辰拿來熱毛巾給她敷眼睛。

張愛仁偷笑。

他們倆的關系沒有瞞着張愛仁。

張愛仁通情達理，沒有說什麽，只讓他們兩個人好好的。

一年多的時間，許諾早和張愛仁混得不要太熟。

即使被她看見兩人接觸也不覺得別扭。

吃完飯，許諾上樓複習，等複習完她感覺自己都滄桑了許多。

她決定讓陸辰給她畫個海綿寶寶。

陸辰正在畫室，他的畫室裏除了自己的作品還有許諾的畫像，更多的是各種各樣的海綿寶寶。

“陸辰，你給我畫個海綿寶寶。”

她從後面過來，趴在他背上。

少女柔軟的胸脯夾雜獨有的香氣撲入陸辰的口鼻，帶動他皮膚感官的陣陣波動。

“好。”

許諾又說：“你畫完發到平臺上。”

“好。”

“這你也答應啊。”

海綿寶寶和他平時發的作品完全不是一個風格。

“嗯。”

“我喜歡你讓我幹任何事。”

陸辰就是這樣，每次不經意間說出的話都能撩動她的心，像打在水裏的石子，泛起陣陣漣漪。

最後，許諾抱着手機樂呵看陸辰賬號下的評論。

“哈哈，陸辰他們說你被奪舍了。”

“還有人說你被盜號了。”

“啊哈哈哈哈。”許諾樂得呲個大白牙，在他床上打滾。

陸辰也不在意，他只要她開心。

*

新年的熱鬧逐漸遠去，青陽中學又充滿生機和活力。

“好快啊，一眨眼高三下冊了。”

吳傾城和許諾說話，安蓓沒有參加高考，據說她爸媽給她申請了國外的學校。

這學期已經不在了。

看着身旁空蕩蕩的位置，吳傾城還有些感懷。

她和安蓓玩的還不錯呢。正是因為安蓓的離開，讓班裏有了離別的氛圍。

大家都開始買來同學錄一個個寫來寫去。

開學已經快3月了，體考在4月底。

大家都抓緊時間進行最後的體考沖刺，等體考結束，他們還有5月份的文化課沖刺，6月的高考，7月的查分，8月的錄取通知書。

是即将觸手可及的光明道路。

就在所有人以為日子會這麽有條不紊的過下去時，體育辦突然傳來噩耗。

他們訓練的時候沒有看到熟悉的老王，楊宏和徐峰召集全部體育生，面上表情凝重：“同學們，王力老師身體出了點問題，剩下的訓練由我和徐峰老師全權代理。”

“老王怎麽了？”一聽王力生病了，好幾個人坐不住，直接問了出來。

楊宏看着他們欲言又止。

最後和徐峰對視一眼，還是決定說出來。萬一留下遺憾，真的就是一輩子的遺憾了。

“王力老師他前段時間被檢查出來胃癌。”

全場沒有人說話，全都呆呆定在原地。

怎麽會是胃癌呢？那麽有趣嚴厲的小老頭怎麽會生病呢？

大家一言不發，十幾個人像失了魂一樣怔愣。

“大家不要這樣，王力老師在積極配合治療。”

“馬上要體考，他放不下你們不讓我說，我怕......有什麽意外還是決定告訴你們。”

楊宏剛出來工作沒幾年，王力帶了他很久，說着說着他也紅了眼眶。

“你們好好準備體考，考出一個好成績，王力老師才不會擔心你們。”

許諾沒想到人生這麽無常，前幾天還好好的人說倒下就倒下了。隊裏有人在啜泣，她也想哭，喉頭發緊。

眨了眨眼，她咽下這股難受勁。

徑直走到起跑線，“所有人，都給我過來訓練！”

江戈第一時間領略到她的意思，教練不在，隊長就要擔起應該承擔的責任。

他過去，剩下的人陸陸續續過來。

楊宏給他們下達訓練任務，秒表一掐，即使有幾個人臉上的淚還沒擦幹，依然沖了出去。

邊哭邊跑。

他們帶着的不只是自己的那份渴望還有王力對他們的厚望。

他們拼命跑，只希望王力能再等等他們，再等等他們，他們馬上就要到達終點了。

從前有王力在他們跑步時高聲呼喊讓他們跑快點，再快點。

他們總會有些憊懶，時不時就想休息一下。

然後會換來王力的一頓愛的教育。

現在沒了他嘶啞的高吼，嚴厲的催促，他們卻不會再偷懶了。

長大真的是痛啊，各種各樣的痛，拍碎了揉開了不見一點昨日痕跡，又胡亂捏成團，假裝悲痛并不存在。

等到夜深人靜再剖開，內裏的傷口早已腫脹發爛。

強忍疼痛剔去腐肉，等到第二天又是沒事人的樣子。

後面的訓練大家都嚴陣以待，許諾和江戈很有隊長的風範，事事盡心盡責。

小到隊友們的着裝，大到犧牲自己的訓練時間幫隊員訓練。

他們好像成了王力平時的樣子。

王力只是一個普通老師，工資不高，經常還倒貼錢給他們訓練。

胃癌的治療費用保守要花二十萬，現在還差十萬。

體訓隊的人湊了點錢想盡一些綿薄之力。

都是學生沒什麽錢，到最後也只有小一萬的樣子。

江戈倒是大方，一下拿了五萬出來。

沈嘉城拿了兩萬。

許諾沒怎麽想從自己卡裏取出兩萬塊錢，和他們一起去了醫院看望王力。

她做跳舞博主有些年頭了，打賞加上衣服的錢零零總總存下裏也有十幾萬。

但她平時能不用就不用，現在眼都不眨的拿出兩萬塊錢給王力治病。

江戈看了她一眼，到底沒說什麽，走在她身後。

浩浩湯湯一行人擠進醫院。

王力手上打着點滴，面色蒼白的躺在床上，呼吸有氣無力。整個人肉眼可見的消瘦了許多。

等所有人在他面前站定，他才側頭看過來。

愛板着臉的小老頭，眼圈一下子紅了，他沒有責問他們為什麽不好好訓練來這裏，開口說的第一句話是：“你們吃過飯來的嗎？”

擔心他們餓肚子。

在場的人都繃不住，眼角閃着淚花。

許諾上前，握住他有些消瘦的手：“吃過了。”

許諾把裝了錢的袋子放到王力床邊：“這些是我們幾個籌得一點錢，放心，家裏都是知道的。”

王力不肯要。

被十幾雙紅通通的眼睛盯着也是沒轍了，無奈收下。

孩子們心裏記得他，挂念他，他很感動。自己的學生都有一顆感恩之心，當老師的還有什麽不滿足的。

他看上去有些疲累，強撐着說：“馬上體考，千萬不能松懈。”

“但也不能太緊張。”

“按照楊宏和徐峰老師的教學規劃走。”

“許諾、江戈你們兩個辛苦點啊。”

“還有啊，陳三金你那個800米到時候一定要咬牙沖起來，劉洋洋鉛球再努把力。”

“孫來考試的時候不要慌亂。”

“沈嘉城鉛球也要注意啊。”

“考試的時候一定要平常心對待，不能太緊張。”

“要是碰到下雨天也不要太擔心，跑你的就行。”

“......”

王力一個個說過去，讓他們在最後這段時間注意自己的薄弱點。

絮絮叨叨的，仿佛跟從前一樣，又稍微有點不一樣，他的聲音沒有以前洪亮了。

說幾句話就要喘幾口氣。

所有人都安靜聽他說話。

“體考我不在，你們要互相幫助，苦了這麽久就為這一天。”

“大家加油！”

王力躺在病床上慈祥地看着他們。

“好，老王。”

“等我們考完了，你也要好起來。”

張子俊哭得一張臉都是鼻子和眼淚，簡直沒眼看。

王力就是笑，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沈嘉城最近沉穩了很多，沒有再出去鬼混，一心備戰體考和高考。

人總是一瞬間長大，或許是在吳傾城和他說分手之際，又或許是在看見王力生命垂危虛弱的連說話都沒力氣的時候。

他突然就明白每個生命的可貴。

生命是平等的，它平等的來，也同樣平等的去。

不對等的只是人心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