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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48章
京州市第一醫院。
姜之衍急匆匆走出電梯, 一眼看到孟少渝站在走廊裏面,頓時目光噴火,不容分說上前給了他一巴掌。
“我就知道, 栩栩遇見你準沒好事!你到底還要害她到什麽時候!”
孟少渝低着頭,無言辯駁。
還是賀清看不下去, 過來勸道:“這次真不怪我們,是對方司機發病導致的,太太目前沒什麽大事, 醫生都說了情況不嚴重。”
“住口!”姜之衍瞪着他, “她是我女兒,不是誰的太太!”
“是。”賀清趕緊附和,“姜小姐目前還沒醒,不過醫生說可以進去探望,但要保持安靜。”
姜之衍沒再說什麽,快步走進病房, 當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姜栩年臉上纏着繃帶時, 他一下子懵了:“這……怎麽回事?傷到臉了?”
賀清忙道:“頭部縫了幾針,臉沒傷着,醫生說不會留下後遺症的。”
話雖如此,但姜之衍看着這一幕還是悲從中來:“栩栩不能再受傷了……”
“沒人希望她受傷。”孟少渝看着姜栩年, “我寧願躺在這裏的人是我。”
姜之衍擺擺手:“別說這些沒用的,總之我不希望她以後跟你有任何瓜葛。”
“爸,對不起……”
“我說了別這麽叫我。”
孟少渝神情愧悔:“是我沒照顧好她, 您怪我是應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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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話到外面說吧。”護士這時走了進來,“病人需要安靜休息。”
姜之衍看了孟少渝一眼:“你跟我過來。”
兩人走到外面走廊角落處, 對面是一扇窗戶,低頭就可以俯瞰城市中的萬家燈火, 姜之衍又說了一遍:“栩栩不能再受傷了。”
“她不能再承受更多痛苦了,她已經……”姜之衍說到這裏情緒忽然失控,他嘴唇發顫,聲音哽咽,“她已經受過很深的傷害了……”
孟少渝以為他是指自己過去帶給她的痛苦,一時更加愧疚,哪知姜之衍接着說:“你知不知道她臉上的疤是怎麽回事?”
孟少渝搖搖頭:“我沒問過。”
“你為什麽不問呢?別人就罷了,過去你可是她的丈夫,從這點就可以看出你對她根本不上心。”
“首先,我并不介意這個,其次她自己對此諱莫如深,不願多提,想來肯定是有段很不好的經歷,我也不想在她傷口上撒鹽,所以才一直沒問過。”
“那你肯定也不知道,她還有個姐姐……”姜之衍深吸了一口氣,“她姐姐叫姜晴年,比她大兩歲。”
孟少渝一怔,他的确從未聽姜栩年提過。
“我們栩栩以前很漂亮的,和她姐姐一樣,我一直為有這兩個女兒感到驕傲,可惜變故來得猝不及防,栩栩十八歲高考結束那一年,和年年約着出去旅行,她們住在一家民宿,結果住進去的當晚遭遇了火災,栩栩僥幸逃了出來,但……年年卻沒有……”
孟少渝徹底愣住了,久久都沒有緩過神。
他想起過去姜栩年經常會做噩夢,有時候能聽到她輕聲呓語“走”“快”之類的,有一次好像還聽到了“火”,只不過當時他沒有細想,現在看來這一切都源于那場火災?
甚至自己也做過她被火苗吞噬的噩夢……
姜之衍接着說:“她母親為此一直不能原諒她……”
“為什麽?”孟少渝忍不住出聲打斷,“這又不是她的錯。”
“因為出去旅行是她提出來的,年年本來打算和同學去另一個地方,為了陪她推了同學的邀請。”
孟少渝搖頭:“就算這樣,這也不是她願意發生的,沒人能預知意外,不能把錯歸咎于她身上。”
“沒錯。”姜之衍緩了緩情緒,“可她母親卻不這麽認為,她覺得是栩栩害死了年年,這麽多年這個心結始終未曾解開,這也是你看到的她們母女不睦的原因。”
孟少渝緊皺眉頭:“為什麽她會這麽想?栩栩也是受害者,她難道不應該更關心她嗎?您難道也能容忍她對栩栩這樣?”
提起這個姜之衍臉上湧起幾分愧悔:“我也沒辦法,這件事對她母親的打擊太大了,她在最初那幾年一度患上了抑郁症,我不知道怎麽能更好地調節她的情緒,只能盡量順着她。”
孟少渝一時無言。
“從此家不成家,每個人都變了,栩栩因為這個特意選了離家很遠的大學,即便放假也很少回來,她和她母親之間就像隔了一條看不見的鴻溝……”
“從那場意外開始,她的容貌,情感,包括整個人生都缺陷了一塊,她一直被困在那場大火裏沒有走出來。”
“她沒有去做疤痕修複,不是自己不願意,而是她母親不允許,她要讓栩栩用這種方式記住她的姐姐……”
聽到這裏,孟少渝垂在身側的雙手不禁微微顫了顫。
到這一刻才明白他說的她不能再承受更多痛苦是什麽意思……
也直到這時,他才知道自己對姜栩年的了解有多匮乏……
“所以,”姜之衍看着他,“你還忍心讓她遭受更多的痛苦嗎?”
“她當初和你結婚就是個錯誤,只可惜我沒能阻止她,才造成今天對她更大的傷害。”
“我心裏有愧,我也是個不合格的父親……”
“我跟你說這些沒別的意思,就是希望你若是有心,就放過她,不要再給她帶來任何傷害了。”
-
姜栩年醒來時已經是後半夜了,她盯着頭頂的天花板,先是怔了一瞬,然後才回想起來發生了什麽事。
“醒了?”低沉微啞的嗓音響起,“覺得好點沒?”
她轉過頭,只見孟少渝坐在床邊,握着她的手,眼眶通紅。
“我缺胳膊少腿了?”她問。
孟少渝搖了搖頭。
“那你哭什麽?”
孟少渝沒說話,将她的掌心貼着自己臉頰,與此同時一滴淚珠緩緩自眼中滑落。
姜栩年驀地想到一個可能,腦袋都空白了一瞬:“盧嵩出事了?”
她記得車禍發生的那瞬間他為了不讓她受傷選擇了自己直面危險,難道……
“沒有。”孟少渝說話時還有着濃重的鼻音,“就只是手臂輕微骨折,沒有大問題。”
姜栩年看着他:“那你怎麽了?”
孟少渝還是什麽都沒說,只是輕輕吻了吻她的手背。
姜栩年放棄了詢問,轉頭看着窗外:“現在幾點了?”
“淩晨三點。”孟少渝說。
“你又沒休息好。”姜栩年嘆了口氣,“我沒什麽事,你現在回去吧。”
“沒關系,這裏有陪護的床,可以睡。”孟少渝邊說邊站起身,先是看了她一會,然後慢慢俯身靠近。
姜栩年心跳漏了一拍,還沒來得及開口說什麽,他已低頭在她的眼睛上吻了一下。
落在眼皮上淡淡的,溫熱的觸感,盡管一觸即分,但姜栩年依然止不住顫了顫眼睛。
她總感覺孟少渝的所作所為有點怪異。
“……對不起。”孟少渝抵着她的額頭,“對不起。”
“對不起什麽?”姜栩年不明白。
“……過去讓你受了很多苦。”
“……”
“可以給我一個機會彌補嗎?”
“不。”
孟少渝直起身,爾後朝她笑了笑:“沒事,我可以等。”
姜栩年想說什麽,但被他先一步開口:“繼續睡吧,等天亮了我去給你買早餐。”
-
姜栩年在醫院住了一周,出院那天她沒有按照姜之衍的要求回家,也沒有再住酒店,而是打車去了瑤山鎮。
奶奶生前居住的小院被邵姨打理得井井有條,遠望一片花團錦簇,這讓姜栩年産生一種錯覺,那就是奶奶沒有走,她只要進去就能看到她站在廊檐下沖她招手,滿臉慈愛地喚她:“栩栩——”
“栩栩?”身後忽響起一個遲疑的聲音。
姜栩年回過頭,只見邵姨拎着菜籃子站在身後。
“真的是你?”邵姨又驚又喜,“這麽長時間你去了哪裏?怎麽一直沒回來過?”
姜栩年解釋:“我……去了外地,沒待在京州。”
“我就說你不可能無緣無故不回來。”邵姨親昵地抓着她的手,“沒事,走,我們進去說。”
兩人一起走了進去。
院子裏一切都是過去的模樣,分毫未變,其實離開京州之前她來過一次,那時候邵姨并不知道,在去過奶奶的墓地之後她就直接從這裏離開去了塵溪。
邵姨倒了杯水端給她,關切地問:“好端端的為什麽要去外地?是不是和少渝鬧了什麽矛盾?”
姜栩年無意隐瞞:“我們已經分開了。”
“難怪。”邵姨嘆了口氣,似乎不怎麽意外,“那時候他說找不到你我就猜是出了什麽事。”
“什麽時候?”姜栩年問。
邵姨回想了一下:“是去年的十一月份,當時已經很晚了,我正在菜地搭籬笆架子,他從外面走了進來,問我你有沒有回來,我說我沒看到,他那時候看起來狀态非常不好,整個人比以前瘦了一圈,後來他在這兒住了一晚,第二天離開時還讓我如果看到你就給他打電話。”
姜栩年沉默須臾:“當時我已經走了。”
“那現在呢?”邵姨問,“他知道你回來了嗎?”
姜栩年點點頭。
邵姨沒再多問,也沒繼續這個話題,站起身說:“正好我今天買了新鮮的排骨,我去給你做排骨蓮藕湯。”
姜栩年自己在院子裏坐了會,手機這時響了,是李徵打來的電話,問她是不是已經出院了。
“是的小姨。”她說,“我現在在瑤山鎮。”
“不來我這裏住幾天嗎?”李徵笑着問。
“不了,你不是又快要出門了嗎?”
“好吧,那你和他的事打算怎麽處理?”
姜栩年知道這個“他”指的是孟少渝,她沉默片刻:“都已經結束了。”
“我看他不像是結束的意思。”李徵說,“你們還有可能重歸舊好嗎?”
姜栩年停頓良久,最後說:“沒可能了。”
“行。”李徵嘆了口氣,“我本來還想勸你,跟着自己的心意走,既然你這麽堅定,那就往前看吧,小姨祝福你。”
“好的,謝謝小姨。”
挂斷電話後,姜栩年望着面前一大片盛開的無盡夏發呆,好一會才起身往房間走。
-
次日上午,姜栩年去墓園拜祭奶奶,這是隔了半年多第一次回來,墓地周圍很幹淨,看得出經常有人打掃,她把帶來的東西一一擺放好,然後盯着墓碑上的照片。
“奶奶。”她輕聲開口,“如果您還在世,會支持我的選擇嗎?”
“您曾經說過,夫妻關系固然親密,但變數很多,您不放心我和少渝,現在我們果然走到了這一步……”
“如果早知道是這樣,當初的确不如做兄妹。”
“奶奶,我後悔了,可是……”
“我覺得少渝好像也是真心悔過了,但我卻不敢面對,我怕……萬一再有變數,到時候我無法再救自己一次……”
“選錯一次帶來的代價太大了,我承受不了第二次,所以我不做選擇,我什麽都不要,這樣就不會再痛苦。”
“只有我自己一個人,是永遠不會變的。”
墓碑上姜奶奶慈愛地看着她,姜栩年輕聲喃喃:“我知道,您如果還活着肯定會站在我這邊……”
今日天氣很好,微風徐徐,她說了很多,最後轉身準備離開時,前方視線裏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孟少渝。
他手裏拿着一小束菊花,緩步走了過來。
“我在奶奶家沒看到你,就猜你是來了這裏。”
姜栩年點點頭,看着他俯身把花束放在墓碑下方,說:“我去入口那裏等你。”
孟少渝:“好。”
因為天氣晴朗所以今天來掃墓的人挺多,時不時就能看到兩三個人一起,或拿着鮮花,或提着籃子。
姜栩年站在墓園入口處的空地,過了十來分鐘左右,孟少渝回來了,兩人并肩站着,視線正前方是綿延起伏的青色山峰。
“你經常來看望奶奶?”她問。
孟少渝“嗯”了一聲:“有時候沒事就會過來。”
姜栩年頓了頓,又問:“聽賀助說你最近特別忙?”
孟少渝:“還好,一個新項目,兩天後就會有結果了。”
姜栩年點點頭,接着說:“我來之前去看望了我爸,他身體恢複得不錯,所以我打算過兩天就回塵溪了。”
孟少渝沉默了一下:“到時候我送你。”
“不用了,一來一回的麻煩。”姜栩年望着遠處的山峰,“對了,明天有時間嗎?”
孟少渝:“有,怎麽了?”
姜栩年笑了笑:“之前的離婚協議書只是簽了字,還不具備法律效力,所以明天我們去民政局正式辦理手續吧。”
孟少渝聞言轉頭看着她,可她依然目視前方,不跟他對視。
“你……決定好了?”
“是的。”
孟少渝沉默良久,最後點頭:“……好。”
一個字,代表塵埃落定,過去的一切至此而終,然而姜栩年心中并沒有如想象中那般松了口氣,而是充滿苦澀。
她不想要壞的結果,所以連可能會有的好的結果也一并拒絕,她用逃避一切的态度給自己鑄就了銅牆鐵壁,不讓別人有一絲絲能傷害自己的機會。
孟少渝接着說:“新項目如果順利啓動,我就得留在京州,以後應該不會去塵溪了。”
姜栩年勉強一笑:“當然了,工作最重要,希望你以後一切順利。”
孟少渝靜靜看着她,哪怕只是自己單方面的凝視。
“我們還會再見面嗎?”他輕聲開口,不知道是在問她,還是在問自己。
“應該……會的吧……”姜栩年努力擠出一個笑容,“如果有天在路上偶遇你,我不會裝作看不見的,我會笑着和你打招呼。”
孟少渝看着她臉上的笑,真想不管不顧把她拽進懷裏,可已經到了這一步,只能克制着,他心如刀割,表面卻半點不能顯露。
“噢還有,”姜栩年想起來,“離婚協議書上關于財産分割的部分,我什麽都不要,你最好重新拟一份合同,從我當初跟你結婚開始,就沒想過要你的任何財産。”
“那不行。”孟少渝搖頭,“雖然你說過得很好,但我想讓你過得更好。”
“那也不用那麽多啊,好像我在占你便宜。”姜栩年邊說邊笑着看了他一眼,下一刻對上他的目光,又匆忙移開。
那分量太重了,落在她身上似有千斤重,她承受不了。
“我願意的。”孟少渝聲音都有點啞了,“我還能給你愛和喜歡,但現在已經遲了,能給的這些不算什麽,你如果不接受,那我就當你還願意給我一次機會。”
他這麽說,顯然就是不讓姜栩年有反駁的餘地。
最終姜栩年什麽都沒說,只是默默點了點頭。
孟少渝終于收回目光:“走吧,我先送你回去。”
兩人随後一起上了車。
路上誰都沒開口說話。
這一段是山路,車輛很少,孟少渝正開着車,某個瞬間忽然發覺哪裏不對,後面好像有一輛車在跟着他們。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那輛車忽然加速撞了上來。
一切都發生在瞬間,姜栩年根本都沒明白什麽狀況,耳邊只聽“砰”一聲撞擊,随後車輛失控沖向旁邊的樹林,再然後又是一陣巨大的震顫,她頭暈目眩,眼前黑了一黑,然後徹底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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