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再說一遍,他是朕的祖宗!
58 再說一遍,他是朕的祖宗!
宋瀾這鉚足了勁兒的一嚷嚷, 聲音不可謂不大,好在整個後院都被廖華包下了,所以只把沈蔚引出來了。
宋南曛的房門口, 沈蔚先向宋瀾行了禮,而後又與梅硯打了招呼。
大盛尚書一職正三品,梅硯如今的官職其實比沈蔚要高, 但因沈蔚對梅硯有提攜之恩, 梅硯對其很是尊敬。
“沈大人,南曛郡怎麽樣了?”
沈蔚嘴角一僵, 往自己身後的房門看了看,語氣有些尴尬:“南曛郡說……這趟門出的,還不如讓他死了算了。”
……的确很像宋南曛的語氣。
宋瀾皺了皺眉, 邊走邊說,“廖華已經去請大夫了,朕去看看他。”
沈蔚連忙上前拉開門,請宋瀾和梅硯一起進去, 甫一進去, 宋瀾的額角就抽了抽, 因為他看到了宋南曛生不如死的表情。
宋南曛半伏在床上,臉色蠟黃, 本來在不住地幹嘔, 結果一看見宋瀾走過來,瞬間就嘔出來了。
随行的禁衛遠沒有宮裏的宮人會伺候人, 見狀眼疾手快地拿了痰盂過去, 還是晚了一步, 宋南曛全吐在了宋瀾的袍子上。
宋瀾堪堪忍住自己想要掐死他的沖動, “宋南曛, 朕新做的袍子!”
宋南曛吐完直起身子,接過梅硯好心遞過去的熱水喝了兩口,“謝謝梅少傅。”
梅硯但笑不語。
宋瀾死死盯着他看,直把宋南曛盯得縮了縮脖子,才說:“皇兄,臣弟回去賠您一身新的。”
宋瀾沒好氣地“哼”了一聲,在椅子上坐下,任由不怎麽會伺候人的禁衛替他擦洗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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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例銀子都被朕給停了,你哪來的銀子賠給朕?”
宋瀾的确說話算話,自從上次宋南曛認了錯,就再沒給過他一分錢,連宸佑宮裏現有的銀子都派人收了回來,宋南曛窮得叮當作響,蠟黃的臉登時就有些紅了。
他顯得有些窘迫:“那,那就先欠着,等過兩年臣弟及冠了,皇兄總要賞賜銀子的吧。”
“那朕還得再等四年。”宋瀾把那個笨手笨腳的禁衛轟出去了,又讓東明去拿自己換洗的衣裳,才道,“平時看你活蹦亂跳的,怎麽一出門成了個病秧子?你這幾天請大夫吃藥的錢也記賬上,索性這幾年的花銷都記在賬上,四年以後,朕看你能不能還得上。”
宋南曛又暈又惡心,聽着宋瀾說這樣的話,眼看就要哭了,委屈巴巴地說:“皇兄,您知道一毛不拔這四個字怎麽寫嗎?”
“知道。”宋瀾淡淡地說,“朕先拔了你的毛。”
宋南曛縮着脖子就要往被子裏躲,這時敲門聲響了起來,梅硯以為是東明取衣服回來了,便走過來開門。
門一開,卻是沈蔚。
“陛下,那吳興的知縣來了,說是來送陛下要看的收支賬簿。”
宋瀾挑眉:“這麽快?”
梅硯回頭看他,見他沒有要起身的意思,問:“陛下不去見他?”
宋瀾不答反問:“廖華去請大夫還沒回來嗎?”
沈蔚知道這是在問他,便朝客棧外頭看了看,沒瞧見什麽人影,只得道:“廖總領他們對吳興也是人生地不熟的,又要到處打聽哪家的大夫醫術好,恐怕還得耽擱一會兒。”
宋瀾應了聲,似乎也并不怎麽着急,只看着縮在被子裏的宋南曛說:“讓吳知縣等着,什麽時候大夫來了給他開了藥,朕才有功夫去見他。”
前一個“他”說的是宋南曛,後一個“他”說的是吳垠。
躲在被窩裏的宋南曛露了露腦袋,一雙眼睛水汪汪的。
另一頭沈蔚卻愣了愣,見梅硯也沒說什麽,便又退出去了。
廖華帶着大夫回來的時候足足過了半個時辰,可謂是廖華從業生涯中辦得最慢的一次差,宋瀾踹了他好幾腳才算完。
廖華委屈:“公子恕罪,吳興地界沒什麽好大夫,我們繞着整個吳興轉了足足兩圈,才打聽到這兩位老大夫。”
兩個大夫在邊上,他沒敢稱宋瀾為“陛下”。
宋瀾也就沒有再計較,招了招手讓大夫去看宋南曛,兩個大夫年紀都大了,是見多識廣的人,一看這屋裏的架勢就知道這家主顧不好惹,忙打起十二分精神去看宋南曛的病。
把脈、問診、望聞問切足足又過了小半個時辰,其中一個大夫才松了口氣。
“這位小公子就是水土不服,又一直忙着趕路沒有好好休息才會病得如此厲害,所謂‘不習水土,必生疾病’,無礙,吃些豆腐,老朽再開些藥,調理一番便好了。”
宋瀾皺了皺眉,拿過另一個大夫開的藥方看了看,見都是一些溫和的藥,才道:“要多久才能好?我們還急着趕路。”
“細心照顧,三五日就能好。”
宋南曛窩在床上,小臉蠟黃,聞言皺了皺眉。還有七八日就是寒食,梅少傅要趕在那時候去錢塘祭祖,皇兄和沈尚書也急着去處理錢塘的民怨,幾乎是一刻也耽誤不得。
“皇……”他張了張嘴,又看見那兩個大夫,忙換了稱呼,“哥,您不必管我,去辦事就行。”
大約是那聲“哥”叫得太過情真意切,宋瀾僵了好半天才聽見他在說什麽,臉色怔了一瞬,但還算鎮定,道:“不管你,把你扔在這等死麽,多大的人了,說話不會過過腦子?”
雖是訓斥的言語,不知怎麽,愣是聽得宋南曛心頭一暖,他再度往被子裏縮了縮,不說話了。
兩位大夫不敢多說什麽,開了藥方,又囑咐了兩句就走了。
梅硯始終在一旁看着,見人走了才吩咐東明去抓藥,而後看着宋瀾笑了笑:“那吳知縣被你晾了那麽些時候,恐怕急得要跳腳了,你既不放心南曛郡,不如由我去見他吧。”
宋瀾看了宋南曛一眼,默默點頭。
“少傅不必給他留什麽情面,問清楚了直接讓廖華押起來,過後再由沈蔚慢慢查便是了。”
“嗯,放心。”
梅硯起身出門,将門掩上的時候還往裏看了一眼,是宋瀾伸手給宋南曛掖了掖被子,嘴裏還嘟嘟囔囔:“這是朕的祖宗吧……”
任誰看了都是心中一暖。
梅硯這般想着,信步往吳垠等着的那間客房走過去,一推開門,便是吳垠滿頭大汗的模樣。
“梅,梅少傅。”
梅硯笑了笑,挺溫和的,進屋就在吳垠上首坐了,“剛打了春,天也不熱啊,吳知縣怎麽總是這麽滿頭大汗的?”
吳垠擡袖擦了擦汗:“下官,下官天生愛出汗。”
“哦”,梅硯擡手給自己斟了一盞茶,笑道,“不是吓的就好。”
吳垠都快被他這從容不迫的神态吓死了,他被宋瀾晾了幾個時辰,早就心神不定惶惶不安,此時咬着自己的舌頭才不至于亂說話:“梅少傅說笑了,陛下要看的收支賬簿下官帶來了,陛,陛下呢?”
梅硯毫不意外地說:“陛下走不開,你給我便是。”
吳垠恭恭敬敬奉上。
梅硯信手翻了翻,見那賬簿不薄,且張張頁頁字跡清晰條理清楚,墨跡幹淨有條有理。
他點了點賬簿,又對吳垠笑:“很好,一點差池都沒有。”
吳垠一呆:“您這就……看完了?”
“沒看完。”梅硯将賬簿放在了一旁,又端起茶盞來喝,悠悠道,“看完了也挑不出錯誤來,造假的賬簿,看了也沒用。”
不知道是不是吳垠的錯覺,他覺得梅硯臉上那溫和疏淡笑容消失了,連帶着語氣也冷了許多。
梅硯說:“怎麽了吳知縣,是我冤枉了你?這本賬簿記的是五年前的賬目,用的卻是前兩年才出的富春宣紙,難道不是造了假?”
吳垠徹底愣住。
“您,您怎麽……”
梅硯冷哼一聲:“我怎麽認識這紙?”
他沒答,卻在心裏道:我兄長前兩年還給我寄了半箱子的富春宣紙,現在還剩下兩摞在我書房裏放着。
吳垠也沒奢望梅硯能答什麽,他本就是膽子極小又敢膽大包天做假賬的人,此時被揭了老底,哆哆嗦嗦就給梅硯跪下了。
“梅少傅,下官,下官是一時糊塗!”
梅硯冷笑:“你是百姓的父母官,你該有這一時的糊塗嗎?你一時糊塗,不顧吳興百姓的死活,勞民傷財,只顧着斂財享樂,你這一身肥肉,全是民脂民膏吧?”
吳垠想起上午的時候宋瀾說起自己的體型,又想起自己坐的那頂八擡大轎,汗水再度如雨下。
梅硯坐在上首,渾像沒看見一般,又點了點那賬簿,道:“這賬簿應該是有人幫你做的吧?縣衙那位師爺?”
吳垠哪裏還敢不說實話,連忙把那師爺也賣了。
梅硯有些失望地說:“原本還覺得這位師爺有些學識,想着見一見呢,如今倒可惜了,下了獄就見不到了。”
吳垠吓得磕頭求梅硯,想請他在宋瀾面前替自己說兩句好話,被梅硯冷笑着避開了。
他既看不上貪官污吏,也瞧不上貪生怕死之人,偏偏吳垠都占了。
“沈大人,廖總領,你們都聽見了?”
沈蔚和廖華就守在門外,應聲就進來了,沈蔚看都沒看跪在地上的吳垠,只說:“都聽見了,我會按着朝律查他,有勞廖總領将他收押。”
都是宋瀾的旨意,廖華自然不會有什麽意見,喚進兩個禁衛來就把哭天抹淚的吳垠押了出去。
廖華道:“縣衙那邊應該有不少共犯和贓款,卑職這就帶人過去搜查。”
沈蔚點點頭,由他去後,又看向梅硯,嘆道:“景懷啊,別為這等貪官生氣,我必會嚴查他縣衙裏的人的。”
梅硯笑:“沈大人辦事最公道了,此處事多,您也注意身子,別像南曛郡一樣病了。”
“知道知道,你也歇着吧。”
梅硯點點頭,卻沒走,而是問:“陛下還在南曛郡那裏?”
“哦,在呢。”
梅硯看向宋南曛住着的那間客房,見還亮着燈,似乎有些不放心,“我再去看一眼吧。”
作者有話說:
“不習水土,必生疾病。”出自陳壽《三國志·吳志·周瑜傳》,特此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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