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深鎖春光(三)

深鎖春光(三)

薛家院落中的枯木随風飒飒, 一如今日的荒涼凄然。

薛容玦一家剛剛回到家就見宮中薛皇後的內侍匆匆前來,召薛勖霖入宮。

薛勖霖還未開口,周俞安先開口阻道:“姑丈此刻不能入宮。”

薛勖霖身材魁梧, 他逆光而立聞言微微掀起眼皮瞧着周俞安,薛容玦在周俞安身邊只覺一股無形的壓力撲面而來,他的聲音沉穩無波猶如院內波瀾不驚的古樹:“為何?”

周俞安淡淡笑了笑,猶如疾風中的勁草不慌不忙:“如今崔廣一死, 衆人都虎視眈眈地盯着明郡,阿玦的封地又在明郡,本就形勢緊張。再加上今日崔夫人被廷尉帶走,對崔家而言更是雪上加霜。

“薛家雖無意與崔家争鋒, 但在外人眼中并非如此,崔家站在五皇子身後, 薛家站在太子身後,如何想避免相争卻也無法避免。”

周俞安看向薛勖霖, 在他逼人的氣勢下也無半分退縮:“如今姑丈的一舉一動都會被有心人放大,此時最好低調行事。皇後娘娘無非想知道今日之事, 讓阿玦去就好了。侄女去瞧瞧姑母,誰也不可指摘。”

薛勖霖突然笑出了聲, 攝人的氣魄驟然散去, 他滿意地拍了拍周俞安的肩膀,面帶欣慰道:“俞安所言極是。你和你父親年輕時真像,一樣有勇有謀。”

一旁的周韞眼中帶淚地看着侄兒, 顯然是想到了早逝的兄長。

薛勖霖又看向女兒, 亭亭玉立如一朵新荷:“那便辛苦阿玦替阿爹跑這一趟了。”

薛容玦福了福身笑道:“阿爹言重了, 女兒應當的,女兒回房換身衣服便進宮, 這身衣裙入宮不好。”

月紅陪着她回房時只見如筠已然在房中了,月紅心中暗自驚詫她什麽時候回來的,卻只道:“奴婢去為郡主尋身合适的衣衫,郡主稍等。”

薛容玦看着月紅離去,坐在桌前為她倒了盞茶:“如何?今日一切可順利?”

如筠雙手接過茶盞點點頭道:“比想象中順利,郡主所料不錯,這案子果然落入了石序手中,只是郡主如何知道的呢?”

薛容玦記得史書評價石序「為人廉潔,斷獄平允」。

薛容玦起身看着窗外被寒風吹得左搖右晃的枯枝道:“今日崔廣出殡,文繁蔭已于五皇子定親,于情于理文家都會前去。如此一來,廷尉不在,這案子可不落到廷尉正手中了。

“你可知按照石序的能力,當初這廷尉本是輪不到文熙躍,可石序為人正直清廉,不願站在崔家一邊,才屈居文熙躍之下。”

如筠飲了口茶恍然大悟道:“原是如此。”

薛容玦開門時又想起了什麽,回身吩咐道:“對了,讓夫諸軍的人且在金瀾閣等着便好,有事我會安排。”

如筠抱拳道:“按照郡主吩咐,只留下了二十人,剩餘的人當初都随信送回了沉潭。”

薛容玦點了點頭未再多言,只是揚聲喚月紅進來換衣衫。

*

椒房殿內薛皇後與太子殿下坐于高臺之上,二人看到薛容玦前來表情都有些古怪。

薛皇後看她身後空無一人疑惑道:“你父親呢?”

薛容玦向二人行了禮徑自登上高臺在太子對面落座,望向上首的薛皇後:“父親說此時入宮太過張揚,還是低調些好,所以便讓我前來為姑母講述上午之事。”

太子殿下朗然而笑着看向薛皇後:“母後輸了,我便說舅父不會來的。”

薛容玦從前只覺得太子有如松柏之姿,可如今細想太子的一舉一動,太完美了。

每個人都說和太子交談如沐春風,所有人都誇贊太子仁德,将來必是一代仁君。

真的會有如此完美的人嗎?薛容玦不相信,要麽他像聖人一般仁德,要麽他便比她想象中隐藏得還要深。

太子看薛容玦一直直楞楞地瞧着她,笑着對她說:“孤本意想讓母後直接宣阿玦入宮,母後卻說不必如此小心,直接宣舅父便可。孤便與母後打了個賭,看來孤贏了。”

薛皇後笑着搖了搖頭,她即便是人到中年仍然清姿仍在,母子二人十分相像:“其實此刻倒也不必如此風聲鶴唳,本宮想見自己兄長還能被人指摘了去。”

薛容玦和太子相視一笑,對薛皇後道:“姑母,此刻還是謹慎為上,咱們身正不怕影子斜,可架不住三人成虎。”

薛皇後擺了擺手,又向前探了探身子道:“罷了罷了,阿玦且将上午發生之事細細說來。”

薛容玦為二人仔細講述了發生之事,二人聽完都陷入了沉思,還是太子開口道:“謀殺盛清季嗎?若是真的,為何此時才說?”

薛皇後搖了搖頭,一雙明眸陷入了回憶:“我見過那孩子,那孩子自小便身子柔弱,一陣冷風吹來他便能着了風寒,一場風寒能要了他半條命。

“田雲冉那時把他看的比眼珠子還小心,聽聞那孩子當時是生了一場病,沒熬過去便沒了。”

薛容玦倒是覺得有些奇怪,便問道:“姑母,可知生的是什麽病?”

薛皇後皺着眉細細思索了一陣,突然想起了什麽面色變得戚然,可能是又想起了盛汀宛:“我記得那孩子先天不足,似乎有哮喘。他離世後我遠遠兒地瞧見過一眼,小臉都是紫色的。”

“不對,”薛容玦清冷的聲音把薛皇後從悲傷中拉了出來,太子和薛皇後齊齊看向她,“姑母,表兄細想,若說田皇後将這個孩子視弱珍寶,那他的一應物件都最好的,吃的、用的必定是得了太醫細細囑咐,不可能讓他哮喘之症如此發作。”

“若是我未曾記錯,春日裏才是哮喘頻發之時,他是卒于秋日,按理說仔細些看顧不會發病的。”薛皇後沉默半響似乎是在思考着什麽,她忽地雙眸一閃補充道:“阿玦這麽一說我倒想起來了,田雲冉自有了這個孩子之後可以說是一步不離,各種宮宴能推則推,看顧得十分緊。”

“若照母後所說,也許清季之死真有隐情,”太子聞言也若有所思,卻又無所謂地笑了笑,“此事不知是何人所為,反正也與我們無關,看戲便好。”

“當初田雲冉因着孩子的離世悲痛欲絕,不過兩月之後便随他去了。後來,陛下才尋準時機端了田家。”

薛皇後笑着看向太子:“景明,你說陛下會怎麽做呢?”

*

牧平也剛剛回到家,腦中還在思索着今日的形勢,思索着有沒有合适的人選可擔任明郡郡尉,便聽到有人敲門,他心下覺得有些奇怪,這個時辰不應有人來尋他,卻還是前去開門。

只見敲門的正是桓帝身邊的內侍陳公公,牧平也連忙上前行禮,陳公公笑着受了他的禮道:“牧大人客氣了,陛下要見您。”

牧平也擡頭看了看天色已然暗了下來,驚詫道:“敢問公公,可是現在?”

陳公公笑眯眯地:“那可不,牧大人快些吧,可不敢讓陛下等您啊。”

牧平也腦中飛速思考着,笑着朝他拱了拱手道:“那是自然,那便走吧。”

夜晚的皇宮十分靜谧,猶如黑暗中蠢蠢欲動的龐然大物,皇帝一生中的大多數時間只用待在其中卻能盡掌天下事。

牧平也站在殿門外回首望着這空曠而龐大的宮殿,世間萬民猶如蝼蟻爬過,渺小不值一提。

“牧大人,快來吧,陛下宣您。”陳公公壓低了聲音,可這尖細的嗓音在暗夜裏顯得詭異又沙啞。

牧平也斂起了一切情緒,微微垂眸颔首道是。

殿內唯有桓帝一人坐于高臺之上,昏黃的燈光打在他的身上顯得蒼涼又孤獨,這就是手握生殺大權的皇帝。

牧平也不敢多看,跪下伏地請安。

牧平也覺得這冬日裏的殿內熱得過分,他的汗水一滴一滴墜在地上,咚咚、咚咚……

他一時間分不清是更刻水滴的滴落的聲音,還是自己胸膛中的心髒在瘋狂跳動。

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殿內其實溫度适宜,那些墜落的都是他的冷汗。

他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瞬,也許是一炷香的時間,也是更久,終于他聽到了桓帝深沉的聲音:“起身吧。”

牧平也抹了一把額上的汗,惶恐道:“多謝陛下。”

他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了身,雙腿還因為久跪有些發軟。

桓帝的面龐隐在燭火之後,他起身時偷偷看了一眼卻看不清楚,只覺得壓迫。

桓帝的聲音平淡,卻又帶着天子特有的不怒自威:“自從明郡回來,孤還沒問過你是如何拿到的賬本?”

牧平也聞言忙拱手道:“陛下明鑒,臣知曉憑臣一己之力難以做到。在去往明郡途中想到了郡監沈物亮,郡監隸屬于禦史大夫,本就有監察之責。”

桓帝笑了一聲,牧平也卻感受到無言的壓迫,只聽桓帝道:“你就不擔心沈物亮拒絕你?”

牧平也此刻冷靜了下來,道:“臣在去明郡前曾聽說過此人,他能在明郡不依附崔家卻又能安之若素,必定是有些本事的。

“況且,僅僅是他不依附于崔家,便已有五成把握令臣試一試了。”

桓帝喜怒不辨道:“你倒是有幾分膽色。

“那你瞧着今日之事,是誰做的呢?”

牧平也急忙跪下,面色惶惶:“陛下明鑒,此事絕非臣所做。

“陛下可還記得崔大人中毒的原因,也許是田家舊部也說不定。”

桓帝沒有說話,腦中卻閃過清季那孩子的面龐,一張小臉憋得通紅漸漸沒了氣息,和汀宛一樣,最終變成了紫色的面龐。

他閉目深吸了一口氣,睜開眼時又斂去了所有情緒:“此事交由你來辦如何?”

牧平也惶恐,言語間也有些猶豫:“臣……官身低微,如何能審理此案?還望陛下三思。”

桓帝卻不再多言,拿起朱筆繼續批折子:“左廷尉的位置還空着,你便先補上吧,若是辦得好了,自有大好前程等你。”

牧平也躬身道:“臣拜謝陛下。”

“你說這郡尉由誰接手合适啊?”

牧平也震驚地看向桓帝,似是未曾想到他與沈物亮相見一事竟被陛下知曉,他正與開口辯解桓帝疲憊地擺了擺手示意他退下。

就在他開門的一瞬,聽到了桓帝的一句話。

牧平也邁出殿門的一刻,眼中所有的惶恐不安怯懦卑微通通褪去,眼神變得平靜又淡然,向一旁的陳公公微微一笑便身姿挺拔地大步離去。

他一路上思索着桓帝的态度,又想到他最後的那句話,恍然間明白了該如何做。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原來這就是天家皇室的親情。

*

太子殿下不知想起了什麽,只道:“阿玦對于花藝可有所了解?”

薛容玦搖搖頭道:“阿玦對此不甚了解,只是曾見過俞安對此頗為了解。聽他說這花藝頗為複雜,聽得阿玦頭大。”

太子笑了笑:“說起來,孤也很久沒見俞安了。孤看太子妃時常侍弄花草确實頗為繁複,不過在孤看來其實也十分簡單,多餘的枝桠修建掉就好。”

薛容玦點了點頭卻未開口,她知道太子有話要講。

太子轉頭看向她,唇邊挂着笑眼中卻沒有半分笑意:“阿玦今日之事做得不錯,我竟沒想到阿玦還有如此手段。”

薛容玦垂着頭,讓人看不清她的面容:“殿下過譽了,阿玦不過是照您吩咐做事。”

薛容玦的思緒又飄回到了除夕的宮宴。

薛皇後帶着二人回殿的路上,太子與薛容玦走在薛皇後身後幾步之處,寒風呼嘯,恰恰好二人的話語被完美地遮蔽。

太子似乎看作不經意地道:“阿玦似乎與崔家兄妹頗為交好。”

薛容玦直覺這個問題很奇怪,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道:“交好談不上,不過是曾在明郡相識,有幾分熟識罷了。”

太子道:“阿玦可知,崔貴妃今日本想為崔荔和小牧大人求賜婚的。”

薛容玦心內思緒百轉,口中只道:“可是太子殿下卻為我擇牧大人為婿。”

太子笑道:“不好嗎?裴顧行可是阿碩的人,牧大人可不一定。”

薛容玦看到湖面已然冰封,一如她此刻的心情:“太子殿下想要我做什麽?”

太子滿意地笑了笑:“和聰明人說話就是方便。聽聞崔夫人與阿玦也頗為投緣,可是孤很讨厭她,你幫幫孤如何?”

薛容玦道:“殿下何不親自動手?”

太子看着她,一雙眼眸漆黑明亮:“阿玦用了阿姐的封號,不好什麽都不為阿姐做吧?

“況且,舅父與阿琮都心性至純,不适合在暗中為孤做事。阿玦可有想要的?”

薛容玦心思百轉千回,最終道:“阿玦想要一個承諾。”

“哦?”太子頗為感興趣地挑了挑眉。

“阿玦還沒想好,殿下可否以腰間玉佩為諾?”

太子随意摘下腰間玉佩遞給她:“來日只要你亮此玉佩,孤定當許你一諾。”

狡兔死,良狗烹,薛容玦不得不防。

……

太子近侍上前與太子耳語一番,他挑了挑眉對薛容玦道:“陛下選了牧平也審此案。”

薛容玦道:“難道不是石序嗎?他為人公允,斷案公正。”

太子卻笑道:“阿玦不信牧平也嗎?”

薛容玦知道面對這種玩弄人心的好手,誠實是唯一的選擇。

“從情感上來說,有六七成的信任,可若是從理智上來講,三成都不到。此人心思頗深,手段了得,卻又不知其所求,須得防一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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