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二十三

第23章 二十三

這種時候, 姜歲應不會開玩笑。

蛇……抓蛇！

傅淩霄小心放下姜歲的手，轉身去問小猴子爹娘哪裏能找到蛇。小猴子的爹看了眼将死的姜歲，又看了眼似乎很擔心姜歲的隽娘, 定了定神後, 帶着傅淩霄去村子外邊能抓到蛇的地方。

小猴子的娘不放心, 給他們準備了些防蛇的藥粉。

屋內, 隽娘情緒逐漸穩定下來，請小猴子的爺爺和小猴子都出去後，關上了房門。她閉眼深呼吸了兩次，又再回到床邊。

姜歲氣息微弱，望向坐在床邊的隽娘。

隽娘努力擠出個笑來，試圖不讓自己再在姜歲面前情緒失控，做出些讓她産生不好印象的事來。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方才昏睡時，姜歲隐約聽見了這位隽娘與傅淩霄說的話，醒來後見着她滿目盡是擔憂的關注自己, 似乎, 她很擔心自己。

姜歲輕眨了下眼：“您……認識我嗎？”

隽娘沒有直接回答姜歲的問題, 而是反問她：“聽你夫君說，你姓姜。你父親可是姜丞運, 母親是洛清怡？”

姜歲微詫：“您認識他們？”

隽娘道：“曾經認識。”

她眼裏滿是關心：“他們對你可好？你今年應該才十五, 身體不好，為何那麽早就嫁人了？你應該好好調理身體才是。”

姜歲說：“婚約在身。”

“婚約？”隽娘瞬間皺起眉，似是回想了下以前的事，待她想起來時, 卻并未舒展眉頭, 反而因此皺得更緊了些。

她看着姜歲：“姜家不是還有一個女兒嗎？為何是你嫁？”

Advertisement

姜歲解釋：“我與姐姐是雙胞胎，她嫁我嫁, 不是一樣的嗎？”

隽娘抿了下唇：“才不是一樣的！”

她張口正要解釋，卻又想到什麽，不自覺往房門處瞥了眼，像是警惕着門外是否有人會偷聽。只是，門窗倒映處不見人影，想來小猴子他們是走遠了些。

可以防萬一，她還是壓低聲音與姜歲說話：“你……你真的一點都不知道？”

姜歲仔細看着她眼神的變化，反問：“您指的是什麽？”

“你……你和你姐姐是雙胞胎，可你們長得一點都不像，不是嗎？”隽娘盯着姜歲的眼睛：“這麽多年，你就沒有懷疑過？”

姜歲眨眼：“您要是有什麽想要和我說的，直說便是，我一向不喜歡拐彎抹角。若是您不想說，那我要休息了。”

她現在這樣，還翻來覆去的講話，她實在是沒多少力氣能支撐。

而且，她真的很累，只是現在她不能睡着，她要等傅淩霄替她抓蛇回來。此時睡過去，怕是很難再醒過來。

姜歲慢慢舒緩出一口氣，調整氣息，盡可能穩住自己的心跳。

隽娘見狀，心中糾結稍許後，還是說：“你不是姜家的女兒，你和姜家人長得一點也不像。我會這樣說，是因為，你長得很像你親生母親，所以我見到你的時候才會如此激動。”

“也因此，那所謂的婚約，根本就不是你的，是你那個姜家姐姐的。”

姜歲眼珠微動，轉向隽娘：“你為何知道？”

“因為……”隽娘牽起姜歲的手，眼神閃爍：“當年是我，把你抱到姜家去的。”

姜歲沒想到會是這樣，有些意外。可先前她對自己的身份也有所懷疑，只是沒得到确切結果，所以，對于隽娘說的，也沒有特別吃驚。

自己的身世，看來能從隽娘口中知曉。

姜歲從隽娘手中抽回自己的手：“你說這些，可有什麽證據？”

“證據？”隽娘忽地笑了聲：“明确的證據，我确實沒有，但只要我去到姜丞運和洛清怡面前，他們自然會告訴你，你不是他們的女兒。”

“當年認識你親生母親的人，但凡見過你，就會知道你和她長得有多像。”

隽娘話音落下的瞬間，姜歲倏忽想到先前牡丹宴上，皇後見到她時，喚她“十九”。

十九……

姜歲問：“您說的，我那親生母親，可認識皇後娘娘？”

隽娘一愣：“皇後娘娘？”

她皺了皺眉：“如今北梁的皇後娘娘，是誰？”

姜歲：“……”

隽娘解釋：“當年的事情有些複雜，小姐生下你後，獨自抵擋刺客，我将你送到姜家後，為了不讓刺客注意到姜家，所以選擇只身逃跑出城，轉移他們的目光，但刺客緊追不舍，我逃到山崖邊，不小心墜落，掉到了這裏。當年，是小猴子的爺爺救了我。”

她看着姜歲，眉頭緊鎖：“我已經……十五年沒有離開過這裏了，外面的情況不太清楚。”

但她依舊記得小姐當年的模樣，自然也知曉，和小姐長得一樣的，姓姜，定是當年小姐拼死生下的孩子。

姜歲意識到什麽，忽有些慌：“這裏沒有出路？”

隽娘說：“以這個村子為中心，往外十裏的周遭山林中，有劇毒瘴氣。這個村子裏的人，永遠都無法離開這裏。”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姜歲：“……”

與世隔絕的村子……

還真是掉到了個好地方。至少，短時間內，那些刺客找不到他們了。

她忽想到掉下山崖前看見的那雙眼睛，不自覺将手握緊了些。麒麟，你……

她閉上眼，慢慢深吸口氣，又再輕輕呼出，将快要湧動的心緒平穩下去。

隽娘見她表情有點不對，聲音放柔和了些：“你還好嗎？”

姜歲睜開眼：“關于我親生父親和母親的事，您能仔細和我說說嗎？”

隽娘詫異：“你……就這樣接受了？你相信我說的話？”

姜歲笑了下：“反正也無事，聽聽也無妨。”

隽娘嘆了口氣：“當年……”

在隽娘所知曉的事情裏，她當時只是個小奴，被一位叫做穆歆的女子所救，之後便一直跟在穆歆身邊。

後來，穆歆嫁給了當時的五皇子燕庭雨為側妃，夫妻恩愛有加。後來，燕庭雨的親哥哥，三皇子燕霆風意欲奪位，二皇子燕堂晉也虎視眈眈，太子燕朗軒腹背受敵卻不甘示弱，皇帝懦弱，面對幾個兒子的争權奪勢，不敢在明面上支持任何一方。

原本三方制衡，倒也算是局勢平和。

有一日，燕庭雨外出尋找兄長想要勸他放棄奪勸、穩固北梁局勢之事，當時懷有七月身孕去為孩子祈福的穆歆卻突遭刺客，她身邊保護她的侍衛死絕，她拖着沉重的身體帶着隽娘拼死抵抗，好不容易找到個破廟能休息，卻因動了胎氣而早産，她拼盡全力将孩子生下，交給隽娘讓她先帶着孩子走，自己斷後。

為了剛出生的孩子，也為了小姐的恩情，隽娘抱着孩子一路狂奔去到姜家。穆歆曾對姜丞運與洛清怡有恩，那時他們的孩子也剛出生沒多久，隽娘将孩子交到姜丞運手中，懇請他照顧好孩子後，便抱着個包袱當做掩飾，借了匹馬沖出了城。

刺客以為穆歆的孩子還在她手裏，一路緊追不舍，直至山崖前，隽娘體力不支，中一箭後墜下山崖。

但她運氣不錯，掉入了山崖下方的湖泊，被當時就住在湖泊旁邊的小猴子的爺爺所救。

奈何，此處村子與世隔絕，周圍都是劇毒瘴氣，她雖活了下來，卻無法離開這裏。在姜歲來到這裏之前，她不知道穆歆是否還活着，也不确定被放在姜家的孩子過得如何。

訴說完自己知曉的事，隽娘已是淚流滿面。

姜歲聽完隽娘所言，卻是震驚，腦中思緒快速轉動，思索與消化着她在這短時間內得到足以讓她愣神許久的消息。

她父親叫燕庭雨，母親叫穆歆……

她突然反應過來，為何老師要給她取小名叫“燕兒”了。也因此知曉，為何姜家人在見到自己時會如此的客氣與小心翼翼，一點兒也不像是父母對待女兒的模樣。她本以為只是與他們離開的時間太久了，跟他們沒什麽感情，現在才真正确定，原來自己不是他們的女兒。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姜歲忽地笑了一聲。

隽娘一邊擦拭着眼淚，一邊看着她：“你笑什麽？”

姜歲眨了下眼，快速斂回思緒。她道：“如今北梁的皇帝是燕堂晉，皇後叫楚文心。”

隽娘一愣：“是當時的二皇子和二皇妃。”

十五年了，北梁京城的局勢，顯然已大改。

姜歲道：“燕朗軒，如今是軒王。燕霆風，十五年前就死了。燕庭雨，我在京城從沒聽說過他的消息，或許也死了。而那位叫穆歆的，我從未聽人提起過。”

隽娘大驚。

姜歲看着隽娘：“這些事，請不要告訴我夫君，我暫時不想讓他知道。”

隽娘眨了眨眼，楞楞的點了下頭。

姜歲笑了下：“多謝。”

原本隽娘還有很多話想問，可見姜歲情緒有些不對，想了想，先擱置。反正姜歲人已經在這裏，其餘的事，之後有的是時間可以問。

眼下，還是讓姜歲好好休息最重要。

一個時辰後，傅淩霄回來。他穿着一身粗布衣裳，衣袖挽至手肘處，手臂上有不少長形細微的傷痕，青筋微凸。

他拎着竹簍進來，将自己和小猴子他爹一起抓來的蛇展示給姜歲看：“你看看，哪個是你用得着的？”

姜歲望向他，額前碎發淩亂垂落，曾經整齊束着發冠的頭發如今只是随意綁着，看起來和在京城時的傅淩霄仿佛不是同一個人。

她眼眸微動：“謝謝。”

“小事罷了。”傅淩霄又問：“看看，你需要哪條蛇？”

姜歲要起身，傅淩霄見狀，立刻扶着她坐起來，将枕頭放在她身後作為支撐。姜歲看着竹簍中趴在一起的蛇，伸出手去，将最底下一條淡紅色的蛇抓出來。

那蛇本來還在掙紮，卻在看見姜歲那淡漠的眼神時，突然間像是失去力氣，軟趴趴的被她抓着。

小猴子他爹見姜歲徒手抓蛇、毫無畏懼的模樣，瞬間震驚，然後默默後退了兩步。那蛇可是有毒的……

姜歲看向一旁的隽娘：“隽娘，請您幫我個忙好嗎？”

隽娘立即走過來：“好，你說。”

姜歲道：“我頭上有幾處穴位，替我紮個針。”

她又看向傅淩霄：“你扶着我，別讓我躺下。”

傅淩霄毫不猶豫點頭：“好。”

按照姜歲的意思，隽娘用銀針刺中她頭頂五處穴位，額前兩處穴位。

然後姜歲按住蛇頭，讓它咬住自己的手腕。

隽娘蹙眉：“這可是丹蛇，雖看起來還是幼蛇，可也是有毒的。”

姜歲道：“我知道。”

她需要的，就是蛇毒。

穴位沖擊，蛇毒刺激，能讓她盡可能的保持清醒。只要這段時間內她不睡着，心跳不停下來，就能熬過這一關。

若非事發突然，她的藥都落在馬車裏，也不至于用蛇毒。

這種方法，簡稱“以毒攻毒”。

其實治标不治本，但目前的情況，她沒有更好的辦法。不然這一覺睡下去，她可能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姜歲緊按着蛇頭咬住自己的手腕，像是要将蛇毒囊內的蛇都弄出來。她額頭上開始冒冷汗，手也在顫抖。

傅淩霄穩穩扶着她，眉心緊蹙，眼中心疼更甚。

姜歲靠在他肩上，氣息逐漸急促，心跳猛地加速跳動着，有種要撞擊開胸膛，從裏面跳出來一樣。

傅淩霄眼神擔憂，隽娘神色關切，齊齊注目着姜歲。

姜歲抓着蛇的手失去力氣，落回到床上。姜歲往後倒，傅淩霄的肩膀穩穩讓她依靠着。

“好了……”姜歲聲音很輕：“接下來兩個時辰，別讓我睡着……”

傅淩霄抿唇：“好，我陪你。”

傅淩霄讓隽娘和小猴子他爹先出去，自己坐在床上扶着姜歲柔軟無力的身體，按她先前的意思不讓她躺下去。

姜歲眼皮耷拉下，身體已完全使不上力氣，若非有很輕的呼吸聲，傅淩霄都會以為她沒了氣息。

傅淩霄低頭看着她：“你沒睡着吧？”

姜歲扯出個笑容：“還沒……”

傅淩霄找話題和她聊：“你，為何那麽喜歡蛇？”

姜歲眨了下眼，緩了緩呼吸：“小的時候，我在院子裏遇到了一條受傷的、很漂亮的小紅蛇，當時我記得外祖父和我說過農夫與蛇的故事，所以，我不敢太靠近，只是又覺得它很可憐，于是給它丢了幾塊肉過去……”

“它在院子裏待了幾天，我每天都給丢幾塊肉，然後就離得遠遠的，不敢靠近，怕它咬我……”

“後來有一天，它不見了。我覺得它是傷好離開了，就沒多想。之後的某一天，我從院子裏偷偷溜出去玩，遇上了一條特別兇的野狗，當時我身邊沒有人，我特別害怕，跑也跑不動，沒一會兒就摔在了地上……”

“那條野狗要來咬我的時候，我身邊突然竄出來一條小紅蛇，跟野狗纏鬥在一起。野狗被蛇毒死了，而那條小紅蛇被野狗咬成了兩段，也死了……”

她的聲音很輕很輕，說的很慢，傅淩霄沒有打斷她的話，只是安靜的聽着。

姜歲緩了口氣，又道：“那時候我發現，并不是所有的蛇都像是故事裏那樣壞，就像人不都是好人一樣。”

“人有好壞，蛇也是一樣的。乖乖聽話不亂咬人的，就是好蛇……”

她眼皮有些沉，聲音也快要聽不見。

她嘴唇蒼白：“我……好困……”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傅淩霄連忙道：“姜歲，別睡着！你自己說的，你不能睡着的！”

姜歲氣息輕輕：“可是……我好累……”

她眼睛快要閉上的時候，傅淩霄皺起眉，抓起姜歲那只沒被蛇咬過的手腕，張口重力咬下。

瞬間的疼痛起，将姜歲要睡的念頭打散。

她忽的睜大眼睛，傅淩霄卻并未松口，又再使勁咬着。

姜歲清醒過來，眼神錯愕而不敢置信。

傅淩霄松開她的手，嘴角還沾着點血絲：“之後讓你咬回來。”

姜歲望着他，忽的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