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 地牢
6 地牢
◎小阿酒,你跟我走嗎?◎
謝酒眼前都是金星。
她頭重腳輕,向着一旁栽倒,摔在滿是岩漿的地上。
似乎碰到了什麽。
耳邊則是晏萱驚慌失措的聲音:“大師姐!你為什麽撞我?”
“你害苦我了。”
……害苦什麽了?
原來剛在倒下碰到的是晏萱。
然而沒有人接住謝酒。
謝酒依舊向地上倒去。
衣裙被濡濕。
渾身裹在泥漿裏,髒兮兮的。
謝酒聽到晏萱驚恐的聲音:“二師兄,救我!”
好近的聲音。
謝酒沒什麽知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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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努力想要睜開眼睛,卻只能從地上往上看去。
在火光與岩漿中,靈氣與魔氣交織。
她隐約看到魔尊司馬離意味不明的下半張臉。
“好痛……”
許是此刻神識昏沉,她竟然覺着,那張臉,似乎有些眼熟。
總覺着在哪裏見過。
魔尊司馬離的聲音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越無刃,你以為你能順利帶他們離開?”
越無刃的聲音帶着抖,依舊将晏萱護在身後:“我在剛才已經傳訊昆侖,師尊已經來了。”
他笑起來:“魔尊也不想現在與昆侖兩敗俱傷,在此刻開戰吧?”
謝酒的眼睛費力地睜開,複又費力地閉上。
她仿佛回到了最開始到昆侖的時候。
謝酒神志不清,她開口,“大師兄……”
不遠處。
魔尊司馬離身形微微一僵。
他看向謝酒。
謝酒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境。
……
夢裏,是大師兄司馬君雅。
似乎是一個陰沉的下雨天。
司馬君雅好不容易找到了躲在桌子底下的謝酒。
他一襲白袍,身形俊朗,好看的像是谪仙。
謝酒沒說話。
大師兄也不說話。
他也不蹲下找謝酒,而是直接坐在桌子上。
大長腿晃晃悠悠,白色的靴子上紋路精致,鞋底帶着一層厚厚的泥漿。
“小阿酒,你可讓我好找。”
謝酒抱緊自己,更深地往後移了移。
不說話。
“不說話就算了,反正你要做昆侖劍主了。”
有布料的摩挲聲。
滴溜溜。
少年微微探身,修長的手指出現在謝酒的視野裏,他扔進來一個蘋果。
“剛在山上找你的時候摘的。”
謝酒看着落在眼前的蘋果。
紅豔豔的,透着靈氣的微光。
她咽了一口吐沫。
“我不喜歡吃蘋果。”
“你就沒有喜歡的東西。”
司馬君雅說:“除了喜歡西門雲潮。”
謝酒聽到西門雲潮的名字,她終于開口。
嗓音裏帶着沙啞:“師尊,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喜歡他是應該的。”
她說:“他也是你的師尊,你怎麽直呼他名字呢?”
司馬君雅從桌子上跳下來。
“那我是你大師兄,小阿酒,你跟我走嗎?”
謝酒搖頭:“我要幫師尊。”
空氣裏沉寂。
只有外面落雨的聲音。
她躲在桌子下,有些遲疑:“大師兄,你要去哪兒?”
他站直了身體,說:“你就鐵了心要為師尊奉獻吧,我才不管你,你也別理我。”
謝酒沒說話。
她看着那一襲白色的身影離她越來越遠。
直至走進了大雨裏。
謝酒對于那一幕,最深的印象,竟然是大師兄沒有用靈氣撐開雨幕。
就那麽被雨淋濕。
就好像……再也不回來了。
事實上,大師兄司馬君雅确實沒有再回來。
百年時間攸然而過。
再後來,司馬君雅的名字,便成了昆侖山的禁忌。
“謝酒,醒醒!”
“謝酒!”
“別裝了!醒過來!”
謝酒再醒過來時候,是在地牢裏。
三師兄令狐昂眼圈都是紅的,他揪着謝酒的領子,大聲怒吼道:“你為什麽推晏萱!”
“你知不知道,二師兄因為你這一推,中了石蠱毒了!”
“你就是嫉妒晏萱!你是不是想殺了她!”
謝酒腦子嗡嗡的。
她張嘴,“……什麽?”
這一瞬間,她終于明白一開始晏萱的話語,是什麽意思。
……
昆侖掌門西門雲潮率刑堂弟子們趕過來之時,與魔修進行了一場厮殺。
總算是将幾個人救了出來。
越無刃中了石蠱毒,又與魔修的戰鬥中受了傷,昆侖的醫修們全力搶救越無刃,總算是暫時留下了他的命。
然而還很危險。
晏萱哭個不停。
師尊西門雲潮是緊急從蓬萊趕回來的。
他對于越無刃擅自将晏萱帶出山門,還惹出來如此大事極為不滿。
而越無刃蒼白着臉,說是謝酒害的晏萱。
“我都聽到了,是謝酒撞的晏萱,害苦了小師妹了!”
越無刃說:“她定然是不滿我護着晏萱,讓她去面對石蠱毒,才如此作為!她是晏萱的大師姐,怎麽可以這麽做!”
他身體虛弱,極為痛苦,說完這些,便又暈了過去。
晏萱一直在哭。
她說當時一片混亂,根本看不清楚形勢。
她是想保護二師兄的。
可是被大師姐那麽一撞,蝕骨魔向着她而來,再然後,石蠱毒就落在二師兄身上了。
她搖着頭說,大師姐絕對不可能那樣做的!大師姐不是那樣的人!
刑堂堂主布輕衣當機立斷,将謝酒拿下,壓入地牢待審。
謝酒痛的要死。
她笑得渾身打顫,弓着腰,呼吸幾乎打在三師兄令狐昂的手上。
令狐昂像是被蜇到一樣,驟然放開謝酒的領口。
“你笑什麽!”
謝酒摔在地上,笑的眼淚都要出來了。
“我當時也中毒了啊,我都不知道我那麽虛弱,竟然能撞到小師妹啊?”
“再者,我有那麽惡毒嗎?”
她擡起頭,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令狐昂。
因為剛才的大笑,她的眼睛裏侵染霧氣,在地牢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格外的清澈濕潤。
令狐昂的聲音啞了啞,複又道,“二師兄是這麽說的。”
謝酒在地上坐好。
她靠着地牢的牆,說:“既然想定我殘害同門的罪,那就等公審吧。”
她看也不看令狐昂。
令狐昂一向自诩是妖族皇子,極為尊貴,向來不肯接觸這種陰暗潮濕的地牢。
現在出現在地牢裏,肯定不是找她興師問罪這麽簡單。
令狐昂冷哼一聲。
說:“你要是想從輕發落,就知趣點,主動戴罪立功,将二師兄身上的毒給解了。”
謝酒:……
她認真地說:“我真的會死。”
她只是每隔十年去滋養昆侖劍,而不是什麽不死的怪物。
如今已經中了兩次石蠱毒了,那麽再救越無刃,她可能真的會死吧!
令狐昂說:“你果然沒人性。”
他臉上冷色濃郁:“那你就向二師兄陪葬吧!”
他站起身來,拂袖離去。
謝酒呼出一口氣。
她靠在冰冷潮濕的石牆上,身體忍不住發抖。
是地牢……
又是陰暗的地方……
她怎麽又到了這種地方……
剛* 才被刻意壓制的發抖恐懼終于被激發出來。
她害怕這種漆黑的地方。
卻又只想躲在一個安全的地方。
這種恐懼感讓她身體發麻,臉色蒼白。
臉上的汗珠落下,濡濕了她的頭發與衣衫。
混着石蠱毒的影響,她喘不上氣,又眼前發黑。
經脈裏游走的石蠱毒在攻擊着她的劍骨與劍魂,她與昆侖劍的聯系被不停地擾亂。
許是因為已經中了兩次石蠱毒的原因,不知道為何,謝酒的神識瞬間沉入到了昆侖劍中!
這是以往絕對不會出現的:
只有在舍身崖,昆侖劍所在之地,她才能與昆侖劍連接到。
如今,她在昆侖刑堂地牢中,竟然也能與昆侖劍産生聯系!
靈臺之中,一把劍立在那裏。
格外的巍峨。
而劍的周圍,則是倒塌的山脈、洶湧的波濤,似是怒吼。
謝酒往前走了兩步。
她的手指下意識地觸摸在昆侖劍上。
在劍的身上,縱橫交織着九條鎖鏈。
鎖鏈顏色各異,卻都堅不可摧,不知道用什麽材質制作而成。
她想起來二師兄越無刃與魔尊的對話。
魔尊想要拿到昆侖劍,越無刃說魔尊做夢,她當然知道是因為什麽。
昆侖劍是被鎖在昆侖山底下的。
就算是昆侖劍的溫養人“昆侖劍主”入魔,背叛了昆侖,可是沒有人能将昆侖劍的九龍鎖斬去。
昆侖劍主一代接一代成為昆侖劍的養料,而昆侖劍始終屹然立在昆侖地底。
謝酒以往在舍身崖的時候,不是沒有嘗試過動一動鎖鏈。
無一例外都失敗了。
可是現在……
謝酒感知着石蠱毒的痛苦,她現在是神識狀态,能将那種痛苦具象化。
于是她的指尖凝聚出一絲小小的黑氣。
黑氣沾染鎖鏈。
謝酒下意識地想要收回,卻驀然睜大了眼睛:那黑氣竟然灼燒了鎖鏈!
盡管只能将鎖鏈灼燒一道痕跡,可是到底留下了印記!
這是謝酒從未想過的事情。
“怎麽會這樣……”
“石蠱毒竟然能灼燒昆侖劍上的鎖鏈……可是石蠱毒是蝕骨魔帶來了,蝕骨魔究竟是什麽,都沒有人說的清楚。”
謝酒蹙緊眉頭。
本以為是必死的局,她脫離不了昆侖劍,離不開昆侖,可是若是她能将束縛昆侖劍的鎖鏈打開……
那麽是不是意味着她可以拿走昆侖劍?
謝酒的心頓時嘭嘭直跳。
她不敢相信,卻又覺着荒謬而合理。
“再來一次……不,這次沒有石蠱毒了。”
謝酒需要找更多的石蠱毒。
有人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阿酒,我來了!”
是四師兄端木青。
端木青性情儒雅方正,是公認的君子。
也是謝酒最喜歡的師兄。
謝酒看到端木青,遍布全身的恐懼終于減弱稍許。
“四師兄……你回來了……”
四師兄端木青出門游歷,已經兩年沒有回山了。
端木青匆匆過來扶住謝酒:“我接到消息就匆忙趕回來了,阿酒,你受苦了!”
他說。
他的大手扶住謝酒的肩膀。
謝酒冰冷的身體感覺到他傳來的溫暖,她有些想要說什麽,卻只是細細地看向端木青。
端木青在擔心謝酒。
少年面容上,是一臉正氣與擔憂。
他說:“別害怕,我已經向師尊說了,這件事情定然不是你的錯。”
端木青說:“你把事情說清楚,絕對沒事兒的。”
謝酒嗯了一聲,臉上的喜悅卻斂去了。
這是她看到的端木青。
然而通天畫裏的四師兄端木青,卻與她眼睛看到的,并不一樣。
并且,他最終也會殺她。
端木青扶着謝酒,往出口而去。
謝酒身體走着走着,驟然發現她身體的疼痛似乎消失了。
石蠱毒帶來的痛苦,竟然完全不見了。
她想到昆侖劍鎖鏈上的痕跡,果然是被完全消耗了。
那麽是不是就是說,謝酒完全可以吸取石蠱毒,消耗掉石蠱毒,而不傷害自身呢?
端木青還在說着什麽。
“當時幾方彙聚,定然是亂套了,你肯定不是有心的。”
“謝酒,你第一次見到小師妹,可能對她不是太了解,她是一個很好的姑娘。”
端木青說:“晏萱跟我說,讓我好好勸勸你,不要太生氣。她還說,如果你願意救二師兄,她什麽都願意做。”
“都是自家的師兄弟,有什麽仇呢?”
謝酒臉上的笑消失了。
她說:“四師兄,你真的相信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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