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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9

“怎麽回來這麽晚！菜都涼了！下次再這樣我就不讓你進家門！”

季岳雙手叉腰，粉色碎花圍裙挂在脖子上，手裏還握着炒勺。

“今天cosplay什麽？”

“等丈夫回家的絕望主婦。”

“情緒不夠飽滿，還需要再揣摩一下人物性格。”陳思慕把自己的雙肩包遞過去，季岳沒接。

“絕望主婦才不幫你拿包呢，自己放好。”

季岳在家待業半個月，談了幾家工作室，但是都不太滿意。好在手裏的積蓄還有一些，沒有貸款沒有外債，每天的消費只有一些基礎吃喝，日子過得也算悠哉。季岳在家也沒閑着，跟着網上的食譜學做菜，保證陳思慕下班回家就有做好的飯菜可以吃。他的手藝還不算差，和陳思慕自然是比不了，但陳思慕不嫌棄，每頓飯都捧場的吃到光盤，季岳體會到了一些當媽的幸福。

“工作找的怎麽樣？”

“明天約了一個面試，看看薪資能不能再談一談。明晚我就不回家吃了，面試完和沈菲菲約了頓飯。”

季岳辭職之後沈菲菲也遞了辭職信，雖然整件事和她沒太大關系，但繼續留在那裏工作也不會開心，索性辭掉工作重新開始。

“好。”

陳思慕沒見過沈菲菲，只聽程熙提起過。活潑可愛的小姑娘，臉小、皮膚白、眼睛大，把lv當帆布包用，是個沒什麽心眼的富二代。兩個人辭職之後比同事時期交往得更加密切，小姑娘三句不離分手，給季岳來了一次徹徹底底的脫敏治療。

吃完飯後陳思慕又開始擺弄那盆怪脾氣的小葉昙，他淘來一種新的營養土，不知道有沒有效果。

“真是怪了，你不說這玩意勤花嗎。我看人家網上的都開得起樓子，你這養了七八年了也沒見過一朵花。你是不是買錯了，買成綠蘿了。”

“沒買錯，再養養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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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岳坐在地上看陳思慕換土，手上不老實的去摘旁邊那盆粉色的小海棠。小海棠聽話又秀氣，一茬接着一茬的開了快兩個月，陳思慕不怎麽理它，它倒一直往外冒嫩葉。

“陳思慕，你那個網站缺人嗎，要不我跟你一起做吧。”

陳思慕被他問的發愣，“你不找工作了？”

“邊找邊做呗。我覺得明天那家也夠嗆能談下來，不想閑着，都快長毛了。你計劃這個網站要做多久？”

“到年底吧。”

“做完了呢？你一個人運營？”

“一直在找有意向合作的美院，我走的方向不是網站開發，到時候應該會交給他們運營。”

“學校會舍得花錢買嗎？”

“象征性的收一下費用吧。”

“白送啊？”季岳的聲音提高了幾度，“好家夥你圖啥啊。”

陳思慕沉默的擺弄不開花的小葉昙，半天才似是而非的回答他，開心就行了。

季岳不在家吃晚飯，陳思慕也就忙得忘了吃飯的時間。老馮又交給他一門研究生的課，說讓他幫忙帶幾天。課時短，一共就六周，不用想也知道老馮應該只會在第一節課上露個臉。論文、網站、備課、開發教務系統，陳思慕恨不得自己長出三頭六臂。

八點多的時候宋洛陽打來電話，叫他出去吃飯，陳思慕這才意識到實驗室裏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陳思慕走到外面伸了個懶腰，前幾天剛過立夏，天氣就不耐煩的熱起來。他深深吸了口氣，憋了一會才想起來要呼出去，一行行的代碼文字搞得他大腦宕機，在實驗樓門口放空了兩分鐘才重新啓動。

陳思慕到的時候程熙他們已經吃完了一鍋串串，新的那鍋還沒上，桌子上只有喝到一半的啤酒飲料和邋遢的紅油點子。

“你怎麽這麽晚還在實驗室，沒吃晚飯？我給你點了個炒面，不辣，一會就上了。”陳思慕沒想到季岳也在這裏，不是說和沈菲菲一起吃飯嗎？

“和沈菲菲結束的這麽早？”

“沒吃。到了餐廳門口才看見520情侶優惠的牌子，我光記着5月20號面試，早忘了還有情人節這回事，這個節日我跟一單身小丫頭吃飯多別扭啊。”

“所以你們走到了餐廳門口，然後你和沈菲菲說不吃了？”

“對啊。”季岳不知道為什麽大家都要問他這個問題。

“傻逼。”程熙在旁邊開口，“避嫌避魔怔了。”

“怎麽就傻逼了，她也覺得不自在。我說改天再約她也沒不樂意啊”

“她就算不高興了你還能看出來？就你這個眼力見，腦袋上的帽子都夠當個批發商了你看出來了嗎？”

季岳一時語塞，好久才憋出一句，“姑奶奶，過了。”

每個人都以為這次分手季岳會更痛苦，就連他自己也這麽想。可是當這一天真正到來的時候，季岳甚至覺得有些輕松。他确實不敏感，喬安出軌那麽多次他一次都沒發現，非要親眼看到才知道自己的感情早已經千瘡百孔。程熙說他傻逼，媽媽說他天真，季岳覺得她們說的可能是一個意思。

季岳不想在戀愛裏時刻保持緊張，沒有信任的愛又怎麽叫愛呢。對喬安一次又一次的妥協和失望讓他精疲力盡，他想要的是一段确定的安心的感情，既然喬安給不了，那他也不再強求。季岳知道自己已經盡力了，可結局還是如此，他無能為力，也欣然接受。

“你們聊着，我去接個電話。”今晚一直沉默的宋洛陽終于說了句話，他為了找個安靜的地方，一直走到街對面的小胡同裏。

“他今天怎麽了，感覺情緒不太對啊。”季岳用手肘推了推身邊的陳思慕。

“他.....”陳思慕下意識的看向程熙，發現程熙也在看他，明明緊張卻佯裝不在意。

“有什麽事你就說，看我幹嘛。”

“二姨催他回家相親，催了挺久了，好像女方家裏一直等着他回去見見。”

“相親？”季岳似乎比程熙還要驚訝，“他才多大？還念書呢，這麽着急幹什麽。”

“老一輩的人，總想着有合适的就看看。”

季岳和陳思慕一齊看向程熙，程熙沒擡頭，專心致志的用筷子尖沾紅油在桌上畫符，陳思慕的話她好像沒聽到似的。

串串上桌了，程熙撈了幾串牛肉到自己碗裏，陳思慕從來沒見她吃得這麽認真。

“怎麽去了這麽久。”陳思慕站起身，“我去看看，你們先吃。”

陳思慕走了以後程熙就停止了咀嚼，她看着座位旁邊那捧玫瑰花出神，好像丢了魂一樣。

“那什麽，”季岳猶豫了半天，最後還是把話說了出來，“那件事你和洛陽說過嗎？”

“沒有。”程熙說話的時候一直望着宋洛陽的方向，好像很擔心他突然回來。

“我覺得宋洛陽也不是在乎這些事的人，要不你和他聊聊？”季岳揉了揉腦袋，他自己的感情都一塌糊塗，還在這裏給別人當狗頭軍師。

“季岳。不是他的問題，是我的問題。”

程熙沒再說下去，季岳也沒繼續問。他知道太多程熙的秘密，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季岳一直努力淡化自己知情者的身份，他想這是程熙最需要的尊重。

串串最後還是剩下了一些，陳思慕沒胃口，勉強吃完了一份炒面。宋洛陽接完電話回來就再沒動筷子，他不吃，程熙也沒再吃，只有季岳一個人吃得沉醉。

原本計劃着先把程熙送回家，走到陳思慕車旁邊的時候她突然改了主意。

“想吃份沙冰，不順路，你們先回去吧。宋洛陽，你陪我去。”

“沙冰太涼了，現在吃過兩天又要肚子疼。剛吃了辣再吃涼對胃也不好，改天再吃好嗎？”

“你去不去？”

“去去去，一個沙冰有什麽的。哪啊，是新開的那家店嗎？咱們四個一起去，我也想吃點涼的。”季岳在一邊搭話。

陳思慕拽着胳膊把人塞進副駕駛，“我們不去了，太晚了回家怕吵鄰居。你們去吧，洛陽，記得把程熙送回家。”陳思慕說完就上了車，甚至沒回應宋洛陽說的再見。

“宋洛陽傻你也傻？”車子開在回家路上，陳思慕無奈的說。

“什麽意思？”季岳突然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脈，驚喜的看着陳思慕，“你是說今晚有戲？咱們宋大才子終于要修成正果了？”

“也許。”

果然，陳思慕剛停好車，季岳就刷到了宋洛陽發的朋友圈。文化人的配文他看不懂，只看得懂照片裏兩個面對面站着的影子，矮的那個手裏還捧着一捧花。

“我想你讀了我的信

看過我赤裸的倒立和嶙峋的傷口

愛情是一句太過單薄的理想

假如那上面未曾寫滿你的名字

我把自己交給悲傷、荒謬、執迷不悟

正如潮汐把漲落交給月亮

我想你還是離開了村子

毛驢的蹄印裏生長風吹不開的花

我想你還是來到了山谷

從此愛不在夢裏

在你的回答裏”

“他寫的這是啥？”季岳把手機舉到陳思慕面前。

“意思就是程熙答應和他談戀愛了。”

“這讀過書的就是不一樣啊。高興！拉拉扯扯這麽多年，可算是在一起了！他倆結婚要是不讓我坐主桌都說不過去。”季岳絮絮叨叨的說了一路，甚至為兩個人計劃好了蜜月旅行，陳思慕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在為他們開心。

“你等會！”到了單元樓下，季岳拉住陳思慕的手腕讓他站定，“站這別動啊，我一會就回來。”

“東西落車上了？給你鑰匙。”

“不——用——”季岳一邊倒着跑一邊向他招手，陳思慕總擔心他會摔倒。

蚊子太多，陳思慕又不敢走遠，只能在單元樓門口徘徊。

上一次和季岳一起過520已經是四五年前的事情了。季岳對這些節日不敏感，戀愛的時候會标注在日歷上，生怕自己忘記準備禮物，單身了又徹底忘記，非要看到“情人節”三個字才能意識到今天是個節日。

陳思慕原本以為自己是不在意這些的。以前的每一個情人節季岳都會和喬安一起過，陳思慕或者和程熙宋洛陽一起吃飯，或者在實驗室編編代碼，一晚上很快就過去了。他對節日的情感要比常人淡薄，人類賦予某一天以特殊的意義，資本商又将這種意義包裝成商品出售，這種慶祝看起來總像個陰謀。

可是今天他看到季岳的時候，心跳得異常快。陳思慕突然就明白了人們心甘情願落入陰謀的心情。

在這樣被明确定義了的日子裏，你願意與我在一起，這樣的偏愛是多麽難得。

季岳背着手從遠處跑過來，他氣喘籲籲的跑到陳思慕面前，迫不及待地伸出手。

“白天的時候我就盤算來着，回來的路上滿腦子是程熙和宋洛陽的事，就給忘了。十二點過了，但是520和521都是一樣的，我也給你過回情人節，省得你以後回想起來只有代碼和加班。”

玫瑰開在十二點的夜裏，陳思慕突然想到宋洛陽寫下的那一句——潮汐把漲落交給月亮。

“拿着呀，我斥巨資買的呢！”

陳思慕接過季岳手中的玫瑰，他知道自己的指尖是顫抖的。他看到潮水漫過礁石，沙灘回到大海，失語的愛意是溫柔的洪水，淹沒山川與城市，去靠近月亮。

陳思慕想，他應該用季岳去定義愛。

季岳比愛更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