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雲錯仿佛是察覺到了他躲避的态度,沒有多停留,其餘的話也不說,直接就走了。

孤絕勁挺的背影好像随着風似的,微風過後,只餘原地微不可查的雪竹清香。

雪懷瞅了瞅自己腳上這雙醜不拉幾的鞋子,站起來踩了踩,意外的暖和。

回了雪家府邸,他将這雙鞋脫下來,着人清洗幹淨後包好,和用感謝信包着的五十枚金瓜子一起送去了雲家。

他有點試探的意思在裏面:如果是為表謝意,一般人直接送錢和信件去便可以了。若是想表達撇清關系的意思,那麽就把鞋原樣還回去。

他兩樣一起送,無非是看雲錯會留下哪一種。

畢竟他也沒想明白,為什麽好端端的雲錯會在見了他第一面的時候沖過來把他抱住。上輩子他主動招惹,雲錯找上他不奇怪,但他這輩子有意避開,雲錯反而還找得更快了。這事情實在是有點驚悚。

隔天他收到了雲家的回複,沒有別的,僅僅是将那雙鞋退了回來,錢也退了回來,只留下了他的感謝信。

雲錯簡短地寫了四個字:“小事,不必客氣。”

兩邊都很客氣,雲錯的态度也挑不出缺漏,雪懷便暫且将此事放下了。

雪何是在他回來後的第二天早上回家的。這次百鬼夜行和雪懷記憶中的不太一樣,雪何似乎被吓破了膽,最後是由着雲錯的那幫子兄弟給送回來的。

柳氏看他渾渾噩噩,一副被欺負了的模樣,心疼壞了,每天又是炖湯又是找靈藥的,每次炖了湯也要順便往雪懷那裏送一盅,雪懷悉數喂給了房中一只養來當垃圾簍的饕餮鬼。

除此之外,他連他父親的夥食都注意到了,此前向來由柳氏做飯送去他父親冶煉兵器的深花臺,雪懷則讓老翁在不驚動柳氏的情況下替換他父親的飲食,确保沒什麽問題。

不是他草木皆兵,上輩子戰場上瞬息萬變,他死得突然,歸為氣數已盡不是不可以,但他死後雪何與柳氏的表現實在是讓人無法放心。

除此以外,他當時離家随雲錯去了北邊仙洲,幾年不回來,他那一向精神飽滿的父親卻莫名其妙地生了重病,纏綿病榻,病去抽絲一般地怎麽也無法好盡,到後面出門遛彎還摔了一跤,自此無法下地活動。

現在看來,疑點重重。

Advertisement

雪宗忙完了手裏的事情,第二天也回來了。

“你弟弟說你跟他一起,怎的你先回來了,他吓成這個樣子?”他找雪懷談了談,神情嚴肅,語氣卻十分軟和,有那麽一點謹慎的意思,“小何哭着跟我說你沒管他,說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哥哥。小懷,你告訴爹,當時是什麽個情況?你姨已經找我鬧了。”

雪懷管柳氏叫柳姨。

他不緊不慢地道:“我當時建議他跟我一起殺出來,他不願,我便想着先出來找人幫忙,回頭再去接他。事态緊急,我顧不上跟他細說。”

他拎起茶杯送到唇邊,微微一笑:“卻不想,小弟是這般想我的。爹,你有功夫問我有沒有花心思在小弟身上,不如早些送他去拜個好師傅。十四五歲的人了,連刀都不敢提,說出去也是丟我們雪家的臉。”

雪宗咳嗽了幾聲,仍舊想要努力拿出當爹的威嚴來:“好了,你平日裏讓着他是好事,有委屈了也要跟爹說,這些小事不用放在心上,等千年後你爹羽化了,兄弟倆有個伴,這才是長遠的考慮。”

雪懷笑:“嗯,您放心,我有分寸。”

“倒是那個雲錯,他的人大老遠地把小何送了回來,咱們家應當請他們吃頓飯。”雪宗道,“這次也多虧了他們,那片仙鄉的百姓也沒遇到什麽危險,我明日要去隔壁仙洲辦事,你代雪家好好跟人家道個謝。”

雪懷楞了一下:“爹,雲家錯綜複雜,雲錯此人也不是等閑之輩,跟他搭上關系未必有好事,寫封信過去致謝便罷了。”

雪宗倒是認真思考了一會兒:“你說得不錯,不過雲錯此子前路非凡,讓他有個印象也是好的,往後他說不定能當我們的大主顧。我們雪家跟什麽樣的人沒打過交道?極淵屍鬼的生意都敢做,沒道理大活人的生意不敢。”

雪懷覺得有點頭疼。他忖度片刻後,道:“既然如此,倒不如讓雪何去做。雲家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是我們雪家的二少爺,沒有理由這等事都要我來插手,我到時候露面道謝即可,剩下的就當是磨煉小弟了。”

雪宗乍一聽沒聽出什麽不對來,也同意了他的說法。

三天後,雪懷送父親離開仙洲。隔天,雪何興奮地向雲家發出了請帖,希望雲錯能來赴宴。

其實那天送他回來的是跟雲錯關系挺好的一幹纨绔,雲錯本人追着雪懷出去了,根本沒注意他。

“少仙主,去不去?”尋仙閣,少年們把收到的請帖紛紛擺出來,嬉皮笑臉的,“是那個非說自己是親生的雪家二少爺,膽子真大,見了您一面就敢請您吃飯。是看上您了吧?”

他們都知道雲錯的脾氣,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他不願意逢迎的人,頭破血流都不願意去逢迎,連做戲都不肯。

所以也就導致了這位少仙主,快十七歲了還沒個對象。曾有非常顯赫的人家找他聯姻,他一律回絕,任他們威逼利誘百般手段,連點眼神都不會給。

他就是這樣的人,做事從來不會折中,永遠只有極端的那個選項,他有這個資本。

衆人七嘴八舌地議論着,雲錯卻道:“去。”

詫異的眼光投過來,雲錯卻沒有回應。他拿起請柬,靈函封住的深色雲片,上面家中主人的名字依次浮現,到最後筆走龍蛇,暈出“雪懷”兩個字,筆跡潇灑清隽,煞是好看。

雲錯會上門來做客,雪何和柳氏興奮得快要暈過去了。

恰好這幾天雪宗不在,雪懷也成天上街溜達,母子倆如同要過年一般,成日成夜地布置,将偌大的府邸鬧得雞犬不寧,只有雪懷回來時他們才不敢太鬧騰。

雪何看他成天不在家,于是過來套他的話:“哥,明天雲公子就過來了,你會在家嗎?你不想見見他嗎?”

雪懷聲音溫柔:“我有些事要忙,便不回來了。本來我應代父親作為長輩道謝的,這次只能勞煩柳姨。至于那個雲……什麽,我沒什麽興趣,你去接待罷。”

雪何趕緊道:“哥,你不用擔心,這次我能行的,你好好忙你的。”

雪懷笑而不言。

他雖然不清楚上輩子的雲錯和雪何是怎麽搞到一起的,但看這個弟弟如此踴躍的樣子,估計也是在柳氏光耀門楣的計劃中,這是讨好雲錯的一次好機會。

他不喜歡雪何,也不覺得他配得上一劍動九洲的雲錯,但感情這回事向來是冷暖自知,緣分來了擋都擋不住,他也沒有別的立場去說什麽。

他這幾天去他父親的深花臺看了看,幫着裝訂一本兵器圖譜,據說是浮黎天尊點名要的。他父親苦于尋不到好的畫匠,試了許多次也沒能做出滿意的東西,雪懷打算自己動手試試。

那場宴席開始的時候,他正在仙市上慢慢轉悠,不要随從,随便進了一個文房攤子坐下,和店主攀談幾句,便能換來一杯茶喝,還能看見店主将私藏的雪浪紙與琢玉筆一起送上。清雅的年輕人往那裏一坐,便是一幅寧靜不動的畫,在冬日下午的暖陽中熠熠生輝。

“真花哨,這就是名門雪家?怎麽搞得跟凡間人成婚似的,陣仗也太大了,老大,你說是不是?”少年人們彼此秘術傳音,彼此低笑着踏過雪家的門檻。

雲錯掃視周圍一圈,沒有找到他想看見的那個人。

前廳侍從家丁成群恭候,門口站着拘謹的雪何和柳氏,兩個人都笑開了花,急急忙忙地迎賓。

到了席間,除了雲錯,其他少年人慢慢地和雪何活絡了起來。柳氏相當會來事,畢竟伸手不打笑臉人,這群纨绔少年自小就習慣被高高捧着的,不介意多帶雪何一個玩伴。

唯獨那天贊過雪懷樣貌的少年探頭問了一句:“你哥呢?雪大公子不在嗎?”

“怎麽了諸星,見了一次就念念不忘了還。”

那叫做諸星的少年毫不遮掩,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怎麽了,還不許我想交個朋友了。”

雪何連忙細聲細氣地道:“我哥最近很忙,幾位哥哥要是想見他,我找時間讓他來。”

諸星笑彎了眼睛:“這敢情好。”

衆人的起哄聲被雲錯的聲音冷不丁地打斷——“他人現在在哪裏?為何不來?”

雪何擡眼偷偷看了看他,小聲說:“他去街市上幫父親選購圖譜紙張,當時我也問過他要不要來,可是他對您已經沒印象了,連您叫什麽都忘了。”

柳氏咳嗽了一聲,故意放大聲音,好似責怪:“沒大沒小,你哥本來就忙得很,這有什麽好說的。還不快去給雲公子倒酒?”

母子倆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裏應外合,其他人的眼光立刻變得不善起來——聽這個說法,雪家少主對他們這幫子人還很不屑了。

難怪在尋仙閣時也能一句話不說地直接走開。向來只有他們瞧不起別人的道理,別人不是上趕着也是敬畏三分,這還是頭一個連雲錯的面子都不給的人。

雲錯沒什麽表情,目光在母子二人身上打了個轉兒,眼中陰雲密布。

宴席進行到一半,他起身告辭,只說還有急事,不便繼續叨擾。

他能來已經讓柳氏興高采烈,眼看着幾番強留不住,也只好帶着笑意一送再送,并叮囑雲錯以後一定常來。

雲錯客客氣氣地道:“會的。”

仙市到了傍晚,來往的人漸漸少了。

雪懷仍在試着紙筆,筆尖落處帶出沙沙的聲響,筆跡潇灑清隽,和呼出的熱氣一樣濕潤。

“怎麽樣?這種紙不錯吧?用來作圖譜剛剛好。”老板笑着喝了一口茶,彎腰在旁看他寫字。他正準備接着套近乎,轉頭就看見了一個神情冷肅的少年,修羅鬼影似的,冷不丁地被嗆了一口。

雪懷專心琢磨着紙張,沒注意到老板已經在少年示意下離開,只答道:“不急,我再寫幾個字看看。”

還未落筆,筆鋒一頓,從天而降另一只手,将他的手輕輕握住。

溫暖的呼吸自背後傳來。

那是個很謹慎的姿勢,身體不碰到他,卻從背後俯身下來,抓着他的手,另一只手想要搭在他的肩頭,卻只是虛虛地放着,最後滑下來撐在桌邊。

墨香暈染開,一筆一頓,因為兩個人的手握在一起不順暢的緣故,有些歪斜。

一橫,兩橫,沉黑的墨跡下移,遇到第一個彎折,而後是近似于不斷的一次收筆,順着收斂的力度點下去。

是個“雲”字。

雪懷詫異地回頭看過去,映入眼簾的是雲錯近在咫尺的臉。

“我叫什麽名字?”

雲錯問。

雪懷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桌上的紙筆。茶杯是沉青的水釉,映出他被一個人困在一方由懷抱構建的小天地的境況。

他終于反應了過來,氣急敗壞地道:“怎麽又是你?你有病啊!”

雲錯這才放開他,眼睛卻仍舊望着他。從來只有肅殺之氣的人,此刻眼中竟然帶着一絲溫柔的笑意。“我叫雲錯,雪懷,你要記得。”

作者有話要說:  雲同學三連:

我路過的

我沒別的意思

好巧啊

雪懷:莫挨老子(▼皿▼#)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