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第67章 第 67 章

破敗的窗戶透着縫隙, 隐隐能看見外面的景象。

阿雪瞪大眼睛,嘴巴上有一只大手捂着,使她發不出半點聲音來。夏日時節天氣炎熱, 他的手更是熱的驚人, 隐隐發炙。

阿雪被燙的好像臉也跟着熱起來,從耳根子開始到脖頸,一片粉紅。

“別出聲。”

倆人看似并肩站着,其實謝臨安落在阿雪身後半步遠的地方,他身量高大,輕而易舉的将人環住,說話時氣息拂過她的耳朵, 阿雪身子顫了顫。

大掌松開, 阿雪深深的呼吸一口氣,才将鼻尖處他的氣息沖散一些。

外面,小嚴郎君沒離開,在和松石一起用井挑水。倆人俱是不會打水, 費了半天功夫才勉強湊了兩桶, 然後一人一桶拎着走了。

“人走了。”阿雪擡眼道。

她身量其實不矮,但和謝臨安說話時得微微仰頭,正好謝臨安看過來, 他側目, 鴉羽似的睫毛輕掃, 眉眼清隽的郎君當真叫人過目不忘。

她也是瞎了眼了。

明明謝臨安長的俊美如谪仙, 她怎麽就給認錯成謝康安了?

小娘子睜着一雙圓眸,定定的看他, 倆人視線交接時,狹小的地方似乎變得悶熱, 空氣滞悶起來,像是陷入一罐子蜜糖裏面,讓阿雪的手腳都不聽使喚變得僵硬起來。

原本她想的好好的,說等見到他要認真道歉,但真有獨處的機會,阿雪腦子發空,一時竟然說不出話來。

還是謝臨安率先開口。

“難道你沒什麽想同我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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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天。

從知道被騙那天起到現在,整整二十五天。

被騙後的難過像是折磨人的大掌,一寸一寸磋他的傲骨。有時候在看見謝康安的時候會恍惚,忍不住想起那段甜蜜的日子。

沒認錯人的話,她便要和謝康安牽手交吻?

翻湧的怒氣像是黑色的浪将人淹沒。

沒日沒夜的處理公事,将所有的空隙都用忙碌填滿,确實沒時間去想旁的東西。但那都是有意的壓制,壓的時間久了,會反噬的更厲害。

望着那雙能映出他影子的眼眸,曾經日夜折磨他的痛苦好像立刻煙消雲散。

只要她道歉。

謝臨安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引導她道:“你說,我會聽。”

阿雪覺得這裏有些熱,她便要推門出去,也是不巧,這時候又來了個人。

謝康安。

在謝臨安看來,阿雪是因為見到謝康安才想出去的。他按住她的側腰,将人攬在自己懷裏從後面環住,另外一只手去捏着她的下巴,強迫她側頭只看他。

“讓他走。”他貼着她的耳朵,低聲吐出這幾個字。

阿雪覺得耳朵處泛起癢意,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禁锢她的大掌加了力道,阿雪被迫仰起脖子。

她覺得謝臨安好像哪裏變了,她不知道溫潤如玉的郎君切破內裏,是天生的強大掌控欲洩出來。

天生的上位者,骨子裏的傲氣和執着。

年少時候他做太子伴讀,因着表現優異,時常得到皇帝的獎賞。一次,藩國使臣進貢當地特産,是一種研磨石散發奇想的硯臺。皇帝賞賜謝臨安一塊,被他拿回家安放好。

後來一天他再回家時,家中的弟弟妹妹們吵着要看,拿出來後卻不滿足,還想研墨寫字試試是否有奇香。

謝臨安沒有阻止,只淡淡道:“雖說賜下來便是給人用,但這是帝王恩寵,是榮譽之象征。況且禦賜的東西被損壞,有掉腦袋的風險。”

幾個孩子被吓夠嗆,說什麽也不敢再提了。

就像是此刻,見阿雪不說話謝臨安以為她心虛,便摟着人來到門前,前面是門板,身後便是謝臨安,阿雪被緊緊夾在中間。

“你想讓他看見我們這樣嗎?”

阿雪腦子嗡的一聲。

一股熱血湧上頭,她徹底紅了臉。

似乎很滿意她的表現,謝臨安松了松力道,這時候外面的謝康安找不到人就離開了。

阿雪松了口氣。

謝臨安則是眸子黯了黯。

“你先松開我。”阿雪想,他現在到底是什麽意思?明明之前找了老婦人來告誡她的。“你弄疼我了。”

謝臨安立刻松了手,阿雪長的白嫩,此刻留下一道紅痕。

“謝大人,我笨,搞不懂雲裏霧裏的東西,你先讓我怎麽樣直接說吧,猜來猜去怪沒意思的。”

“謝大人?”謝臨安唇角笑容冷了幾分。

阿雪還不太懂他怎麽變了表情,難道是因為沒叫他世子?于是她小聲的找補:“謝世子?”

砰的一聲,斯文有禮的謝臨安踹開了房門,只留給阿雪一個背影。

“到底怎麽了……”她嘟囔着,有些搞不懂他。

……

回程這日大家天不亮就起來收拾,盧大富咬咬牙,買了一只毛驢拉扯,走的慢勝在能幫忙拉東西,還能讓她們母女坐在上面,他自己就不坐了,到時候毛驢拉不動。

在城裏的時候沒什麽感覺,因為沒留下積水,地面很快就變得幹爽,但走出城才知道,雨水果真積的深,越往家的方向走,道路越發的泥濘,在路上還能看見各種裹泥的碗筷鞋子等七零八落的玩意兒。

有時候也會碰見死掉的雞鴨等家禽,好像被什麽東西咬過,腐敗的不成樣子,蠅子圍着轉悠,惡心的緊。

盧大富趕忙道:“大家快捂住口鼻趕緊走別停留,小心染上疫病。”

城裏井水都投放了藥,官府的人還特意給他們幾包,告訴他們回家之後把所有喝水的井都放藥,免得出現疫病。至于疫病是什麽,他們這些人并不知曉,但謹慎總是沒錯的。

盧大富拿了布圍住口鼻,去将死掉的家禽挖坑埋好。

一路上碰到過不少死掉的家畜,甚至還有一頭小羊,大家心情越發沉重。

焦紅杏最是容易多愁善感,“辛辛苦苦養了許久,沒想到被水沖走了。”

路上泥濘趕路不容易,大家累的口幹舌燥,中途還得休息找人家借水喝。這天他們找到一處小溪,瞧着水流雖湍急但清澈,似乎可以喝。

“保險起見,我們還是忍一忍,前面有一處莊子,到那肯定有水喝。”

有的口幹的厲害,便拿路邊的野草嚼一嚼。

焦紅杏嘴巴幹的開裂,阿雪便也學着人家摘野草,但瞧見上面有泥點子覺得髒,轉而去摘了樹葉。

“可惜沒有果子,娘,你先嚼一嚼試試。”

也不知道是什麽樹,吃起來有些幹澀,随後就是青草香,勉強有點汁水,聊勝于無。

鄉親們陸陸續續的回家,他們這一行裏大約十來人,休息時候大家便各自找幹淨地方坐下,阿雪他們可以坐驢車,周碧玉搭了一角,啃着帶的幹糧。

有人太渴了,還是去了溪邊,但沒等喝水便瞧見水裏有東西飄過來,那人定睛一看,竟然是一頭豬。

肥碩的豬被水沖過來,卡在上游處不動了。

那人好奇的過去,卻見豬已經死了,不過身體還未被水泡腫,應當是死了沒多久。

“來人啊,這有一頭豬!”

衆人聞訊而來,都看見那頭豬了,有人舔了舔唇,咽口水道:“我看了,好像剛死沒多久,沒壞呢,不如我們拉過來分着吃了?”

家園要重建,處處都要錢,普通百姓舍不得花錢,這些日子在城裏就是喝粥,一點油水都沒有。如今美食當前,不少人按捺不住躍躍欲試了。

盧大富擰着眉頭不贊同。

“還是莫要動了,如果有病就遭了。而且我們今天晚上就能到家,大家休息一會就準備出發。”

其他人猶豫了片刻,都認為不要冒險的好。

等人都走了,有個人影鬼鬼祟祟的過來,拿着小刀切了一塊後腿肉,約莫兩斤重,在地上滾了一圈血水凝住,又摘了野草捆好,低頭嗅了嗅,保管聞不出味道。

又包了兩層幹爽的葉子,最後放入布兜子裏。

啓程之後,有個人問他:“孫小子,你背包怎麽濕了?”

阿雪正好走在附近,聞言看過去,原來是那日朝她讨要豬油渣的小少年,她娘說他好像是孤兒,原來姓孫啊。

孫小子趕忙放下後背大大的包裹,摸了摸,“啊,是方才在水邊弄濕了。”

他這麽說也沒有人細問,一行人着急回家趕路。

路途太過泥濘,盧大富祈禱老天爺不要再下雨了,“再過幾天曬幹了就好了,也方便我們修理房子。”

天黑之後進了鎮子,一片慌亂之景。

不少房屋被沖塌,靠近屋頂的地方還隐隐有水痕,地上髒亂的污泥遍地,先回來的百姓默不作聲的幹活修房。

盧家的房子靠近山腳下最先受到沖擊,倒塌下來宛若廢墟。焦紅杏一雙眼睛通紅,阿雪也垂着眸子心情不虞。

周碧玉沒地方住,暫時借住在盧家,但現在盧家三口也沒地方休息,他們只能先清理出一片幹淨的空地,直接搭建棚子。盧大富粗犷,大可席地而眠,但三個女眷不成,夜裏還有蚊蟲叮咬,連夜和附近的鄰居借了蚊帳擋着,三個人擠在狹小的空間內睡覺。

翌日天剛亮,盧大富就出門了,沒一會帶回來一大片帳子,讓她們裁剪成小的,到時候分開用。

現在各家各戶都忙着弄自己的房子,自然沒有幫手,幸好盧大富是個力氣大的,有一股子使不完的牛力氣,白天黑夜的幹活,竟然幾天就弄好了牆。以前盧家是稻草屋頂,這次索性換成瓦片,貴是貴,防雨防雪還暖和。

阿雪的鋪子還算好,大抵是因為這些商鋪都是用石頭壘的,只外面的牆皮子被水沖,盧大富用了一天時間就給阿雪修好了牆,裏面的事情阿雪和周碧玉自己忙活。

桌椅板凳都被泡壞了,阿雪心疼,但也只能買新的。晌午太累了,阿雪就在鋪子裏做飯,倆人正吃着,屋外有人走過,破布爛衫佝偻着背,時不時的咳一聲。

阿雪和她娘親一樣心軟,拿過一個饅頭走了出去,“哎,留步。”

那人轉過身,阿雪吓了一跳。

“是你?”

才幾天不見,那個孤兒孫家小子瘦弱不堪,面帶病态,一只手捂着嘴低聲咳。

“你沒事吧?”

阿雪說着遞給他饅頭,他只低聲說了謝謝,拿過饅頭就走了。

“奇怪,”阿雪叨咕,“今天街上好幾個人都咳嗽。”

周碧玉接話:“大家都沒地方住宿在院子裏,興許是晚上着涼了,早上出門時伯母也咳了幾聲。”

說完,周碧玉打了個噴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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