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落絮無聲(十一)
落絮無聲(十一)
雨後清晨,一輛馬車在官道上疾馳而過,馬的嘶鳴聲和濺起的泥點驚飛了樹枝上停栖的小鳥。
風吹起車簾将濕潤又清爽的空氣帶進馬車內。
牧平也看着靠着車廂以帕掩面打哈欠的薛容玦,笑着問道:“姑娘昨日可因風吹雨打未曾睡好?”
“不是”,薛容玦又以帕掩面打了個哈欠,淚珠順着睫毛掉落,“昨晚阿娘不放心,拉着我絮絮念叨了好久。”
牧平也聞言神情肅穆,皺眉道:“這一路确實艱險異常,姑娘若是擔心,此刻返回還來得及。”
薛容玦擺了擺手,表情顯得十分輕松:“不擔心,阿爹暗中派了不少暗衛随行,公子也有些功夫在身上,我不拖公子的後腿便是好的。”
牧平也看着她昏昏欲睡的模樣,心中只覺可愛。
他掀開簾子,看着路邊挑擔而行的農家郎,思緒卻不由自主地飄回了幾日前。
*
牧平也在勤政殿內跪得筆直,像極了院中竹柏,語氣堅韌道:“陛下,臣想向陛下求娶安樂郡主。”
桓帝聞言放在手中的毛筆,身坐高臺,頗為感興趣地看着他:“孤為何要答應你?”
牧平也毫無畏懼地擡首與君王對視。
桓帝雖眼中有笑意,可君王渾身的氣勢還是令他一震,強自鎮定地說道:“太子殿下與五皇子之争日漸激烈,于太子殿下而言,安樂郡主是一枚很好的棋子。
“陛下必不想讓薛家坐大,安樂郡主若嫁給臣,并不會擴大太子殿下一黨的勢力。”
“哦?”桓帝的語氣不明,“安樂同景明一道長大,據孤所知,二人感情甚篤,想來景明不會以安樂的婚事作籌碼。”
“太子殿下是不會,可是,皇後娘娘呢?”
博山爐中的煙霧盤旋而上,午後慵懶的陽光穿過窗,擊碎了這散兵游勇的煙霧。
殿內一片沉靜,牧平也覺得自己甚至聽到了煙霧的破碎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上首終于傳來了一道疲憊的聲音:“既知如此,為何踏入這趟渾水呢?”
牧平也隔着緩緩上升的陽光,看不清帝王的面容,只得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
“臣入仕不止是因為老師的推薦,也确實是因為臣想如大鵬般展翅于青天。
“裴家顯然已經站在崔家身後,裴顧行乃是老師的推薦,不論如何崔家人都會為他籌謀,況且裴兄是個有才華的,不如用來對抗薛家。
“至于臣,想來陛下還不确定臣的能力,不敢輕易啓用。
“臣一心為了朝堂,臣亦知曉陛下之心腹大患。”
他姿态清雅地俯身一拜,郎然道:“臣願為陛下手中劍,披荊棘、斬魍魉,開前路、迎新生。”
桓帝微微向前傾身,問道:“那你還敢向孤求娶安樂?”
“臣若不能保身邊人全身而退,那臣也不堪為人夫。”
牧平也直起身,雙眸中滿是野心與欲望:“臣欲兼權愛二者,且自信有餘力以取之。”
“哈哈哈哈,”桓帝撫掌大笑,眼中滿是欣賞,“你這脾氣倒是與孤年輕時有點像。”
“陛下謬贊。”
桓帝複拿起手中毛筆,低下頭繼續批折子:“明郡一直讓孤很頭疼。”
牧平也聞言浮上喜色,俯身大拜道:“多謝陛下。”
桓帝頭也未擡,語氣平淡:“孤不會給你官職、不會給你任何旨意,能辦成什麽樣瞧你本事了。”
“臣必不負陛下所望。”牧平也自信滿滿,眼中滿是少年人的堅定。
*
薛勖霖坐在昏黃的燭光下看着北境送來的戰報,邊看邊皺眉。
薛容玦就在此刻推門而入,她幾乎沒有來過薛勖霖的書房,這一推門震驚了她。
桓帝為打擊田氏外戚,因薛清璇之故起用薛勖霖,原本不過是想扶持一個可與田氏抗衡之人,但他用幾場戰役證明了自己的能力。
不過,她受史書影響一直認為,薛勖霖此人能取得如此盛名不過是有一個做皇後的姐姐,更重要的是運氣不錯,恰好出現在了這個歷史節點。
可是當她推開門那一瞬,她意識到自己錯了。
薛勖霖的書房,不,不應叫書房,更像他在家中的簡易軍營。
他坐于書桌之前,身後則挂着一張碩大的地圖,尤其是邊防部分密密麻麻地寫滿了什麽。
書架上無一例外全是從古至今所有能夠搜羅到的兵書,寫滿了他對歷史上每一場重大戰役的批注。
書架對面擺着一個巨大的沙盤,上面标注着北蠻各個部落的勢力以及我朝的邊防情況。
薛琮自小便跟着父親利用沙盤複盤父親打過的每一場戰役,薛勖霖會不厭其煩地一遍又一遍地分析如何能做得更好、還有哪些失誤的地方。
他的仕途确實一帆風順,不能否認他的時運。
可是他在戰場上的浴血奮戰是真的、燭光下的奮筆疾書是真的、沙盤前無休無止地演練也是真的。
薛府有一個演武場是專門為薛勖霖搭建的,每日裏他都會在演武場待上兩個時辰,風雨無阻。
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努力所得,他值得這一切。
“阿玦怎麽來了?”薛勖霖擡起頭,看着日漸亭亭而立的女兒邁步進來,“可有什麽事?”
薛容玦将手中的茶放在桌上,點了點頭:“是有些事要和阿爹說。”
薛勖霖慈愛地看着她:“何事讓小阿玦如此嚴肅,坐着說。”
“阿爹可曾想過薛家如今的局勢?”
薛勖霖聞言一愣,不解道:“阿玦這是何意?”
薛勖霖此人一心鑽研軍事,對朝堂上的事不甚上心。
“太子殿下品行端正、雄才大略,姑母的皇後之位、阿爹的大将軍、阿兄将來必會成為将軍,還有姨丈的丞相都是太子殿下最堅實的依靠。”
薛勖霖眼中疑惑更甚:“阿玦說得沒錯,這不是很好嗎?”
“阿爹,”薛容玦嘆了口氣,心中有幾分無奈,“薛家看起來繁盛至極,可是憂患早已顯現。”
“此話怎講?”薛勖霖聞言神色嚴肅,并不因她年紀小便輕視她。
只有這樣的人才能成為流芳千古的名将,薛容玦心中贊嘆道。
薛容玦亦神色嚴肅,緩緩道:“阿爹可還記得,陛下才登基時的局面。
“田氏掌權,田氏一族把持朝政。陛下年幼登基,處處掣肘,還是在姑母和阿爹的幫助下才一步步擺脫田氏、除掉田氏一族,走到今日。
“阿爹看今日之太子,像不像昨日之陛下?”
“可是,”薛勖霖猶豫着說,“太子仁善,不會……”
薛容玦嘆了口氣,薛勖霖只堪為将:“太子殿下不會,可是陛下呢?這種事在歷史上屢見不鮮。
“陛下首先是天下人的陛下,才是夫君、才是父親。
“阿爹看陛下近些年如此扶持崔家與五皇子還未看清楚嗎?”
薛勖霖只是對朝堂之事不甚上心,但十分聰明一點即通:“陛下想讓兩虎相争。”
“對!”薛容玦點了點頭,正色道:“兩虎相争最終的受益者只有陛下,薛家與崔家只會作為新帝的墊腳石。”
“陛下首先要考慮的是皇權的安穩傳遞,然後才是他的夫妻之情、父子之情,這情分許還沒有紙厚。”
“那薛家該如何破局?”薛勖霖謙虛地請教着女兒,他知曉女兒自落水後成日卧在房中看歷朝歷代的史書,卻未曾想到她會有如此深刻的見解。
薛容玦站起身,鄭重地向薛勖霖福了福身。
“破局之法是有,還望阿爹答應,暫時不要将今日之談話告知姑母與他人。
“女兒與牧平也有一計,但需借女兒的郡主之名前往封地明郡安樂縣一趟,望阿爹答應。”
“你且先說說。”
……
*
牧平也在亭中坐了一會,這場雨就悄然而至。
裴顧行來時,撐着一把竹青色油紙傘,與他今日一身青衣和這竹林相和。
他大步邁入亭中,收起紙傘抖了抖放在一旁,打量了一圈笑道:“難為你還記得這地方。”
“自然不能忘,”牧平也笑着為二人斟好茶,遞給他,“就是在此你勸老師将我收入門下的。”
他微微低下頭:“若沒有言令兄,我不會走到今日。”
裴顧行則笑着接過茶道:“思悠何必妄自菲薄,那日即便我不勸說,老師也是有此意的。思悠天資聰穎,敏慧過人,如此好的苗子老師不會放過的。”
牧平也未再多言,只道:“嘗嘗這茶如何?”
裴顧行淺嘗了一口,仔細品了品:“清香可口,好茶啊。”
“好久未曾對弈了,”牧平也将黑子遞給裴顧行,“不若今日來一局?”
“還是你會享受,”裴顧行接過後環顧四周,“竹林環繞、聽雨打竹、品茗對弈,快哉快哉。”
裴顧行執棋先下,二人沉默地對弈着。
遠遠兒地透過雨幕只能瞧見一個白色身影和青色身影,但又十分模糊,似與這竹林與雨幕融為一體。
對弈的時間流逝得飛快,轉眼間夜幕低垂,熒熒燈火被仆侍無聲地點亮,蟋蟀輕輕地歌唱着。
裴顧行舉起卻遲遲不落子,最終也未曾在棋盤上落子,笑道:“思悠棋藝見長,我已經下不過思悠了。
“思悠的棋風也大不相同,像一只蜘蛛默默織就了一張大網,等我反應過來時已無法抽身。若不是知曉對手是你,我簡直要以為是別人在與我對弈。
“我曾答應過你,若你勝過我,我應允你一個條件。雖是玩笑之語,但君子一言,驷馬難追。思悠有何條件呢?是想要新茶還是畫紙呢?”
牧平也卻沒有笑,也沒有接話,只是看着棋局道:“五皇子不是明主。”
裴顧行似是知曉今日牧平也今日邀約是為何,他的笑容清淡平靜:“不可以,思悠。這件事情不可以。”
他起身背對着牧平也:“這是我第一次輸給你,不過是今日狀态不好。改日,改日我們再來一局。
“至于條件,你想好了随時告知于我。”
牧平也沉默地看着他的背影,什麽也沒說。
裴顧行轉身看向牧平也。
他的眼眸幽深,面容雖仍是自己熟悉的面龐,可又有哪裏不一樣,令他感到陌生。
他一把推翻了棋局,黑子白子滴滴答答地散落了一地。
就在此刻,雷雨大作,天空亮如白晝。
牧平也就着這光亮看到他眼中的了然與堅定。
裴顧行躲過了他的審視,轉身道:“下一局,我一定會勝過你的。”
說完,他沖進雨中,一抹青色的身影逐漸變黑最終融入了夜色消失不見。
*
薛容玦似是想起了什麽,猛然驚醒道:“你準備新的名帖了嗎?”
牧平也愣了一瞬,從回憶中抽離後才道:“有的。”
他從懷中拿出遞給薛容玦,薛容玦輕輕翻開,上書「顧思悠,明郡平樂縣人士」。
“公子思慮周全,”薛容玦輕輕念着,“思悠,歸思方悠哉①,是很好聽的名字呢。”
薛容玦又阖上了眼睛:“公子喚我容昭昭即可。”
“朝朝?”
“靈連蜷兮既留,爛昭昭兮未央。②”
牧平也看着她閉目養神的樣子,輕輕說道:“很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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