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 化蝶
17 化蝶
◎謝酒的石頭花,開了。◎
蘇酒已經死了。
在她死前,一直在等司馬離的歸來。
說好的三個月後成婚,司馬離卻不肯回來。
他只寄回來一封信,說她配不上他。
于是坊間傳聞,司馬家的公子,不過是看她好玩兒,拿她當做消遣取樂而已。
蘇酒死後,便成了溫柔鄉的花魁酒娘。
她與魅娘不同,魅娘雖然被禁锢在邺城永世不得超生,卻可以肆無忌憚吸取男人的精氣,恣意快活。
于是邺城一直風和日麗,小雨連綿。
可是蘇酒的心底滿是憤恨與怨怼。
她喜歡從未見面的西門雲潮,西門雲潮卻最終與她的妹妹在一起。
她愛上了那個總是夜晚爬牆頭的司馬離,司馬離卻對她始亂終棄。
她甚至還來不及憤怒,便被西門雲潮親自用劍一劍封喉。
花兒還未綻放便死去了。
鎖在地底的魅魔之魂憤怒,于是整個邺城都風雨飄搖,黃沙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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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不聊生,哀雲遍野。
盡管如此絕惡的境地,依舊有男人們争着搶着來溫柔鄉。
死在蘇酒手下的男人很多,無人知曉,那船舫之下,都是枯骨。
司馬離踏入邺城的第一天,魅魔蘇酒便知曉了他的存在。
她一直在等着殺了他,殺了這個負心人。
然而,她想要離開,就要找到替死鬼。
蘇酒将司馬離帶到了溫柔鄉。
她溫柔地給他擦洗,直至一天後,司馬離才醒過來。
“阿酒!”
他抓住她的手不松開。
久別重逢,司馬離有太多的話想要解釋,然而蘇酒卻并不太想聽。
“都不重要了。”
蘇酒說:“我一直在等你。”
她的聲音依舊溫柔,眼波流轉,眸子裏盛滿了司馬離。
然而司馬離的心底,卻一陣一陣的發寒。
她是蘇酒,又不是蘇酒。
當初那個能為了她去死的蘇酒,現在的眸底,似乎裝着他,又似乎沒有裝着他。
司馬離意識到一件事情:
她一直在等他,等他來送死。
……
司馬離與花魁蘇酒,渡過了很短暫的一個月。
他整日沉淪在溫柔鄉裏,很快便形銷骨立。
有一次,他碰到了西門雲潮。
西門雲潮看着他嘆息,他說,曾經他也這麽消瘦過,司馬兄,再這樣,你會被魅魔殺死的。
司馬離抓着西門雲潮的領子,“什麽魅魔?你在說什麽?”
那天,西門雲潮告訴了司馬離魅魔的故事。
臨走的時候,他有些憐憫:“你只是被魅魔采補了,她在向你複仇。”
“她根本不愛你。”
當初選擇蘇萱,才是正确的選擇。
蘇酒本就是這樣無情無義的女子。
司馬離卻什麽都不聽了。
他只喃喃重複着:“殺死重要的人,魅魔才可以解脫……”
司馬家的人來找到司馬離。
然而邺城是在魅魔蘇酒的控制之下,很快便只進不出,成了一座荒蕪中的城池。
直至某一日。
蘇酒說:“你陪我看看月色吧。”
司馬離身形已經很虛弱了。
他忽然明白,也許自己就要死了。
他說:“好。”
溫柔鄉的房頂之上,司馬離躺在蘇酒的腿上。
他仰頭看她,月色如瀑灑下,她的面容妖冶,唇角勾起若有若無的笑。
這些時日以來,邺城不再狂沙遍地,而是風清日朗。
魅魔的心情,影響着整個邺城。
蘇酒一手撫摸着司馬離傾瀉的長發,一邊哼起來了不知名的歌謠。
司馬離忽而覺着心中酸楚。
他說:“是今晚嗎?”
蘇酒笑着看他:“是呀。你最重要的是人是誰呢,是丞相家的女兒嗎?還是你的爹娘呢?”
“你選擇一個人死,才能救自己的命呢。”
司馬離伸手,緊緊地抱住了她的腰肢。
纖細的腰肢盈盈一握。
就像是以往無數次那樣,他将自己深深埋在了她的懷中。
司馬家已經給司馬離遞了消息,只要他一聲令下,宮裏的天師便會來殺死魅魔蘇酒。
司馬家不會放過司馬離,也不會允許他的愛。
即便是沒有丞相之女,也會有別的女子。
那時候的京城,即便是再大,也不過是被操控的一生。
如同行屍走肉。
其實司馬離從未有過自由。
而現在,他可以給心愛的女子自由。
他說:“我選擇獻祭我自己。”
司馬離說:“阿酒,我死後,你要自由。”
頭頂的手指停滞了。
蘇酒看着司馬離,良久沒有說話。
她的聲音幽幽的,“從未有過人,肯為了花魁去死。”
魅魔從未得到過愛。
她只有一個負心人,和未來的無數個負心人。
然而,司馬離這個負心人竟然說,他願意獻祭自己,只要蘇酒能自由。
邺城的魅魔,怎麽樣才能逃離永生永世的桎梏?
那就是獻祭最重要的人。
對于魅魔魅娘來說,西門雲潮是她真心愛的人。
西門雲潮可以獻祭他最重要的人,可以獻祭自己。
西門雲潮不會獻祭自己。
而對于蘇酒來說,當年她對未曾見面的西門雲潮心動過。
然而那時她還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期待未來的日子,猜測自己會不會是西門高中之後選擇的妻子。
直至遇到了司馬離。
司馬家的公子司馬離是她真心愛的人。
司馬離可以獻祭重要的人,也可以獻祭自己。
一滴眼淚墜落。
蘇酒終于意識到,也許司馬離當初說的是真的……他竟是被司馬家困住了三年之久。
而他,也恨着司馬家。
自打風沙停下之後,西門雲潮終于能出城,他找的除魔人,已經快要抵達。
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司馬離選擇獻祭自己,他就必須要死。
而蘇酒不想空蕩蕩的邺城裏,再也沒有司馬離。
兩個人,都是被逼到絕境的苦命人。
沒有人想要他們兩個人活着。
“那麽,一起死吧。”
兩個人說。
蘇酒笑起來:“想看看我的墳墓嗎?”
蘇酒與司馬離手牽着手,走過滿城小雨的邺城。
青青綠色在萌芽,鋪滿了整個郊外。
蘇酒的墳墓立在城外。
高高的墳墓前,立着石碑。
兩個人手拉着手,一起跳進墳墓裏。
墳墓轟隆隆地打開。
蘇酒的墳墓将兩個人接住,随後轟隆隆的合上。
地面上合攏的墳墓,好像一直一直都是那樣。
無數的蝴蝶,從墳墓裏飛出來。
司馬家的人終于沖過來,而在他們身後的,便是西門雲潮與蘇萱帶領的除魔人。
衆人愕然仰頭,看着漫天遍野的蝴蝶。
“這竟然是……蝴蝶……”
“怎麽有這麽多的蝴蝶?”
“這是從墳墓裏飛出來的!”
“那作惡多端的魅魔,竟然變成了蝴蝶?”
“司馬家的公子,也跳進墳墓不見了!”
“兩個人一起變成了蝴蝶!”
無數的美麗蝴蝶開遍了全城。
籠罩邺城三年的狂沙終于徹底熄滅。
有傾盆的雨水落下,似是眼淚。
這場雨,下了整整七天七夜。
當這場雨停歇的時候,人們發現,蘇酒的墳墓已經不見蹤影。
而城中,蘇府破敗不堪。
西門雲潮與蘇萱死在一起,他們的脖頸之處,有一片墜落的蝴蝶翅膀。
邺城再也沒有魅魔的傳說。
京城來的司馬家不肯相信兩個人化蝶,翻遍了全城,也沒有找到司馬公子的身影。
半年後,有人看到蘇酒墳墓的墓碑,出現在了一處山清水秀之地。
上面寫着:
蘇酒司馬離夫妻合葬之墓。
-
昆侖大殿。
第一縷晨曦落在大殿之上,須臾,無數盛放的日光便将整個大殿照得格外明亮。
刑堂堂主布輕衣忙了一夜,将尚存的秘境收攏起來,又聯合幾個長老,重新布置了宗門大比能用的備用秘境。
昆侖大殿之外,已經傳來了各宗弟子的喧鬧之聲。
布輕衣心急如焚,“掌門到底迷失在哪個秘境中了?如何到現在還沒有出現?”
如果昆侖大殿的陣法消失,他們還沒有回來,那麽便有可能永遠迷失在秘境中!
除非,借着全修仙界修士的力量,将所有的秘境整個翻一遍……但是,那樣昆侖就太無能了!
難道……真的要将此事公開,丢昆侖的人嗎?
有人敲大殿的門:“已經到了辰時了,為何遲遲不開大殿的門?”
“是啊,我們還要等多久?”
布輕衣滿頭是汗。
他原地踱步,正在崩潰的時候,看到無數糾纏的秘境煙霧中,驟然出現了三道身影。
掌門西門雲潮一襲白衣,落在地上。
他踉跄兩步,下意識摸着自己的脖頸,神情有些恍惚。
晏萱亦是出現了。
她摔在地上,瘦削的身影格外楚楚可憐。
她似是懵了,擡頭看到第三個出現的人影,驚懼地往後退。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晏萱連滾帶爬,抓住西門雲潮的衣角,哭哭啼啼地爬起來,“夫君,她好壞,她殺了我們!”
西門雲潮回過神來。
他的眸子很快便清明。
他将晏萱攬在懷中,一下一下地輕拍肩膀,極為熟稔,似是做了無數遍。
“不要怕,萱兒,我們已經回來了。”
“魅魔……已經死了。”
“你是晏萱,沒有人敢欺辱你。”
“不,我是蘇萱,你是我的夫君!你是愛我的對不對?”
晏萱的神情恍惚,根本不聽,她胡亂地吻上來,西門雲潮嘆息一聲,指尖一道靈氣籠罩在她身上,晏萱沉沉地睡了過去。
“你第一次經歷秘境夢浮生,需要時間來接受,先休息吧。”
晏萱沉沉睡了過去,西門雲潮憐惜地抱她在懷中,随後讓布輕衣接過她,送她去休息。
西門雲潮看也沒有看謝酒,他整理自己的衣衫,風華絕代,清冷無雙。
他大踏步向前,打開了昆侖大殿的大門。
無數的日光灑落,将他映襯的仙氣凜然。
“昆侖宗門大比,正式開始。”
無數的歡呼聲,是中州大陸修士對昆侖掌門的崇敬與敬仰。
謝酒站在大殿之內,陽光在她的眼前切割,她站在陰暗中。
她的心頭又是酸澀又是難過。
……司馬離,是真的存在嗎?還是只是幻境中的夢呢?
在昆侖之巅,西門雲潮不肯看她一眼。
在幻境夢浮生中,西門雲潮殺了蘇酒,魅魔蘇酒殺了西門雲潮。
謝酒看着西門雲潮的背影。
她想要說什麽,然而有人驚呼起來。
“修仙界所有的花,都開了!”
“這是何等的異象!”
“怎會如此?”
“整個中州大陸都瘋了!”
“這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心魂花。”
傳聞中的心魂石,當年在所有宗門的人面前,西門雲潮給了謝酒。
謝酒用心頭血澆灌幾十年,十年前終于裂土,時至今日,竟然真的開花了。
當心魂石開花的時候,修仙界所有的花朵,都會在那一刻同時綻放。
謝酒的石頭花,開了。
當年,昆侖掌門西門雲潮在天下人見證下,對謝酒說:
“此花名為心魂花,若是真的愛一個人,愛到天地感動,頑石開花,那麽為師便答應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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