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內憂外患
46 內憂外患
“青冥, 日後……”
梅硯的話還沒說出口,唇就被宋瀾堵上了,少年人的氣息那樣溫熱, 吮吸間透露着難舍難分的情節。
末了,扯出來的絲線又說藕斷絲連。
“少傅。”宋瀾兩手撐在床上,一雙眼睛極其認真地盯着梅硯說, “朕不是沒有想過日後, 朕與少傅在一起,不是為了得過且過的。朕不會立後, 那會負了少傅,朕也不會再拘少傅在宮中,那是折辱了少傅指點江山之才。待朝中肅清, 大盛沒有內憂,江山安穩,大盛再無外患之日,朕便會擇良立儲, 待朕退位, 咱們就安安心心過自己的日子, 少傅若是不想再管朝堂上的事,咱們幹脆逃離這座盛京城, 開個書塾也不錯, 孩子多也熱鬧。”
“書塾?”梅硯看着眼前那雙閃亮亮的眼睛,不得不承認自己有些心動。
“嗯, 書塾。”宋瀾翻身又把人壓住了, 邊解衣帶邊暢想未來, “朕想養一群鵝, 再養兩條狗, 哦,還有昭陽宮裏那只叫翡翠的鹦鹉,這便夠了。”
梅硯攀着他的脖子失笑不已,“那還能叫書塾麽,牧場吧?”
“牧場?”宋瀾情到濃時,聽力有些明顯的下降,甩了甩腦袋才說,“少傅想養羊嗎,羔羊可不好養。”
“是不好養,一不小心,會把羔羊養成狼崽。”
“少傅養過?”
“養過啊。”
話說到這裏,宋瀾正托着梅硯坐在自己腿上,感受到那雙溫和的杏眸裏傳來的一絲不懷好意的笑意,久違的清醒和理智終于再次占據了大腦。
他低下頭笑了笑,然後毫無征兆地攬住了梅硯的腰。
“少傅說的是朕啊。”
腰肢纖瘦,手掌的摩挲帶上一陣輕顫,雖是沒有意識的反應,卻還是惹得梅硯生出許多燥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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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硯伸手勾了勾他的下巴,半垂着眸子說:“羔羊,今晚是不是有意思?”
“有意思。”宋瀾一個翻身,急不可耐地撲了上去,“看樣子是朕說的話管用了,今晚比少傅醉酒的時候都有意思。”
從前的梅硯只會冷冰冰地罵他幾句,從沒有這種開玩笑的時候,今夜的梅硯并非是一反常态,而是真的意識到,他們兩個幾經風雨,途經坎坷,路遇泥濘,如今再也不會分開。
燭火燃盡,床帳似一層若有若無的紗幔,遮擋住不可言說的一方天地。
宋瀾輕輕柔柔地填滿他心中人、眼前人,身下人。
你見過飛蛾撲火嗎?
那是一種竭盡全力,舍生赴死,卻又因炙熱的火光而無限餍足的熱切,與此生向往的光明同化灰燼,塵土飛揚的時候,便再也分不出誰是誰,生若得此愛,即便會死,又有何憾吶。
——
次日又是近晌午才醒,梅硯只覺得渾身酸痛,腰上更是使不上勁,躺在床上緩了好一會兒,才看見宋瀾端着早膳進屋來。
宋瀾已經早起成性,不論折騰到什麽時辰都能準時在卯時三刻睜開眼睛,然後利落地起床親自去擇選早膳。這些日子一直如此,只是今日他與梅硯對視的時候,覺得少傅的臉色不錯,不像之前,總是泛着紅暈。
早膳是兩碗精巧的粥,配了一盤蝦仁煎餃,因梅硯喜食清淡,宋瀾連龍井茶都沏好了。
宋瀾把早膳擺上桌,便殷勤地找了衣衫伺候梅硯換上,這次梅硯沒再多說什麽,即便心裏仍會有些別扭,但也在努力習慣。
蒼青色的絹袍襯得他一張臉更顯素白,那玉人的身姿,像風雪中傲然的一株寒梅,宋瀾看着梅硯清款地到桌前落座,忍不住咂舌,早已經看呆了。
那邊素瓷一樣的嗓音已經傳過來:“再看,眼珠子就要掉出來了。”
宋瀾堪堪回過神來,只見梅硯已經捧了一碗魚粥在喝,儀态疏懶清雅,宛如谪仙臨世,悄嘗一碗人間煙火。
宋瀾咽了咽口水,挪步坐在了梅硯對面,捧起自己面前那粥聞了聞,見沒有魚,便湊過去聞了聞梅硯的粥,笑說:“這粥聞着果然不錯,魚還是子春親自釣的,朕壓根沒讓他往宮裏送,直接送到少傅府來了,被切成片兒之前還是活着的,果真新鮮。”
切成片兒……
梅硯皺了皺眉,被他說的有些難以下咽了,索性拿筷子夾了一只蝦仁煎餃,邊吃邊問:“子春近日在忙什麽?”
“除夕夜過後,他似乎往藕花園跑得勤了些,這也不怪他,朕一直催着他與杭越查蔡華敬的事,他心裏一煩就去找段紙屏了。”
梅硯垂下眸,卻沒再提周禾,反倒問:“蔡華敬的案子還沒有頭緒麽?”
之前蔡華敬劫持梅硯一事,他們都猜測是蔡華敬受人指使,卻一直沒能查出幕後之人。
宋瀾微微一聲沉吟:“倒也不是半分頭緒都沒有,大理寺順着那蠱蟲查了許久,确認那蠱蟲不是大盛之物,應當是番邦之地或是外族之人插了手。”
若真如此,事情反而簡單了,身居高位者,最怕的便是我在明敵在暗,可這所謂的“敵”若是離了他們有四萬八千丈,那便又不足為懼了。
人無遠慮才會有近憂,人有了遠慮,還怕什麽近憂?
大盛地廣物博,中原地界雖無戰亂,但邊境之地時有匪禍,西有戎部,北有羌族,南有南诏,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總有一日會起硝煙,而硝煙之前的暗殺,多半只是試探。
梅硯嘆了口氣,玩笑般說:“內憂尚未平,今又逢外患,青冥吶,你退位的日子恐怕還遠着呢。”
宋瀾正喝着粥呢,險些被他這話給嗆着,咳完了還有些委屈。
“少傅,沒你這樣取笑人的啊。”
梅硯便給他遞了遞帕子,含笑說:“說正事也行,再過幾日就是上元節,上元節一過,朝中又要例行早朝,政務一談,南曛郡的事便會提到章程上來,你預備如何?”
宋瀾年前的時候曾讓太常寺給宋南曛挑封地,本打算讓宋南曛過了年就去封地上,結果此事被孟顏淵壓了下來。
如果說有什麽人是能夠讓殺伐果斷的宋青冥變得游移不定的,那宋南曛應該能算一個。
宋瀾是個怨憎分明的人,當初先帝被梅硯逼死,他恨透了梅硯,卻也只是因為覺得梅硯背叛了他,而不是真的對先帝有什麽父子情誼。但他顧念着宋雲川與自己的手足之情,所以不願意苛待宋南曛。
他原本是想要讓宋南曛理政的,可自從徐清縱死後,宋南曛便一個勁兒地和自己作對,惹得他心中煩亂。
想到此處,他連粥都沒心情喝了,托着下巴便嘆:“少傅啊,這事愁死朕了,宋南曛想要拉攏兄長,便是有結黨營私之嫌,朕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讓他去封地,偏偏又被孟顏淵橫插一腳,事到如今,朕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以前宋瀾這般說起自己的苦惱,梅硯總會耐心性子與他講清楚其中厲害,教他寫策論或是折批。
但這一次,梅硯沒有放任他在自己眼前膩歪。
“南曛郡的事的确棘手,你既不願有與他兵戈相見的那一日,便不好太過嚴苛,可若是他真有不臣之心,你又不可縱容,千防萬防中,還要防着孟顏淵。青冥,我只點到這裏,剩下的要你自己做決定。”
宋瀾已經登基兩年有餘,朝堂上卻還是一團渾水,因為處事太過雷厲風行,在外也落了個殘暴君王的名聲。
梅硯反省自身,覺得是東宮那些年自己事事都手把手教宋瀾的結果,史書策論裏可以學到前人治國之法,卻不能照搬照用,更不能失了主見。
宋瀾雖果斷,卻不夠周全。
宋瀾蔫蔫地“哦”了一聲,卻也沒有多說什麽,梅硯的意思他能明白,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宋南曛的事處理不好,日後的朝堂更會是一團霧水。
正所謂說曹操曹操就到,梅硯與宋瀾也就剛用完早膳,東明就來敲了房門,說是廖華找宋瀾。
然而并非是廖華找,因為廖華說:“陛下,南曛郡今日一早去了昭陽宮想要見您,卑職說您不在,南曛郡便執意在昭陽宮門前跪着等,任卑職怎麽說都不肯回去。”
宋瀾愕然:“他沒說見朕什麽事?”
“沒說。”
這可奇了怪了,自從徐清縱死後,宋南曛便整日閉門不出,別說去國子監讀書,就連除夕夜的宮宴都沒有露面,如今卻突然執意要見宋瀾?
梅硯也皺了皺眉,道:“你快回去看看吧,別跪出什麽毛病來。”
他對“膝蓋”的關注程度已經遠遠超過了正常人。
——
宋瀾也知道事情不宜耽擱,匆忙應了聲就回宮了,一路上惴惴不安,直到馬車駛入宮門,又過禦園、經銮殿,他才看見了跪在昭陽宮玉階下的宋南曛。
雖同在宮中,卻抵不過這座皇城縱橫千萬百裏,宋瀾上次見宋南曛的時候還是一個月前,陸延生進宮見他的時候碰上過一次。
許久未見,只遠遠瞧着便覺得宋南曛瘦了許多,周身的氣度也似乎穩重了些。
年都過了,他已經十六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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