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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 39 章

涼風拂過, 陶錦起身回了帳內,離開前,梁栎目光還曾落在懷七身上, 神情若有所思。

帳內,佳肴脍炙擺在桌案, 在許少良的安排下,幾位舞者與樂師抱琴而入。

中間是位面帶輕紗的少年,瞳色偏淺,随着指尖輕勾, 音韻顫顫, 冷清琴音蕩在帳內, 令人心曠神怡。

佳釀被斟滿,竹雲在旁侍奉, 見長公主已飲了半壺, 口中不由勸道。

“殿下, 少飲。”

舞者逐漸退下, 琴師指尖勾轉,琴音忽而變得如訴如泣,帶着股異域音調,聽者仿佛置身邊塞荒漠,苦尋心上人不得。

咽下盞中酒,陶錦盯着身前人。

看來劇情裏的白月光替身就是他, 那位令長公主奉上真心, 願與他隐歸田園的琴師。

沒有想象中驚豔的出場,更沒有驚鴻一瞥的邂逅, 他只被安插成一位普通樂師,那雙含着悲傷的眼眸偶爾擡起, 幽怨情深,無端令人心生憐愛。

竹雲亦看向對方,陶錦不動聲色觀察着,結果發覺兩人并非在對什麽暗號,竹雲似乎也是初次見這位琴師,充滿防備性的打量。

她挑了挑眉,放下酒盞。

最後一節琴音落下的同時,簾帳被許少良撩起,一陣冷風襲面,恰巧吹落那琴師半遮的面紗,露出那張精心裝扮後的面容,眼眸更是大膽看向陶錦。

很像,足有八分相似。

陶錦在心底給出評價。

若是喝醉了,光線昏暗,也許真的分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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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她不是被系統設置好的,她對于面前這位慢半拍拿起面紗,又匆匆遮面的琴師沒有靈魂一擊的宿命感,只有脫離劇情以外的看熱鬧心态。

要是給她安排一個和懷七極為相似的替身,她說不定還會恍惚一下。

許少良将手中酒盞放下,溫聲解釋:“殿下,這是地下埋了兩年的桂花釀,今日才開。”

陶錦未理,目光仍落在那少年面上,許少良見此,目光不冷不淡掃過阿杳,挽起衣袖,專心為殿下斟酒。

“你叫什麽。”陶錦終于出聲。

演戲嘛,她很會的。人大費周章都送到她身前了,怎麽都要配合一下。

“回殿下,奴名喚阿杳。”身前微微伏身,聲音很慢,不卑不亢。

“擡頭。”

阿杳擡頭,淺色眼瞳看向陶錦,又匆匆垂目,只抱着古琴不語,氣質還有幾分矜貴。

若是忽略他緊張摳琴的指尖,還有刻意端起的肩身,陶錦真的會認為身前人不是裝的。

在阿杳出聲後,帳內空氣陷入寂靜,陶錦凝着身前少年,唇角弧度逐漸抿平。

在外人眼中,她情緒顯然有一瞬波動。

懷七難得将目光落在長公主身上。

許少良似沒察覺一般,端起酒盞送去。

她未接酒盞,只冷冷出聲,“都下去。”

許少良見此,只得安靜起身。

樂者抱琴離場,只剩阿杳跪在原地。就當許少良準備開口時,恰巧柳棠撩開簾子喚他,說是後方攜帶的物品賬數有誤,核對不上。

這些事項歷來都是許少良負責的,若真出了事便是他嚴重失責,許少良只得起身離開,邁出帳門前,餘光匆匆瞥過阿杳一眼。

竹雲見大家都走了,只得跟着起身,望着許少良後端進來那壺桂花釀,他欲言又止。

陶錦瞧過去,竹雲垂下眼簾,只溫聲又勸了一句少飲酒,繼而起身離開。

帳外天色已晚,懷七跟在竹雲身後,內心生出片刻安寧。終于不必困在長公主身旁,他要趁夜色尋一樣東西。

可惜就在邁出帳子前,厚重簾落下,柳棠持劍守在門外。

懷七霎時意識到,那句‘都下去’不包括他。

陶錦端起酒盞,指腹慢慢撚動,望着盞中清澈酒體,她緩聲開口。

“酒裏有什麽。”

竹雲的提示足夠明顯,他都知曉這酒不對勁。

阿杳跪在原地,總覺事情與預想中不一樣,再聽長公主問此話,心間更是惶恐,強裝的鎮定不在,他伏在地上瑟瑟開口,只說自己不知道。

陶錦擡目看向門帳旁的男人,含義明顯。她問的是懷七。

身為暗衛,懷七自幼識毒,定能識別出大部分融于酒中的藥。

小狗,還是自家的用着放心。

懷七伫立原地,變故發生的太突然,長公主氣定神閑,她似乎早知今夜要發生什麽,将衆人支走也是為了此事。

陶錦舉着酒盞,目光凝着懷七,安靜等着。

與話本子不同,任何藥物都很難做到完全無色無味,只能被濃郁酒氣遮掩,飲酒之人心思被外事牽扯時,自然不會發覺酒中異樣。

懷七還是接過那盞酒。

“別同本宮說你聞不出。”她笑吟吟補充了句。

懷七動作滞了滞,将酒放在鼻下輕嗅。

真的好像小狗啊,陶錦正想着,身前男人忽而蘸指舔了口,随後放下酒盞,面上情緒依舊淡漠。

“助興之物。”他平靜闡述。

陶錦微微瞪大雙眸,不是什麽毒藥,更非令人神志不清的春藥,酒中只是單純的助興藥,會令人在情事中更加歡愉放松,體驗感更上一層樓。

藥不傷身,只是價格昂貴,許多王公貴族中均有使用。

目光落在瑟縮的阿杳身上,陶錦內心有片刻失語。

原以為許少良會直接給她下藥呢,看來是她想多了,也不知是太過自信阿杳對她的吸引力,還是太過謹慎不敢輕舉妄動。

“助興之物……”她低聲重複了遍,然後看向阿杳直言道:“許少良給你開了什麽條件。”

她話來的突然,懷七驀然看向她,阿杳呆在原地,反應過來後瘋狂搖頭說自己什麽都不知道,只求長公主饒過他。

很不禁吓啊。

陶錦起身到阿杳身前,俯身扯掉對方的外衫,露出那副白皙薄肌的少年軀體。

懷七抿唇看着這幕,只見長公主的手探到少年腰帶處,從裏面摸出一個玉佩。

正是許少良給阿杳的那塊。

自從下令讓暗衛盯着許少良,對方每日的行蹤都會記錄成冊呈到她身前,其中自然包括他拿玉佩威脅阿杳一事。

許少良做事滴水不露,暗衛并未看見他與旁人接觸,那玉佩不知是何時出現在他手上的。

阿杳見最重要的東西被拿走,原本安靜忍受的他立刻伸手去夠,可剛探出身子便狼狽跌在地上,他欲撐起身子,下一瞬便驚恐發現,他竟然渾身無力。

陶錦拍了拍阿杳的臉蛋,安慰道:“放心,軟骨散而已,不會有事的。”

早在阿杳被送來前,她便讓柳棠給他下了藥。

說罷,她回身瞧了懷七一眼,那男人只站在案邊,冷眼看着事情發生,沒有半分插手的意思。

陶錦笑笑收回視線,拿出一個藥瓶,赭色藥丸躺在掌心,她不容分說的掐開阿杳的下颚喂進去。

有懷七與梁栎的經驗,她喂藥的舉動很是熟練。

看着少年喉結被迫滾動,她淡聲道:“現在有事了。”

遇事不決,可喂毒藥,用藥撬開一個人的嘴可比其他的管用多了。

“什麽?”阿杳不明白,他撐在地上,無辜雙眸看向長公主。

“毒藥。”陶錦勾唇淺笑,“十日為期,若不按時吃解藥,你會渾身潰爛而亡。”

聽見這句,懷七倏爾擡眸,眸光沉了沉。這種控制人的藥物,一般都是用來操控暗衛與死士的。

“将你知道的一切告訴我,你若乖乖聽話,我便告訴你這玉佩是哪來的,不然的話……”陶錦拉長語調,掌心落在阿杳喉間扼緊,“你連今夜都活不過。”

阿杳初時看起來很驚恐,又在聽見玉佩時眸中染上光亮。

他到底年少,一路從邊關到京中,什麽都不了解便被迫卷入棋局。許少良只告訴他要争寵,卻從未告訴他這種情況要怎麽辦。

威脅幾句,敲打幾下,阿杳便全盤托出,最後眼眸閃爍着希望,小心翼翼的問。

“殿下,您知道玉佩是從何處來的?”

真是天真啊。

陶錦不答反問,“阿杳,你有沒有想過,許少良人在京中,為何會有邊關戲班子的玉佩。或許從一開始你就入了局,他拆了你的戲班子,又用此威脅你做事。”

她猜的,但事情應該八九不離十。

要不怎會那麽巧被西北回京述職的将領撿到,能光明正大進入公主府,從頭到尾都未有小皇帝的人插手,阿杳的身份絕對幹淨。

阿杳瞪大雙眸,花了好一陣才理解長公主話中含義。

難道一切都是別人的有意為之嗎,他眸光顫抖,難以置信。

怪就怪他生了這張臉,被有心之人盯上,可憐的孩子。

在原本的劇情中,長公主不僅握手兵權,且母族強盛,她早暗中下令,若她死于非命,手下将領便效忠母族,随時可反。

小皇帝不敢取她性命,只能迂回戰術,攻心為上。

情之一字最是難解,早亡的白月光是長公主唯一心結,阿杳是一盤精心布置的棋局。

“今日起,你乖乖聽話,本宮會幫你尋回家人的。”

威逼利誘完,陶錦來到懷七身邊,微涼的指腹輕撫男人臉頰,逼他直視自己。

“是不是很開心,不止你一人想要本宮的命。”

她語氣很輕,眼眸盯着懷七,想看看他是什麽反應。

懷七垂目,纖密睫羽遮住眸中情緒,他不在意皇家恩怨,如今能波動他心緒的,唯有小姐的忌日。

“奴并無此意。”他低聲開口。

陶錦輕笑,目光看向案上那盞未動的桂花釀。

助興之物,放在別的地方是否也會助興,她還沒試過呢。不是說直腸給藥藥效加倍嗎。

她偏了偏頭,扯着懷七的項牌回了卧房,像在扯一只不願回家的大型犬。

壺嘴細長,酒體冰涼,盡數被灌進懷七體內。

隔着屏風,被下了軟骨散的阿杳還無力躺在地上,不知何時會忽然消了藥效起身。

懷七緊緊阖眸,恥辱難堪,又不能發出一點聲音。

事實證明,這種助興之物從別的地方進去是沒有用的,懷七半點興致也沒有,只被屈辱恨意逼紅眼眶。

當然,他若忽然有了興致,她也沒有鑰匙解開讓他如願,只能憋着。

“去洗一下。”事後,她拍了拍男人腰身,好心開口。

帳內沒有供他用的浴桶,他只能回侍從住的營帳洗身。

看着懷七的身影踉跄離開,陶錦令人跟上監視,懷七從昨日便有意觀察地勢,荒郊野嶺的,這男人到底要幹什麽。

左右他也跑不掉,不如将人先放出去,看看小狗到底藏了什麽心思。

酒液在玩弄中傾灑,床褥濡濕一片,柳棠聽見響動進來,入目是狼藉的床榻與地上衣衫半散的阿杳。

陶錦令柳棠将阿杳搬到床榻之上,她扯掉阿杳發冠,見他驚恐瑟縮,只覺得有些好笑,擡手在他鎖骨脖頸掐出幾個印子,俨然一副承過歡的模樣。

她倒是有些懷七‘初次’的強迫的畫面了,一樣是下了軟骨散,男人滿腔怒火,恨意滔天,超起來很帶感。

柳棠低聲開口:“殿下,他往醫帳的方向去了。”

‘他’指的自然是懷七,醫帳偏遠,處于深處,并不是一個絕佳的逃跑路線,他去那裏幹什麽,方才她也沒把人玩傷啊。

思緒片刻,陶錦開口,“不用阻攔,讓他進去,要拿什麽便讓他拿。”

“是。”柳棠應聲離開。

她倒是很好奇,懷七半夜避開人去醫帳幹什麽,總不能是被今夜之事激發靈感,要配毒毒死她吧。

天色微亮時,懷七才回到營帳旁,柳棠擡劍攔住他,冷聲開口,“殿下已入寝,莫去打擾。”

懷七停下腳步,同其他侍衛一樣守在屋外。

晨光熹微,金芒透過樹枝縫隙灑在土地,驅散一夜陰霾,遠方山林起了些許白霧,增添幾分幽遠之意。

天氣愈發寒涼,落葉上都覆蓋一層寒霜,踩過時帶起一陣脆響。

許少良踩過枝葉,帶着宮侍停在帳外,等着殿下醒來進去侍奉,目光掃過懷七,朝他和善一笑。

懷七未理,屈起的指腹輕撫袖口。

他拿到了。

順利的超乎尋常,似是有人刻意放水。他看向簾帳,眸底情緒令人難懂。

帳內。

陶錦坐在梳妝臺前,身後是跪在地上的阿杳,他身上軟骨散藥效已消,只是一夜未眠,驚慌憔悴,像受驚的小動物。

聽着帳外響動,陶錦拿起梳篦,“過來,替本宮梳妝。”

阿杳從地上起身,提心吊膽地走到長公主身後,顫着手接過梳篦,小心翼翼為她绾發。

今日清晨,玉佩被陶錦還給阿杳,她只笑道:“你知道該怎麽做的,對嗎。”

阿杳艱難咽下口水,表明忠心,“奴會效忠殿下的。”

許少良帶人進來時,瞧見的便是這幕。

阿杳散着發,眼眶泛紅,雖穿着衣衫,可衣襟未遮住的肌膚上留有點點紅痕。

帳內顯然經歷過一場情事,有侍女進入,将髒污的被褥重新換下,昨夜的狼藉皆被收拾幹淨。

懷七的視線徑直落在阿杳脖頸上。

在他走後,長公主還寵幸了這個琴師。

發髻绾好,女人從容起身,只讓阿杳留在帳內。

懷七站在陰影處,默然觀察着這一切。若他可以抉擇,他情願長公主日日寵幸旁人,別碰他一根手指頭才好。

膩了他,可否就此放他回青州。壓下心底思緒,男人眸底有微光閃爍。

與昨日流程大差不差,陶錦對于秋狩并不感興趣,只有自己人獵到獵物時會掀起眼皮看一眼,然後論功行賞。

秋狩是君臣同樂,小皇帝精通騎射,少年心性,他親自縱馬去獵場,武士護衛随行,還有那些世家子,這麽一走,高臺上下頓時變得空蕩。

有種開運動會的錯覺。

看着臺下寥寥無幾的人數,陶錦讓柳棠随意取冊書來。握着改裝後的書卷,陶錦讀的津津有味,直到讀完最後一頁,她将書随手放在一旁,擡目時恰巧與梁栎視線相對一瞬。

青年笑意溫和,避開視線。五年成長,很難再從外表觀察到梁栎的情緒,他對誰都是這般模樣。

天色稍晚時,小皇帝一衆策馬歸來,身後十幾個将士擡着一只獠牙野豬,體型之大令人駭然,聽聞用了火攻之術,花了整整一下午才将這只野豬逼困。

看着遠方的馬匹,陶錦忽而問懷七,“你可擅騎射?”

說起來,郡主時期在一起兩年多,她只在初見那日見過懷七策馬,黑衣青年翻身下馬,迎着晚霞朝她走來,眉眼冷冽,一眼心動。

後來做了她的暗衛,懷七的職責變成在床上給她解悶,不能離開她身旁,更沒有策馬的機會。

懷七收回視線,低聲回,“不擅。”

騙子。陶錦腹诽一句。

野豬被分食,篝火堆裏炸開星火,陶錦起身欲走,袖角卻不慎将将案上書冊碰落。風一吹,書頁亂翻着滾到一位青年腳下,那人剛欲俯身撿書,陶錦蹙眉喚了聲。

“懷七。”

那可是她的狗血文,還是插畫圖解版,怎麽能讓外人看見。

至于叫'懷七',則是下意識的口癖。

見懷七未在第一時間動身,陶錦回身盯着他。

青年動作一頓,未再繼續,只是伫立在一旁,看着長公主身後的男人上前将書撿起。

陶錦這才發現,那青年也是個老熟人,鄭寧。

“見過殿下。”鄭寧微微俯身,他認出懷七正是那日墜湖的男寵,眉眼間有些驚詫,卻沒有開口。

懷七未在意鄭寧,正在他欲将書還回去時,恰好夜風吹來書頁,落在其中一章上。

借着火光,懷七看的清清楚楚。

大膽插圖之下,一行字眼極其醒目。

‘男人極力抗争,卻還是被紅繩捆住手腕吊于梁下,只有半只腳堪堪踩住地面,鐵鏈束住他的腳踝膝窩,懸于巧具之上。她只需擰動機關,眼前人一只腿便可被高高吊起,随意擺弄姿勢......’

剎那間,他如遭雷劈般僵在原地。

過分熟悉的文字,懷七此生只見過一人喜歡,那便是小姐。

柳棠見懷七對着書愣神,擡手從他手中奪走書,合攏的冊上清楚寫着書名,并非什麽見不得光的書卷,而是十分正經的論道典籍。

懷七緩慢眨眼,黑眸死死盯着長公主。

不是錯覺,他看的很清楚,長公主确實是在看那種書。

看小姐生前最愛的書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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