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溪雲初起(四)
溪雲初起(四)
薛容玦随着崔原趕到時, 大部分賓客都還在東院聽戲,薛容玦站在外間隐約可見崔夫人并着崔荔、崔季與其母親和兩個年紀尚小的孩童在塌前。
崔廣面目蒼白地躺在榻上,面部的血跡依然擦去, 衣衫上仍可見斑駁血跡。
薛容玦站在牧平也身邊悄聲問道:“怎麽回事?”
牧平也搖了搖頭面目有些焦急,只悄聲道:“崔大人原本在接受衆人的敬酒,突然間吐了口血,接着人就昏迷不醒了。”
崔夫人看崔原急匆匆的樣子倒是安撫着他:“李郎中馬上就到, 別急。”
又對着崔季的母親厲聲問道:“壽宴一應皆是你安排的,你如何說?”
薛容玦見到的崔夫人永遠都是清冷高貴的模樣,還是第一見到她如此情緒外露的樣子。
崔季的母親顫巍巍地跪在地上,抽泣着道:“夫人明鑒, 婉娘……婉娘絕不敢謀害老爺啊!”
崔季見不得母親低聲下氣的樣子,硬拉着母親站起身, 可婉娘卻執意不肯起身,他怒道:“你怕她做什麽!我瞧着肯定是她嫉妒父親對母親的好, 才下手的!”
婉娘聞言面色蒼白地看了一眼崔夫人對兒子呵斥道:“不許胡說!快跪下!”
崔荔氣得面色漲紅,她和崔原站在崔夫人身前像是一道堅固的屏障, 正欲開口卻聽到崔廣又是一聲咳嗽,吐出一口黑血。
崔夫人面色大變, 疾步上前拿帕子擦着血跡, 明明手抖得要命,卻強自鎮定:“李郎中呢?為何還沒到!”
薛容玦看了身後茵陳一眼詢問她的意見,她猶豫着點了點頭。
牧平也卻拉着她的手腕搖了搖頭:“你的身份不适合插手。”
“那畢竟是一條人命。”薛容玦有些擔心地看了一眼榻上面無血色的崔廣, 無論如何她也看不得人命在她眼前消逝, 她已經見過太多消逝的生命了。
牧平也漸漸松開了手, 他其實時常會想,他到底為何會對她情根深種呢?
只是因為那無緣無故的夢嗎?
但他又會想, 她如此美好,聰慧又通透,出身高貴卻始終心懷悲憫,怎麽會不被她吸引。
薛容玦上前一步在外間揚聲道:“此時本不該我開口,不過事态危急,便也顧不得許多了,還望夫人恕罪。”
“我這位婢女頗有些醫術,”薛容玦拉着茵陳站在自己身邊,“夫人若是信得過我,便先讓她瞧瞧。”
崔夫人聞聲起身走到外間,看着茵陳微微怔愣,忽而道:“不知姑娘如何稱呼,多大了?”
茵陳覺得有些奇怪卻還是如實答道:“奴婢茵陳,今年十九了。”
崔夫人點了點頭,帶着她進去:“你來瞧瞧吧。”
茵陳環視了屋子裏的人:“還望夫人讓閑雜人等回避。”
“你帶着人都退下去,去查今日老爺都吃了什麽、喝了什麽,到底是怎麽回事,給我問清楚再回來。”
“若是查不出來,你知道後果的。”崔夫人看着婉娘冷淡道。
婉娘不禁打了個寒顫,她在崔府多年最是知曉這位夫人的手段看着冷冷清清的一個人做起事來比誰都狠。婉娘顫巍巍地叩了個頭:“是……是……多謝夫人。”
她拉着面色仍有不忿的崔季和幾個孩童先離去了。
薛容玦和牧平也同樣起身在外間等候,只聽得茵陳沉靜的聲音:“崔大人應是中了毒。”
“啊!”崔荔驚叫出聲,淚水撲簌簌地落。
“不過…… ”
崔夫人問道:“如何?”
茵陳猶豫道:“崔大人體內有兩種毒,具體是什麽奴婢還不能确定,但不幸中的萬幸是兩種毒藥相互化解了一部分,所以崔大人并未及時毒發,還有得救。”
外間婢女急匆匆地帶着一位中年人走進來:“夫人,李郎中來了。”
李郎中中等身量,面容看起來與薛容玦覺得有些眼熟卻想不起來在何處見過。。
茵陳自覺退到一邊,李郎中把脈沉吟半晌和茵陳的診斷基本一致,崔夫人不禁多看了她兩眼。
崔荔紅着眼睛急忙問道:“父親可還有救?”
李郎中猶豫着:“在下會盡力,但無法給夫人保證。”
茵陳卻突然開口:“或有一救。”
幾人聞言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她不卑不亢:“在下家傳針灸術,或可一試,在下有五成把握,不知夫人可願讓我一試?”
崔夫人猶豫着看向崔原,崔原也蹙着眉看着茵陳:“還望姑娘莫介意,只是李郎中照料家中多年,許是更了解家父的情況。”
茵陳倒沒什麽波瀾地點了點頭:“那是自然。”
崔夫人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再睜眼時又恢複到那個清冷模樣,只是聲音頗有些啞對身邊的婢女道:“去把環夫人帶到側屋等我。”
崔荔臉上還挂着淚珠,顯得楚楚可憐:“阿娘這是為何?”
崔夫人什麽也沒解釋,只是對崔原道:“這裏交給你。”
說完大步離開。
沒有人注意到面色蒼白的薛容玦,像一朵搖搖欲墜的杏花。
史書中記載崔廣在薛太後掌權後,崔家舉家搬遷雖然潦倒,但仍算善終。
原來歷史因為她的到來已經在不知不覺地改變了。
*
後來崔原出面一一得體地送走了所有賓客,雖然盛大的壽宴落得一個慘淡收場,崔原還是盡量讓它不要太過難堪,一切結束時天色早已暗了下來。
他将薛容玦和牧平也送上馬車時眉宇間才露出了擔憂和疲憊,對二人道:“今日實在是未曾想到,招待不周還望海涵。”
牧平也拍了拍他的肩膀:“若有需要我們的地方盡管開口。”
崔原點了點頭,欲言又止地看着薛容玦,她便問道:“公子可是有話要說?”
他深吸口氣,道:“今日的話還未說完,改日再與容姑娘細說。”
薛容玦點了點頭:“崔公子寬心,崔大人吉人自有天相。”
馬車搖搖晃晃地在街上行過,薛容玦靠在馬車上不知在想什麽,牧平也在一旁欲言又止。
“你想問什麽?”
他微微傾身拉過她的手,柔聲道:“你瞧着面色很差,手又這麽涼,是不是生病了?”
薛容玦搖了搖頭,向他擠出一給笑容:“我沒事。”
說這要把手抽回卻被牧平也緊緊攥着,一向果決的人此刻有些躊躇:“崔原……要和你說什麽?”
“不知道,”薛容玦搖了搖頭,又掀起眼皮瞧着他,打量了他一番,聲音帶了些期待,“你有什麽話要和我說嗎?”
牧平也覺得有些奇怪,卻仍是搖了搖頭。
薛容玦笑了笑,一顆心卻在一點點下墜。
*
薛容玦剛走到屋外突然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書房對茵陳道:“姐姐幫我一些常用的東西收拾一下可好?”
茵陳雖有不解仍點了點頭:“姑娘放心。”
薛容玦轉身進了書房深呼吸調整了一下情緒,才點燃燭火道:“可查到了什麽?”
從角落中走出一人,竟是白日裏将糕點灑在薛容玦衣裙上的婢女。
她身着黑色夜行服,一頭烏發高紮,站在角落與黑暗融為一體,她拱手道:“回郡主,今日郡主在花園遇到的女子是崔廣三年前所納妾室,對外稱是郡尉的遠方侄女,實則是出身于紅苑坊。”
薛容玦似乎并不意外,沉吟半晌後問道:“她的名姓可是真的?”
她繼續道:“她在紅苑坊內被稱作紅玉,也叫玉娘。”
“果然如此,”薛容玦冷笑一聲,又道,“今日辛苦宋統領,繼續盯着崔家,若是有何異動去郡主府尋我。”
這位被稱為宋統領的人又道:“今日在崔府見到了一個人。”
“是誰?”
“是郡主府上的鐘瑤期。”
薛容玦聞言沉思半晌,只道:“你從你身邊給我調一個身家清白功夫好的手下來,過兩日送到郡主府來。”
“是。”
薛容玦擺了擺手:“先下去吧。”
螢螢燭火映照在她的臉上,她此刻若有一面鏡子便能看到自己的面容十分冷峻,眼神如寒冰般冷硬。
她猛然想到那日在無名寺,崔夫人對她所說,人生漫長,足堪反覆。
半晌後她揚聲道:“淩叔!”
淩雲推門而來:“郡主有何事?”
薛容玦起身邊向外走邊吩咐道:“準備馬車回郡主府,讓飛廉等茵陳收拾完一同前來。”
淩雲道是便吩咐侍衛前去準備,只是還沒走到門外,便被飛奔而來的小厮撞了個趔趄,幸好淩雲在她身後扶了一把。
小厮趴在地上,斷斷續續地道:“姑娘……姑娘恕罪,崔家來人說崔大人不好了,求茵陳姑娘前去一趟。”
薛容玦讓人将茵陳帶來,讓其他人退後,悄聲問道:“你可願去?不願去也無妨,我替你回了便是。”
茵陳點了點頭:“為人醫者,哪裏有不願之說呢,只是……”
“如何?”
她猶豫道:“崔大人已然耽擱了一段時間,只有三四成的把握。”
薛容玦拉着她的手安慰道:“不必擔心,只管放手去治,有我呢,明日我便去崔府,你放心。”
茵陳笑了笑便跟着崔家的人先離去了。
薛容玦走了兩步忽而停下,轉身換了個方向。
淩雲疑惑道:“郡主這是去哪?”
“去一趟西園。”
*
西園書房裏燭火螢螢。
鐘瑤期拿出賬本遞給牧平也:“崔廣果然将賬本藏在書閣三層,只是你是怎麽說服沈物亮幫你把守衛換了一炷香的時間?”
牧平也沒有搭理她,只是細細看着賬本,越看越心驚,不敢想象平德十五年的賬本該是什麽樣子。
鐘瑤期也不在乎他不開口,一個人自言自語道:“我讓沈物亮去見你一面都費了好大的力氣,聽聞此人此人非不發言則不發,圓滑之至,無跡可尋。
“真沒想到你竟真能說動他,我還以為得提前動我那些暗樁呢。”
牧平也看完賬本擡頭看向她:“崔廣中毒是你幹的嗎?”
“是啊,”鐘瑤期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反正他又不會死,讓他受些折磨罷了。”
牧平也起身自上而下瞧着她:“可是他中了兩種毒。”
鐘瑤期聞言收起了吊兒郎當的樣子,面目嚴肅:“兩種?”
牧平也正打算說什麽,就聽到院門被扣響的聲音:“公子睡了嗎?”
是薛容玦。
二人迅速對視一眼,鐘瑤期從窗外翻走,身手矯健。牧平也趕忙拉了幾本書蓋在賬本之上:“這就來,姑娘稍等。”
他打開門扉,笑道:“不知姑娘深夜到來所為何事?”
他一邊引着薛容玦到桌前,一邊為她倒茶,卻被薛容玦攔下了:“不必了,我來是有話要同你講。”
“什麽?”
薛容玦身姿挺拔,蓮步輕移,在這不大的書房內看了一番,她看到了書桌上有用藍色小蒼蘭做成的押花,顯然經常被人把玩。
她愣了一瞬,擡眼看向他,只見他雙眸帶笑地看着她,她無措地移開眼神,只道:“我明日會用郡主的名帖去崔家一趟。”
牧平也聞言皺了皺眉頭,拉着她的手道:“此刻并非好時機。”
薛容玦點了點頭:“我知曉,只是崔家來人剛接走了茵陳,我有些擔心。
“畢竟茵陳是我舉薦的,若是出了事,總是有些不放心。這郡主身份起碼能保住她。”
牧平也看着她,幹淨純潔如璞玉。
他如今行事最是瞻前顧後,利益永遠排在第一位,性命、情感都要往後放。
可她不一樣,這也是自己喜歡她的原因。
牧平也拉着她将她擁入懷中,薛容玦有些無措,想要推開他卻又覺得自己毫無力氣,只聽得他寵溺的聲音:“昭昭想做什麽就放心去做,有我在。”
薛容玦聞言有些羞赧,推開她在屋裏四顧看着,只見書桌一角放着一張紙,寫着一首《訴衷情》①。
「風冷,鴉影,夢忽醒。帝孫明。煙火正,輝映,照卿卿。
花列玉娉婷②。怔怔,初逢便赤晴,相思傾。」
她拿着這首詞看着牧平也:“這……你……”
牧平也含笑看着她:“是,這是七夕後所做。”
薛容玦愣愣地看着他,心中有些無措,好像在她眼前的牧平也是一個人,可還有另一個牧平也心思深沉、算無遺策,到底誰才是真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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