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月照雲歸(一)
月照雲歸(一)
天漸漸暗了下來,濃雲像城外駐紮的軍隊一般壓境。
烏雲在空中不斷翻滾,寒風漸起,枯樹随着寒風左右搖擺,那脆弱的樹枝搖搖欲墜。
終于,在雪花落下的那刻,“嘎吱”一聲斷裂,無聲墜落。
遠處的城樓在紛飛的雪花中晦暗不明,城牆上士兵的黑袍随着寒風飄蕩,長槍上的紅纓為這昏暗的寒冬綴上了一抹豔麗。
一位女子身着一襲白衣,猶如這世間最幹淨的神女。
她抱着懷中的書籍不停地奔跑。
她跑過空蕩的街道,跑過殘破的酒樓,跑過荒廢的宅院。
快一點,再快一點,她心想着。
終于到了。
這是城北一處十分普通隐蔽的農莊,這裏聚集了幾乎所有的當朝史官,他們的面容和京都一樣破敗衰落。
敵軍壓境。
很多官員已經攜帶家眷逃跑了,北蠻人還保有屠城的習慣,如今還留在城裏的官員寥寥無幾。
畢竟留下就是等死。
容玦将懷中的書籍遞給為首的陳大人:“大人,這是家父整理的桓帝在位的史書。”
這些書籍在一路的颠簸中被保護得很好,可以窺得它們的珍貴。
陳大人發冠潦亂,每根白發都是歷史的痕跡;憔悴的面容上,每一道皺紋都寫滿了歲月的無情。
他和這王朝一同步入了暮年。
他幹涸的雙手顫抖着接過書籍,眼中蘊含着淚水,哽咽道:“好好好,即便王朝覆滅,這也是我等能為盛朝做的最後一件事情了。”
他将大家記錄的史書按照時間順序整了一遍,卻發現了一封信:“容丫頭,這是不是晚亭寫給你的?”
容玦接過信封,看着信封上熟悉的字跡,她沒有緣由地開始心慌。
一種不祥的預感漫上心頭。
她呼吸不斷加重,顫抖的雙手險些拿不住這封薄如蟬翼的信紙。
阿玦吾女:
見字如晤。
汝當此時,定與諸公集。父生平自謂不周,生當衰末之季,皇朝淪喪。
父在治書,頻有感傷,撫史嘆息,恨不逢時。
若使父生于桓帝之世,必同牧平也終絕外戚之患,使朝野安享百年。而今已矣,惜哉!
父非孔孟之賢,未能為天地立心;知之有限,亦不能著書立言為生民立命。書生也,生逢離亂,不能揮劍疆場建功立業,惟願能轉筆端,稍挽世道于既颠,為往聖繼絕學。
……
今城陷我身死國滅,是我所願,汝當生還。
無可複言,努力加餐飯。
淚水像一場破天大雨般湧出,那蒼勁有力的字跡像雨幕中遠方的風景一般模糊不清。
陳大人看到容玦的眼淚一顆一顆的滑落便心中了然,嘆了口氣:“容丫頭,晚亭怕是早已有殉國之心,吾等也是。你快與我這孫兒帶着書離開吧,一定要讓後世知曉到底發生了什麽。”
容玦仔細小心地将信裝入懷中。
她一把抹掉眼淚,禮節十分周到地向各位大人福了福身:“阿玦與陳家哥哥一路只會拖累他,他一人反而能走得更快更遠。阿玦自知命不久矣,還願各位大人諒解,阿玦想與阿爹同路。”
說完,不顧身後等人的追喊,大步奔跑,向着家奔跑。
敵軍已經在攻城了,空蕩的街道中傳來的都是戰争厮殺的聲音。
還有零星的百姓向着城北奔跑,試圖逃離這必死的牢籠。
容玦一襲白衣,翻飛的衣裙與片片雪花交織出一支舞曲。
她在這昏暗的街道上猶如鬼魅般逆着人流而行。
天更暗了,紛飛的雪花越來越大,似是為這末路王朝唱上最後一曲挽歌。
突然前方火光乍起,猶如破曉的朝霞,刺破了這黑暗的天際。
“轟隆”一聲,城破了。
她大步奔跑,終于看到了火海中的父親。
“阿爹!!!”她嘶嚎着,雪花在她臉上融為雪水,一時間分不清到底是眼淚和雪水。
容海将将不惑之年,卻已滿頭白發,臉上的溝壑猶如風燭殘年的老人。
他似乎是笑着的,以身殉國,這是他作為文官能為這個王朝做的最後一件事。
将軍戰死沙場既全了忠國之名又得萬世流芳。
文人呢,文人風骨永埋灰燼之中。
“嘭”房門被推開,幾名敵軍侍衛闖入。
“呦,這京都美人兒就是漂亮啊!”這人臉上還挂着未幹的血跡,面容猥瑣地朝容玦走來,伸出那只沾染了無數平民鮮血的手來捉她。
她毫不猶豫轉身沖進了火海。
以身殉國,她也許沒有那麽大的勇氣。
可和阿爹一同前往黃泉路,也不會太孤單。
總好過死于敵軍的刀刃之下,對她而言這短短十六載也算是死得其所。
***
容玦睜開雙眼,原本澄澈的雙眸中盛滿了悲痛與不舍,濃密的汗珠鋪滿了她的額頭,衣衫被汗水浸濕。
她恍惚間還以為自己置身于那片火場之中,直到微風吹來青色的帷幔拂過她的臉龐,隐約間嗅到了些安神香的味道,她才漸漸放松。
她想撐起身子才發現手被攥着。
周韞感到手中的小手動了動,她立刻睜開了眼,看到女兒已經醒來,原本豐腴的面頰因昏迷凹了下去,只是那雙眼眸依舊靈動如舊。
她趕忙扶着女兒坐起身子,為她倒了杯水,柔聲問道:“阿玦可還有哪不舒服?”
容玦竟重生到了阿爹記錄的桓帝在位時期,阿爹所說的王朝由盛轉衰的節點。
更加諷刺的是,原身竟是著名的外戚薛勖霖的女兒,十四歲的薛容玦。
這位衣着精致的貴婦人,面容是脂粉也遮不住的憔悴。
容玦知曉這是原身的母親周韞,她自薛容玦落水昏迷起變晝夜不歇地陪在她身邊,薛容玦的父兄也是常常衣不解帶地陪伴。
自她蘇醒二人才被勸着去上朝,只留周韞陪伴,二人每日歸家必先來探望薛容玦。
容玦拉過周韞的手,努力擠出笑容,聲音因昏睡有些嘶啞:“阿娘,女兒沒事。讓母親擔心倒是女兒的罪過。”
周韞手上感覺到女兒手掌傳來的溫熱,聽到女兒醒來後的第一句話她才真正感覺到女兒真的醒來了,不禁一下紅了眼眶。
這幾日她雖是醒來了卻總似分不清夢境與現實,周韞拿起帕子掩了掩眼角,面容是擋不住的開心,摸了摸女兒的腦袋:“阿玦平平安安的就好。”
容玦自幼喪母,周韞讓她感受到了久違的母愛,言語中也不禁多了幾分真心:“阿娘快去歇着,這些時日怕是都沒能睡個好覺。女兒洗漱一番,晚上我們一家人一起吃飯可好?”
周韞聞言更是淚水漣漣,拉着容玦又絮絮幾句才被容玦和婢女勸回去。
容玦剛剛醒來,這一番拉扯費了她不少精神。
婢女月紅看着她蒼白的面色,上前扶着她靠在床上:“姑娘可要用些粥?”
容玦擺了擺手,目光穿過月紅看着綠意盎然的庭院,紅黃交織的芳草花點綴在庭院之中随着微風怡然自得地擺動。
月紅瞧着自家姑娘看着窗外的芳草花發呆,眼中藏着她看不懂的情緒。
她聽到姑娘平淡地說道:“不急,你且先告訴我這是平德幾年?”
*
“阿爹,這牧平也是何人?他不過入仕三年後便早逝,阿爹為何用如此多的筆墨為此人立傳?”
這一方宅院點着一個小小的炭盆,猶如暗夜中那一盞明燈。
容海淩亂的頭發中參雜着大半白發,身披一件破袍,左手用帕子掩着口鼻輕咳,右手還在筆耕不辍。
容海聽到女兒的聲音,不動聲色地将左手的帕子塞進懷中,看着日漸亭亭玉立的女兒問道:“阿玦可知盛朝為何走至今日?”
容玦将手中茶盞放在書桌一旁,她精致的眉眼蹙了蹙,疑惑道:“難道不是宦官專權?”
容海那古井無波的雙眸中泛起波瀾,贊許地看着女兒:“不光是因為這個。”
容玦雙手背後,在房間踱步,低眉思索後緩緩道:“女兒對本朝歷史不甚了解,只對阿爹所書桓帝時知曉一二。”
容海長嘆一聲,與女兒站在窗邊,眺望着幽幽夜空,玉盤挂于空中點亮了這無邊黑暗。
他凝望着月亮,又似穿過月亮回溯着這千年歷史。
他的聲音猶如穿過重重疊疊的時空,滄桑又充滿力量。
“歷史之洪流,亦猶是循環定數之流段也。前朝曾有外戚之患後亡于暴/政,本朝自建朝起便埋下了此等隐患。然,歷代君主均不世之才,外戚之患并未顯現。桓惠二帝均有此願,可惜桓帝早逝,惠帝後期昏庸。
“靈慧太子聰敏過人,可惜亦早夭。自少帝繼位,外戚與宦官便你方唱罷我登場,直至今日。
“世人常道,我朝之衰落自靈慧太子早夭始。然則,由盛轉衰自桓帝始,少帝方顯。”
容玦雙眸睜大,其中盛滿了疑惑,張了張口卻又不知從何問起。
容海并未等她提問,反而自顧自地說道:“牧平也此人方入仕便窺曉外戚之患,亦曾提出高屋建瓴之策,惜其壽不克長,都未能成行。此人若壽逾十載,盛朝必繁盛百年。若使今日有牧平也,必能扶大廈之将傾,挽狂瀾于既倒!”
*
月紅聞言愣了一下,随即大哭起來:“姑娘怎麽都忘了!”
她說這就要朝外跑去找太醫,容玦用盡力氣才拉住她。
本就精神不濟,這一番折騰更是讓她頻頻喘氣,好半天才緩過來。
月紅一雙像兔子似的紅眼睛看着她,讓她有點于心不忍,便柔聲安慰道:“無事的,畢竟磕了腦袋。如今還能同月紅姐姐講話已然是萬幸了呢。”
月紅抹掉了臉上的眼淚,抽噎着說:“姑娘…說得對…總…好起來的……”
“是…平德二十八年。”
「牧平也,平德八年生并燃郡人也,世已不可考,師從大儒程耳。平德二十八年入仕,拜丞相少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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