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告假
54 告假
朝中瑣事繁多, 宋瀾已經埋首在奏折裏好些天了,虧得近日周禾對朝中的事很上心,許多事情都由他攬了去辦, 宋瀾才算松了口氣。
所以梅硯到昭陽宮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宋瀾守在窗前逗那只鹦鹉“翡翠”的畫面。
宋瀾抓了一把瓜子,邊喂邊逗。
“翡翠翡翠, 說‘朕是全天下最俊朗的男子。’”
鹦鹉學舌, 有一說一:“朕是全天下最俊朗的男子。”
宋瀾皺了皺眉,意識到鹦鹉是分不清誰是“朕”的, 便又換了個說法:“宋青冥是這世上最俊朗的男子。”
鹦鹉學得一字不差:“宋青冥是這世上最俊朗的男子。”
宋瀾聽得一個高興,把手裏的瓜子全喂了它,一擡頭, 就看見了站在昭陽宮門口黑着一張臉的梅硯。
“少少少……少傅。”
宋瀾慫得都結巴了。
梅硯冷笑了聲,回身把門關了進殿來,一雙溫溫款款的杏眸打量了宋瀾好一會兒,然後才開口:“很閑?”
“不不不不閑。”
“逗鹦鹉?”
“不不不不逗了。”
“宋青冥是全天下最俊朗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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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梅硯滿是質詢的目光下, 宋瀾咬着牙, 硬生生地點了頭。
別的事情可以妥協, 但這件事不可以!
梅硯的臉便更黑了。
他沒記錯的話,自己這些年來教宋瀾的是如何勤政愛民, 如何議事理政, 什麽時候變成如何往自己臉上貼金了?
梅硯忍無可忍,伸手在宋瀾額頭上彈了一下, 一聲脆響, 宋瀾“嗚呼”一聲捂了額頭。
梅硯沒好氣地看着他, 心道若不是看在你如今是皇帝的面子上, 我此時一定去東宮那柄戒尺翻出來讓人把你按住了打。
宋瀾自然也知道自己惹少傅生氣了, 又開始上趕着讨好:“少傅別生氣嘛,朕不是偷懶貪玩,是近日的朝政都處理的差不多了,朕得了空才逗逗鹦鹉的。”
梅硯挑眉:“前幾日上朝的時候,你還說朝中瑣事甚多,這麽快就處理完了?”雁姍聽
“大多都是農桑田事,如今開了春,百姓們都擔憂這一年的生計,各地鬧了不少亂子,朕已經派了司農寺的官員前去料理。至于盛京城裏的,也都交給子春去辦了。”
宋瀾邊說邊将相關的折子交給梅硯過去,梅硯一封封看過去,緊縮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
樁樁件件都處理得很清楚,辦事的官員也都算靠譜。
梅硯合上折子,擡頭看了宋瀾一眼,見少年人生得唇紅齒白,一雙眼睛銳利有神,已經與年少步履維艱的模樣大相徑庭,終歸是長大了。
不錯,不愧是自己教出來的孩子,梅硯滿意地點了點頭。
宋瀾始終目不轉睛地關注着梅硯的神情,見少傅總算消了氣,便也放下心來,吩咐宮人送上茶點。
正山小種,龍井茶酥。
宋瀾看着梅硯用了兩塊點心,才開口問:“少傅今天怎麽突然想起進宮看朕來了?”
梅硯擡眸瞥他一言,低頭抿了一口茶,才說:“來告假。”
宋瀾“騰”地一聲站了起來,竟像是被吓了一大跳,說話又有些磕巴了:“告,告假?少傅怎麽了,可是身體又不舒服了,還是那些狗官又給你氣受了?”
“你自己的官,別總罵他們狗。”梅硯神色淡淡的,有些想不明白宋瀾這一驚一乍的毛病是什麽時候有的,但還是說,“我身體無礙,也不是因為朝堂上的事,是清明快到了,我想回趟錢塘,已經和兄長說過了。”
宋瀾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反應太大了,讷讷應了聲,才又重新坐下來。
“少傅是要回去祭祖?”
梅硯點頭,“我家祖籍就在錢塘,當年阖府罹難後,母親多方打點,祖父與父親也得以屍骨還鄉,就葬在錢塘浮山上。前些年有兄長時時祭拜,可今年兄長也入了仕,尚書令任上太忙,相對而言我比較清閑,況且又有許多年不曾回去了,這一趟是不能少的。”
梅硯很少會與宋瀾提起梅家的舊事,宋瀾便聽得很認真,待梅硯說完了才點了點頭,道:“少傅說得有理,這一趟是該回的,朕也應該與少傅同去。”
梅硯一口茶險些嗆住。
“你說什麽?你要與我同去?”
宋瀾湊到梅硯面前來,将他手裏的茶接過去放在桌案上,然後一臉認真地點了點頭:“是啊,朕要與少傅過一輩子,合該敬告長輩的。”
梅硯皺眉看他:“宋青冥,你是不是魔障了?”
色|欲熏心到這般地步,連朝政也不顧了,你還記不記得自己是皇帝?
宋瀾像是料到了梅硯會是這個反應,竟然一點都不着急,而是湊在梅硯耳邊,很認真地說:“少傅,朕不會耽誤朝政的,宋南曛一事平息之後,孟顏淵也收斂了許多,朝中局勢安穩,雖有許多瑣事,卻不需要朕一一過目。朕陪少傅去錢塘,也好考察一下江南地帶的風土人情,百利而無一害。”
理由給得極其充分,但梅硯極其不贊同。
“不可,錢塘離盛京雖不算遠,但去一個來回也要月餘,朝堂上不可一日無主,別說要去一個月,就是一天都不行。”
宋瀾又依依不饒地辯駁了幾句,但都因為梅硯的态度太過強硬,最終悻悻敗下陣來。
他垂着腦袋,一副喪家之犬的模樣:“那,那行吧,只是少傅這一去要多少時日,一個月?”
梅硯在他滿是期待的目光下嘆了口氣,“總得兩個月吧。”
“為什麽!”
宋瀾再度跳起來。
梅硯皺着眉把他按下了,一臉無奈地說:“你這脾氣是怎麽回事!”
宋瀾老老實實閉了嘴,只聽梅硯同他解釋說:“我此次回錢塘,一是為了祭祖,二是為了拜見我的兩位外祖。”
“兩位外祖?”
重音落在了“兩位”上。
梅硯點點頭,繼續解釋:“我與兄長有兩位外祖,不是外祖父和外祖母,而是外祖父和外祖父,他們兩位年紀大了,又一直念叨我,此番我回去,勢必是要多住幾日的。”
若是旁人乍聽此言,估計一時難以接受,但宋瀾本就是那類人,頓時明白了過來。
他想起梅氏被抄家時逃過的妻族,一時想明白了許多事。
“當初少傅與兄長随唐夫人去了錢塘,安穩度日數年,無人知曉你們是梅太師的孫輩,想必這其中有兩位外祖出的力氣?”
梅硯不置可否。
宋瀾又道:“如此看來兩位外祖不是尋常人。”
梅硯便笑了:“的确如此,我翁翁叫做唐枕書,阿公叫做趙旌眠,正史裏恐怕是尋不到他們二人的名字了,野史雜文裏卻還能找到,聽說在多年前,也是盛京城裏聞名遐迩的一對人物。”
唐枕書?趙旌眠?
到底是幾十年過去了,當年再怎麽轟動一時的人物也漸漸變得不為人知,宋瀾冥思苦想了許久,愣是沒有想起關于這兩人的只言片語。
他“嘶”了聲,從梅硯的話中捕捉到了另一個關竅,道:“既然兩位外祖也是盛京人士,少傅何不将他們接過來住,免得住在錢塘時時挂念。”
明明是十分合理的提議,梅硯卻搖了搖頭,“翁翁與阿公隐姓埋名多年,盛京城似乎是他們不願回首的過往,所以哪怕當年我父親出事,翁翁與阿公也不曾回來過,他們是不會回盛京的。”
宋瀾一呆,這次是真的沒有反應過來:“怎會如此?”
“各種詳情我亦不知,小時候不懂事,倒是纏着翁翁問過幾回,但他們顯然不願意說,後來也便不問了。”
是人都會有過往,有些過往輝煌燦爛,有些過往不可言說,而那風起雲湧的往事,大約也只有在後人所著的雜書裏才能尋覓一二了。
宋瀾幽幽嘆了口氣,終于不再糾結于梅硯的兩位外祖,卻又不高興起來。
“可是少傅這一走就是兩個月啊!”
梅硯沒好氣地笑:“好陛下,你怎麽這樣沒出息?我不過是去兩個月,你就這麽若即若離的,若有一日我不在了……”
“呸呸呸!”不等梅硯說完,宋瀾就第三次跳起來,還伸手捂了他的嘴,“不吉利的話,少傅不可亂說。”
梅硯一雙杏眸露出款款溫光來,無奈地眨了眨眼睛。
宋瀾這才松開了手。
這麽一捂一松,梅硯那淺薄的嘴唇便透出些許紅豔來,再配上他那些許嗔怪的眼神,惹得宋瀾喉頭動了動。
“少傅,咱們好幾天沒在一處了。”
飽含纏綿的聲音傳過來,梅硯登時如臨大敵,手上正端起來的茶盞也不端了,“哐”地一聲放下,眸光頓冷。
“宋青冥!”梅硯推了推他,一如往昔地沒推動,只得急促道,“我同你說正事呢,再說這光天化日的,你好歹要點臉。”
大概因為宋瀾知道梅硯脾氣好,所以梅硯每次說這些話都會被宋瀾當成耳旁風,他勾着唇角,笑得滿是不懷好意。
“朕只是想着少傅要走了,心下不舍,只親一下,不做別的。”
春雨如絲線,剪不斷理還亂,像極了人的離愁別緒,也像極了屋裏人扯不斷的牽連。
男人的嘴騙人的鬼,“一下”和“不做”都是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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