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二十七

第27章 二十七

陳天流帶着麒麟在夜色的遮掩下躲開隽娘和一衆侍衛的搜捕, 抄近道回了陳天流的住處。

麒麟被帶回去後，精神有些恍惚。就在今夜那不過片刻的時間裏，他和姜歲三年相識的情分走到了盡頭。

帶着目的的接近, 果然無法隐瞞太久。

他站在院子裏沒動, 雙手緊握成拳頭, 心情沉重而久久無法平複。他以後……是不是再也不能去見姜歲了？

陳天流看他的樣子, 有些不忍，卻也還是提醒道：“以後，你不要再去見姜歲了。”

麒麟擡起頭，眼中滿是隐忍：“她知道當初我是因為你的命令去南郡接近她的了，所以，她不會原諒我了，對嗎？”

陳天流抿了下唇：“如果只是如此，也許還有轉圜之地。”

聞言，麒麟愣了下, 眼神瞬時驚喜起來, 可激動的話語才到嘴邊還沒來的快說出口, 又聽見陳天流說：“可是，我殺了她的親生母親。”

麒麟臉上表情頓時僵硬住：“什麽？”

陳天流直視着麒麟的眼睛：“我還挑斷了她親生父親的腳筋, 挖了他一只眼睛。”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麒麟：“？？！！”

陳天流說：“這些事, 她應該知道前面那段了。我是她殺她母親、害他父親的仇人，而你是我的徒弟，且當初是帶着目的故意接近她，這些才是她不願意再見你的原因。”

麒麟：“…………”

他滿臉寫着不可置信, 眉頭緊鎖, 表情宛如雷劈。這些事，他也是第一次聽陳天流提起。

他甚至都不知道姜歲其實并不是姜家的女兒……

自己的師傅是自己喜歡之人有着血仇的仇人……怎麽會……怎麽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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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搖着頭, 不自覺後退一步，不願意去相信：“不……你是騙我的……這些不是真的！”

“這些都是真的。”陳天流話語肯定：“以前不告訴你，是因為沒有必要，她自己本來也就不知曉她真正身世。後來你說喜歡她的時候，我曾多次提醒過你，不要和她走的太近，你們不可能在一起，可你偏是不聽，如今這樣，也并非是我想看到的。”

“如今姜歲已經知曉她的身世，知道她母親是我所殺，想必很快也會知曉她父親是被我所害。到時候，你會選擇站在我這邊，還是繼續守着她呢？”

麒麟：“……”

麒麟震驚着不知所措。他低頭看着地面，眼眸震顫恍惚，身體随着情緒的翻湧與無措而忍不住在抖。他不知道……他不知道……

一個是對自己有養育之恩、教授武功如父的師傅，一個是他真心喜歡的姑娘，該如何抉擇？他不知道……他沒想過會這樣的……

陳天流嘆了口氣。

他走到麒麟身前，伸出手重重按住麒麟肩膀：“以後，不要再去見她了。”

“我很早之前就說過了，你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麒麟：“……”

那時他只是以為，師傅那樣說，是因自己的身份與姜歲那姜家小姐的身份不相配。從未想過，他和姜歲之間隔着的，是血仇。

為什麽會這樣……

另一邊，傅淩霄別院內。

傅淩霄如他所言陪在姜歲身邊，姜歲也像她說的那樣沒有要談心，只是在突然間知曉太多事情心情沉重的時候需要有個人陪着自己，安安靜靜的就好，什麽都不需要說。

以前是悅悅陪着她，如今是傅淩霄陪在她身邊。

起初，姜歲是抱着雙膝坐在床上，後來坐得久有些累了，就躺下了。她盯着房梁處看了好一會兒，心裏靜靜地想着她自己的事情。

越想，她眉頭皺得越緊，心中情緒越是複雜沉重。然後，她眉頭舒展開，又有一聲輕輕的嘆息在安靜之中響起。

她閉上眼，努力維持着情緒，不讓自己在這種時候崩潰。而且，她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了，哭，沒有任何用。

她在心裏告訴自己：姜歲，不要哭，活得不久這種事你都能接受，別的事又有什麽不能接受的？就像之前那樣，難受一會兒，然後就坦然面對吧。

嗯……就這樣！

傅淩霄坐在床邊陪着她，剛開始的時候是清醒的，後來因為困倦，閉眼休息了會兒。睜眼的時候，接近天亮，屋內的蠟燭燃燒至最後半指的位置，火苗微微跳動着。

他揉了下眼睛，繼而向床上看過去。

姜歲不知何時睡着了，只是模樣睡得不太安穩。傅淩霄起身過去仔細瞧了瞧，發現姜歲額頭上冒着冷汗，眉心蹙起，雙手不自覺抓緊被子，時而扯動兩下，像是在做什麽噩夢。

傅淩霄忽起擔心，伸手要給她擦汗時，手觸碰到她發燙的額頭。他一愣，确認着将手掌覆蓋在她額間，感受到的燙意越發明顯。方才不是他的錯覺。

好燙。她發燒了。

怎麽這麽突然？

傅淩霄立即起身，去外面喚人去找大夫，又讓芝兒去取來些溫水來，先給姜歲擦拭去臉上的汗。

芝兒站在一旁，看着傅淩霄給姜歲擦臉，眼裏忍不住露出擔憂之色。世子妃先前随世子墜崖，昨日才好不容易回來，今日就又起了高燒，怎如此多災多難啊……

可憐的世子妃。

傅淩霄試着喊姜歲，可不管他喊多少次，姜歲都沒有反應，像是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他搖晃着她的肩膀，試圖把她搖醒，可姜歲還是沒有回應，也沒有醒來，像是被那個噩夢糾纏住，難以醒來。

這可不妙。

姜歲自己的身體情況，只有她自己知道如何救治。普通大夫來，或許沒用。可現在也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了。

大夫匆匆忙忙被帶來，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被傅淩霄抓着過去給姜歲把脈。只是，姜歲的情況，大夫救不了。

傅淩霄蹙眉：“她別的情況不用你管，你有沒有辦法先給她降溫，讓她不要起高燒了？或者，你把她弄醒也行。”

大夫擡手擦了擦額頭：“世子，世子妃的情況，老夫實在是不敢下手啊，這稍微治錯一點可就……還是請您另請高明吧！”

說着，也不管傅淩霄再說什麽，大夫趕緊拎着他的藥箱離開，半點不敢停留。

傅淩霄緊抿着唇，努力穩住情緒。他看向床上高燒不退的姜歲，擔心更甚。

他緊握着手。既然這個大夫不敢治，那就去找別的，皇宮裏的太醫肯定有辦法！

傅淩霄叮囑：“芝兒，你在這裏看着世子妃，我現在進宮去見陛下，請他準許我帶太醫來給她治病。”

芝兒連連點頭：“好！”

“世子放心，在您回來之前，我會照看好世子妃的！”

傅淩霄當即進宮，面見燕堂晉說明緣由後，得到準許，又立即去往太醫院，将正當值的太醫帶出宮回自己的別院。

太醫給姜歲把脈後，表情瞬間凝重，一邊摸着胡子，一邊眉頭緊鎖，似是在思索着如何能解決她現在的狀況。

她的脈象非常不好，身體虛弱，再加之心中有郁結，又起了高燒，實在是有些難下手。生怕哪裏有點錯誤，便讓姜歲這本就脆弱的身體更為虛弱。

姜歲原本心脈有損的體弱之症，太醫不敢輕易下手，只能先想法子将她的高燒退下。他開了張退燒的藥方給傅淩霄，讓他去抓藥熬煮，早晚之際給姜歲服用。

按理說，應該是會起效的。如若沒有效果，就只能請他另請高明。

傅淩霄只能先讓芝兒去抓藥，又讓孟安将太醫送回皇宮。他自己坐在床邊，看着因高燒連睡都不安穩的姜歲，眼裏都是心疼。

每隔一會兒，他會用清洗好的布巾給姜歲擦拭去臉上的汗。直至芝兒将按藥方抓來的藥熬煮好，着急的送到這裏來。

傅淩霄将湯藥吹涼些，自己小抿一口試了試溫度，确定不燙後，才将舀着湯藥的勺子遞到姜歲嘴邊。

可姜歲閉着唇，湯藥喂不進去。

傅淩霄蹙眉，将藥碗遞給芝兒，然後将姜歲扶起。他用身體支撐着姜歲的身體，手擡起，捏開姜歲的嘴，讓芝兒喂藥進去。

芝兒将湯藥遞到姜歲嘴裏，傅淩霄很快将她嘴合上，扶着她腦袋微微仰起，讓她将湯藥咽下。

之後皆是如此。

有些許湯藥順着嘴角滑落，但至少有半碗是喝入口了的。

芝兒說：“世子，世子妃出了不少汗，得給她換件衣裳，不然悶着汗，反而會不舒服。”

傅淩霄點頭：“嗯，你來幫她換。”

芝兒恭敬：“是。”

傅淩霄暫時離開房間，讓芝兒在房中給姜歲更換衣裳。

他站在門前，一低頭，看見了不知何時爬到腳邊來的小青蛇。他愣了下，身體頓時僵住，整個人愣在原地，一動未動。

小青蛇仰起頭看了下傅淩霄，吐了吐蛇信子，然後轉過身，往另一邊挪動身體而去。

傅淩霄才松口氣，轉眼又瞧見了旁邊窗欄上挂着的紅丹蛇。紅丹蛇目光淩厲，直直注視着他。

他再次僵硬住。

光顧着擔心姜歲，倒是忘了，她的院子裏有好多蛇……還真是到處都是蛇！晚上天色暗沉，因那夜色他沒看見它們，如今白日裏，光線明亮，不想看見它們都不行。

好在，芝兒很快給姜歲換完了衣裳出來，傅淩霄毫不猶豫調轉方向，進了房間。

也不知姜歲是如何養的這些蛇，它們在院子裏到處溜達，可卻不進她房間，頂多是在門口和窗邊徘徊一會兒，而後就去別的地方了。

确定它們真的不會進房間後，傅淩霄松了口氣。

喝過藥小半個時辰後，姜歲的表情稍微好了些，沒了之前那種被噩夢糾纏的感覺，神色也漸漸安穩下來，先前緊抓着被子的手随之松開些。

傅淩霄給她擦了擦汗，随後将她的手放回被子下。

隽娘聽說姜歲病了，本想來看望，但被傅淩霄拒絕在房外，沒讓她進房間，怕她突然間又大吵大鬧的，驚擾到姜歲此時的安睡。

傅淩霄在姜歲身邊守了一天，黃昏時分，芝兒送來第二次藥。與早些時候那次相同，傅淩霄捏開姜歲的嘴，芝兒負責給她喂藥，讓她喝下至少半碗湯藥。

之後，姜歲仍舊睡着，但模樣看起來要好些了，已瞧不見難受之狀，似只是安靜睡着。

傅淩霄緊繃一天的情緒才稍稍放松些。

芝兒對傅淩霄說：“世子，您在這裏守了一天了，先去休息會兒吧，奴婢會照看好世子妃的。”

傅淩霄卻搖頭：“無妨，我不累。”

他答應過會在這裏陪着姜歲，在她醒來之前，他都要陪在她身邊，确定她醒來後見到的第一個人是自己，而非他人。

傅淩霄往旁邊瞥了眼：“你出去吧，我在這裏就好。”

芝兒抿了下唇，有點無奈，卻也還是聽話的走出房間，随手轉身帶上了房間的門。

傅淩霄從書架取來兩本書，守着姜歲的同時一邊看看書。姜歲感興趣的書籍，大多與藥材、病症有關，算是醫書，卻又囊括了許多民間故事。

房外的天色漸漸暗下來，從窗戶透進來的光越來越少，最後變得昏暗。

傅淩霄點燃房中燭臺，借着燭光繼續看書。

夜漸深，傅淩霄抵不住身體上的疲倦，書看到最後一章，撐着頭閉眸睡了過去。

桌上燭臺火苗稍稍竄動，沒因此熄滅，又很快恢複至尋常。傅淩霄低垂下，一手仍按在書頁上，似是準備醒來後接着往下看。

夜半子時。

床上的姜歲從昏沉睡夢中掙紮着醒來。她睜開眼，眼前畫面有些模糊，看不太清，重新閉上眼睛緩了會兒再睜開眼時，視線才清明回來。

眼前有光亮，卻并非白日那種自然的光，而是燭火照映來暖黃的光，還有點朦胧之感，不是特別清晰，大抵是照亮的蠟燭即将燃燒盡。

她深呼吸兩次，一手扶額，另只手撐着床面緩緩坐起身。随後一擡頭，看見了正前方桌前坐着的傅淩霄。她愣了下，本有些倦意的眼眸中浮現出些訝異。

她小心起身，輕着腳步向傅淩霄走過去，彎腰低頭湊近看。傅淩霄手掌撐着頭，眼閉而呼吸清淺。

姜歲挑了下眉，伸出手在傅淩霄面前晃了晃。傅淩霄沒反應，顯然真的睡着。

她有些意外，望着傅淩霄睡着時的模樣，眼神不自覺柔和，有些微笑意浮動在眼中。印象中，她似乎還是第一次看見傅淩霄正常睡着後安靜的樣子。

她蹑手蹑腳轉身，取來披風，小心翼翼披在傅淩霄肩上。

而後她打開房門，盡可能輕的走出去。她擡頭望向夜空，月與星辰依舊，卻又好像有什麽不太一樣了。

感覺，這不是上次她看見的夜色。已經過去一天了嗎？還是兩天？

姜歲往前走，邁下門前臺階，去到院中樹下。她向上擡起手，一條紅的熱烈的丹蛇下移而來，纏上姜歲的手腕。

她用手指點了點丹蛇的頭：“我睡着的時候，你們乖不乖？”

紅丹蛇吐着蛇信子，模樣乖巧的趴在她手心。

姜歲笑了下。看來是挺乖的。

房中，傅淩霄感覺到房外吹來的風，他眉頭動了動，緩緩睜開眼。擡起頭的剎那，肩上的披風往下耷了些。

他看着肩上的披風，忽意識到什麽，立即轉頭。床上的姜歲已不在那裏，他站起身，拿下身上的披風往半開的門走去。

走出房間，夜色之中，姜歲立身于樹下的身影格外清瘦。

傅淩霄大步走過去，将手裏的披風轉而披回到姜歲肩上。姜歲轉身，眼中含笑望着他。

傅淩霄問：“你是何時醒來的？”

姜歲答：“就剛剛。”

傅淩霄又問：“感覺如何？可有不适之處？”

姜歲搖頭：“沒有。”

“我覺得，我現在挺好的。”她笑着：“就是有點餓。”

傅淩霄立即道：“我這就讓人去給你準備食物。”

他真就要去找人給姜歲做飯的時候，姜歲看着他走出幾步的背影，突然喊住了他：“世子。”

傅淩霄的腳步停住，半轉身看回來：“怎麽了？”

姜歲臉上是溫和的笑容：“我沒醒的時候，你一直守着我嗎？”

傅淩霄抿唇，垂下的手攥住衣袖：“之前說過會陪着你，自然是要說到做到。在你醒來之前，我都會陪在你身邊。”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這樣啊……”姜歲嘴角揚起些：“沒有別的原因嗎？”

傅淩霄：“……”

他真正轉回身，面向姜歲所在。

夜裏的風裹挾着涼意而來，輕盈吹拂在他們身上。

寂靜夜色裏，姜歲的聲音随着風一起落入傅淩霄耳中：“你是不是喜歡我？”

傅淩霄瞬時睜大眼，眼眸顫動着，身側雙手已然緊握。心跳，忽的慢了一瞬。

姜歲嗓音柔和卻再次平靜詢問：“你……”

“是不是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