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二十五

第25章 二十五

翌日天亮。

傅淩霄跟小猴子他爹詢問了村子的具體情況, 請他帶自己去村子外彌漫瘴氣的林子看了看。

一大片樹林，周圍皆彌漫着瘴氣，不僅有毒, 而且阻礙視線, 四面都沒有可通之路。村子裏的人世代生活在此處, 自給自足, 不曾踏足村外。

但傅淩霄從小猴子他爹口中得知，除他和姜歲外，這些年還有別的人從山崖掉下來。有些人運氣好，掉入湖泊中，僥幸撿回一條命，有些人則運氣不好，掉到旁邊的空地，直接摔死了。

昨日他見到的那位隽娘，就是十五年前從山崖墜下來的, 她運氣比較好, 掉到了湖裏, 被小猴子的爺爺救了上來。

最初時，隽娘也慌張着急的想要離開, 可想盡了辦法卻都沒法子離開, 這地方根本出不去，她也只能認命。再後來，她跟着村子裏唯一的一個老大夫學醫。那個老大夫，也是當年僥幸墜下山崖後活下來的, 得知出不去, 便留在村子裏當了個大夫，報答救命之恩。

老大夫去世後, 隽娘接替了他的位置，在村子裏救治生病或受傷之人，同時她會在農閑時教村子裏的女人和小孩兒一些自救的醫術，以防有人生病時，她們也能及時給出救治。

雖是個小村子，卻也有百餘人。一個大夫，實在是太少了。

從村外探看情況回來，傅淩霄又回到了他和姜歲掉下來的那片山崖前。

山崖向上蔓延，一眼看不到頭，或許有三十丈高，可能還不止。如此高的距離，若非這下邊有個湖泊，怕是他和姜歲掉下來時就被摔死了。

村外沒有路，若想要離開這裏，就只能“原路返回”。爬上這片山崖，從山上回去。畢竟，只有這裏沒有瘴氣。

傅淩霄仰頭看向山崖，估算着地面到之上的大概距離，以及想要爬上去可能需要用到的東西。

小猴子的爺爺看傅淩霄望着山崖若有所思的樣子，大概猜到他想要做什麽，走到他身邊後悠悠開口：“之前也有人想要從這山崖爬上去，但他們都失敗了。”

傅淩霄斂回視線，轉頭看過去。

小猴子的爺爺摸了摸胡子：“我年輕的時候也想着要離開，也試着爬上去，但山崖岩壁陡峭，沒有幾個支撐點，又距離崖邊太遠，即使有繩子之類的工具輔助，也不好攀爬，沒有足夠的體力能支撐到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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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淩霄問：“那您當年，爬了多高？”

小猴子的爺爺笑了笑：“大概，十丈吧。我也記不太清了。”

“反正，我沒能爬上去，最後掉回了這個湖裏。”說着，他嘆了口氣，似是對當年沒能完成的事感慨着。

當年沒成功，如今這個年紀，更不可能了。

傅淩霄眨了下眼，眼簾微垂些，凝神思索着。

另一邊，姜歲迷迷糊糊醒來，入眼是陌生的環境，緩了會兒才反應過來她和傅淩霄掉到山崖下了，是一戶好心人家救了他們，留他們住宿。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她轉頭，下意識要找傅淩霄，旁邊傳來有些陌生的女子嗓音：“姑娘，你醒了。”

姜歲眼神疑惑着擡頭，是個打扮樸實、笑得溫柔友善的女子。好像昨天見過……

她走到床邊，小心着伸手将姜歲扶起來：“你夫君出去了，這會兒不在。”

然後她折返回桌前，将熬好的藥端來給姜歲：“這是隽娘昨晚拿來的藥，讓你醒來後喝。”

姜歲點了下頭，伸手接住：“多謝。”

她雙手捧着藥碗，湯藥的熱度隔着碗壁傳遞到她掌心。碗中湯藥冒着熱氣，苦澀的氣味随着熱氣一并彌漫開。

她輕輕吹了吹湯藥，待稍微涼些後，大口飲下。好似那湯藥的苦澀全然不存在。

小猴子他娘見姜歲如此幹脆利落喝藥的模樣，都有些懷疑那藥是不苦的。可從她手中将藥碗接過，輕嗅了下，殘留的湯藥味道分明苦澀。

姜歲這才問：“請問，我夫君去做什麽了？”

小猴子他娘說：“好像是去找離開村子的辦法。”

她倒了杯溫水，拿來給姜歲：“不過，村子裏從來沒人出去過。”

姜歲眨眼：“一個也沒有嗎？”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小猴子他娘搖了搖頭：“據我所知，是一個都沒有的。”

姜歲低頭望着手中水杯，微微泛起漣漪的水中模糊顯映着她的面容。

一個也沒有嗎？那她和傅淩霄豈不是也要一直留在這裏了？這裏沒有她需要的藥材，長時間待在這裏，她身體很快就會撐不住的。

思及于此，她握着水杯的手不自覺握緊了些。

見姜歲表情有點不對，小猴子他娘連忙轉移話題：“對了對了，我聽我家那口子說，昨天你夫君和他一起去抓蛇的時候，你夫君明明特別害怕蛇，表情都是僵硬的，手裏拿着叉蛇的叉子卻一下接着一下往前，大有種視死如歸的感覺呢。”

“我家那口子說，當時你夫君的樣子特別有意思，真想看看當時那是個怎麽樣的表情。”說着，她還笑了笑，然後又小心的去看姜歲的反應。

姜歲回過神，聽着她說的話，嘴角揚起些笑意：“能想象到當時的畫面，他的表情肯定很有趣。”

她腦海中設想了下當時場景，莫名有些喜感。可傅淩霄怕蛇卻願意幫自己去抓蛇，該謝謝他。

這份恩情，她會記住的。

和小猴子他娘的言語間，傅淩霄回來。

看見姜歲已經醒了，他眼睛亮起些，腳步不由邁大，立即走回到姜歲身邊：“你醒了。感覺可好些了？難受嗎？”

姜歲笑了下：“我還好。”

小猴子他娘見狀，低頭時笑了笑，很自覺的轉身走出房間，給他們讓出單獨說話的空間。

傅淩霄搬過凳子在床邊坐下：“我去村子周圍看過，附近山林中彌漫着有毒的瘴氣，的确沒有路可以離開。我想了想，或許可以從我們掉下來的那片山崖爬上去。”

姜歲一愣，瞬間詫異：“爬上去？那很高啊。”

“我知道。”傅淩霄看着她依舊蒼白與虛弱的面容，唇角壓下些：“但要等京城的人找來，還不知會是何時。與其坐以待斃，倒不如主動想辦法。”

“山崖是很高，但嘗試多次，或許能知曉究竟有多高，最後一鼓作氣爬上去。底下是湖泊，即使中途掉下來，也不會有大礙。”

姜歲蹙眉：“可是……”

傅淩霄安撫：“不用擔心，我有分寸。”

姜歲：“……”

自那天後，傅淩霄就開始試着爬上山崖。小猴子的爺爺給他提供了當年自己當年爬山崖時的工具，同時也希望他真能爬上去。

只不過，初次嘗試沒有成功。傅淩霄對山崖不熟悉，很快就掉下來，撲通一聲落入湖泊。

再次嘗試，爬得比之前要高一些，但還是沒有逃過掉入湖中的結局。

姜歲身體上的力氣稍微恢複些，能起身行走後，請小猴子他娘帶她去有瘴氣的山林那邊去看看。

尋常的毒，她不怕。她服用過多種天材地寶、各種各樣的珍稀藥材，體內的血液都已經有了解毒之效，自己不懼怕毒物，也可以割血給他人解毒。

山林中的瘴氣對她不起作用，她進入瘴氣中也沒有不适之處，但她對這片山林一點兒也不熟悉，放眼望去都是茂密生長的樹木草叢，還有四處肆意蔓延的雜草，壓根沒有路。

她左右轉身，看見的仿佛都是一模一樣的地方。她敢肯定，自己再多走一會兒，絕對會迷失在這樹林中。要是走不出來，以她目前的身體情況，她很快就會餓死在裏面。

姜歲嘆了口氣，原路返回出去。

在外面等候的小猴子他娘滿臉寫着着急，看見她安然的出來，松口氣的同時立即走上前去扶她：“你還好嗎？我就是轉身撿個棍子，你怎麽就自己跑到瘴氣裏面去了？急死我了！”

姜歲笑了下：“抱歉。我就是想看看，這瘴氣裏面是怎麽樣的。”

小猴子他娘皺着眉：“你沒有受到瘴氣影響嗎？”

姜歲說：“我就是在邊上看了看，沒有進到裏面去，我一直捂着口鼻呢，應該沒有受到影響。”

小猴子他娘無奈：“好了好了，我們先回去吧，你這身體也不好，快回去歇着，不然你夫君要擔心你的。”

姜歲點了點頭：“好。”

回去的路上，碰見了采藥回來的隽娘。

她背着竹簍，小鋤頭挂在竹簍旁邊。看見姜歲出現在這裏，有些意外，連忙大步過去：“你們怎麽在這兒？”

姜歲解釋：“我請她帶我過來看看這邊的瘴氣。”

隽娘蹙眉：“你夫君不是來看過嘛，你怎麽又來看？一堆害人的瘴氣，有什麽好看的？”

姜歲笑了下：“這些瘴氣雖有毒，圈住這個村子與世隔絕，可同時它也在保護這個村子，沒讓外面的人侵入此處打擾這裏的人生活。”

“你是從外面來的，應該很清楚，外面是怎麽樣的。這裏的人比外面大多數人都要好，不是嗎？”

隽娘愣了下，卻也點頭認同：“是。”

“村子與世隔絕，這裏生活的人淳樸善良，相比較外面部分的人，确實好上太多。”

她從小猴子他娘手裏接過姜歲的手扶住，又說：“我從那邊的林子外圍采了些藥，可以稍微穩住你的情況，等會兒我回去熬藥給你喝。”

姜歲道：“我自己來就好。”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隽娘卻說：“你現在這樣，還是歇着吧，不過是熬個藥，小事情，我來就行。”

“若是當年我沒有掉下山崖，或許我才該陪在你身邊照顧你。”

姜歲看了眼隽娘，又很快斂回視線。她沒有直面隽娘的問題，而是說：“我夫君在想辦法離開村子，若是他成功，你要和我們一起離開嗎？”

隽娘毫不猶豫開口：“當然！”

“我必須要和你一起離開，那姜家，我也得回去說道說道，為何要把那不屬于你的婚約加在你身上！”

姜歲阻止：“這個就不要說了，我已嫁人，事已至此，沒什麽用。何況，他們對我有養育照料之恩，洛家的外祖父他們更是費盡心思找大夫幫我調理身體，各種珍貴的藥材都找給我吃，沒理由責罵。”

“……”隽娘看着姜歲，眼神閃爍着，但看姜歲似乎不願意将責難牽連到姜家身上，也就不好再順着這個去說，怕讓姜歲不開心。

于是她轉移話題：“那仇總是要報的吧。”

“若是将來傷害小姐的那些混賬東西還在世，我勢必要親手宰了他們！”

報仇嘛……

姜歲眼簾垂下，若有所思。

隽娘皺起眉：“你不想給小姐報仇嗎？”

姜歲眨了下眼：“等離開這裏之後再說吧。”

隽娘說的，也許是真的，可也不能僅僅只聽她的一面之詞，畢竟自己在此之前并不認識她。若是能順利離開此處，得找個知曉當年之事的人再去詢問，确定那時候究竟都發生了些什麽。

隽娘看着姜歲的反應，眉頭皺得更緊了些，但也能理解姜歲說出這種話的心情。

自己是突然出現在她眼前的，也突然和她說了所謂當年的事情，也許她心中存疑，不能完全信任自己。

不過，不着急，還有時間能夠讓她相信自己。即使離開這裏後，姜歲不願意卷入過往她沒有半分記憶之事，小姐的仇，自己也是要去報的！

回到小猴子家，隽娘去給姜歲熬藥。

姜歲正準備回房間休息，不經意的轉頭看見了渾身濕透回來的傅淩霄。她睜大些眼睛，眼神詫異：“你這是……”

傅淩霄坦然：“又試着爬了幾次山崖，沒成功，掉湖裏了。”

姜歲連忙道：“快去将濕衣裳換下來。”

傅淩霄點頭：“嗯。”

傅淩霄換過衣裳後，兩人在屋中坐着。

姜歲将今日她去有瘴氣彌漫的山林查看的情況告知傅淩霄。傅淩霄聽過後，道：“看起來，那邊确實走不通，否則這麽多年，肯定有人從那裏走出去。”

“山林縱橫，沒有路，除去瘴氣，還有很多未知的危險，即使有辦法無視瘴氣，大概也很難走出那片山林。而且，那片山林後，是什麽地方，我們也不清楚。”

“是啊，”姜歲輕嘆了口氣：“這地方，還真是與世隔絕，一條出去的路都沒有。”

傅淩霄看着姜歲：“我會想辦法快些爬上山崖。”

姜歲迎上他的目光：“慢一些也沒關系，安全最重要。”

傅淩霄回望着她的眼睛，她的目光沒有移開。對視間，悄然無聲，有些許微妙情緒逐漸在兩人間擴散開來。

被他這樣明目直接的看着，姜歲忽然有點不好意思了。她眼眸動了下，低下頭去，躲開傅淩霄看來的視線。

傅淩霄嘴角上揚些：“我會注意的。”

姜歲沒擡頭，只輕輕的動了下腦袋：“嗯……”

在那之後的十天裏，傅淩霄多次嘗試攀爬山崖，每一次的結果都以他掉到湖泊中結束。

在第十一天的時候，傅淩霄爬到他目前為止到達的最高處，正準備歇口氣繼續往上的時候，頭頂突然掉下來一根繩子。繩子的末端綁着一塊石頭，正正好停留在他肩膀處。

他盯着那塊左右晃動的石頭，愣住一會兒後，伸出手抓住了那塊石頭。

然後他聽見頭頂山崖處有人在喊：“孟侍衛，好像有人在拽繩子！”

雖隔着些距離，傅淩霄卻聽見了那些人說話的回聲，确定山崖邊有人在。似乎，是來找他的。

孟安大喊的聲音往下傳來：“世子？是您嗎——”

“如果是您的話，您拽兩下繩子——”

傅淩霄聽見了，一只手緊抓着旁邊的石塊，另只手扯着繩子用自己最大的力氣往下拽了兩次。

山崖上帶着一衆侍衛搜尋傅淩霄和姜歲行蹤的孟安看見繩子真的被拽動兩次，瞬間驚喜。

他繼續朝下面喊：“世子，您抓住繩子，我們把您拉上來！”

然後他趕緊安排侍衛扯穩繩子，随時準備拉人。

傅淩霄仰頭向上看去，隐約能瞧見山崖邊了。以他目前的力氣來看，抓着繩子被成功拽上去的成功性還是挺高的。可……姜歲還在下面，沒來得及和她說一聲。

可如果這時候不上去，就會失去和孟安的聯系。再想要聯系上，就不容易了。

思索過後，傅淩霄還是伸出手将那繩子抓到手裏，在手掌上轉了兩圈穩穩套住。山崖上的人感覺到繩子下方突然生出的重量，知道是有人拽住了繩子，他們立刻動手，卻保持着相對平緩的動作，盡可能小心的将人從下方拽上來。

傅淩霄被成功拽上去的剎那，孟安大驚而喜，又高興又激動，都有些想哭。

他還以為這麽高的懸崖掉下去，世子遭遇不測了呢……

春花從旁邊冒出來：“世子，世子妃呢？她呢？她還活着嗎！”

傅淩霄将纏繞在手掌上的繩子解開，因為用力被拽而勒出的紅痕格外醒目，手背上的皮已經被擦破，往外滲出血來。

傅淩霄道：“她在山崖下，目前無礙。”

春花這才松了口氣。

傅淩霄看向孟安，吩咐道：“孟安，立刻去讓人找那種可以坐人的箱子，用最牢固的繩子固定好，繩子要三十五丈左右，仔細綁好連接處，打死結系住。”

孟安拱手：“是！”

他很快帶人去準備。

傅淩霄站在山崖邊，低頭往下看去。從上往下看，很難看到底，一眼而幽深，還有些霧氣缭繞。

姜歲，等我。

傅淩霄就守在山崖邊，春花跟着一起守着沒離開，直至孟安帶着人将他要的那些東西找來，就地組裝好，确定牢固後，跟傅淩霄報備。

傅淩霄要親身測試其牢固度，也同時要下去親自接姜歲。

正式放下木箱之前，孟安帶着人再次确定繩子連接處的牢固，然後才讓傅淩霄站進去，然後小心翼翼的将箱子往山崖下放。

傅淩霄心裏也有些緊張，手抓着木箱邊沿，一邊低頭往下看，又看着繩子與木箱連接處，确定沒問題時心裏暗暗松了口氣。

黃昏時分，木箱穩穩落在湖泊之上，繩子的長度算對了。

傅淩霄立刻從箱子裏出來，跳入湖中，徑直往岸邊游去。上岸後，沒停留毫不猶豫往姜歲所在的屋子跑去。

姜歲正在喝藥，看見傅淩霄氣喘籲籲跑來時，她正将最後一口藥咽下去。

她看着又渾身濕透回來的傅淩霄，打趣道：“你又掉湖裏了？”

傅淩霄來到姜歲身前，顧不上先穩住呼吸，直接說：“我們該走了。”

姜歲眨了眨眼：“去哪裏？”

傅淩霄道：“回家。”

他牽起姜歲的手，領着她站起身：“姜歲，我們可以回家了。”

姜歲一愣，眼神瞬時驚喜：“真的？”

傅淩霄笑着點頭：“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