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缺啥補啥
65 缺啥補啥
趙旌眠的魚丸剛出鍋, 院門就被敲響了,宋南曛一行人像是掐着點來的。
宋瀾看着宋南曛一蹦一跳地進來,身後還跟着沈蔚與廖華, 不由笑了笑:“聞着味兒來的吧?”
宋南曛匆匆與宋瀾見了個禮,就真的聞着味兒自己找到了廚房。
“您是梅少傅的外祖趙先生吧,怪不得梅少傅說您的斬魚丸做得好, 老遠就聞到香味了!”
趙旌眠将一碗魚丸盛好, 擡頭看向闖進來與自己說話的少年,一時竟愣了愣, “你是……南曛郡?”
宋南曛這會兒才覺得有些冒失,放慢了步子走到趙旌眠面前,笑了笑:“是, 趙先生,我字瓊然。”
這一走近,趙旌眠反倒把他的樣貌看得更清楚了些,怔愣間險些摔了手中的碗, 宋南曛慌忙彎腰接住了, 有些疑惑地看着趙旌眠:“趙先生, 您怎麽了?”
趙旌眠搖搖頭:“沒事,你與你爺爺長得倒是很像。”
宋南曛訝然:“您認識我皇爺爺?”
趙旌眠許久沒答話, 一直到魚丸全部撈出了鍋, 才感慨地笑了笑:“認識,算是……故人。”
宋南曛很是好奇, 雖是第一次見趙旌眠, 卻并不生分, 也不像東明一樣畏懼他, 拉着趙旌眠問東問西, 東西沒問出一句,竟惹得趙旌眠有些悵然,末了問了一句:“你爺爺他還挺好吧?”
“不知道,我沒見過皇爺爺。”宋南曛茫然搖頭,“我出生時皇爺爺就已經去修道了,很少見皇室中人,皇兄倒是見過幾次,只知道皇爺爺總說‘大道如青天,我獨不得出’,我也不太明白。”
趙旌眠沉默着笑了笑,把魚丸端到了宋南曛手裏。
“去吃飯吧,你還小,不必明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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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瀾生平頭一次覺得吃不到魚也不是一件多麽遺憾的事,因為趙旌眠單獨給他做了蝦球,錢塘湖裏撈出來的活蝦,仔細去了蝦殼蝦線,再将蝦肉剁泥團成球,統共就那麽小小一碗,鮮香美味。
隔壁吃魚丸的宋南曛都快饞哭了,他的皇兄也只是極其吝啬地夾了一只蝦球放到了梅少傅碗裏,硬是沒看自己一眼。
大約是有些隔代親的因素在,唐枕書和趙旌眠看着晚輩們在自己眼前無拘無束,臉上也都帶着濃濃的笑意。
盛京雖是一片魚龍混雜之地,但總不乏澄澈明淨之人。那個身居高位的孩子若是能把景懷當成命,他們倒是也能放下心。
這頓飯吃得實在是溫馨多情,魚丸見了底,蝦球入了肚,碗碟幹幹淨淨,如饕餮蠶食過後的混沌晴空,了無痕跡。
東明和廖華去收拾碗筷,唐枕書拉着梅硯敘舊,宋南曛依舊纏着趙旌眠問東問西。
只有沈蔚守着君臣之禮,實在顯得有些拘謹,想了想,開始向宋瀾禀報政務。
“陛下,昨日您見過的那位錢塘知縣還算是個有能耐的人,不過一晚上的功夫,就将錢塘民怨的事情禀報了上來。錢塘水澇,因江南巡撫劉岑安坑害百姓又欺上瞞下,致使民怨四起,而時日稍久,百姓們食不果腹,已經沒多少人顧得上去滋生民怨了。”
宋瀾點點頭,問:“這錢塘知縣不會和吳興知縣一樣做假賬糊弄朕吧?”
“臣與廖總領已經讓禁衛去查過了,确定他說的是實話。”
宋瀾信沈蔚,可也是因為信他,心中才籠上了一層淡淡的愁緒。
民怨漸消,這是好事,可若要百姓餓死了才能消散民怨,這又能是什麽好事!
宋瀾擡手捶了一下桌面,竟有些自暴自棄。
這一下動靜不小,梅硯與兩位外祖頓時被他吸引了過來,“怎麽了?”
宋瀾不避諱,把沈蔚方才禀報的話又重複了一遍,果不其然,滿院子的歡聲笑語頓時停歇,人人都是眉頭緊皺。
沈蔚恰到好處地嘆了口氣:“如今的局面雖簡單,但事情實在是棘手,百姓餓着肚子叫苦連天,即便朝廷撥的銀子送過來,百姓們恐怕也不會領情。”
宋南曛“嗷”的一聲擡了擡頭,竟是不滿沈蔚的話:“他們居然還敢不領情?澇災本來就是老天爺的事,和我皇兄有什麽關系,民怨四起,皇兄沒懲治那些刁民已經算是仁慈了,他們還要罵罵咧咧不依不饒,那我皇兄難道不委屈?”
這雞崽護犢的架勢,聽得幾人都是愣了愣。
“是啊,做皇帝的委屈,卻是有苦難言。”梅硯笑着看了宋南曛一眼,眸中光暈隐隐而動,“郡王如今倒是很愛為你皇兄說話了。”
宋南曛噎了噎,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了垂腦袋:“先生說要我多幫襯皇兄的。”
很孩子氣的一句話,但還是聽得人心裏一暖,盛氣淩人了二十一年的宋青冥終于忍不住伸出手拍了拍宋南曛的腦袋。
“行了,朕都還沒垂頭喪氣呢,你耷拉什麽腦袋。”
氣氛登時熱絡了些,梅硯道:“要百姓感激陛下,也不是不行,只是不能再給江南發銀子了。”
宋南曛不解:“那發什麽?”
“糧食。”
兩個字,宋瀾茅塞頓開,他的詩書學得一直不太好,說出來的話不及梅硯文绉绉的,但有理有據:“少傅說的是,自來便是缺什麽補什麽,百姓們如今吃不上飯,朕補銀子是沒錯,可銀子到了手,輾轉換成糧食,他們便忘了銀子是朕給的,回過神來還是要罵朕,民怨還是平不了。可給糧食就不一樣了,朕給了糧食,解了百姓們的燃眉之急,他們便會記着朕的恩典,日後也不會再生怨言。”
趙旌眠與唐枕書相視一笑,像是對宋瀾這一點就透的腦子很滿意,而唐枕書卻問:“那陛下要從哪裏運這麽多糧食來?”
江南下了一整個春天的雨,早已經是顆粒無收,盛京地界也不寬宥,再往北的幽、雲、儒、檀幾州還處在嚴寒時節,想要運糧食,那便只能往南。
再往南,是南诏。
“朕給南诏王去信,快馬加鞭,三日之內定把糧食運過來。”
趙旌眠忽然擡頭看向宋瀾:“那個南诏,不是一直不太安分嗎?”
“談不上不安分,雖有些蠢蠢欲動,但南诏世子段驚覺現如今還在盛京城為質,去年南诏內亂,南诏王向朕借兵,朕還借了他五萬兵馬。”
所謂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瑤,南诏王當初承了大盛的恩典,若是懂得知恩圖報,就不會不借糧食給宋瀾。
只盼着南诏王能懂得知恩圖報這個道理。
事不宜遲,宋瀾當即寫了通文蓋了國玺,讓沈蔚去縣衙找人送信。
沈蔚走後,趙旌眠看着宋瀾憂心忡忡的模樣,忍不住嘆了口氣,“多大點事啊冥冥,我聽說你素來是雷霆手段,還擔心處理不好這些小事麽?戰事起了就排兵布陣,百姓窮了就給錢糧銀饷,我雖沒當過皇帝,但好歹也見別人當過,帝王要忙的左右不過就是這些事情嘛,不用太擔心。”
唐枕書睨他一眼,有些恨鐵不成鋼,“空談誤國,你有時間說這些話,不如去把劉岑安拎出來。”
“劉岑安?”梅硯擰眉,看向唐枕書的眼神裏滿是難以置信。
宋瀾也險些跳起來,愣了愣才問:“江南巡撫劉岑安?他不是卷了鋪蓋跑了嗎?”
唐枕書輕輕“ 哼”了聲,看向趙旌眠。
趙旌眠倒是一本正經,坐正說:“啊對,他是卷了鋪蓋要跑,但人還沒跑出錢塘就被我碰到了,他不顧錢塘百姓的死活,我哪兒能容他跑路,就把人綁回來了。”
……
梅硯喝了口茶壓驚。
宋瀾強裝鎮定的坐了回去。
宋南曛的下巴老半天沒合上。
只有唐枕書似乎提到這事就會生氣,此時的神情還有些不滿,道:“當初指天為誓,說再管朝廷的破事就跟我姓,現在幾十年過去了,不該管閑事沒落下一樁,可有一次管自己叫過唐旌眠?”
趙旌眠連連點頭:“啊對對對。”
“你只會說對對對,我說的話你全記不到心裏去,早知道這樣當初我還眼巴巴地回去找你幹什麽,還不如讓你一個人在盛京城孤獨終老。”
趙旌眠最怕唐枕書翻舊案,尤其是此時當着幾個小輩的面,更有些下不來臺。
好在梅硯看不下去了,出聲打斷:“翁翁,阿公,您們是不是應該先告訴我們劉岑安在哪?”
趙旌眠如釋重負,果斷地伸手一指,“在後院柴房裏關着呢,你們自己去,我和你翁翁要回房說事。”
說完也不管他們什麽反應,拉起不情不願的唐枕書就進了屋。
房門關上,先是傳來唐枕書喋喋不休的指責聲,而後又是趙旌眠巴結求饒的好言好語,再然後,窸窸窣窣,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宋瀾咽了咽口水,想起上午和梅硯在房間裏做的事,忍不住問:“少傅,空山別院的房門隔音都這麽差的嗎?”
梅硯的臉已經有些紅了,剛想說什麽就看到了宋南曛一雙水靈靈的眼睛一眨一眨,眼睛裏全是探究意味。
天老爺。
梅硯咬着牙說:“陛下,咱們是不是應該先去看看劉岑安?”
作者有話說:
“大道如青天,我獨不得出。”出自李白的《行路難其二》;
“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瑤。”出自《詩經》,特此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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